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天长】【美文】《谜踪》——逐洪荒续篇

开启新的一章!帝君要带孩子了!大家是不是很期待呢?
本章分三次更完。
************
第六十章 以为是个哑巴


初春未暖还寒,将本已开始缓缓解封的芬陀利池又冻了个结实。凤九百无聊赖,只得整日里待在新殿照顾滚滚外加玩福来。过去的十多日,虽然东华不用再代·理政务,可他也没能真的闲下来。二十七天的修缮工作一直进行得很慢,而显然紫衣尊神在此事上的耐心远不及他平日里看书煮茶下棋的时候。
几天前,东华帝君离开九重天去了一趟昆仑虚。他将那处驻守的七万天兵撤回了一半,直接部署到了若水河的北岸营地。又将昔日座下大将孟昊神君招了回来,守着那处眼下还算安稳的是非之地。白止狐帝依旧驻守昆仑虚脚下,而山顶云雾渺渺中的清修之地上,弟卝子们生活依旧。
这一去,紫衣尊神花了不少时间。待到归来之时,已是春暖花开。
瑶池中的芙蕖有了复苏的迹象,生机缕缕荡在碧波之间。
古人有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而就是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清晨,太晨宫中终于现了紫衣尊神的身影。他是回来睡觉的。同他一起归来的,还有他座下掌案仙官重霖。
这个点,凤九还睡着。而此时鸠占鹊巢的是他那不足半岁大的嫡亲儿子——白滚滚,且他看起来已经睡饱了。东华抱着胳膊站在床榻前,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许久。那孩子除了天生不知道何为着急外,还外加不晓得害怕。嘴里吐着唾沫泡泡,哈喇子流了一脖子。东华委实嫌弃得要命,又不好像对待福来那样把他放在芬陀利池里涮一涮,更不能索性将这个肉·团从殿门口扔出去。就在他踌躇着的时候,凤九翻了个身,险些压在孩子稚卝嫩的身躯上。东华心头一惊,刚想伸手去捞孩子,就见那小肉·团的一双小短腿用·力一蹬,一个骨碌便翻了过来。他趴在床榻上偏头朝身边近在咫尺的娘·亲看了一眼,随后一滴口水落在了褥子上,好似连着根蛛丝似的,晶莹剔透。
东华心中起了些波澜。才不过两个多月没见罢了,这孩子竟已学会了翻身!他遂幻出苍何来放在他的身侧比了比,又一掌将他托起,同已经握在左手上的苍何一起掂了掂。
这么大的孩子,手脚的灵活度已是较之数月前突飞猛进,力气也是一日大过一日。一阵手舞足蹈过后,滚滚险些从他的手掌中栽到榻上。苍何被扔到了一旁的褥子上,东华不得不双手抱住他。将他翻了个面放在臂弯中后,一缕银发不出意外地落入了滚滚的手中。随后,已为人父的东华帝君再次生出了将这个不足半岁大的孩崽子扔进芬陀利池的冲动。看了看自己沾满口水的鬓发,又瞧了瞧那张与自己长得七八分像的脸,即便这冲动来势汹汹,紫衣尊神也只得将它悉数收敛起来一滴不漏地关进笼子里。
在外奔波了这么久,又赶了夜路回来,他已是困乏难耐。本想回来先睡上个安稳觉,不料刚进寝殿便就发现自己的床榻被人占了。看着自己身上和被褥上的狼藉,东华已是睡意渐散。爱干净的老·毛病一犯,他顿觉浑身难受。想着既然不能将这肉·团扔进池水里洗一洗,抱他一起去衔天泉泡一泡总还是可以的吧!
和煦春风拂着月亮门旁的无忧树,娑罗树林环抱中的衔天泉依旧雾气腾腾。氤氲水汽中,紫衣尊神已是褪尽了衣衫。他怀中的孩子此时也是光溜溜的一团,两条莲藕似的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脖子,神情有些紧张。
温热泉水漫过他的胸膛,他怀中的孩子发出了轻轻的呜咽声。平日里软·绵绵的幼小身躯绷紧时竟也能如此僵硬,东华觉得挺新鲜,亦觉着挺有趣。他拍了拍滚滚的小屁·股,强行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了下来。
这孩子的眼睛很大,圆溜溜的,似两颗葡萄,却又很难说这双眼睛生得像凤九。他端详了他一阵,觉着长开点的孩子倒是比几个月前又好看了不少。此时,滚滚的嘴角向下弯出了个叫人心碎的弧度来,下巴还直发·颤,眼里包了一包泪,看起来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似眼前的这个亲爹下一秒就会松手,将他扔在这温泉中淹死。
东华忍俊不禁,遂就收了捉弄他的心思,心肝儿似的将他往怀里一搂。寻了块高些的砥石坐下,他开始洗滚滚的脖子。那处有许多口水,湿卝滑卝粘腻,洗起来也不是很方便。东华不得不承认,凤九挺会养孩子。这肩膀都快和下巴连上了,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把滚滚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圆·滚滚的。难不成真是因为取了个好养活的小字?
许是胸膛上的伤疤蹭到了孩子细·嫩的皮肤上,滚滚开始有·意识地用手推开彼此间的距离。以紫衣尊神的手劲,一个半岁大的孩子自然是推不开的,就算换个非等闲的上神来,也是推不动分毫。可眼下那双小手微微一用·力,他们便已不再肌肤相贴。东华感受到了儿子的抵触,遂就顺着他,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滚滚的一双小脚站在他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间或还迈着步子,好似在学走路。不过,这么点大的孩子离学步尚早,他的腿力还远远不足以支撑住他那具有些过·度圆·润的身·体。此时踩在东华腿上,也是虚飘无力,更像是在玩水一般。
滚滚玩得挺认真,不知疲倦地迈着两条小短腿,很是珍惜自己“站着”的时候。初为人父,又长期不在天宫,紫衣尊神也就放纵自己宠着他顺着他,让他玩个尽兴,权当是在弥补这小半年的缺憾。
凤九一觉便就奔着巳时去,睁眼没见着身旁的孩子差点吓得惊声尖·叫。东华一直数落她睡觉不老实,大大咧咧还爱踢被子,凤九一直不以为意。眼下这么大一团孩子不见了,做娘的自然就往被子底下找。东华本就生得高大,床榻被褥皆是依着他的身高定做的。眼下虽已是春日,但入了夜却依旧寒冷,因此这一大床的云被还是冬日里的那一床,蓬松柔·软,占地面积委实相当可观。一通好找后,她没有寻着孩子的踪迹,却在被褥里摸·到了个冷冰冰的东西。凤九一个激灵,缩了手便把被子一掀。温暖的云被里躺着的,并不是她那汤婆子似的儿子,而是苍何。
东华回来了!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4 19:58:00 +0800 CST  
凤九一乐,从床榻上跳起来抓了外袍就往新殿跑。她猜东华是把孩子抱去新殿睡了,可到了那处才发现殿内连个人影都没有。她有些纳闷,东华抱着孩子能去哪里呢?
门外传来了声响,却明显不是东华的脚步声。她紧了紧自己肩上的外袍,探头望去。
白衣白靴,来的正是她夫君的掌案仙官。
“重霖,你也回来了!”
重霖见了她这副仪容不齐的模样,迅速顿了脚步,低下的头再也没敢抬起来,恨不得把眼睛也一并闭上。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得体,凤九笑得有些干,遂直奔主题。但因为紧张与不自在,她结巴了。
“见……见着帝君了吗?”
“回帝后,帝君在衔天泉沐浴。”
点了点头,凤九裹·着袍子做贼害怕被捉赃似的贴着墙壁溜了出去。她快步奔着衔天泉去。天可怜鉴,这些日子,她可想死东华了!
月亮门依旧封着结界,将除帝后以外的所有人阻挡在外。凤九猫着腰便一头钻了进去。娑罗树林间隐隐溢着缥缈水汽,温热湿·润的空气伴随着潺·潺水声自林中飘来。
是了,东华就在里头!
她跑得有些急,差点连绣鞋都掉了。踉踉跄跄地往林子里扎,水声越来越清晰。
不远处现了熟悉的背影,一头银发如天河般璀璨,仿佛无数细碎的白水晶倾泻,在晨曦中散着斑斓光辉。
凤九收了脚步,站在了一颗娑罗树旁有些失神。
银发尊神袒着胸膛没在水中,一双有力的大手正举着一个孩子。同样的银发,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精致五官。这是东华头一回带着滚滚一同入·浴,这景象是那样的稀罕以及叫人心醉。凤九挪不开眼,魂魄早就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被勾入了衔天泉。直至东华蓦地从泉中一跃而起,巨大的水花溅起一波水浪将岸边的天石打湿时,她才勉强回过神来。那双大手依旧举着那个不到半岁大的孩子,却一下子将他拉离了很远。凤九定睛瞧了瞧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随后差点笑岔气了。
东华黑着脸掐了个诀法给自己穿上衣裳,随后便抓了自己的外袍将孩子裹了裹塞·进了凤九的怀里。她抱着孩子笑得没心没肺,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童子尿可……可是个好东西。”
脸上写满了嫌弃,紫衣尊神回身便是一个指诀。挺大的一方天泉瞬间便空了,随后砥石缝隙间有细小水流缓缓溢出。
“让宫娥烧些洗澡水送来寝殿。”
“那可是你儿子的尿……”凤九笑得泪花泛滥,“他这么小……一次也尿不了多少……你至于把一池子的水都换了嘛!”
“你上族学时,夫子没教过你什么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
凤九呛着了,突然就对今日的早膳产生了些抵触。她咳了好几下才缓上一口气来,而东华已是走远了。望着他的背影,凤九撇了撇嘴,觉着东华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他怎能把自己的儿子比作老鼠,且滚滚在衔天泉里撒了泡尿怎还能扯上福来!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4 20:00:00 +0800 CST  
承接上文,今天出了个意外!
*********
悻悻然,衣·衫·不·整仪容不齐的凤九帝后抱着同样是只裹了件紫色衣袍连尿布都没穿的太晨宫小殿下迈出了月亮门。她唤了个过路的宫娥,让她去准备两人份的洗澡水送去九华殿。东华要重新沐浴,滚滚自然也得再洗洗。虽然东华还挺会给她这只狐狸洗澡的,但洗孩子这件事大约是神生里头一回干,难免洗不干净。再者,若是不把滚滚里里外外再洗一遍,想来东华今日大约也不愿再抱他了。凤九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行!孩子还是该多与双亲待在一起,感情才能深厚。
“吱……”
白毛小耗子不知何时已经跟在了她的脚边,还很应景地应和了一声。凤九低头循着声音去瞧,却因怀里抱着孩子而视线受阻。她看不见它,却知道那小胖墩正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是不是饿了?”
“吱……”
凤九咯咯笑出了声,“那你就再饿一会儿,反正都已经这么胖了。”
福来:“……吱。”
滚滚哼唧了几声,以为娘·亲是在同自己说话。
“不饿你!”她紧了紧怀抱,柔声哄道,“你怎么同你父君一样小鸡肚肠,就连撒起娇来都要摆张臭脸!”
一团阴阴当头照,空气顷刻间便就起了丝丝凉意,叫人背脊都发卝麻了起来。凤九伈伈抬头,当即迎上了紫衣尊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见他浓眉一挑,逼近了她几步。
“本帝君好像听见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凤九脸一僵,结巴道:“你……你听错了。”
“你方才说我什么来着……”他唔了一声,“好像想起来了……”
除了讪笑,凤九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来亡羊补牢了。
“撒娇?臭脸?”他恍然大悟状,“哦,对了,还有小鸡肚肠!”
凤九笑不出来了。东华明明已经走出了大老远,怎么她低声嘀咕几句还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难道他是顺风耳?
“骂完本帝君不过瘾,再腹诽几句?”
抱着滚滚,仿佛抱着根救命稻草,凤九往后退了几步,企图缓解这能要人命的尴尬与压·迫感。可惜紫衣尊神并不打算放过她。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一步一步,直至凤九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宫墙上。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了一片叫人面红耳赤的暧昧,东华靠得她紧紧,只二人中间夹卝着的那个小肉·团有些碍眼。
“……孩子还在呢!”
