【帝九天长】羽化又归来(枕上书续)

片段式灭文,接枕上书后续。
大约……不长吧,剧情有书有剧。
书没太细看,所以如果错误请立刻指正。
嗯,其实是一篇很温馨的归家文。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0:59:00 +0800 CST  
1.
大约过了二百年,又或五百年,又或八百年,总之是个百年。凤九应该记得。可她在本记得的那天醉了酒,而酒醒后便再不需在乎这年份,遂唤它“数百年”。
于浮生仙途而言,百是个弹指的小数目,不够神仙清算零头。然即使只百年,四海八荒也可现些变故。
在凤九的狐生里,自己身边的变故和四海八荒的变故是一个意思。
这第一个变故,即自家滚滚意识到那沉睡于碧海苍灵灵泉内的好看叔叔是他的爹爹。事实上,沉稳的小仙童、小狐狸崽滚滚极早已识破九九那“小仙童不需要爹爹”的谎,而在初见那紫衣尊神、并受八卦众仙熏陶下,他自然悟到与其血缘,寻九九做个凭证罢了。
凤九则觉得,原是友人太多嘴,原是滚滚血脉太变态,就不想是自己不会撒谎。
这件变故在凤九支支吾吾将同帝君那九曲十八弯一般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过往道予滚滚后再无声息。
诚然,在解决此变故的过程中,凤九带着狐狸崽做了许多不怎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向白家述一述个中误会及丢只幼崽,比如认了这一十三天帝后位并毫不留情封了太晨宫,比如操持女君政务,比如送滚滚登族学,再比如……
咳咳,委实都是不大不小的琐事,简称“大事”。
除此之外,还有些顶顶寻常的“正事”——具体即碧海苍灵里那一档子。
因滚滚课业,她仍居青丘,约半月携狐狸崽去碧海苍灵小住十日。此前既发誓掘了这荒地,她便贯彻至底,先要整饬那枯了的菜园子。重霖则在封了太晨宫后移至此处,主归理那巍峨石宫内的各宫各殿;于是,凤九与滚滚更安心翻新这宫外的种种。
成玉曾说,等待是件漫长而不讨好的差事,倘若难熬,身后有朋友。那时的凤九坚定地答:“等待的日子很快。”
她觉得日子过极快,一是因各处分身乏术,二是为娘照看狐狸崽,三是为妻安顿夫君的归来事。她既能独自带着滚滚遁走凡尘二百年,对于耗度年岁的问题尤有建树:诀窍在于,要将思念的人毫无保留地放在心里。
心里有个着落,那么相隔山海亦不足惧。何况她同那尊神时时可见——一个在棺内,一个在冰前。她能知道世间有这么个人,躺在这么个地方,便不怎的怕。
诚然,滚滚会说:“九九掩饰得好。”
一开始,凤九觉得哪里掩饰。她可以如常接送滚滚,如常领他至泉眼的浮冰见爹爹,如常同意识寂灭的尊神谈天论地。菜园子里种活了三株胭脂菜,五彩椒的种子好不容易埋进去,后山的多了几株红叶与香树苗,称得起死而复生。
让她改口的契机,是这百年间发生的第二件变故。
新任天君天后继位,那日大典受荒火天雷,太晨宫外同华泽灵泉尘封的芬陀利池传出一声破裂。
那厚厚的冰层,豁出一道口子。
重霖几乎是从云头跌了下来,险些把他家正于石宫前刨地的帝后砸一个趔趄。当然,待他详细描述莲池异状后,不用他砸着人,凤九自己先绊了一跤,即扔掉形象奔至一十三天,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六根不净仙者们,扑向池沿的细栏。
她看见,莲池四分下的一分已由冰化为水。凤九朝内伸了伸手,那水凉而不洌,如细密的小盘吸附皮肉。
她不为人知地窒一声,蓦然觉得无名指的琉璃戒较日前亮了些许,多半九重天仙光乍眼,反射得狠罢。
凤九想,自己委实够坚韧,面对这般预示着帝君恢复的吉兆亦可不动如山。
然后,她在众仙亲道友无果的劝说下,于芬陀利池畔坐了三天三夜,直至被滚滚的哭声惊回了魂。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1:05:00 +0800 CST  
2.
突逢太晨宫这一遭,重霖由久居碧海苍灵变作一十三天隔相搬迁。凤九发觉,帝君偶与她缠绵榻间泄露的闲话竟是不虚:作为一名掌事仙官,重霖是顶顶不容易的。
有担当的滚滚认为,为了分担重霖叔叔的重任,不如我们抽空也去太晨宫住罢。
重霖似喜极而泣,险些扔了帝君珍藏的那叠经卷,颤声说:“多……多谢小殿下体恤。还有,小殿下莫再叫小仙叔叔了。”
凤九则是真正的谅解。若不增其工作量,太晨宫之行便等芬陀利池融尽那日再议。
不过,蒙此事之鉴,日后再遇那碧海苍灵灵泉化冰,她方名副其实做到“不动如山,心如止水”。
灵泉的化冰大约是场事故。当时她拉着滚滚绕着半个北海大的冰盖踏了半日,值疲惫之际,狐狸的懒骨头占了意识,遂在滚滚不备时变作红狐扑他一脑门子。白滚滚自回了仙界已鲜少化原身,最勤的几次均得九九的功劳。于是偌大的冰盖登时成了一红一银、一大一小俩狐狸的冰嬉场。
虽然,嬉戏的区域仅棺内尊神所处巴掌地。
浮冰尤善待凤九,便是恢复原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刮蹭滑腻的冰面也半分不曾沾湿,体感温凉。她护着那四方的棺,踱过尊神的发顶,雪白的爪隔着冰层勾勒其眉眼、鼻廓、再是薄唇。她借体型之便凑近观察,尊神唇色不似战前与战时苍白,即遭不冻晶石与坚冰双双遮掩,今那里实泛着微红,多了生气。
凤九知她不应痴盯着帝君的嘴,毕竟亲不到,还不抵那望梅止渴。然她在情事上偏依直觉,直觉告诉她,兴许要舔一舔。红狐狸遂伸出粉粉的舌,碰了碰尊神唇处的覆冰,惊绝触口有温度。
与此同时,她感觉爪指极迅速挨了烫,似油锅里的油星溅着皮肉。于是她心神一动,什么绮念也丢尽,正欲查探爪子。
又与此同时,灵泉外咔嚓一响,整个冰盖子震三震。凤九神游天外,自然身形不稳,小脸愣同脚底的硬面亲密摩挲。
待意识到滚滚不见、或者异动源于滚滚后,瞬化人身的凤九飞向灵泉边沿,又忽地顿住。
白滚滚所化小银狐不吵也不闹,正扒着一小块浮冰。冰周遭漾起水纹,他的小银爪拨弄两朵浪花,水星扑上须子,忙晃了晃脑袋。不一会,化作小仙童的耿介模样,一个纵身跳回水另一侧的大冰盖。
滚滚朝凤九招了招:“九九你看,这里的冰也开始化了。是不是爹爹,呃,父君慢慢在好起来?”