凤九已是脸烧得慌,若不是手里还抱着滚滚,她大约就要捂着脸就地蹲下了。
温热的呼吸掺着淡淡白檀香的清甜,东华索性凑到了她的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极沉。
“方才我与孩子洗澡的时候,也没同他说你笨得叫人叹为观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然是受了委屈的语气。凤九目瞪口呆。她这夫君一句话的功夫,便就在数落她措辞不当的同时,还骂了她一句笨,外加装了一回可怜。凤九不禁唏嘘,果真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东华帝君!她这个十万·岁还是开了后门才飞升的上神,战斗力委实和帝君不在一个级别。
沉默着看完全程的小肉·团淡定地将拇指塞·进了嘴里,显然已经对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失了兴趣。紫衣尊神低头瞧了瞧他,眉心不觉又微微敛了起来。他还记得当初·夜华裹·着尿布的时候,整日里哭哭闹闹,全然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奶崽子,丝毫没有会长成现在这么个死气沉沉的性子的征兆;当年洗梧宫添了个小娃娃,也是吵得人头疼……在他的认知里,孩子一直是个麻烦和喧闹的制·造者,可滚滚却打破了他的认知。东华有些好奇,他这儿子长大以后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6 20:33:00 +0800 CST  
凤九见他走神了许久,遂就喊了他一声。东华回过神来的同时也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安。滚滚这么安静,莫不是个哑巴?他打量了他一会儿,又把这份忧虑生生憋了回去。孩子不过才半岁大,想来即便他不是个哑巴,现在也只能当个哑巴。东华觉着自己还是得好好珍惜这段还算安静的岁月,也许等到滚滚能开口后,他的世界就会如同一个打翻了的田鸡笼子,闹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而滚滚到底是不是个哑巴呢?这样的疑惑一直持续了许久。春去秋来,再到来年瑶池芙蕖盛开的时候,事情依然没有个定论。
昊天塔依旧屹立在二十七天,宛如一根定海神针,镇着这九重天的安宁。周围空空荡荡的,萧瑟景致与一年·前无二,仿佛那场惨烈的祸事就在眼前。偌大的一个二十七天,即便各部族倾尽所能,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修缮。一夜间面目全非的神族重地,也许注定要经过一段漫长的岁月,才能走出那片阴霾。
然而,物是人非。即便终有一日二十七天能重现辉宏壮丽,可那锁妖塔却再也觅不到半点踪迹了。昊天塔取而代之,里头关着的也不再仅仅只是那个叫人胆寒的妖王。
红莲仙子的身影日日都会出现在昊天塔旁。她会坐在地上,对着冷冰冰的石墙说上一会儿话,好似这样她就能每天与连宋待在一起。这里,是她能触及的离连宋最近的地方。而也便是这一墙之隔,阻隔的却是生离,亦或已是死别。
那一年的冬天尤为寒冷,九重天上鹅毛般的大雪纷飞不止,地上积了足足一尺厚的雪。芬陀利池坚卝硬得如同玉石地一般,将里头的活物生生困在了底下。可就是在这一片萧条死寂之中,洗梧宫却传出了一个好消息。
白辰醒了。
他的苏醒仿佛预示着厄运的消散,九重天也渐渐回暖。天君夜华阴郁的脸色也终是有了一丝暖意。
白家诸位上神里,当属白辰伤得最重。那一日在二十七天战妖王时,他本是想出其不意地偷袭妖王,好给他三爷爷留条活路。不想小算盘没打成,反倒是险些给妖王送上了份大礼。若不是白浅在危及关头使出十成功·力踹了他一脚,这位长皇孙便也是逃不掉被一同吸·入昊天塔的厄运。白辰被踹断了尾骨,龙脊也错了位,砸在地上的时候还断了一条腿骨和几根肋骨。虽然伤势严重,可在折颜的精心救治之下,总算是保住了性命,没让他那娘·亲白白替他挡了祸事卷入昊天塔。
白辰苏醒后,得知了后头发生的事情,一个人闷在云被里哭了一场。可哭完之后,他便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过了四海的重担,替他那苦命的三爷爷继续守着四海的安宁。夜华甚慰,却不敢全权交付重责,唯恐他那火候还不够的长子重蹈次子白烜的覆辙。掌着八荒的同时虽还得兼顾四海,但有白辰分担,夜华也还是觉着轻·松了不少。
春天的脚步临近,转眼滚滚已是三岁了。他依旧不会说话,连牙牙学语都不会。除了偶尔嗯哼几声佯装要哭闹外,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很安静,安静得都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性子了。紫衣尊神越发担忧起来,觉着他那唯一的儿子恐怕真是个哑巴。
尚未褪却冬寒,九重天依旧裹·着银装,在冬日的照耀下散着朦胧的银白色。一只灰白小鸟落入了太晨宫的庭院内,若不仔细看,便很难在满地比它身·子还高的雪堆里发现这么个小东西。
司命眼疾手快,捉住慧鸟便取下它腿上绑着的一卷书信。
慧鸟是冥界的子民,在冥界时可随意幻化样貌,可离开冥界出口百步后便不能再维持幻化之术。他们会显了原身,以本体在三界行动。
灰袍星君自上古时期便就一直跟随东华帝君左右。在东华还不是帝君之时,他便随他去过冥界,便就对冥界有所了解,自然也就知晓帝君与幽冥司司主谢孤栦的私交。他快步去往九华殿,这些日子,帝君在九华殿的时间远多过书房。
殿中传出了帝后开怀的笑声,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叫她如此开心。
司命在殿门前站定,清了清嗓子恭敬道:“帝君,有您的来信!”
不多时,殿门便开了。紫衣尊神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接过书信展开一看,浓眉猝不及防地便拧到了一起。索性踏出了寝殿,他先将身后的殿门合拢,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开了口。
“请折颜上神来一趟,就说有要事。”
“是。”
司命不敢多问,遂就差人去十里桃林请人。
当夜,方归不久的神医又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他一头扎入太晨宫的书房,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仙娥奉上茶水糕点后,便就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折颜只匆匆喝了口茶润嗓,便就急急询问事因。紫衣尊神没有答他,只是给了他一纸书信。
“这……”
折颜看了后先是一愣,寻思了半天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该啊……”
东华唔了一声,尾音幽幽长长,透着些许不满,“看来本帝君是高看上神了。”
“这一剂方子十分厉害,摭舍仙官绝没醒过来的可能!”
“可他却醒过来了。”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6 20:35:00 +0800 CST  
承接上文,这一更,大家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呢?还是觉得更扑朔迷·离了?
晋江、简书同步更新。
*********
“这一剂方子十分厉害,摭舍仙官绝没醒过来的可能!”
“可他却醒过来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否则绝无可能!”
“那就不妨去探一探他,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东华脸色随即一沉,“只不过……既然他醒了,那便意味着连宋要有麻烦了。折颜上神可还有更厉害些的方子?”
折颜一时语塞。他当年可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只消一眼,东华便知他定没有藏着掖着什么。心气不顺,便拿他消遣了一番,“没想到折颜上神还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老凤凰嘴角抽·了好几抽。
当晚,折颜留宿太晨宫。
次日清晨,在同帝后交代了几句后,东华帝君便就领着神医上了路。在一切未明之时,他自然不会说实话,即便对象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帝后。
他们一路往青要山去。越往南,天气也越发暖和起来。可现在到底是冬日,即便再温暖,实则也暖不到哪里去。
青要山地处神族与妖族地界接壤处,四季温差不算太大。此时虽正值晚冬,却依旧能见得漫山遍野的葱绿。山间溪水涓·涓流淌,滋·润着万物生息不止。
紫衣尊神的突然驾临非但没让这座世外桃源般的仙山圣光普照,反而叫山神府邸内的一干人等惊慌失措。
家丁前来通禀时,王拾遗正在睡觉。虽他之前不知为何陷入数年的沉睡,可却依旧没能让他睡饱。确切来说,醒来的这些日,他入梦的时候比清·醒时要还要多些。而他做的那些梦,委实如同真·实发生的一般,叫他感同身受。这样的梦境,他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是以心里也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可心思单纯的仙君却并未多揣摩这次沉睡的蹊跷。许是因之前便沉睡过半年,是以他只当是自己老·毛病又犯了,且不过这次发作的时间久些罢了。
贵客被引入正殿稍作歇息,而府邸的主人则打起精神快速收拾了一番仪容,以免有不得体怠慢之处。
亲眼所见其人,折颜再也无法自我安慰,遂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当真是老了,连个久睡的隐方子都能记错。东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按照一路上他们对好的口径行·事。他们闭口不提下·药暗算一事,只道是三殿下出了点事,所以来探探他这头是否有所牵连或者感应。
王拾遗点了点头。
“不瞒帝君和上神,这些时日我做了些梦,是关于三殿下和天后的。”
老凤凰大惊,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方才说你梦见了谁……谁和谁?”
“三殿下和天后娘娘。”他如实答道。
白浅被卷入昊天塔一事,即便在九重天上,知道的人也不多,便更不可能传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山坳里。
紫衣尊神虽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情绪来,心中却实则已是起了波澜。
“说来听听。”他淡淡跟了一句。
王拾遗寻思了一番,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他的那些梦做得也是零碎,只有些片段罢了,也凑不齐个完整的故事来。
东华喝了几口糙口的粗茶,见他半晌没出声,便就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本帝君赶时间。”
斟酌了一番,青衣仙君觉着自己有必要先将梦的场景交代一下。
“一开始,梦里的那个地方很黑,也仅仅是能看清一丈内的事物罢了。周围都是石墙,弯弯绕绕,有些是死胡同,有些却不是。”他顿了顿,“这是最初时候的梦境。后来,天地发生了变化,山川河流,好似人间仙境一般。可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有许多陷阱,也有猛兽蛇虫,但这也并不长久。他们到过极寒之地,也遇到了难耐的酷暑……”
“等等……”折颜有些糊涂了,“你说的都是梦里你见到他们去过的地方?”
王拾遗点了点头。
“怎么听着他们还挺忙……”
他果断摇头,“三殿下似乎伤得挺重,都是天后在拖着他走。”
老凤凰倒吸了口气,这又是桩摭舍仙官不该知道的事情。
“继续说。”东华催促道。
“在最初那个昏天黑地的地方,天后一直在照顾三殿下。这样的场景梦了几次过后,天地就变色了,也就是我方才说的仙境。”
“你的梦并不完整吧?”紫衣尊神听出了些端倪来。
他嗯了一声,“断断续续的,不过是些零散的片段罢了。”
随后,他将那些他还记得的片段说了一遍。没头没尾,也没有什么关联。折颜听得一头雾水,而东华却又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
“梦里,连宋有无犯过头疼的毛病?”
王拾遗斩钉截铁地摇头,“至少我梦见的时候,没有。”
“那你近日有无犯过头疼的毛病?”
他又摇了摇头,“已是好几年都没有犯过了。”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9 20:09:00 +0800 CST  
朴素的茶盏在指间来回摩挲,紫衣尊神若有所思。从方才那段不着边际的描述来看,连宋的这一缕龙息的确与本尊有着某种联·系。王拾遗竟能梦见昊天塔内的情形,委实叫人有些意外。不过这倒未必是桩坏事,至少现在连宋和白浅还活着,且他们这些身在其外的人也能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塔内的情况。
“除了三殿下和天后,你可还有梦见过什么……”折颜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个……我是说一些奇怪的东西……”
王拾遗想了想,不确定道:“折颜上神指的是什么?”
“妖怪。”紫衣尊神简洁地吝啬出了两个字。
“蛇虫猛兽倒是不少,妖怪却没有。”他复又补了一句,“不过,若说是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样不知当算不当算……”
“但说无妨。”
东华惜字如金,索性将茶盏放了下来,准备来听一听那仙官口·中说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梦中,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无一例外。”
身形一顿,方才还气定神闲的东华帝君这下有些坐不住了。过去几年中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那双一直窥·探着他的眼睛,难道便是妖王的?东华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他们很快便能见面。那么,他当时是否已是在谋划着脱逃?可他为何会如此自信,自信到可以公然给他传递信息?这定不仅仅只是挑衅罢了,事情也绝不会这么简单!
灵台内的线索穿·插交错,片刻过后,突然灵光乍现。东华这才察觉到不对,妖王一直在锁妖塔内,又是如何能入得了他的梦,且还与他说话?甚至连凤九的梦境也……他又愣了愣,意识到凤九第二次听见那个声音并不是在梦中……
这四海八荒能控·制他人梦境,迷人心智,以致产生幻觉的术法,紫衣尊神倒是知道有那么一种。
妖族的摄心术。
可彼时妖王被卝关在锁妖塔内,与外界隔绝,他又是如何能将此术法传递出去的?若不是他所为,那便只剩了一人。
但以缈落的修为,她断不可能影响得了紫衣尊神。
东华揉了揉前关,觉着自己离这团迷雾的源头很近,却又无法触及。折颜瞧他神色不对,心里也打着鼓,不知王拾遗的一句话究竟哪里戳到了东华的点。
“你们都出去。”
来别人家做客的东华帝君下了逐客令。
府邸的主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遵循着君臣的礼数便就退了出去。老凤凰到底跟着帝君打了几万年的仗,仅一句话便就让他明白了此时这位尊神需要绝对的安静来思考问题。他一般不这样,可一旦遇上了让他都要深思熟虑的事情,便就意味着这是一桩天大的事情。折颜委实好奇,却又不得不暂且将满腹的疑问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神仙也好,凡人也罢,总也不能老是同自己过不去,还是要懂得惜命!
简朴的正殿终于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叫人心烦的窸窣声都不见了。东华这才又拾起了思绪,继续思考问题。
缈落的元神被锁入妙义慧明境中,除去开启此境·外,唯一能接·触到她的地方便是梵音谷。可那毕竟不过是逃逸出的浊息化形,自然对他与墨渊构不成威胁。但若那人是白烜呢?
白烜尚且年轻,也还未飞升上神。纵然如墨渊所言,白烜的能耐足以净化这些浊息,可他毕竟还年轻,且血气方刚,心智也未必足够坚定。
他忽又想起了数年·前同连宋下棋时,那位三皇子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说是白烜曾经撬过锁妖塔的塔门。彼时,他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孩子小不懂事,玩心大罢了。可现在回想起来,事情恐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若梵音谷中缈落对白烜下了摄心术,且得手。那么,白烜去撬锁妖塔的塔门便就无关于贪玩了。妖王与缈落本就同族同根,彼此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也不是不可能。若缈落利·用白烜为媒介,在他撬塔门的时候,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逃逸了出来,亦或是钻了进去……若是如此,那么连心镜也极有可能就是白烜拿走的,而不是煦旸或者他手下的什么人。
东华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
庆姜一事赶在了这个节骨眼败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巧合。而妖王又恰巧在他们都去了昆仑虚处理庆姜的时候破塔而出,也不可能只是机缘。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被精心策划好了的。也许妖王早已具备了出塔的本事,他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因此他才那么自信可以逃出生天,才敢公然入梦挑衅!亦或许,自他从混沌归来,便就有了能力对锁妖塔外的神仙下妖术!而白烜,恰巧是他手中棋子里最有用的一枚。
如今,妖王已是被吸·入昊天塔,而庆姜的魔元也在昆仑虚那半个罐子里碎成了渣。这件事情看似已处理干净,可事情当真如表象一般简单?
紫衣尊神沉了半晌,经验与直觉都告诉他,这件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09 20:15:00 +0800 CST  
本章分两次更新,算是加量大放送了!
************
第六十一章 错乱的辈分


青要山春意融融,山川环抱间,一片小云腾空而起。云头上载着一位紫衣银发的尊神,他一路往南去,直逼魔族复地。
魔族地界处,一男子正等候在那里。他一身玄衣,衣领处间着红色的缎边,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辨。他已是上了年纪,腰背也不及过去几年来得挺拔。可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昔日武将的英姿依旧隐约可见。待到来者靠得足够近,他才俯首一揖。
“帝君!”
紫衣尊神已是用仙术掩去了容貌,此时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魔族之人罢了。
“此处也无他人在,你不必拘泥于礼数。”
“我主乃我主,礼数自是不可省。”
冰封的容颜浮了一丝暖意,一只手掌遂扶上了他的肩膀,“枭逵,近来身·子骨可还硬朗?”
“托帝君的福,还能为这四海八荒的太平尽些微薄之力。”
说着,他们便并肩而行,好似寻常亲友相聚一般。
“让你查的事情有何进展?”
“帝君猜得不错,煦旸宫中的确有一位外姓的红颜,且是闵姓。她是魔族大祭司一脉子嗣,最近活动得也是比较频繁。”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有些古怪,“不过,她与煦旸的关系可不像明面上看起来那样单纯。”
“你的意思是,她是煦旸的女人?”
枭逵点了点头,“煦旸已有一妻一妾,照理来说多纳个妾也不算什么事。可他却宁可藏着这个女人,也不肯给她一个名分,也是叫人寻味。”
东华不动声色地挑·起了眉心,却答了句不着调的话,“兴许,是家里的那两位太过彪悍,他怕半夜睡觉时栽了跟头,被枕边人弄·死吧!”
枭逵一个踉跄,差点直接跪在地上。遂觉着帝君成婚后的这几年,还真是接地气了不少!正当他试着适应这样的东华帝君时,那人话锋又毫无征兆地来了个大转弯,交代起了正事。
“那个煦旸,你看紧些。若有异动,即刻派人来通知本帝君。”
“是,帝君。”他俯首一揖,恭敬道,“帝君长途奔波至此,想来也是累了,还请随臣去府邸稍作歇息。”
紫衣尊神点了点头,“也好。”
一路上,他们聊了些近来的局势,闲庭信步,好似话着家常。
“煦旸按兵不动,与其余五君对峙。似乎他并不急于一时。”
“也许只是时机还未成熟罢了。”
枭逵赞同道:“的确还不是时候。内乱不平,即便将庆姜迎回,也难成大器。”
东华顿了步子,朝他使了个眼色,“烂在肚子里。”
“是……臣失言了。”他继续跟着紫衣尊神的脚步,“帝后产子,臣还未恭喜帝君。”
“心意到了便可。”
虽然帝君言下之意是免了他的随礼,可七十二神将里列席第一的枭逵还是从怀中摸了把短剑出来。
“臣无妻无子,儿时手中伴随成长的佩剑也无人能承。若帝君不嫌弃的话……”说着,他便双手奉上,“留在臣身边也无用,倘若能伴随小殿下左右,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东华接过他手中的利刃,端详了片刻后便纳入了墟鼎。
“是把好剑,那本帝君也就不同你客气了。”
二人并肩入了魔族地界。枭逵的府邸离地界处并不远,算是住在了个偏远的荒山。府邸不大,除了侍奉的两位老妇,只剩下个贴身侍卫还兼管家的老头儿。府门在经历了岁月的蹉跎后,早已是破败不堪,瞧着一阵风就能吹破的样子,委实寒酸。东华还记得十几万年·前他来这处的时候,这座宅子还不是这么个衰败的样子,遂也生出了番穷·途·末·路的感慨来。枭逵是他座下神将之首,多少次患难与共,早已是情同兄弟。即便紫衣尊神此时面容平静,这位昔日大将也从他的眼底瞧出了几分情绪来,遂就宽慰道,
“戎马征程惯了,也住不得金窝银窝。再华丽的宅子落在我这一届粗实武夫手中,也能被糟蹋成残垣断瓦一片,草窝一个。”他轻轻推开门板引他入内,“寒舍简陋,怠慢帝君了。”
想起当年无数次出生入死的相随,东华心中泛起一阵心酸,“你若有困难……”
“帝君不必担忧,臣过得并无不好。”枭逵打断了他,“只是以臣在魔族的身份,还是掩一掩锋芒为妥,以免遭人忌惮。”
东华沉了沉,“这些年,有没有人为难你?”
枭逵长笑,“即便这把老骨头再不利索,收拾几个上·门找茬的山匪还是绰绰有余。”
“当年本帝君要赏一座仙山给你养老,你固辞不受,坚持要回魔族隐居。虽也是为了固·守一方疆域,以免本族为祸,可你好歹是本帝君座下大将,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我一魔族之人占着神族的仙山,也是不像话。”他笑道,“帝君可就别折煞臣了。”他复又叹了叹,“此次魔族异动殃及神族,也是臣看·管不利。”
“此事与你无关。”东华淡淡答道,“魔族有六位君王,你又没有生得三头六臂,仅凭一人之力也是顾不过来。”
“眼下魔族内乱,尚且不会波及这天下的安危。可一旦煦旸一统魔族,那么这位魔君势必是坐不住的。此人心思缜密,野心勃勃,到时候必将掀起又一场腥风血雨。”
“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也不可掉以轻心。”
“那是自然。”枭逵答得沉稳沉着,“煦旸是狼是狗,大约只有等他发起疯来,才会露·出真容。”
紫衣尊神默了半晌。煦旸单纯只是为了魔族大业而企图复活庆姜还是他在利·用庆姜达成自己的目的?若是后者,那这位赤之魔君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1 20:28:00 +0800 CST  
今天有人要倒霉了,是谁呢?
晋江、简书同步更新~
***********
广袖一挥,一个仙障便就拢在了他们的头顶,五光十色,流光四溢,很是好看。
葡萄似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滚滚抬头望着这新奇的东西,惊得连小·嘴都张成了个圈圈。他这辈子可是头一回见着仙障!虽然他这辈子方才开始了短暂的三年……
一个骨碌,还穿着尿布的孩子爬着就朝仙障壁去。他探出小手摸了摸,却没摸出点什么特别来,仿佛那只是一层空气罢了。滚滚试着爬出去,可却有无形的阻碍挡住他的去路,叫他只能沿着仙障的边缘徒劳地爬行。爬了两圈过后,许是爬累了,他又是一个骨碌坐到了地上。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小肉·团便朝着紫衣尊神张·开了两条胳膊。
东华觉着挺新奇。
“你这是要我抱的意思?”
滚滚点了点头,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这孩子从不撒娇,至少在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前不撒娇。他的这个儿子对他向来比较冷淡,有的时候,紫衣尊神都会怀疑这小崽子究竟知不知道他是他爹!东华身形未动,脸上却挂着笑意。
“要父君抱,你得自己过来。”
孩崽子坐在地上,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似是在衡量值不值得花这些力气爬过去换个抱抱。
东华打量了他许久,觉着这个孩子挺有·意思。滚滚思考了多久,他这个当爹的就站在那处看了他多久。直到小肉·团终于下定了决心,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云靴旁,两只小手拽着他的衣裾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时候,紫衣尊神才回过神来。
他的儿子,居然能站起来了!
一只小手松开了他的袍子,在半空中伸向了他。许是年纪还太小,失了着力点,身·子便往一边倒去。滚滚跌坐回了地上,索性两只手都举了起来,就是想让这个木头似的大人抱他一抱。
再铁石般的心肠,在这一幕前也瞬间化作一汪柔波。紫衣尊神俯下·身·子,毫不费力地把他抱在了臂弯里。那孩子依旧不声不响,只圈着他的脖颈,伏·在他的肩膀上,好似累坏了似的脱了力。
“知道我是谁吗?”
东华问道,奢望他那至今还没学会说话的儿子能开口叫他一声。仙障内依旧安静,他还是没能听见任何声音从那张小·嘴里传出来。已为人父的东华帝君突然便就觉着倍感失落,遂开始怀疑他怀中的这个小崽子也许当真是个哑巴。
肩头的一双小胳膊滑落了下来,那孩子已是趴在他肩头不动了。
紫衣尊神收了仙障,复又望了望摇椅上熟睡的凤九,遂就取了外袍裹·着孩子悄无声息地离开。父子俩去了九华殿,东华将他轻轻放在床榻上,掖实了被角,自己也索性躺了下去。
这几日,他四处奔波,几乎未得机会好好休息。在外办事时,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即便躺下,也多半睡不着,不过就是闭着眼睛歇一歇。也只有当他回到了太晨宫,有妻儿在身旁围绕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卸下心头重担,享受天伦之乐。有的时候,温香·软玉中滚上一滚,即便是东华帝君,也难免起了避世隐居的念头,想要不管不顾,守着妻儿渡过余生。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月影斑驳之际,他才从梦中转醒。身旁的孩子还在酣睡,脸上难能可贵地挂着微笑,瞧着叫人心头甜·蜜,也不知是在做着什么好梦。东华侧躺着,支着脑袋,往日里犀利的目光已是化作一杆画笔,描绘着那精致的轮廓,直到空气中那股被白檀安眠香掩盖的异常气味若隐若现地被·捕捉到。紫衣尊神的脸色当即一僵,嘴角抽卝了抽,便从云被中起身。
都三岁大的孩子了,竟还会尿床……
东华扶额,神生里头一回意识到这世上竟还有一块尿布搞不定的孩子。
宫娥被唤了进来,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尿湿的云被及被褥取走换成干净的。做饭做到一半的帝后跑来给孩子换尿布,而紫衣尊神则披着外袍独自去了衔天泉。
晚膳也不过是匆匆将就了一顿,东华借口说晚上不宜吃得太饱,拉着帝后便就回了寝殿。
两位在白日里已是打过瞌睡的神仙,一觉便就又奔着日上三竿去。
滚滚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从个吃奶的小娃娃变成了个喝米糊的小娃娃。寻常的小娃娃都爱吃甜的,可他偏就碰也不碰,非得凤九换着花样地给他在米糊里头放上各种剁碎了的肉才肯张嘴。
太晨宫的帝后望天,觉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有些难伺候……
这一日,白辰来了趟太晨宫。他来倒并不是为了四海的政事,不过就是来瞧一瞧自己的小侄·子,顺便玩上一玩解解疲乏。
虽同住九重天,但阿离却鲜少会来太晨宫寻她。凤九见到他开心,遂就跑去后厨做点心招待他。白辰委实嘴馋凤九的手艺,便就揽下了照顾孩子的活儿。滚滚平日里不常见到他,是以就把他这个亲舅舅归为了“闲杂人等”,还未及白辰伸手去抱,他便就哼哼了起来。
一如既往的,但凡紫衣尊神在太晨宫,滚滚的哼哼就不会超过三声。
团团仙雾中现了熟悉的身影,白辰见了只得默默缩回了手,珍惜地藏到了背后。
“表姐去做点心了,我帮忙看会儿孩子。”他说得委实有些心虚,“既然东华姐夫来了,那我……”
“你凤九姐姐去给你做点心,你给他看孩子也无可厚非。”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3 20:10:00 +0800 CST  
白家人里,白辰算是同凤九比较亲近的。自凤九嫁入太晨宫后,昔日那个糯米团子便就非常不见外地直呼他“姐夫”间或是“哥·哥”。被人尊称惯了,东华一开始也觉着挺新鲜。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早就忘了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岁数。神生活到了这把年还被个小毛孩子叫“哥·哥”,他觉着浑身舒畅。心里美滋滋的,遂也就放下了架子,面对白辰时总有些不合身份的得意忘形。
白辰呵呵一笑,谄媚道:“那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了?”