话音刚落,只听那化开的水面频动,瞬时从中蹦出一条银鱼,于滚滚脚畔垂死扑棱。
始终沉稳的小仙童终于垮掉脸。
凤九走近揽过她的狐狸崽,软着腔慢慢道:“看来,一会有糖醋鱼吃。”
而她扶向白滚滚背心的那只手上,半心琉璃戒发出如没入芬陀利池时一般的亮泽。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1:08:00 +0800 CST  
哎呀0不见了……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1:17:00 +0800 CST  
这是一开始,被吞楼了。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1:22:00 +0800 CST  
3.
凤九以为,较自己之绝情,东华帝君从无不及;某种程度上,帝君于她的绝情更甚。
当日若非她以死入结界相随,这尊神死志凿凿,不仅结界内绝了后路,结界外亦然。
所谓绝了结界外的后路,即:除却碧海苍灵与半心琉璃戒,东华帝君不曾留下任何与“白凤九”沾边的东西。
重霖的意思是:“当初帝后走得彻底,帝君深觉多留是祸,余下的无非他老人家万万年收存的玩意儿,虽不全是为了您寻来,却也生生世世属于您。单论情系于您一人的,大约便是这枚戒指罢。”
凤九听后便再不问了。
她其实想找一找当初在阿兰若之梦中过女儿节时给帝君买的那几样。可自己把碧海苍灵的石宫翻了个底朝天,连最显眼的狐狸面具亦未寻着。相反,她倒是从重霖往返大小箱中瞧见大婚的晶紫喜服。凤九对着那熟悉的花案与纹路沉默良久,想起宫外久败不开的佛铃树,终于小心又竭力地拥住那喜袍。
知太晨宫那边亦无踪,一段时间内凤九便抛了此念。后来,当苏醒的帝君持了狡黠的眼听她问起悉数物件,凤九得到一个戏谑的笑,被尊神揉进赤裸的怀中:“自然是在的。那样珍贵的东西,本君自要惜之重之。”
“那到底在什么地方啊?帝君,我想再看看嘛,就看一眼。”
尊神眸色稍黯,卷着凤九鬓边的情丝,嘶声道:“既是惜重,若轻易被你讨去,本君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脸?”
“那……谈个条件?”
对方不容她还价了。
而具体那些小物件放至何处,真真假假,便是她献身个几日几夜,尊神也闭口不谈。总之,她的献身不大划算。
彼时的凤九仍沉浸在“老神仙一根筋掰不顺”的埋怨中,不会考虑二人重逢之“凶险”。一旁凑热闹的小狐狸崽还火上浇油,指着宫门外冷冷的荒地,兴冲冲道:“会不会父君把它们埋起来了?我听阿离舅舅说,即便是神仙,对于珍藏的事物也愿入土常存。九九,不如我们把门前这片地也垦了?”
当晚凤九将白滚滚的三块核桃糕锐减为半块,以积食为代价啃完剩下的六块半。
至于其他俗物,似什么以书信解情思,她觉得帝君不是这样矫情的尊神。无法口头交付的事,到了他那里便索性不开口,换个可以口口相托的神仙。如二人千年纠葛与误会,至今人家也没当面理顺,大约觉得至现在的地步,究竟谁欠谁、谁还谁,早就说不清。
后院添置的器具,小如护栏、假山、池塘,大如亭台、小楼、游廊,凤九视它们为公有物,不会多计较。如今她重新在假山后的果林植了一里枇杷,悠悠然待丰收日;唯一麻烦的是荷塘,因塘底劈的狭道引灵泉水,这水植也就作罢,权且让光秃秃的塘再秃个百十年。她倒托成玉觅了各色芙蕖,撒惠种至新泥。不论何时,汲水而生。
日后紫衣尊神听了,还怨她小看自家夫君那几库子新奇宝贝,小小芙蕖何足道哉。
诚然,凤九有意将后路之说放一放。她想得明白,夫与妻总该一进一退,她这正经八百的夫君不留些值惦念的,自己作为他正经八百的妻总可以留罢。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4:47:00 +0800 CST  
不提碧海苍灵经她手翻新栽种的遍野山林与菜地,凤九参考滚滚的话,忽想效仿那位隐世桃林情趣高雅的小叔父,仿他——酿酒。
折颜见她行步匆匆,又个把年岁不至桃林,以为似儿时般偷酒偷桃薅桃枝。
凤九即在他眼皮底薅下小臂粗的枝,身侧粉嫩的花瓣翩然。
“猜对了最后:借你这一叉,来日请小叔喝酒!”
老凤凰还未反应过来,为何撅了他的枝,请的却是真真?