“你想留便留。”紫衣尊神寻了一旁的摇椅坐了下来,“你表姐既然是给你做点心去了,你岂有不吃就走的道理。”
“姐夫说的在理!”
阿离虽已不是个小团子,但骨子里玩心还未褪,尤其是看到滚滚这样圆圆乎乎的小肉·团时。得到了家长的默许,白辰有些心·痒加之手痒。遂就不顾小侄·子的排斥与抵·抗,不由分说地便强行将他往怀里搂。
孩子就是这个年纪的时候最好玩,弱小又无助,可以由着大人随便揉·搓·着玩。等到再大一点,会跑会说的时候,便就连捉都捉不住了。哪个孩子没经历过狗嫌猫不待见的童年,不久的将来,滚滚也会有那么一天!
白辰拿起地上的那个丑娃娃去逗他,可滚滚却半点都不领情。两只小手徒劳地推着他的舅舅,脸上写满了嫌弃。
也不知是装没看见还是真的没看见,被嫌弃之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紫衣尊神坐在摇椅上,看着滚滚两眼水汪汪地朝他投来了求救的目光,无动无衷。他又哼哼了起来,作出一副要涕泪俱下的形容来,可酝酿了半晌,他那父君依旧不为所动。非但没有半点要来救他于水火的样子,反而还抱起了胳膊,仿佛就等着看他哭得一脸涕泪横流的狼狈样。滚滚就像是条被人捏了七寸的小蛇,逃又逃不开,救也没人救。身形扭了几扭后,他终是忍无可忍,小奶音伴着口水鼻涕混着眼泪一并喷了出来,他崩溃道,
“不要……娘·亲……”
紫衣尊神眉心一挑,眼睁睁地看着他哭得要多惨就有多惨的模样,依旧身形未动。
滚滚哭得气都喘不上来,间歇看到他那个平日里坐得懒散,此时却正襟危坐看他哭闹的亲爹,他彻底崩溃道,
“爹爹……”
东华从善如流地装了一回耳背。直到那小奶音细声细气含糊不清地又囔囔了一句,
“爹爹……爹爹……抱……”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摇椅上慢慢起了身,缓步踱到了白辰的身旁,却不去接过孩子,只作了一回无奈状,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他到底是本帝君的儿子,仙位尊贵。他人若是想抱他,需得提前三日焚香沐浴,行三跪九叩之礼方才能近身。”
白辰两手一软,差点把孩子掉到地上。他愣了半晌,结巴了。
“我我我……我可是滚滚的舅舅,也要……”
紫衣尊神好心地提点了他一番,“这辈分不是这么算的。”
被忽悠了的白辰大殿下眨巴着眼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东华面目和善地继续点拨道:“你父君的三跪九叩之礼,本帝君也是受得起的。就算是你·爷爷的父君见了我,尚且还要弯一弯腰,拱一拱手,膝盖上再蹭上点灰……”
白辰抱着滚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上冒出了一排汗,“帝君爷爷,我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浓眉一敛,紫衣尊神显然对于这个新的称呼相当排斥。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几下,掷地有声道:“其实我这个神仙并不太在意那些虚礼。”
在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白辰一时没明白帝君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抱着孩子坐回了摇椅上,椅子在仙法的催动下有规律地轻摇着。东华哄着怀里的小肉·团,和蔼可亲地对着地上跪着的皇孙微微一笑。
“我其实并不介意你继续叫我‘哥卝哥’或者‘姐夫’。”
已是长成了根糯米条子的白辰恍然大悟,遂就连着给他磕了三个头,讨好似地盲羊补牢道:“姐夫!”
他嗯了一声,尾音幽幽长长,听起来还算满意。怀中的小肉·团已是哭得睡着了,圆·润的脸蛋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覆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扫过,粗糙的触感让那张白·嫩的小·脸下意识地缩了缩。他依旧睡着,只小手还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襟,仿佛只有这样握着才能安心。东华伸手去小床·上拽了条毯子给他裹上,将一切危险阻隔在他的臂弯之外。
“姐夫……”白辰又喊了他一声,小心地观了观他的脸色,“既然滚滚都睡着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紫衣尊神这才抬眼去瞧地上依旧跪着的人,“你凤九姐姐既然已经去给你做点心了,你自然没有不吃就走的道理。”
糯米条子阿离跪坐在地上,垂头叹了口气。与这个祖·宗辈分的姐夫待在一起委实拘谨又无聊,现在竟连想走都走不了了,还真是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好在他那表姐在厨艺方面手脚向来麻利,不多时便就端着满满的食盒回了来。白辰吃得甚急,好似几百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一般,凤九在一旁劝都劝不住。本想吃几口意思意思就走,不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那姐夫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方才你同本帝君说想念你凤九姐姐的手艺想念得紧,那就多吃一些。”
白辰刚想说他吃不完那么多,却被他下一句话又给堵了回去。
“想来你也不会浪费你凤九姐姐的一番心意。”
身为皇孙,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半强·迫的方式劝食。这世间再好吃的东西都抗不过食用过·度。肚子撑得鼓鼓囊囊,衣带勒得他直反胃。白辰悔不当初。他今日怎就如此想不开要来太晨宫串门,还这么没有先见之明地把衣带系得如此之紧!
心有余悸地踏出太晨宫宫门,已是撑得连路都走不动的代·理四海水君扶着宫墙觉着一阵心累。走了一段,复又靠着芬陀利池的白玉围栏歇了一会儿。白辰唯觉一阵后怕,非常惜命地觉着,以后这太晨宫还是少来为妙。这不,一个不小心就遭到了那老神仙的教育以及报复。他不禁仰天长叹,
“没想到在这九重天上,竟也是人心险恶啊……”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3 20:13:00 +0800 CST  
最近的文都很甜,大家一定要珍惜~
本章分两次更完~
**********
第六十二章 陨落


时光流转,一晃便是十多年。四海八荒明面上经历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时期,只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肆意涌动着。
摭舍仙官坚守着昊天塔,日以继夜。幸·运的是,头疼的顽疾再也没有发作过。成玉依旧每天都要来一趟二十七天,坐在塔门前待上一段时间,同冷冰冰的石墙说说话。九重天上流言蜚语四起,皆是猜忌与无端的指责。然而成玉并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亦知道自己在等着谁。
自十年·前折颜离开九重天至今,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天宫中已无人需要他的照料了,他也如愿将这段平静美好的岁月悉数留给了白真。
白止依旧驻守着昆仑重地,而孟昊则在若水河北岸的营地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秋天。
叶落纷飞兮,萧萧。
风卷残雪后,便又是一年好春色。
滚滚已是能在太晨宫·内满地跑了。他虽口齿伶俐,却依旧少言寡语。更多的时候,是紫衣尊神半强·迫似的将他摁在怀中给他念经讲道。
太晨宫中除了东华帝君,没人能摁得住他。
一物降一物,即便滚滚对佛理完全不感兴趣,也只得乖乖就范。因为只有在耐心听完虚心受教后,东华才会带着他去衍阳宫的习武台学功夫。那是滚滚最乐此不疲的事情,从骑射·到剑术,乃至是赤手空拳下的搏击,他都学得津津有味,即使这些都是在他父亲的怀中和手里完成的,也不能阻挡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
实际上,滚滚还只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小毛孩子。有的时候,他也会尿床。甚至是在白辰将他放在肩头上时,大方地往他的脖子里灌上一泡珍贵的童子尿。
紫衣尊神从来不是个好的老·师,即便从前去梵音谷给那些比翼鸟族的学子们讲学,也不过是勉为其难地说上几句敷衍了事。可对于滚滚,他却格外上心。拳拳父爱尽数落在幼子身上,却绝不骄纵放任。当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穿着尿布流鼻涕的时候,滚滚已是能拿起他父君送给他的那把小剑了。
那把剑便是当年魔族神将枭逵儿时的玩伴,玄身铁刃,锋利无比。当东华将它扔给滚滚玩时,凤九表达了极度的不安。她担心孩子太小,手上也没有分寸,玩着玩着就能玩出个什么事来。可紫衣尊神却不以为然。
“若是给他一把没开过刃的,他便自幼都不知轻重。”
凤九不得不承认,东华的话的确有道理。可滚滚才不过十多岁,两条小胳膊都还没剑柄粗,又怎能控·制得了和自己一般大的玄铁剑!他的臂力尚且不够,两只小手抓着剑柄,只能拖着重剑到处跑。除了糟蹋了这把好剑外加在工整的地上划出道道细痕外,还能做什么!可叹东华紫府少阳君大约自幼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他的教·唆下,滚滚很快就学会了找准角度翻着面儿地拖着玄铁剑到处跑。几趟跑下来,那把闲置了许久且剑刃还有些生锈的宝剑再次被磨得寒光闪闪。即便是玩耍也要讲究个效率,且连太晨宫的地面都物尽其用地被拿来当成了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凤九不禁感慨,果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岁月便在这小小的身影不知疲惫地奔跑中渐渐流逝。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6 19:44:00 +0800 CST  
这个年纪的小崽子已是一天一个样,也许前几日还抱着大人的腿撒娇讨糖求抱抱,后几天便突然作了一副老成满口经·文不知所云。滚滚在百来岁的年纪便早早地将对父亲的称呼改为了更正式的“父君”。紫衣尊神对此颇为不满,几次欲予以纠正,却适得其反。他这个儿子,在一个不该知道何为“负隅顽抗”的年纪里,早早得便就有了一颗叛逆之心。东华后知后觉,觉着倘若自己生来有父有母,大约也能将那二老活活气死。
这称呼一旦改口,便再无回头之日。
父君长、父君短地叫了百来年,在玄铁剑的刀光剑影中,滚滚稳稳当当地长到了两百岁。他的个头已是同苍何神剑差不多高了,东华也不再一手提着他一手提着剑地丈量二者的高差。虽然小短腿还是小短腿,但太晨宫的地面再也不用被当成磨刀石使唤。他惊人的臂力已是能彻底提起那把玄铁剑,却也仅仅只是到了能提起的程度罢了,尚难以驾驭。
两百来岁的孩子手持上古凶器,凤九整日里心惊胆战。她还记得姑姑曾经同她说过,阿离两三百岁的时候,曾经拿着玉清昆仑扇差点将西海龙宫的屋顶掀翻。凤九委实替太晨宫的房梁担忧了一把。瞧那玄铁剑锋利无比,若有一日滚滚玩着玩着便脱手将剑飞了出去……凤九不敢多想,否则她必定夜夜梦里都不得安宁。
平淡的日子一日一日过得飞快,瑶池的芙蕖由盛转衰,再从一片枯萎中重获新生,周而复始,叫人以为这样平淡无奇的岁月便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那一日,紫衣尊神抬头仰望浩瀚天河,又见一颗陨星划破夜空。他掐指一算,便就招来了司命。
“替本帝君去查一查,又是哪位上神陨落了。”
灰袍星君作揖领命。
第二日,还未及司命安排人手去查此事,重霖便就眸色凝重地来了太晨宫。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修塬昨日去了……”
修塬神君为龙族一脉,是东华帝君座下列位第八的大将。也曾跟随帝君南征北战,立下战功赫赫。
东华沉了沉,没有接话。这已是短短半百年间羽化的第十七位上神了,而上一位正是他座下又一员神将,列位仅次于枭逵的恒绽。他是凌霄花仙之·子,除了一身过硬的打架功夫外,还能掌控藤本植物的斗气,使之为神族杀敌的又一利器。
重霖沉重一叹,“这几日臣听闻常昀的身·子也不大好,恐怕……”
近年来,许是老天爷气血不畅以致脾性古怪。许多上仙飞升时皆都历了凶险异常的劫·难,致使跻身上神阶品者寥寥。眼看着神族气运江河日下,善战者已矣,却后继无人。昔日座下七十二大将仅剩了不到五十人,紫衣尊神也不禁生出了几番无奈与悲凉。复又看了看身前立着的掌案仙官,他的两鬓已是现了几簇白发,容颜衰老得令人猝不及防。东华不得不承认,当年他座下的那一群英勇青年皆都老矣。他们扛过了战火的洗礼,却敌不过岁月的消磨。终有一日,他们会化为尘土,归于脚下。到那时,他的身边便再也没有可用之人,而那便是庆姜最好的时机。也许,庆姜和煦旸要等的就是那么一天。
“魔族可有异动?”他话锋一转。
“煦旸已收复魔族半壁江山,青之魔君退守章尾山以北。”重霖顿了顿,“再有百余年,恐燕池悟也守不住了。”
待到五君彻底失手沦为鱼肉之时,魔族便将重回一君独统的局面。煦旸不是几百年·前那个冒进的短命魔尊,东华在他的身上依稀见到了当年庆姜的影子,但他又不似庆姜那样善战,煦旸更重谋略。他计划了这么久,掩着锋芒走到今时今日,断不会贸然行动。庆姜的元神还在那半个昆仑虚里碎如沙尘,没个几万年绝不可能有能力卷土重来。即便煦旸早早地一统魔族,也还未到与神族兵刃相见的时候。
神族守着这四海八荒的安宁,自然不能在太·平·盛·世下率先挑·起战争。且先不说煦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就神族的现状来说,他们也受不起乱世之战。那一年二十七天的祸事虽瞒得密不透风,可神族的损失却影响至今。三万精锐折损,还搭进去个四海水君。神族就此走向了没落,前路阴云密布,而阴云背后藏着的又是什么?紫衣尊神已是猜了个大概。
留给他与家人的时间并不会很多了。
第二年,常昀神君羽化。
六年后,少绾带来了枭逵去世的消息。
他走得很突然,管家说他是在梦中离世,也没有留下什么话。一代名将,临到终了,依旧孑然一身,身后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座四面漏风的破败老宅与几个头发花白的年老家将。东华连夜赶去了魔族,替昔日座下大将收敛尸身,送他最后一程。
枭逵为魔族之人,死后魂归幽冥司。冥界的奈何桥上,他们话别。紫衣尊神看着他豪饮孟婆汤,目送着他迈入轮回。即便泰山崩于身前也能泰然自若的东华帝君怅然若失。身·子沉重不堪,他觉着自己仿佛一夜之间便就迈过了一个洪荒。
东华帝君在幽冥司停留了几日,再次动用术法窥·探了闵颢的记忆,想要寻些新的线索,然而他的小算盘落了个空。东华遂也意识到闵酥已经许久没有同闵颢联·系了。那意味着什么?是不是煦旸已察觉到了他的企图,换了其他不为人知的方法来探知庆姜元神的情况?