不过,他和真真谁分谁啊,闲得计较。
凤九拿了桃枝,取三小坛子桃花,又将自各荒淘来的碎花叶分出同等的分量,均成整整的三大坛。
滚滚不知他娘亲厨艺了得外酿酒亦佳,缠着问什么酒。
凤九神神秘秘道:“九九独门:四时花酿。”
春桃、夏荷、秋叶、冬梅,此乃四时。附以无忧花汁,是为花酿。
偶尔忆起这段,她觉得“四时”这名不够独,总令她串至梵音谷的四季果。而梵音谷在她这里,是个同无妄海一般的伤心地。
滚滚的思路则岔很远。他是觉得,都是寻常花种,哪里独门?
凤九弹他脑门:“既是寻常,怎不见旁人酿?莫小看寻常物。”
她盛了水,坛口泥封,继上回因太晨宫变故打断她挖土坑处,与滚滚一同埋下。
捧一抔土,凤九悄悄抬头,望着无花无果的佛铃,指隙簌簌倾泻尘粒。
她想,若世间佛铃尚存,定是加入酒中的。
土灰钻进戒指与指肉贴合的地方,丝丝拉拉,弄得凤九不怎自在。她想取下戒指擦拭内壁,不料细软的指腹方压着凉凉的戒面,只觉原本夹粒处清清爽爽,再转了转风羽外环,琉璃戒似沾华光。
日头打落迷人眼,她一闭又一睁,再凝视戒指,表面又变似磨砂一般。
凤九晃着狐狸脑袋,感叹道:约是被晒晕了。
滚滚忽然问:“你还没告诉我,为何取‘四时’?因四时一轮转,岁岁年年,酒酿常新?”
她回神,边露出甜甜的笑,边拿未着土的手背蹭一蹭小狐狸崽的花脸:“嗯,滚滚这样理解便好。”
只不过,四时一轮转,岁岁年年,愿与君长相伴。
若有无忧,即愿四十无忧。
佛铃如君至。
“这是娘亲给咱们一家三口酿的酒,待你父君醒了方可揭封。嗯,滚滚尚小不能饮,娘亲酒量浅,大约到时候,三坛子都便宜了你父君。”——不过,帝君是不怎饮酒的。
滚滚掸了掸脏兮兮的衣摆,发觉越掸越脏,遂念起新学的净衣咒,晃神间又是崭新的天青罗衫。
仍猫在地的凤九听他说:“那既然是留给父君的,九九准备了酒,滚滚准备什么呢?”
红狐狸牵过她的银狐狸崽,拢了拢他侧散开的角:“滚滚不必准备,父君不会在……”在乎,唔,那自己的酒也没了意义,“若要准备,不若想想见了父君说些什么。”
凤九想,作为顶顶有担当的小仙童,这场与爹爹的正式谋面便算作礼物。
滚滚想了想:“大约……向父君请教佛经?”
凤九道:“他一定很开心。”
滚滚道:“……问他会否半夜给九九盖被子?会否做饭?怎样分糕?会否做陀螺、小木马?”
凤九一愣。其实这是百年前的执念,依照滚滚的年岁早不玩陀螺木马,有一柄木剑甚至配剑倒重要。
她愣怔于,小小的孩子如此记挂她这个不省心的娘亲与一根筋的爹爹。
凤九柔柔地说:“慢慢问,这样多的问题,他要答一会子的。”
滚滚又说:“待我再大一些,若父君回来,能否请他……教滚滚剑术?”
凤九:“你父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神仙,剑术自也是最厉害的。嗯,必须请他!”
她轻轻揽着孩子,那手同上面的戒指陷入柔软的衣料,隐去忽悠的光。凤九轻他,还有什么想说的,时间长得很,仔细想、慢慢想。
于是,仔细慢慢思考的小狐狸崽眨了眨眼,目色变得格外坚定。
凤九听他有些害羞地说:“还有就是……告诉他,滚滚这些年好想他,连着娘亲那份一起想他。”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05:13:00 +0800 CST  
4.
青缇仙者告诉她,芬陀利池的冰封已解,白莲近日疯了似地开花结莲心,连蔓根枯死的菩提往生也增了长势,初期只涉水岸旁的湿台,昨夜他却见那亭案前一扇月亮门的两颗石柱子上密密匝匝攀着几株,远远看去仿佛被青绿的网遮了泰半。
较一十三天连连喜兆,碧海苍灵恢复极慢,至今华泽难化,那灵泉破开个十里分二三里,倒是圆子里新种的蔓荆子同不少五彩椒的根茎打了死结,清理起来委实费一番功夫。
灵泉没来由生了许多鱼,想是从冰封中逃离出来。滚滚喜欢捏着驭气的法诀,旋在没了冰盖的活水上,小脚淘气地撩水花。鱼群多是绕着他乱蹿,却不论小狐狸崽怎的勾弄水面,那鱼儿就是潜在脚底,绝难像上一回似地蹦至冰盖上寻死。
然凤九从中发现个规律。滚滚撩不动鱼,却每待她走进那活水附近的浮冰,小狐狸崽甚至无需布什么陷阱,三三两两的鱼便转性一般冲上冰层,没一会在她身前咽了气。
这种时候,她尤觉得对不起那尊神,恐他醒后发现自家的鱼全做了糖醋味进了两只狐狸崽的肚。哦,有时进如小燕等一概林林总总的狐朋狗友的肚,也进如三殿下、成玉小仙、司命星君的肚。
于是乎,为了碧海苍灵众生,凤九想,是时候带滚滚去太晨宫住一阵子了。
“当真?可以去父君的寝宫玩一玩?”