回九重天的路上,东华心神不宁。他觉着心里空荡荡的,落不到个实处。调转方向,他索性去了一趟昆仑虚。
这些年父神嫡子倒是保养得还不错,未见衰色,也未现老态。东华觉着这大约是少绾的功劳。毕竟有那么一个闹腾的祖·宗在,墨渊即便想颐养天·年怕也是有力无心。紫衣尊神没有心思同少绾斗嘴,只去了那个“罐子”。自把庆姜关入里头,这处就被·封印了起来,就好像另外一个妙义慧明境一样。东华在外头探查了一番庆姜元神的状况,可说实在的,他并没有探出什么来。说得更确切些,罐子里头静悄悄的。这样的死寂意味着庆姜一时半会儿绝无可能作妖。他勉强安了安心,赶了夜路便就回了九重天。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6 19:46:00 +0800 CST  
承接上文,这一更是加量的,而且真的是全糖哦!
晋江、简书同步更新~
************
紫衣尊神回归时正是黎明时分,天边泛着灿金,天色却还未彻底断黑。九华殿中的烛火未明,精致小巧的香炉中飘散出阵阵白檀安眠香的气味,叫人恹恹欲睡。属于他的半张床榻依旧被人占着,东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轻车熟路地便掀起云被委屈巴巴地侧躺了上去凑合着歇一会儿。原本趴着睡的孩子翻了个身,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紫衣尊神的怀里。他顺手一搂,便将那一团热·烘·烘的小肉·团搂进怀里,活像抱着一个汤婆子。
东华几乎是贴着枕头的同时就睡着了,直到太阳夺目的光辉自窗间撒在床榻上时,他才迷迷糊糊转醒。抬手挡了挡刺眼的亮光,他依旧觉着很疲惫。这样的感觉传遍了身卝体的每一个角落,叫他一动都不想动。身上的被子被人扯了扯,东华低头望去,正瞧见着他那个才两百多岁的儿子抓着被子往上提。一双小手攥成两只肉·嘟·嘟的小拳头,看起来挺吃力。
这是东华的床榻,榻上的云被自然都是加大加长的。九重天上秋风习习,正往冬天迈去,这云被自然便有些厚实。因此即便滚滚的臂力在同龄人里已是出类拔萃,可这云被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大太重了。
紫衣尊神身形未动,眼中含·着柔·软望着身旁的孩子。他的儿子在照顾他,给他盖被子。东华觉着挺享受,遂觉着有儿子真是好!他这辈子可没什么人给他盖过被子,重霖算一个,凤九也算是一个。可绝大多时时间里,都是他在给凤九盖被子。
滚滚拽着被子,拉也拉不动,圆乎乎的小·脸上撅起了个角。
“父君这么大个人,居然还要我一个小孩子来给你盖被子!”他奶声奶气道,“给娘·亲盖完再给父君盖,真是累!”
东华一只手就将他捞了过来,往云被里一塞,也不说话,懒洋洋地抱着他取暖。被爹娘轮番当做汤婆子用的孩崽子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便也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不动了。身下起伏平稳,心跳声有力,滚滚方才还挺精神,此刻竟然也犯起了困。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就容易困,玩累的时候一日里能打上好几个瞌睡。眼下他不过刚起床,再睡个回笼觉倒也无妨。
一大一小叠在一起裹在松·软的云被中,不消片刻,寝殿中便就再次静谧无声。
窗外金桂飘香,金黄·色的花·蕊一簇一簇在枝头上缠绕。这些桂花树是东华帝君刚栽下的,虽只是二十多年的小苗,但香味扑鼻,沁人心脾。秋风拂过,落下零星花瓣,铺在地上,幽香散尽。
凤九踏着落叶落英而来,步履却有些急躁。她已经在书房等了好些时候了,往日里即便东华睡得再晚,也会带着孩子早起过来吃早膳。最多不过是吃完再接着睡罢了。滚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少不得。他就那么点儿修为,还不能像大人那样饥一顿饱一顿,而且这也不利于长个子。想到这处,凤九走得更急了些。
温暖阳光将屋内照得明亮,还微微散出了些五光十色的斑斓。她推门而入,刚想发难,便就见着东华睡得沉沉,怀里还搂着个睡得更沉的小肉·团子。滚滚的银发已是过肩长,同东华一样,他的发质也很好。许是未经岁月雕琢,他那一头小奶毛更软更滑。此时睡得乱七八糟的,同他身下压着的那位尊神简直如出一辙。凤九望了一回屋梁,觉着自己挺没出息。她该揪着他们起床吃早膳,却又舍不得打破这么美好的画面。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渴望的,即便当初东华给了她避子桃,她也还是自私地强求来了这个孩子。凤九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飘了出去,替他们合上了殿门。东华带着滚滚睡懒觉,她自然也就有些无聊。百无聊赖之际,凤九便就提着剑去寻后院那几头雪狮的晦气。这些年虽然她整日里忙着带滚滚,可功夫也未曾拉下。再加上东华时不时地点拨一二,如今她已是能以一人之力同时战六头雪狮了。凤九像玩似的与那六头庞然大物在后院切磋,遂还觉着不过瘾,盘算着一会儿同东华商量商量,再多养上几头好增加战斗力。
正午的日头有些旺,凤九已是大汗淋漓,汗水模糊了她额间的凤羽花。收了陶·铸,她伸了个懒腰,觉着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委实舒服得紧。去衔天泉简单梳洗了一下,她便回了寝殿。滚滚已是醒了,脸上挂着怨念,大约是因为摁他在怀的那位大人还没醒的缘故。凤九忍俊不禁,噗嗤一声便就笑了出来。笑声惊动了熟睡之人,床榻上的身形动了一动。
“好了,快起来了!都过了午时了,你不饿,你儿子也饿了!”
紫衣尊神迷迷瞪瞪地坐起身,一头银发已是乱得横七竖八。凤九又望了一回房梁,百思不得其解。东华的睡相明明挺不错,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睡成这副狼狈模样的!
摁住他的手终于松开,滚滚逃命似地从云被里钻出来,爬下床榻便就往凤九那处跑。蹲下·身·子给他顺了顺小奶毛,凤九抱起他往梳妆台前一放,一如既往地给他梳头。许是睡得沉沉被人叫醒,东华的灵台尚且还不太清明。他愣愣地坐在床榻上许久未动,似是在缓着困劲。随后,四十三万·岁高龄的东华帝君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起身便往自己儿子身旁一挤,甩着袖子等帝后给他也梳一梳头发。
凤九哭笑不得。最近东华还真是越来越小孩子气了,什么都要同自己的儿子争,尤其是争宠,简直不像话!她轻咳了一声,提醒他为人父应当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举止。东华不为所动,继续同滚滚硬挤在一张椅凳上,为人父表早已被抛到了脑后,摆出了一副凤九不给他梳头便誓不罢休之势。滚滚到底年幼,被挤得难受,推又推不动,抢又抢不着,斜眼睨着自己那不着调的亲爹气得小·脸红扑扑。凤九手贱地捏了捏他的脸,将他拎到了东华的腿上。
“我给你梳头,你给儿子梳头。”纤纤玉·指在他的银发中穿梭,凤九语气强·硬,“就这么办,不准拒绝!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滚滚的肚子很应景地提了一长串的抗·议,他继续添油加醋。
“娘·亲,我饿……”
“乖!”凤九哄道,“等娘·亲把你父君梳体面了,能出去见人了,我们就去吃饭。”
对于凤九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东华不以为然。他手脚麻利地在滚滚的后脑勺上绾出了个小揪揪,套·上了个浅紫色的发兜,还打了个深紫色的结。倒是一个相当清爽的新发型。滚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着父君这梳头的活儿干得挺敷衍。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8 20:41:00 +0800 CST  
许是真的饿坏了,这一顿滚滚吃得还算爽·快,并不像往常那样挑挑拣拣。菜肉混着给他,他都往嘴里塞。滚滚爱吃肉,对于菜叶子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凤九怕他挑食影响长身·体,多半是强·迫着硬给他塞些蔬菜到嘴里,还得连哄带骗。
“多吃点菜叶子才能像大树一样茁·壮成长!”
滚滚的脸都快埋进了碗里,他相当淡定地回了一句嘴,“娘·亲平日里总吃菜叶子,不也就这么点儿高……”
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凤九的嘴角抽·了好几抽。
“叶子和肉都得吃,想来你也不愿意自己日后和你·娘·亲一样的个儿。”东华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
滚滚闻言往嘴里塞了根菜叶子,吃得不情不愿。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和父君一样大?”他叼着菜叶子眼巴巴地望着东华。
“再过个四五万年吧!”凤九伺机报复,“少年,你得先克服尿裤子这个疑难杂症,把裤裆缝上才能做个君子。”她复又变本加厉,“成长的路途坎坷,先从多吃菜叶子开始吧!”
眼里一包热泪,可就是不往下掉。滚滚瞪着一双大眼睛,颤·抖着小奶音信誓旦旦。
“吃就吃!”
说完,他便视死如归地又往嘴里塞了根菜叶子,并着一脸的嫌弃。饭后,滚滚拽着凤九不放,坚持让她把自己的裤裆缝起来。凤九拿他没办法,只得给他换了条不开裆的裤子。滚滚心里高兴,却也不喜形于色,迈着两条小短腿人五人六地晃去和司命显摆。福来跟在他身后,一路地叫唤,仿佛在提醒他注意安全。
可惜这样的高兴并未持续太久。还未入夜,滚滚便就尿了裤子。索性凤九也正要给他洗澡,遂就一并将他收拾干净。她又给他穿回了开裆裤,还羞辱似的给他裹了块尿布,美其名曰怕他半夜尿床。说是现在天气凉,恐他尿湿·了被褥半夜着凉。复又怕打击他幼小的自尊心,并着三根手指头对着老天爷发誓,白天定不给他裹尿布。
滚滚垂头丧气,虽心里不愿意,可他也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两百岁的小孩子的确还未到做君子的年龄。
许是认命后的松懈,那日夜里他果真不幸应验了他娘·亲的预·言,尿了一回床。凤九第二日晨起给他换衣裳时又没心没肺地嘲笑了他一回。自尊心挺强的太晨宫小殿下冷着张小·脸,终是忍无可忍。
“难道娘·亲两百岁的时候就不尿床吗?”
凤九被他问得一愣,遂才想起来自己五百岁的时候还在裙子底下穿着尿布,好像是也没资格来嘲笑儿子。青丘的狐狸都爱面子,即便到了凤九这一辈,也没有丢失这一传统美德。于是凤九清了清嗓子,正色忽悠道,
“男孩和女孩不一样。”她面不改色,“男孩在憋尿方面有着令女孩望尘莫及的天赋。”
滚滚眨巴着眼睛,脸上神色莫测。
凤九以为儿子被她三言两语糊弄住了,于是继续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就说你那舅舅阿离吧!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不尿床了。”
太晨宫的帝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自觉这一通谎·话编得天衣无缝。却不料滚滚脸色悠悠一变,意味深长道,
“记得去年滚滚在阿离舅舅脖子上尿裤子时,阿离舅舅还安慰滚滚,说他尿布一直裹到了三百岁。还说外祖爷爷曾经提过,娘·亲五百岁的时候还在穿尿布。”
凤九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脸红到了脖子根,她讪讪一笑,结巴了。
“你……你外祖爷爷年纪大了,记错了……”
滚滚唔了一声,托着下巴,正儿八经地继续回忆着,“上个月姥姥来的时候,她说娘·亲一直到了八百岁,她才终于不用总是从北荒跑到青丘来给你洗被褥了。”
捂着脸,凤九恨不得原地打个地洞钻下去。都说他们白家的狐狸爱面子,怎他们这群长辈就不晓得要在滚滚面前维护一下她这头白姓狐狸的颜面呢!她再一次抬头望着房梁,突然生出一种悲凉。
她怕是给自己又多生了一个冤家吧!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18 20:43:00 +0800 CST  
太晨宫发生了一桩大事!
本章分……我也不知道分几次更完。我还没想好,也许是两次,也许是三次~
************
第六十三章 被遗忘的赌局


滚滚到底是比他那五百岁还在裙子底下穿尿布的娘·亲要出息些。待到他还差一年便行将满三百岁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不开裆的裤子,开始为人君子。
第二年,他到了入学的年纪。
也就是在那一年,太晨宫里还发生了另外一桩稀奇的事情。


“你是何人?为什么半夜会在我的床·上?”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鲛帐内突然就有了动静。滚滚从玉枕底下摸出了个蛋大的夜明珠,幽幽亮光柔和,并不刺眼,非常适合他这个还没长开的孩子。他左手拿着夜明珠,右手却摸卝向了床角那个冷冰冰的铁器。
此时他的床榻上正坐着个陌生的男孩,瞧着有人类孩童十来岁的模样,比他这个才三百岁的小仙童要高大了不少。滚滚记着父君的教·导,但凡遇到比自己高大的敌人,万不能退。因为跑不过人家,也容易累到自己,反而要落了下风,给他人送上大礼。太晨宫的这个小崽子好像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此刻正镇定自若地望着对方,还上下打量着。
那个陌生的男孩亦是一脸懵。懵了半晌,抬手看了看,又转身朝身后瞧了瞧,复又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好似一个梦游中恍然醒神的半疯·子。
“你到底是谁?”
男孩摸了摸自己,鼻子循着气味嗅了嗅,遂就掀开云被往里一瞧。
“小殿下,你怎么又尿床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了一句完整的人话。许是说了句人话后口渴,他吧唧了几下嘴,遂突然眉头一皱,一条血红的长舌便就吐了出来。是夜,鲛帐内昏暗,只夜明珠散出的幽幽荧绿光芒映在他依旧稚·嫩的脸上。乍一看,还真有些恐怖。司命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找些话本子来念给他家小殿下听。因滚滚还是个裹尿布的小奶崽,是以灰袍星君不能对着他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讲些情情爱·爱。他挑的尽是些神神叨叨的,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因此吊死鬼是个什么样子,滚滚大致也有些概念。倘若不幸遇到个吊死鬼时要怎么办,父君倒也是同他说过的。
……
“把舌·头割下来便是。”
……
滚滚紧了紧手头的玄铁剑,准备趁对方不备发动攻击。双目紧盯着男孩鲜红的舌·头,他正要动手,那条舌·头又猝不及防地被主人缩了回去。
男孩哭丧着脸,咧着嘴,“小殿下你尿床也不能往我嘴里尿啊!”
那男孩生得敦实,虎头虎脑,脑袋底下便连着肩膀,连半点脖子都瞧不见。可就是这消失不见的脖子处,却挂了个醒目的物件。滚滚的目光被引了过去,遂就将抓着夜明珠的小手朝他那处挪了挪。
红如鸽血,温润如玉。那金子做的项圈上坠着的,不正是他们太晨宫的东西嘛!
“小偷!”
胖男孩眨巴了一下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小偷?”
滚滚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学大人说话的口气指责那个偷人东西的贼,“这是福来的东西,你居然连老鼠的东西都要偷!圣·人没教过你不能欺负小动物吗?”
男孩愣了愣,他倒是真没听哪个圣·人说过这么一句接地气的古训!
见那贼人坐着不动,滚滚伸手便要去抢那血石颈圈。男孩下意识地爬起来就跑。两个孩子随即在鲛帐内上演了一出追逐好戏。滚滚自诩体力过人,可遇上眼前的这个小偷,却颓然发现对方并不比自己来得差!追了好一会,追到两人都精疲力尽,他们这才又倒回到了床榻上,上气不接下气,动口不动腿。
“你……”滚滚喘得紧,说话都不太利索,“你这个小偷,偷……人家的东西,还不肯……不肯还。看……我父君怎么收拾你!”
“我不是小偷!”男孩气坏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你你你……”小胳膊朝他的鼻子一指,滚滚缓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偷了别人东西,就成你的了?”
“我没偷!”
胖男孩抓着自己脖颈间的挂件,一副生怕被人抢去的形容,挪着肥硕的屁·股就往后撤。
噗通一声,震得新殿的玉石地仿佛都抖了抖。滚滚探脖子往床下一瞧,面不改色地幸灾乐祸。
“圣·人·大约也没告诉过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地上摔得四仰八叉的男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混着鼻涕,伴着合血的口水一并喷了出来。
“这又是哪个圣·人说的?”
滚滚抱着膝头蹲坐在床榻边沿,想了想认真答道:“我外祖奶奶。”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0 20:13:00 +0800 CST  
从床·上栽下去磕断两颗门牙,男孩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声震天,惊动了新殿附近的其他活物。这些活物里,自然包括了距离最近的在九华殿中的二位。
殿内烛火亮起,黑·暗散尽。
凤九胡乱披了件宽大的紫色外袍便就跑过来一探究竟。此时地上正滚着个光溜溜的肉·团,体型比她那儿子可要大上不少。他捂着脸,凤九一时也瞧不见他的真容。遂就开始回忆这九重天上哪位真皇神君家有这么大的孩子。直到紫衣尊神仅着里衣地站在她身旁时,她也没能想起来。
“你就这样衣不蔽体地在地上的打滚,也不怕丢人?”
男孩捂在脸上的一双小肉手羞哒哒地往自己关键部位一挡,露·出一嘴的鲜血叫人看得揪心。凤九母爱泛滥,也顾不得深究为什么会有这么个赤身裸·体的小孩子出现在他儿子的寝殿,拿了条毯子抱起他便哄。孩子哭得厉害,哭得·人·心肝都发·颤,凤九只好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哄着,遂还使唤了一遭自家夫君。
“东华,别站着看热闹了。先找药君来给孩子止一止血!”
紫衣尊神斜眼瞧了瞧床榻上的儿子,悠悠唔了一声,“顺便也给滚滚看一看,看究竟这孩子为什么三百岁了还会尿床!”
凤九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亲儿子身上,她不置可否,“尿布还是脱得太早了?”
三百岁偶尔尿一次床的太晨宫小殿下脸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他现在一年也尿不了几次床,就这么屈指可数的几次,娘·亲居然还不放过他!好不容易才把裤·裆缝上,滚滚自然不愿从君子再次沦落为“小人”,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就诬陷道,
“是这个小偷半夜扮吊死鬼吓唬我!”
“小偷?”东华觉着有点意思,“你怎么知道他是小偷?”
滚滚指了指霸占着他娘·亲怀抱的男孩,好似在告·状,“他偷了福来的颈圈!”
哭得伤心的男孩更加歇斯底里了起来。没了门牙,连说话都漏风。
“我没偷,是我的……”
凤九没办法,只得接着哄,遂还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那位立在一旁不干正事的紫衣尊神。
“他还是个孩子,你行行好,招药君来给他瞧一瞧。流了这么多血,还哭得这么伤心,定是疼死了……”
东华杵着一动未动,“谁说本帝君没招药君。”
话音刚落,殿外便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苍老的声音。
“帝君,臣能进去吗?”
还不等紫衣尊神开口,凤九帝后便就寻到救命稻草似的招呼道:“药君不必多礼,快快快,快进来!”
半夜被传唤,药君还以为是那金贵的小殿下出了什么事情,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齐整便跑了出来。他立在殿门前稍许理了理衣领·袖口,蓬着头便推门而入。药君本就上了年纪,脸上褶子不是一般得多。往日里将自己整理干净时,倒也显得和蔼可亲。可眼下仪容不齐地出现,便就叫凤九倒吸了口凉气,觉着这老药君的鬼样可能会吓到孩子。往床榻上瞧了瞧,复又看了看怀里的小胖子。滚滚倒是挺淡定,而小胖子正哭得伤心,好像也没太注意来的是个巫婆似的老头儿。凤九松了口气。
“孩子磕掉了两颗门牙,流了好多血,还请药君先给他止血。”
“欸!”
药君和蔼的语气配上他那张坑坑洼洼老树皮似的脸,还真是叫人觉着有些惊悚。好在那孩子本就眼睛小,此时哭得眯成了一条缝,便就没有瞧见。药君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疼得那小崽子哭得气都喘不上来,还一个劲儿地犟。若不是凤九摁着他,大约早就逃得没影了。
“能接上吗?”凤九关切地问道。
“回娘娘,不用接。孩子正是换牙的年纪,早晚能自己长出新的来。”
勉强安了安心,她复又问道:“药君是这九重天上的老人了,人脉也广。您可认识这个小仙童?是谁家府上的?”
药君这才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遂摇了摇头。
“老臣也不认得这位小仙童。”
凤九着实有些纳闷,却也不好揪着那老糊涂的药君问,只得客气地请他回去歇息。
嘴里塞了一大团布,小胖子还在抽泣,身形一颤一颤,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一双不大的手紧紧·抓着凤九的衣襟,好似凤九是他的娘·亲一般。滚滚见了这一幕挺不高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好似要把他烧出个对穿的窟窿来。男孩见了那不友善的目光后,身形一抖,又往凤九怀里缩了缩,拽得更紧了。
凤九是一头极其护崽的母狐狸,即便怀中的那个小崽子并不是出于她腹中。
“今·晚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东华,让宫娥带孩子去歇息吧!明日再问也不迟。”
“有什么好问的。”半天都没说话的紫衣尊神这才开了口。
“你认得这孩子?”凤九惊愕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耗子成精罢了。”紫衣尊神淡淡答了一句,甩着衣袖就要走,“让宫娥在偏殿收拾一间屋子便是!”
惊愕的太晨宫帝后此时已是可以用呆滞来形容。她愣了半晌,才将目光转向怀中的男孩,不确定地问道,
“福来?”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0 20:16:00 +0800 CST  
承接上文,今天是真的加量大放送,两次的量一次更完,绝对过瘾!
晋江、简书同步更新~
**********
福来成精的消息在第二日一早便就传遍了太晨宫,继而又在不消一日的功夫传遍了九重天。东华帝君府上的耗子在短短的三百余年间便就成了精,这沉重地打击了一众养宠物养了几万年的真皇神君们。遂感慨帝君不愧为上古尊神,养个灵宠都能那么出息!