凤九偷瞄小狐狸崽难掩的喜色,深觉这般模样才似个正当年岁的小仙童。
滚滚乃是少帝,身份之尊贵,本也衬那一十三天。虽然嚼舌的仙者盛传,他那个顶顶厉害的尊神爹爹“应劫”有数百年,可见莲池同花草的复苏,认定其羽化难归的神仙又把卡在嗓眼的八卦咽回肚子,偶尔遇了探望前天孙今太子阿离小殿下的少帝,还记挂恭维一二,露些狗腿的笑。
笑话,即便这小娃娃非少帝,凭他有个做青丘女君的娘,有个为天后的姑姥,便是在这九重天上横着走,各宫的仙鹅小厮也不敢把他身形掰正了。
凤九不难看出,除却天宫有阿离那般年岁相当的小辈朋友,滚滚是不怎乐意去各宫各殿串门的。从这点上,她确信母子连心,自家的崽也看不惯天族人端架子的作派。要说昔日最板正的神仙东华帝君,身非天族,且形象有差。新晋的小仙官如幼时不谙世事的凤九一般,对那传说中的耿介尊神心向往之,而在历经百八劫难后,年轻的帝后早摸准那人为老不尊之本性,甚替各仙官不值:各位仙友,趁早绝了以帝君做榜样剔净六根之念,害人害己啊!
滚滚倒不似自己想入非非。他只觉得,天宫弯弯绕的作派委实是累,他在一旁瞧一眼,都要酸掉了牙。凤九便骄傲道,这六合八荒万万年才出了青丘一个民风淳朴又一心向善的仙乡,我等青丘子民必为之所傲。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13:08:00 +0800 CST  
那时滚滚支肘磕着石宫正殿的圆桌,眉眼淡若远山,老神在在叹息一声。
凤九因他做派怔了一会,平静百十载的心忽便像挨了倒勾子,狠狠地跳动起来。
何时开始,幼时容相还带了她神韵的小仙童变得十成十像他父君?
滚滚唤的三声“九九”助她回了魂。
“什么?芬陀利池的白莲?”
滚滚道:“青缇叔叔曾言,那芬陀利池白莲均是人心所化。我想起神仙之行事,甚是好奇:既有人心化的白莲,会否别的莲池里也有天上仙者的一颗心?”
倘若是百年前的凤九,被这般询问怕是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待同帝君搏了天命历了万难,对昔日曾好奇的白莲心有一番见解。
凤九道:“滚滚知不知,取下莲心,那心中莲子是极苦的?”
滚滚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莲子味苦,便是人心之杂,滋味不堪。神仙也是一样,你即觉得他们勾心斗角,想必在池子里是有着一席之地。”
这般胡说八道、一家之言,凤九话毕,暗叹自己有了出息。未来便是站在那紫衣尊神前,听她原封不动地胡诌个把时辰,必也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唔,怪那人没脸没皮,勾带她近墨者黑。
然沾沾自喜的小凤未料儿子话锋一转:“哦……那如果青丘子民也有颗莲心,好比九九你,既然民风淳朴,那莲心所化莲子会否便不苦,兴许甜丝丝呢?”
凤九呛一口水。
“九九,世上有甜甜的莲心嘛?”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后来凤九想,倘若她一心当真盛了莲台,所产莲子定苦不堪言。
尝过情爱,情根深种,恨难厮守。即便掺杂着青丘与亲友之美好回忆,纵观她小四万年狐生,所悟所感却然……味如黄连,苦不堪言。
她及时打住这翩然神思。渺落战后弹指一挥间,她守着尊神那棺,守着他的碧海苍灵,守着他深爱的自己,只觉归期将近,不该再感到苦。
滚滚那句“九九掩饰得好”,她不想遂了其意。
那日最后,银狐狸崽没来由问:“那父君会在哪个莲池里有心呢?父君是顶顶厉害的神仙,莲心必然与众不同罢。”
扑哧。凤九笑出声。
“数你会想。不过呀,你父君这一颗心,怕是这六合八荒无一莲池敢盛。”毕竟,那尊神守九住心,专注一趣,何况坐天地共主的位子,岂敢渡其心?
至于心是什么样子,她注视着指畔的琉璃戒,目色柔和。
如那戒面纹样:你父君心上,盛着一尾凤羽呀。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13:08:00 +0800 CST  
彩蛋:
青缇仙者替重霖来碧海苍灵接人。临走时,凤九与他聊了些琐事,白滚滚得闲拉着娘亲的手,忽然见琉璃戒不大对劲。
娘亲朝青提仙者笑得开心,滚滚注视着戒面,似乎较初时更亮,色泽红得艳人。
于是他好奇地摸了摸,指尖方触了一触,便觉酥酥麻麻,像是扎到。
唔,有点烫。九九没有感觉吗?
再抚摸时,那戒却不再反应,白滚滚忽觉原滚烫的触面酝出几股凉意,贴得他好舒服。
然九九与青缇仙者愈聊愈欢,不待回神,他又被戒面扎到。
三人去了灵泉,仙者在岸畔等他二人辞别。九九在那透透的冰前趴下,隔着冰层勾了勾他父君的脸廓。
滚滚惊讶地发现,方才犯神经的戒指蓦地平静下来。这回戒面的温度有些烫,却不让他觉得痛。
滚滚和他父君简短地到了别,等九九和仙者攀谈时,分外明智地换了只手牵他的小娘亲。
日后滚滚知道那戒指的来历,结合多次犯神经之经验,遂了悟他父君的心是何模样。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13:09:00 +0800 CST  
莲心这段,原本我想把神仙的心也加进芬陀利池里,后来惊觉书中所写,一池子白莲确然是凡人所化。
所以就随便找了六合八荒随便哪一池子。全程胡诌,考据党多体谅(捂脸。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13:11:00 +0800 CST  
那啥,这里是时差党,更文时间比较玄学。这篇还有几个小段落+最后一篇船就没啥了,但觉得可以在楼里多加一些小番外啥的。如果各位有想看的梗可以在这楼回复一下……我整理着看看咋写。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5 20:32:00 +0800 CST  
5.