因滚滚还小,而太晨宫里也没有适合福来这个年纪的孩子穿的衣物,他不得已在偏殿里光着屁·股裹·着毯子过了两日足不出户的日子。九重天的衣官紧赶慢赶地给他做了两套衣裳应急,这才叫福来得以重见天日。
成玉从瑶池赶了来,仗着与帝后关系亲近,她便近水楼台地先所有人一步目睹了福来成精后的风采。
虽然福来化成·人形也不过是仙人两万·岁左右的模样,还没长开,可他的样貌却着实叫人震·惊。姑且不论磕掉的两颗门牙,光就一双绿豆大的眼睛,便已是叫人印象深刻。九重天上怕是寻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丑的了!
红莲仙子笑得前仰后合,也不顾及形象,伸手便问帝后讨赌钱。
“我说吧,他定是个对眼!掏钱掏钱,半斤金锞子!”
“你非得现在同我算这笔账嘛!”她赶忙捂住福来的耳朵,“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
福来一脸要哭的模样,委屈得不得了。心道若不是那个能闪瞎人眼的血石金鸟笼,他至于沦落成如今这副滑稽的模样嘛!虽然两只眼睛对焦有点问题,可不幸中的万幸,他至少还没被那笼子晃瞎眼。倘若他是个瞎子,岂不更惨!鼠生悲凉至此,若再不自我安慰安慰,福来觉得自己大约能一头撞死在面前的石桌上。
“好了好了!”成玉摸了摸卝他的头,昧着良心安慰道,“你这个小胖子还是挺可爱的!”
福来哼了一声,趴在了凤九的腿上,把屁·股撅得高高转向成玉,还是他当老鼠时的习惯。
凤九乐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尊臀上,还顺手掐了一把。清了清嗓子,她开始像模像样地给他做规矩。
“把屁·股对着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福来扭了扭屁·股,使着小性子没打算理。
凤九继续好言相劝,“我也知道你从小当老鼠习惯了,可是你现在已经是个小仙童了。我们做神仙的,自然要受礼法约束。且你日后还要长成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能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屁·股对着别人呢!”
眨巴了几下绿豆眼,福来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才直起腰杆子准备做个好男儿。
“去玩吧!”
她赶紧打发他离开,以免成玉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又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来,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红莲仙子望着那孩子跑开的背影,好奇问道:“我说,你这是准备把他当儿子来养?”
凤九托着香·腮,思考了良久,简单地扔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养一只老鼠和养一个孩子可完全不一样!”她顿了顿,“我瞧他黏你黏得紧,滚滚不醋?”
“福来才化出人形来,大抵也是不习惯,难免对今后的日子生出些不安与害怕。他还是只老鼠时,便就与我亲近。有了滚滚后,他也一直挺亲近滚滚。如今他一不小心成了精,滚滚又突然对他冷淡疏离,福来心里定也不是个滋味。倘若我这个时候也不管他……”心肠软得似一滩水的凤九帝后摇了摇头,“太可怜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成玉有些跑偏,啧啧叹道,“对了,你家小耗子到底是怎么就突然一不小心成精的?”
凤九想了想,“兴许是他个子小,纳足了九重天的灵气……”复又不确定地给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又或许是喝了滚滚的童子尿……”
正在喝·茶的红莲仙子一口热茶当即喷了出来。凤九猝不及防,便就被喷了一脸。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略微有些嫌弃。
“反正我也说不清楚。”
成玉即不好意思又尴尬,遂还挺好奇。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那帝君是怎么说的?”
太晨宫的帝后遂就想起了她那夫君挺敷衍的一句回答。
……
“本帝君比较会养。”
……
凤九望天叹气,觉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东华脸皮更厚的神仙了。时刻惦记着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夫君形象的帝后遂就随口糊弄了她一句。
“他说太晨宫风水好。”
可叹成玉元君并不是个好糊弄的神仙,风水这个事情她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听闻她这句话,便就忍不住腹诽了一番。心道若是太晨宫风水好,帝君至于打了几十万年的光棍?成玉嗤之以鼻,觉着倘若真要谈论风水,这处大约能排上倒数。要不然对门那座二于宫空置了这么多年都不敢住人,要作何解释?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什么八卦来,红莲仙子觉着有些无聊。若不是见着福来那一双对眼,她倒还真把这场陈年旧赌给忘了个干净。想着帝君位高权重,定是坐拥万贯家财,大概也不稀罕这么点赌钱,成玉遂就铁了心要发这笔她应得的横·财。
“别忘记赌钱!”她复又拾起了这个话题。
“成玉,你是穷疯了吧!”
“小仙我俸禄微薄,怎比得上帝后娘娘您财大气粗。”她一脸讨债相催促道,“娘娘,愿赌服输!”
凤九拿她没办法,想着能用半斤金锞子换她一时高兴也是好的,遂就大方地如了她的意。
“知道了,改日派人给你送到天衢宫去!”
成玉闻言心中顿觉舒畅,遂感叹帝君到底是有钱,连后宫都出手如此阔气,半斤的金锞子当真说给就给,实在是叫人羡慕!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3 20:34:00 +0800 CST  
凤九瞧着她那副见财忘义的嘴·脸,脸上虽写满了嫌弃,却实则心酸了一把。
这三百年,成玉过得很不好。天宫的仙子闲来无事便就爱嚼舌根,自然免不了把一些个难听的闲言碎语传到天衢宫。她日日往昊天塔跑,而守塔的小仙又是与她曾经有过婚约的摭舍仙官,是以也就免不了要遭人非议。成玉不避嫌,也管不了别人怎么看她,只道是怕连宋一个人孤单寂寞,所以来陪他说说话。而凤九觉着寂寞孤单的恐不是昊天塔里的连宋三殿下,而是成玉自己。
那场恶战已是过去了三百年,二十七天也早已修复。虽然天宫里的神仙正在淡忘那桩祸事,可有的人却注定无法走出阴霾。成玉如是,她姑父以及他们白家人亦如是。大家都在那场惨烈的恶战中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却不得不坚强地面对现实。夜华继续担着天君的重担,而白辰则挑·起了四海的大梁,爷爷一直驻守在昆仑虚,而她们这些没用的女眷只能站在身后看家带孩子。像成玉这种未嫁人也没孩子的,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等待上。凤九知道那滋味,她再清楚不过了。
等待能消磨人的意志,一点一点地蚕吞鲸食,直至将希望变成了绝望,催人发疯。
若是易地而处,凤九觉得自己大约做不到成玉那样人前洒脱人后伤怀。那五百年等待的岁月里,至少她知道东华是安全的。而现在的连宋三殿下,却是生死未卜。
“我去昊天塔转转。”成玉起身准备离开,“连宋在塔里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我得与他说说福来的事去。”
凤九心酸一笑,“这么点儿大的事情,三殿下才不稀罕。”
“他这个人呐,你别瞧他平日里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其实八卦得很!他与帝君相交甚笃,这件稀罕事他定感兴趣!我去与他说一说,给他解解闷。”
送她出宫门,凤九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准备给他说哪个版本?”
成玉不假思索,“当然是喝了你家小殿下的童子尿这个版本啊!”
凤九笑出了声,“你若这么一说,过几日太晨宫的宫门还不得让前来求尿的神仙给踏平了!”
啧啧摇头,她当即驳了这个说法,“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踏太晨宫的门槛。那些真皇神君可是惜命得很!”
说到此处,凤九心中不免又起了一阵波澜。九重天上·位高权重者众多,可到了关键时刻皆都不能有所作为。锁妖塔崩塌的那一日,三万精锐折损,上神死伤过百。可那些真皇却依旧守着府邸,龟缩而避。老凤凰曾经说过,神族最大的弊端便是君位世袭制。地方部族的后世子孙尚且还知上进,可九重天上的那些便大多不思进取。碌碌无为者居高位,享受着老一辈神仙拼死换来的安逸,竟还心安理得。那时凤九还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与利弊,因为他们青丘便是这样。帝位从祖爷爷那一辈人传下来,到了爷爷手上,再分散到她的父辈,形成了如今的五荒五帝以白止狐帝为尊的局面。他们白家子孙还算争气,皆都跻身上神阶品,遇事也都能扛上一二,才保得五荒太平万年。可九重天上的那些,恐连一头兕都打不过,除了占地废粮外,简直一无是处。就算想拿来给敌人当活靶子拖延时间,怕也找不着人。
“好了,不用送我了,回去罢!”
成玉见她走神了半晌,遂就劝她赶紧回去。凤九想着心事,便也没再坚持。送走了成玉便往书房去。
这个时辰,紫衣尊神无一例外地坐在案前。自三百年·前那场祸事后,更多的时候他是坐在那处阅折子。这些折子无关于政务,而是相关军务。军·权之事,东华不会同凤九说,而凤九也知自己不便多问。可这些年来,看着每日天兵天将进出书房,她多少也猜到东华已是收回了军·权独掌军务。她自然也就知道夜华其实仅是一个无军·权的天君罢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意味着神族处于备战阶段。
修·长的手指拂过折子,东华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随即就敛了眉心。
“你有心事?”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3 20:38:00 +0800 CST  
回过神,凤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去到东华身旁坐下,神色凝重地想要同他谈一谈内心的想法。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这个困惑在心中憋了三百年,虽知后宫不该干预政务,可凤九还是决定冒大不韪来一抒己见,以解郁结在心头多年的困惑。
“有话与我说?”
凤九点了点头,“东华,当初你定仙神律法时,为何会想到君位世袭制?”
紫衣尊神被他问得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个正儿八经的问题来。他顿了顿,回忆了一番,遂就给了她答·案。
“读书没读好吗?这一条并不在仙神律法上。”
“可为何……”
“本帝君在位时无妻无子,又怎会想到世袭君位?”他打断了她,“所谓世袭,不过是名门望族当家者自己的意愿罢了。”
“听四叔说二十七天的那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三殿下和一众上神领着天兵在死扛,不见半个真皇前来救场。”
“真皇不过是些贪图享乐之辈,你四叔竟也会指望他们!看来当时真的是绝望昏了头。”
“你知道?”
“知道什么?”
凤九直言不讳,“那些真皇都是**。”
勾了嘴角,东华将目光挪回了折子上,“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除了他们自己不自知外,但凡有些眼力的一看便知。”
“那为何不废除他们的阶品?神族为何要养着这群无用之人?”
“九儿,你这是在生气吗?”他索性放下了折子,揽住她的肩膀,“今日成玉同你说了什么?”
自觉情绪有些激动,凤九沉了沉,复又缓了几口气,这才答了他的问。
“我姑姑被吸·入昊天塔,三殿下也是。神族一夜间折损三万天兵。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些真皇实至名归些,事情也不至于会发展成这样。”
“现在的神族,已是今非昔比了……”
往事如水,在他平静无澜的心田奔流而过。那时,真皇们至少还有那么一股心气勾结起来为难他,意图拉他下位。而今,这些继任者们却已是连勾·心·斗·角都懒得策划了。东华不由一叹,竟也生出了些怒其不争的无奈来。
“天君之位,其实并不稳当。尤其是老天君那一代,部族不服者众多。缘由也无非是因他资质平平。”
因为姑姑当素素时受的那些罪,凤九本就对那助纣为虐的老天君没什么好印象。听东华这么一说,她方才平复的心情又掀起了波澜。
“可他为何能为天君?”
“这便是世袭由来的源头。”
“你是说再上一任的天君将君位传给了老天君?”
“不错。”
“可你为何不制止?”凤九不解,“那时你虽已禅让君位,却依旧掌着仙籍名录。你是可以废君另立的,对不对?”