去太晨宫还有一个原因:滚滚要从青丘的族学转至九重天的学塾,与阿离做了同学。
谈及课业,凤九那薄薄的脸红似她原身的狐狸毛。自家滚滚真乃争气,不过百年的功夫便过了族学考,夫子直言无甚可教的,只好至那九重天深造。反观她的求学之路,若无小精卫与灰狼弟弟轮番替她抄笔记留纸条,恐再在夫子面前蹲个一两万年亦难毕业。
诚然,凤九是做过心理准备的,毕竟她夫君、滚滚那尊神爹爹的血脉不能够浪得虚名。银狐崽于上进一事极执着,无论是昔日凤九精通的还是不精通的,回回布成绩时圆满的分数均教他那学业懒怠的娘亲边骄傲边悄悄地羞。她未曾料到,滚滚于佛理一课体悟这般深彻,往常只是坐在榻前捧一本《楞严经》,她也要愣许久的神,仿佛面前尚奶的狐狸崽实镀了身紫衣尊神的骨。
每每这般,凤九都暗骂自己好没出息,且一次比一次骂得狠。
介于滚滚上学,依她姑姑白浅的意思,狐狸崽可与阿离一并带着,承习九尾狐散养之传统。然凤九在凡世那二百年习惯了独身育崽,辅要分开得久,倒是不舍了。于是乎,她携着滚滚正式入一十三天,烦请迷谷隔三差五递送东荒的公文。
于青丘时,她已不住狐狸洞,另去洞外一片蕉林劈了个竹楼,图纸即原先挂在太晨宫的那张。凤九记得,帝君口口声声要撤了书房,到头来也不曾动过她的手稿。当初离开的那段日子,这图纸安稳放于他寝室,纸页由仙法储着,不曾折了碰了,连页面都是崭白似新。
凤九比照图纸,替她夫君做了决定。
竣工那日,滚滚把阿离牵来,对着亭亭的小楼又惊又叹。
阿离道:“凤九姐姐这个竹楼,可比莴娘亲父君在俊疾山的茅草屋敞亮得多,好会享受。”
凤九分外受用地点头。彼时舅甥俩猫门口的小圆子刨土;她呢,宿在那唯一的卧间,挨着窗前的摇椅沏一盏雪松茶。
团子所谓享受,她实担当不大起,只是想到日后那尊神住进小楼,凭其高雅意趣,自己怎也应装点装点内室:好比植些花草,好比挂一挂画,好比点几甜香。
然再好的香,都不抵西天梵境那味白檀。
红狐狸抽了抽鼻子,放开茶盏,出神地抬起一手。她望着晶莹的琉璃戒,只觉屋外洒过淡淡的光束,其中一缕挂住戒侧的凤羽花,摇曳间散下层层叠叠的影。
凤九眨巴两眼,自言自语道:“方才这花好像动了罢。”
很快,她轻轻一叹:“青丘的凤羽花很多,蕉林外接往生海附近一片又一片,红彤彤的好美。你想不想看?”
她将琉璃戒贴近胸口,胸前温热连绵。
“到时候,我们住在小楼,随时可以去。你瞧,我依你的意弃了那间书房,再不能赶你出去,是不是很疼你?”
良久,那戒指辗转至唇畔,知她吐气如兰,愈渐靠近。
唇与戒刹时相碰,便听见她说:“哎呀,我最疼你了。”
凤九的吻落在上面,轻似浮羽。她仍不尽兴,遂用软软的嘴磨碾。这般动作与神容,往常只供脑袋的娇憨狐狸方有。而与之一同有的,是一只覆在头顶的宽厚手掌,掌心暖融融,仿若包容着天和地。
不知是否错觉,琉璃戒的触面带了点日光烘烤后的躁,像极那温柔的掌,令她亲得忘情。
正因如此,当团子乍地喊道“凤九姐姐”,小狐狸一个激灵,下意识甩开指。
她当然不会知,唇分之瞬,那戒周的躁意顷刻变得透心凉。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6 06:52:00 +0800 CST  
扰了兴致的红狐狸莫名委屈起来,撒气一般走到门口。竹排吱吱地响。
先跑过来的却是滚滚,迫不及待道:“九九,阿离舅舅想去我的房间玩。”
团子亦滚上台阶,瞪着一双含雾的鹿眼。他惯会使苦肉计,扮起可怜样不输化狐狸撒娇的自己。
凤九坏心地笑了笑。
“那房子是给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崽住的。你,不可以。”
阿离傻了。
“可,可我是狐狸的崽!我娘亲是狐狸呀!”
凤九义正言辞道:“去去。你的原身又不是狐狸,也没有九条尾巴。退一步讲,哪怕你有九条尾巴,我也会让你进。”边说边嫌弃地挥挥手。
团子急得跺脚:“这这,是不是狐狸又不是阿离决定的!不待这样搞歧视啊,凤九姐姐!”
滚滚倒是好奇。这么一说,阿离舅舅的原身……姑姥是九尾白狐,姑姥爷是黑龙,合在一起……
唔,世上大约没有九条尾巴的小黑龙。
不过,九个脑袋的龙还是有的。较九尾狐狸,二者都有九,头和尾便通融通融罢。
佛曰,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他的舅舅,神思敏捷的白滚滚遂把这想法说了出来。
凤九大仇得报地笑很大声。
本想求救于大外甥的前天孙今太子阿离哭丧着闭了嘴。
诚然,小黑龙小狐狸崽还是一起了竹楼。其间穿杂许多琐事,凤九记不过来,只知较未来狐生万万年居于板正的九重天,散养竹楼的日子永远是愉快而惬意的。
她尤喜欢滚滚玩闹的模样,因这或多或少让她寻见儿时自己祸甲一方之神韵,不再似个活脱脱的小帝君。
更如此,那牵绕在碧海苍灵棺中人的飘然神思便能压下一点、再一点。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6 07:48:00 +0800 CST  
其实这章还想写挺多日常的,都是杂碎的脑洞。
比如私设的蕉林,找两把宽宽厚厚的蕉叶,有两颗狐狸脑袋那么大。不爱化原身的滚滚在外晒太阳晒得困倦,又烤得难受,晕晕乎乎时变回银狐狸崽躲到蕉叶下,恰好盖住整个身子,没一会睡着了。
后面会由红狐狸娘亲捡走,放到狐狸崽房间里的小蒲团上,摸着银亮亮的皮毛,满脑子是自己太晨宫做狐狸的日子。于是索性也变狐狸,环着自家崽,九条红尾巴绕上九条银尾巴。
哎,这个画面要是被帝君看见,不知心要化到哪里去。
还有些小片段呀,比如来竹楼蹭糕吃的阿离。九九把甜糕都塞给他,剩下的咸糕自己与滚滚4:3分。
滚滚:为什么给阿离舅舅那么多甜糕?
九九:不是不爱吃甜的吗?给他吃,吃多牙疼。
阿离:可凤九姐姐,东华帝君哥哥也爱吃甜糕啊,你怎么不说他。
九九:唔,帝君自然是不同的,他……他会不牙疼的法术。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就不说你。
滚滚:可为什么给我的糕还是那么少?
九九指阿离:知道为什么姑姑喊他“团子”吗?就因为白白胖胖,团一团能滚走。你想胖成他一样吗?
滚滚再没有抱怨吃糕的问题。
不写的原因……实在是觉得,再多扯一扯日常,帝君甭回来了。
嗯,应该还有两更,某尊神就能醒过来。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6 08:13:00 +0800 CST  
太难了……无数次发不上来。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6 22:47:00 +0800 CST  
除却成玉元君,第二个识破凤九那深埋的心思的神仙,竟是她粗神经的姑姑、当今天后白浅上神。
要说这白浅上神,生性没心没肺了些,于风月之事开窍又晩,委实不能算个疏解情结的良师。她能觉察出凤九那自以为完美无瑕的伪装,靠的是十四万年积攒的气运与巧合。
某日凤九去瑶池散心,遇见同来赏莲的姑姑,遂打开话匣子。
白浅不明不白问道:“小九,你可听说近来天上出了件大事?”
凤九挽着她的臂,搭靠在肩膀的狐狸脑袋倏地支楞直,摇了摇。
“我看你确是忙昏了头,竟不知这事与你家滚滚有关。”
凤九心里一沉,满脑子滚滚打架不寻她撑腰。虽然自家狐狸崽素行事有分寸,不愿与旁的小仙起拳脚之争,然骨里到底有她青丘大魔王的脾性与紫衣尊神的傲气,这九重天攀比托大之风尤甚,许多激了银狐狸崽久久压抑的反骨。
白浅见她脸色变了三变,凭对这思路清奇的小侄女的了解,必然想岔了。
白浅遂道:“不是闯祸。就是闯了又如何?放心,你家崽子争气得很。”
白浅告诉凤九,事情起因经过还是阿离先转述给她。
大约十日前,连三殿下自南海得了一幅寒玉棋,好看得紧。阿离与滚滚下了早课便将它求来,巴巴手谈一局。
论棋艺,白滚滚承了他尊神爹爹之天资,棋路诡谲不在话下,不消几子已杀得前天孙今太子小殿下走头无路,败局已定。是以团子需借外力扰乱大外甥之心,待一子落定,忽而讲起他凤九姐姐与东华帝君哥哥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诚然,凤九早把她与帝君的那些年道了个遍,但孩子视角所见所感乃另一番天地。当团子说起他阿姐醉酒死拽着东华哥哥衣衫不放的糗事时,饶是处变不惊的白滚滚亦抖了抖手,白子推散棋上一格,阿离当即执黑子回堵缺口,死局现生机。
恰巧,棋盘主人连宋君方自灵宝天尊处抽身,回宫时听见两个小娃娃八卦,遂摇着玄铁扇,不紧不慢参进一脚。
团子道:“三爷爷,你比我了解凤九姐姐与东华帝君哥哥的事,快和滚滚说一说。”句末可劲朝他使眼色,隐隐指了指棋盘。
滚滚也看了过来。
连宋君何其聪明,接过话头道:“要说你娘亲与父君千百年相与,当得起‘情深缘浅’四个字。”
滚滚道:“何谓‘情深缘浅’?”
连宋君道:“意思就是,无论是你娘亲待父君之心、还是你父君待娘亲之心,均有如昭昭日月,比那真金还要真。奈何缘分太浅,才会生出这诸多误会与嫌隙,不知何日相守。”
连宋的话对于一个不足千岁的小仙童而言,委实是有些残酷。然白滚滚不是一般的小仙童,听了他一番解释后,缓缓撤坐于棋盘一端,不再动作。
滚滚思考片刻,没来由道:“滚滚研读佛经之时,常听闻缘法精妙。不知三爷爷佛理修习得如何?”
连宋旦笑不语。
“你且说。”
“敢问三爷爷,缘之一字何解?”
连宋顿了顿,道:“因果轮转,缘起缘灭。有了因果,便生了缘分。”
滚滚道:“因果轮转,有因必有果,果后又结因,所以生生不息。既然缘分归于这因果,因果不灭,缘分亦不灭。既然是不灭,还需要讲求什么深浅呢?”
玄铁扇微颤,再无动静。随后“啪”地一声,连宋收了扇子,扇骨怕打手心,意味不明。
连宋遂说:“那依你之见,这四个字如何解?”