是的,这件事情东华帝君可以办到,古往今来,一直如此。他手里握着的那样东西,足以在顷刻间让神族政·权变天。可这样东西,他从未拿出来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便不会拿出来。
“当时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紫衣尊神默了默,“有些时候,退而求其次未必是桩坏事。是好是坏,也不是一两天便能知晓的。结果往往是很久之后才初见端倪。”
彼时,神族百废待兴,皓德君虽谋略与手腕皆不足,可好歹心存仁厚,与真皇神君也都相处融洽,无内患之忧。不似他在位期间,外头刀光剑影的同时,前路上还挡着这九重天上的荆棘。
为君初期,皓德君的确做了不少功德,循着他父君的脚步踏踏实实,战火后的神族也稳步复兴。天下安定,自然无需担忧战争。可当鬼族渐渐强大起来后,局势便就发生了变化。皓德君至多只能算是个文官,大小战事皆都仰仗墨渊。不过这样的小打小闹,东华自然不放在眼里,权当是扔给墨渊磨轩辕玩。可天有不测风云,父神嫡子意外地栽在了擎苍手里。至此,皓德君的缺点暴·露无遗,难以服众。若不是墨渊以元神祭东皇钟平息战火稳住了四海八荒的局势,东华那一年便就要有动作。索性后继之人夜华君虽尚且年轻,却文武双全,亦是父神血脉,才叫他暂且放心。
四海八荒重归太平,墨渊也在七万年后回归,东华这才抽空自私地办了一趟私事。神生大公无私·了几十万年,难得自私·了一回,不料在一开始便已种下了祸根。若当初没有一怒为红颜斩杀妖王,那妖王便不会有机会回到混沌界。
这些年,紫衣尊神一直在思考这一系列事·件。他猜那妖王大约便是在那时与庆姜相遇,他们定是在混沌界中便就商量好了。至于这件事是如何被煦旸知道的,东华觉着魔族的大祭司一定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是以他们才会早早地用仙泽修复庆姜的肉·身,为他回归做准备。东华没有从闵颢的记忆中探知这条信息,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施法之人并不是闵颢。也许是闵颢祖上的什么人,亦或是上一代的大祭司。他复又想起了自己沉睡冰棺七万年之事。此时事关重大,知情人绝无可能将此事败露,而四海八荒却一直传着他羽化的流言。想来也只能是庆姜通·过大祭司将这秘密泄·露了出去。煦旸散布谣言,自然能引得包藏祸心之人蠢·蠢·欲·动。当时魔族当·权的并不是煦旸,他这一动作不可谓不是借刀杀·人。
五根纤细手指在眼前闪现,将紫衣尊神从沉思中回了神。
“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东华随即抓·住了她的手,拽到心口的同时把人往怀里一搂,“世袭制这个陈年顽疾废不废除都一样。心如明·镜,便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心怀贪念,便如同深陷沼泽,等待他们的终将是穷·途·末·路。法·度无法束缚人心,只会令其心生歹念伤及无辜。”
“便就这样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吗?”
“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路都是自己选的。”他收紧了怀抱,柔声安抚,“这都不算大事,你不必为此殚精竭虑,有我在。”
心情渐渐平复,凤九伏·在他的胸口依偎了许久。东华既不催促她,也不再阅那些军务折子,只安静地做她避风的港湾,给她需要的依靠。
将此事理出个头绪后,东华复又整理了一番,遂感叹天意弄人。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皆由情起。若没有凤九,他便不会斩杀妖王,便就不会有庆姜逃出混沌界一事,更不会有二十七天的祸事。这也便是他为了这段姻缘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可若不是弥足深陷,又怎会不顾一切。他与凤九的这段姻缘,既然他决定强求,便决不会回头,更不可能向天命妥协。即便在未来这件祸事会殃及四海八荒,那他也只有收拾干净这一条路!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3 20:41:00 +0800 CST  
本文终于进入倒数第十章了!
本章分两次更完~
************
第六十四章 小书童


成精的福来这些时日过得比较凄惨。以前他还是一只耗子的时候,经常跟在女主人和小殿下·身后溜达。因它是一只罕见的白毛耗子,通体雪白还圆·滚滚的,是以尤其讨人喜欢。不想如今化了人形,竟反倒遭人厌恶了。
经年春风得意,一夜春风散尽。鼠生大喜大悲,莫过于此。呜呼,哀哉!
他不死心地找了面镜子,可镜中映出的容貌却叫他自己都快被自己丑哭了。自尊心挺强的福来鼠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丑八怪,遂就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是不是要找条腰带来悬个梁,免得给他们鼠族和冥界丢脸。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福来也没真去找腰带上吊。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他自己心疼起自己来。回忆过往,福来觉着自己真是惨,路上叼了一块糕便被人凭白从冥界捉来了九重天,后来被冥界特产宝石晃伤眼睛,又被男主人各种欺负,现在还成了这副鬼样子。越想越伤心,眼泪便就收也收不住。没了门牙,他哭起来都漏风,声调奇奇怪怪,声音难听至极,惊得屋外枝头上的大鸟都嫌弃地拍拍翅膀飞走了。
竟连那扁毛的老鸟都嫌弃他,福来哭得更伤心了。
凤九捂着耳朵紧赶慢赶从后厨赶来看他,以为他又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哪里。推门而入,见福来坐在地上哭丧一般地嚎啕大哭,声音能把牛鬼蛇神全都吓跑,凤九觉得挺稀奇!从前福来当老鼠的时候,从没见他哭过,怎成个精叫他这么伤心!难道他小小年纪便就意识到了神生漫长前路艰辛?这未免也太早熟了些吧!
太晨宫的帝后很想幻个新学会的隔音障来挡一挡这鬼哭狼嚎,又怕自己这一举动会进一步伤害孩子幼小的自尊心。犹豫了一下,她只得弃了这个念头蹲在地上耐心哄。
福来的哀伤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在凤九的安抚下,他很快便就安静了下来。凤九觉着这么让他待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如此野的一只耗子,自然得放出来遛遛。当年将他关在四面漏风的笼子里,他都差点得了抑郁,更别说现在关在屋子里了。
带着他在太晨宫里四下晃了晃,宫娥仙官见着他虽也挺热情,可转身便就都忍不住掩嘴偷笑。笑声传到福来的耳朵里,好像一把绣花针,扎着他的自尊心。头越垂越低,福来泫然欲泣。凤九见状,赶紧抢在他哭出声前去哄。可这次福来并没有如之前几次那样哇地一声就坐地大哭,他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道,
“我还能变回老鼠吗?”
凤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怎么,做小仙童不开心吗?”
福来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丑……”
她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头,“你不丑!”
“你骗人,他们都笑话我。”
“古人云,女大十八变。你虽是个男孩,总也有长大长开的一天。”她语重心长,“门牙会长出来的。下次折颜再来九重天,我让他来给你瞧瞧眼睛。这四海八荒,还没有他不能治的毛病!”
福来想了想,讷讷道:“是不是等我牙长齐了,眼睛治好了,变得好看点了,小殿下就会和我玩了?”
“滚滚避着你并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凤九循序渐进地引导他,“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脖子上的血石突然变成了个人,你会怎么样?”
福来觉着自己可能会吓傻。
“你突然变成了个小仙童,滚滚也吓着了。他需要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等他习惯了你人形的模样,你们也就能像以前一样玩在一起了。”
抹了抹眼睛,福来不说话。他知道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他再也不能像一只老鼠一样,叼着寻来的好东西给他,也不能在他身上上蹿下跳,更不能在夜深寒冷的时候钻进他的云被中取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他再也不能做了。
凤九瞧着他郁郁寡欢的模样即心疼又可怜,遂就掏心掏肺地想着法子给他排解一番。
“你虽然也不小了,但已经过了入学的年纪。若是让你同滚滚一起去学堂受教,怕是其他和滚滚差不多的小仙童要笑话你。虽然委屈了你一点,但如果让你扮成小书童跟着滚滚去学本事大约会更好些。你与滚滚多待在一起,也好相互照应。你觉得好不好?”
福来有些迟疑。自成精后,他连太晨宫都不敢出,更别提离开一十三天去神族学堂了。且他现在顶着这副滑稽的嘴·脸,想来也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凤九继续劝他,“你早晚是要入学堂学点东西的,和滚滚一起学岂不更好?”
“那万一人家取笑我……”
“神生漫漫,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若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日后怎么办?芝麻大点的事情就去跳诛仙台吗?”凤九拉起他的小手,“你总是要长大的,男孩子糙就糙点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厉害,别人也不敢拿你当笑话消遣。”她遂给福来举了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瞧那日给你看牙的老药君,丑吧?可人家有过硬的本事,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敬重他,没人取笑他,对不对?”
福来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凤九见这孩子总算是被糊弄过去了,松了口气,“明日我送你和滚滚一起去学堂,早些起来,别贪睡。”
点了点头,福来眨巴了一下那对绿豆眼,满脸写着渴望,“我想找小殿下玩,行吗?”
凤九嫣然一笑,“去吧!他在衍阳宫。”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5 21:03:00 +0800 CST  
迈着两条萝卜似的大粗腿,福来噔噔噔地便往对门的府邸去。从前他还是只老鼠的时候,也经常贪玩跳宫墙进去瞎转悠。后来滚滚会走路了,他便就跟着他去衍阳宫瞎转悠。从前他们玩在一起的快活时光冷不丁地跃入脑海,福来竟对那时的自己生出了些许羡慕。他并不想成精,也害怕陌生和未知的未来。他只想当一只普通的小耗子,继续快乐地生活在一十三天。
习武台的方位传来了声响,福来猜紫衣尊神定也在那处。平日里滚滚最喜欢来习武台跟着帝君学剑术,有时候一学便是一整日。那时,他总是喜欢捣蛋,在滚滚的脚边乱蹿。滚滚害怕踩到他,也会特别留意脚下。滚滚还小,腿也短,经常左脚拌右脚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福来便会扑上去,在他的怀里撒泼打滚。一开始滚滚也挺生气,戳着他的肚皮说要将它扔出去。后来,他们慢慢就磨合好了。即便福来乱蹿得毫无规律可循,可滚滚依旧能在控·制脚步躲开它的同时应对来自父君的攻击。
响声迫近,福来回过神时便发现自己已是站在了习武台下方。彼时他还是只耗子的时候,觉着这习武台真是大,一眼望不到边,好似他们冥界的忘川河一样。虽然现在还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福来却突然觉着这习武台大约也就和门口的芬陀利池一般大吧!
滚滚习剑的时候很专注。他的剑法是紫衣尊神亲自教的,虽不过是个刚脱了尿布的孩崽子,却已算是了不得。仅凭他能提得动那柄玄铁剑这一点,便就叫同龄的孩子望尘莫及了。
收了剑,东华将他抱起挂在了一旁的大槐树上。也来不及擦一擦满脸的汗水,滚滚熟练地便抓·住了枝干。就算是做示范,紫衣尊神也没让孩子休息片刻,他将他高高挂起看着自己舞剑,顺便锻炼一下他的臂力。滚滚到底还是个孩子,虽臂力惊人,却依旧不过是个孩子。几分钟下来,他额头上的汗水就如同断线似的直往下滚。脸已是胀·得通红,小奶牙也是紧紧·咬着下唇,可他就是不放手。即便抓着树枝的小手都颤得不像话了,他还是倔强地抓着。
福来一如既往地心疼坏了。
一套三十六式的简易剑法示范下来,已是过了小半刻钟。东华这才把孩子从树上抱了下来。滚滚一到他怀中便就脱了力,伏卝在他的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就累了?”他就着衣袖给他擦了擦汗。
小胳膊抖得厉害,可那孩子却依旧没松口认怂。
“不累?”
东华给他喂了点儿水。孩子喝得急,便就呛着了,遂有一只有力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配合着咳嗽声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不累就再扎一刻钟马步。”
他随即便将滚滚放下。等孩子站稳后,扶着他的手才彻底松了开。
滚滚没有反·抗,甚至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来,动作十分标准地便蹲了下去。每每这个时候,福来便会蹿到他的身旁,抬起两条前腿,蹲坐在他脚边,好似在陪它一起扎。今日,福来也蹿了上去。成精后,他还没扎过马步,头一次扎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手脚比划了半天,总觉得感觉不太对劲。
“要扎就好好扎。”苍何剑鞘毫不客气地打在了他的腿上,“蹲下去些!”
福来不自觉地便就往下坐,一个没控·制好,重心过低,两·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摔了个仰面。滚滚如他父君一般不苟言笑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紧绷,嘴角却有些绷不住地颤了颤。福来爬了起来,挠着后脑勺一阵尴尬。腼腆一笑,双眼成缝,门板漏风,模样滑稽至极。滚滚没能绷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卯足劲憋着的一股气破了,两条小短腿便吃不住力,也跟着抖了起来。
紫衣尊神绷着脸,看了他们各一眼,便平静地绕过他们走了。这种场面滚滚和福来都经历多了,自然知道帝君并没有离开,只是靠在身后那颗大树上一边看佛·经一边监·督他们活受罪。背后两道森森目光袭来,他们即刻收敛了性子,专心扎马步。
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这么点大的孩子和刚成精的耗子来说,已经足够锻炼他们的腿力了。扎完马步的滚滚自己走着便回了太晨宫,而福来则累瘫在地。一大一小两个紫衣裳的神仙照例没有管它,任由他躺在这处自生自灭。
不过这一日福来还是觉得很欣慰,因为主人给他留了饭,而爱吃肉的滚滚则难能可贵地给他留了块肉。
-TBC-

楼主 conniesilvia  发布于 2019-04-25 21:05:00 +0800 CST  

楼主:conniesilvia

字数:459961

发表时间:2018-05-30 04: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6-27 10:35:08 +0800 CST

评论数:2851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