滚滚抬起头,注视着九重天阙常明的顶空。
“滚滚觉得,缘份无论是来还是去,已经持续了一轮又一轮,委实不必执着于有还是无、深或是浅。然来去之间,应有什么是不变的。好比那树枝上的花,今年开了,年末凋败,来年在相同的位置再开,长此以往。即便新开出的花不再是昔日的那朵,然枝仍是那枝,树仍是那树,遂维系着花开花落。九九与父君之间,总也有勾连缘起缘灭之根本。这才是值得惦念的。”
连宋沉默一会,笑道:“我大约明白,你所说的‘勾连缘起缘灭之根本’,应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爱。
“因为九九爱着父君,父君也爱九九。”
银狐狸崽年龄尚小,对那情堪不破也不应该堪破,但于情深缘浅四字,却道出情先于缘,实教那世事通透的连三殿下震了又震。
因为情之深,因为爱之切,凤九方能赶赴那星光结界,圆了与紫衣尊神生死相随的缘。
这些,凤九退隐凡世二百年不曾想,也不敢想。如今却让她的孩子一语道破。
挽着姑姑的手倏然便抓不住了。
白浅上神仍想将这惊天动地的论道继续下去,兀地觉得臂侧一松,而后有什么滚烫的事物蹭过她的衣摆,那热度竟透过布料没入肤肉。她偏了偏头,看见把自己团团抱住的凤九,而挨近她的手上,一枚琉璃戒红艳如泣血。
这画面没来由刺痛她的眼。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7 03:06:00 +0800 CST  
7.
姑姑说,在她面前不需要强打着精神。思念一个人,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白浅安慰她,帝君已然要回归了。近日墨渊上神发觉浊息的罐子有异动,原本这罐子的作用便是持续至尊神苏醒,如今有了崩塌之势,必然察觉其归来。
对此,凤九是笑着讲,自己没事。
白浅点她脑门:“在姑姑面前学会嘴硬了?你这表情,不若去那瑶池水前照一照,看究竟是有事还是没事?”
凤九揉着额头,那笑遂苦了几分。
她当然知道,笑起来怕是比哭还难看。
可怎办呢。
既然姑姑与墨渊上神都言明,那紫衣尊神沉睡又苏醒,“羽化”又归来。她便信了,继续信下去。只不过这归来的日子最好近一些,莫让人等太久。
否则,她就要撑不住了。
大约因着这档子变故,凤九想起许久以前成玉说过的话:等待确然是件漫长而不讨好的差事。
她认为,此乃极含蓄的表述。依她所悟,等待其实是一场凌迟。
能让她意识到这一点,需要找一把用于凌迟的剜刀,若无其事一般割下她的肉,剔了她的骨,方知晓痛。
这场酷刑始于今晨。
今日,凤九正式授滚滚御剑之法。
其实滚滚早便想学,她那时心扑在别的事上,且希望自家崽子多几年打鸟上树的玩闹时光,便搪塞过去。滚滚因此没有再问,时间一长,她竟忘了做这剑术启蒙。
此次兴起,多亏了小燕魔君。
若论她白凤九在八荒六合遍布的狐朋狗友,小燕魔君当属顶顶重要的。然数百年过去,二人见面之难,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日东华帝君沉睡,小燕魔君回魔族整饬残势前送了她许多的香,道是用于传信。许因大婚误了事,他自觉责无旁贷,遂想了这个法子:未来倘若寻他,或是他不请自来,只需一人先在一头点上一支香,另一人持有对应的那支则会亮,到时无论天涯海角,他燕池悟不出三刻便能寻着人。
话说得好听,可事实上,凤九这百八十年与他愣是一次也没见。
诚然,小燕魔君应是找过她几次的。凤九知她手里的香偶有亮过,彼时自己要么在碧海苍灵,要么待在青丘,理应不难找。可不知怎的,那些点好的香总因各意外缘故,如没有拿住,如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过堂风扑灭,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最绝的一次,她在竹楼错拿一支去焚,临了置入鼎前发觉是燕池悟的香,恐要对方误会自己紧急寻他什么事。不过凤九很快释然,毕竟相逢是缘,再见不易,那择日不如撞日,邀小燕魔君吃顿便饭总是可以的。这般想想,凤九福至心灵,欲任那香焚着。然她把这细长一支攥在手里,不知是否太高兴,一时未控制好力道,只听“啪嗒”竟从根折断。那焚了一半的香灰溅上那琉璃戒面,凤九即觉脑袋发昏,身型一个趔趄,将掉在地上的香段碾了个粉碎。
……大约小燕魔君近日灾星大放,当真是难见呢。
彼时她来不及感叹,见脏了戒指,转瞬就把那死无葬身之地的香束抛到脑后,火急火燎寻湿布擦拭干净。
基于无数次失败,凤九甚以为这香质量堪忧,索性再也不点。算起来,直待凤九陪滚滚住了这太晨宫,她与燕池悟方聚了几回。
前些天,她惯例带滚滚去碧海苍灵。两人待在灵泉的冰盖上,忽听云头传来一声:“小九!”
燕池悟是从重霖仙官口中得知她去向。
小燕魔君来过几次碧海苍灵,却不曾仔细看过这冰封的灵泉。此番机会难得,小燕魔君瞄一眼棺中的人,翻身飞向冰面,啧啧叹道:“我就说,冰块脸那生来就该待在冰块里面,果然是配……”
然话喊了一半,尾音蓦地转调。
凤九听见一道痛呼:“哎呀——”并“噗通”巨响。一回头,见燕池悟摔在冰上,如花似玉的脸正正朝下。
滚滚喊道:“小燕叔叔!”遂小跑过去。
小燕魔君费劲吧啦抬起了头,先教冰面的温度冻得牙颤,一边撑身一边纳闷“他奶奶的怎这样滑”。不料下一瞬掌心似抹油,他扶不稳当,半身支起又摔了回去。
滚滚停在他脑袋前,分外疑惑。
凤九也发觉不对劲,分明这冰紧实得很,按理是不应打滑的。她快速凑上去,三两下捞住燕池悟宽大的袖子。
燕池悟小脸磕得冻得通红,借力挺身,呲牙咧嘴道:“不愧是冰块脸,连这冰都设得分外阴险,冻死老子了。”
凤九道:“你怎么样?”
小燕站稳后摆了摆手:“不碍事儿,就是没站稳。”
凤九确定他无事,正要松手。不料小燕魔君猝然痛呼一声,好似被某物烫到,凤九吓得一个撤步,没了支撑的燕池悟直愣愣又趴回冰上,摔相更惨不忍睹。
“小燕!”
好巧不巧,这回一摔,燕魔君竟将他的佩剑也摔了出去。黑黢黢的铁剑不停歇地转,如脱缰野马掉进冰融处的灵泉。
更巧的是,浮在水上的剑自己游向远处。
滚滚高喊:“九九,鱼把小燕叔叔的剑推走了!”
剑下扑棱着各色的鱼,凤九大惊之下飞身跃去。而她辅一接近,那本已漂远的剑莫名顿住,下一刻即似回马枪一般调转向冰岸。鱼儿极度抗拒、又如受着不可抗力扑向凤九处。
然霎那间,那剑身“铮”地一颤,空中降下一缕气泽。铁剑剧烈挣扎,应那气息脱水而出,飕地擦着凤九的衣摆飞向后方。再一看,剑已至扑倒在地小燕魔君侧。
无数鱼儿冲上冰盖,躺尸于凤九脚边。
凤九:“……”
目睹一切的滚滚张大了嘴。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7 04:57:00 +0800 CST  
小燕:老子今日出师不利,一定是中邪了。
其实小燕壮士挺无辜的。毕竟碧海苍灵的鱼和灵泉上的冰盖都有些门道。
不过这些鱼后面全进了三人的肚……原本我还想写一小段对话。
好比,终于要离开冰盖的小燕壮士听说凤九一会剁鱼,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商量:也做了那么多次糖醋鱼,换个口味吧。
九九:你想吃啥口味。
小燕:唔,老子最近想吃点辛辣的,不如试试炸鱼,撒上椒盐、孜然什么。
话说完,脚一迈步,又因为不可抗力扑到冰上。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7 05:16:00 +0800 CST  
亏得燕池悟使出这御剑的法诀,事后滚滚自石宫的小厨房找见证料理鱼的凤九,奶声奶气道:“九九,小燕叔叔说,我已至学剑的年岁了。”
是以,有了今晨这番授课。
滚滚和她站在后院,正对六角亭前一片木桩子。滚滚一身月白的小袍,手持木剑,凤九则捏着陶铸。原本她家崽子应承自己铸的那合虚剑,然银狐狸身板太小,受不住剑重,遂先以木剑充个数。
凤九横剑道:“滚滚,御剑讲究人剑合一,将周身的气泽引入剑内,直至感受到剑的回应。像这样——”
话毕,陶铸剑红光乍现,掀起的风卷吹皱她的烟罗纱。凤九捏了个诀将之抛入空中,剑绕着她头顶盘悬。
然后,她一个蹬地,挥手于空夺过那剑,朝着木桩子方向飞身劈去。纵使这一下未着半分的仙力,大半木桩应声轰倒,露出后方的池台。
滚滚看后,眼光大绽。
“到你啦。”
过去凤九未很留意滚滚的仙泽,只记得尚小时,她教了凝仙障的术法,银狐狸崽便支起个紫气缭绕的小罩,一时让她失神。
现在她想,自己早该料到的:即是那尊神的血脉,仙泽自然无二。
因此,当凤九见小狐狸崽四体缠绕着莹莹的紫光,气泽流动间衣袍猎猎,飘扬的银发如同千百年来青丘的冻雪。
她愣在远处。
滚滚的天赋毋庸置疑。只是盏茶的功夫,那木剑已能升至半空,剑身由丝丝紫意牵之动之。
凤九脑内一团浆糊,忽听对面喜声:“成功了!”
她乍醒,见那木剑频频挣扎,想是材质本身难承滚滚所倾注的仙力,直要往下掉。
凤九矢口道:“滚滚,去取剑。”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当她说“取剑”时,滚滚那紫色的气泽不加收束地胀开,飞将向悬空的木剑。凤九蓦觉心口一阵悸动,似受某物召唤,随即一股热流自她那琉璃戒指灌向四肢,那是令她倍感亲昵的气息。不待她反应,远处的正殿突然传来震动。
之后发生什么,凤九其实记不大清了,听闻爬满宫墙的菩提往生与湿岸畔的荇草就此再难抑制长势,芬陀利池的水翻了几翻,令隐于荷叶下的红鲤与虾子拱入高空,激起小山般的浪。
她仰着头,满眼只剩下凌空而立的银发仙童,与环绕身侧一柄皓石万千截面的利剑。
被苍何劈裂的木剑碎成粉白的屑,沐着紫意簌簌然撒了满院。
木桩林消失无踪。
凤九不必想也知苍何因故出鞘。千百年来,名剑之祖封于太晨寝宫,经重霖尽心爱护,待她日后搬入一十三天便时不时擦护。那剑从未有甚异动。
如今,名剑苍何御于天际,那银发小童抬臂,绛紫的气泽覆着神光,毅然决然将它握住。
瞬息之间,凤九感到体内有什么事物轰然崩塌。
她想起琴尧山下一眼万年,想起承天台从天扣落的紫袍,想起星光结界外陨落的星辰,最终化作碧海苍灵灵泉下安睡的傲岸身影。
她望着御苍何的滚滚,满眼雾气。
开口却哽咽道:“帝君……”

楼主 彼方伊人缓缓归  发布于 2020-05-07 06:44:00 +0800 CST  

楼主:彼方伊人缓缓归

字数:59022

发表时间:2020-05-05 08: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5-06 03:28:56 +0800 CST

评论数:43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