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九天长】〖美文〗新篇续文丨东篱把酒黄昏后

因之前发帖格式错误,感恩重发,追文的朋友请移驾。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0:56:00 +0800 CST  
搬楼:
诸位朋友,小生有礼。
此文新更,亟待诸君阅读,感谢点进来的每一位朋友。
此文大纲未定,章节未定,是小生写文不好的习惯。
一周两更,保质保量,不嫌弃小生文笔粗陋者,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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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
此文定名新篇《东篱把酒黄昏后》,乃是因为之前已有旧篇东篱,正巧也是不才在下所作关于枕上书的同人。只因当时笔力尚浅,文辞粗陋,乃是十五六岁时候的随心之笔,七万字左右的篇幅。读完新篇的朋友如果有兴趣看旧篇,在下很乐意提供TXT文包,在此就不做他论。
新篇延续电视剧里的情节设定,但也不会完全跳脱原著的风格和人设,力求满足原著党和电视剧党共同的期望。此文诚然只是全了在下与诸君一点执念,仅供娱乐,只在贴吧更新。但严禁未经被人许可转载,抄袭,违者必定追究法律责任。
最后祝各位看文愉快,感谢阅读,欢迎灌水。
以下放松本文一章半的内容。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0:57:00 +0800 CST  
第一章:沧海殁桑田,旧时新燕归堂前。
浩德玄字元年,天族年历上吉之日。恰逢其时,在旬月之前青丘东荒之主帝位业已易主,由已身为天族太子妃的白浅上神亲传于青丘帝姬白凤九殿下。依照天族律例,旬月之后尚在今日便是后继之君入天宫朝拜帝君,天君之时。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四时交替,君位世袭在这四海八荒诚然应当不是什么奇闻异事,然则说不清道不明,正是这稀松平常甚而在一派老神仙的眼里司空见惯的朝拜礼自青丘白凤九即位后便为四海八荒翘首以待。
缘何如此?虽为四海八荒唯一一头红狐,又与白浅上神同样顶着四海八荒首屈一指的绝色的名头,但天宫一干人等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尚不会因着这些美名欣欣然盼着一睹这后生小辈的风采,穷尽因缘,众仙如是却是为了这青丘白凤九的一段前缘……

正值初春,乍暖还寒时候,洗梧宫一揽芳华殿前当年由太子夜华殿下亲手所载的桃花树因着多年仙泽滋润却是常开不败。冷风袭来裹挟着几朵桃花暗香朦胧,凤九仰卧在回廊深处,望着殿前的一派春意,被这花香熏得有些迷醉,醉意朦胧间抬眼望见的正是那殿前高高悬挂的一块牌匾——一揽芳华。凤九单手支着脑袋,随手拿起从折颜那里顺来的桃花醉堪堪饮尽,再抬头看那牌匾竟不禁笑出声来,正是醉意酣畅间,一柄玉扇正好落下敲在头顶,凤九吃痛回头,瞧见自家姑姑夺了她手中空酒壶,竟也随了她的闲情坐在了她身旁。
“小丫头竟躲此处逍遥快活,不知须臾时辰就要去朝会朝拜天君?看来是老身近年不在青丘,让小九你竟忘了姑姑调教人的手段了。”白浅嘴上如是说,玉清昆仑扇在手中随意把玩,葱白的玉指纤细修长,凤眸半眯说的话是处处严厉,面上神情却是一派轻松,凤九知道姑姑又是在打趣她了。
“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小九想来姑姑肯定还有些许要嘱咐的,特意在殿前等着姑姑呢。”凤九连忙卖乖坐直了身体,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白浅。
白浅见凤九讨好模样,也笑道:“小丫头这些年酒量见长,昔日与你喝酒你是不到半壶便倒,讨得你爹尽说我这个做姑姑的带你胡闹,现在折颜的十里桃林你成了常客,喝了整整一壶还能与我卖乖顽皮,老身也是自愧不如了。”
凤九听得此话也是喜上心头,白浅自嫁入天宫后原本往日最亲的姑侄两人却少有见面机会,天族又极为注重颜面,这几年偶然有几次姑侄聚首却因着有外人在场,白浅需端着太子妃的一派端庄与凤九说话时便也碍于束缚总是不尽兴。今日这一打趣,倒让凤九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光,自己还未承这君位之时。
白浅忽见凤九陷入深思,把玩着玉清昆仑扇的手也忽然滞住,心里想的却和凤九是两码事:凤九沉睡两万年,一万年前方醒,因着当年元神具散体质羸弱,当时记忆紊乱世上世人犹记,却唯独忘了一人。二哥因此略有欢喜未去深查,却在折颜把脉之后得知凤九虽死而复生,然尚有一魂一魄还未归位,至今已然千年。凤九这会儿神色有异,白浅想着片刻之后凤九就要去往九天宝殿行朝拜礼,莫不是在这关键时刻想起了什么,不禁心中疑窦丛生,心中咯噔一下,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多年的困惑仿佛在这一夕之间迎刃而解。
恰在此时凤九却已先一步回过神来:“姑姑,吉时要到了,你看我这一身可衬得上我青丘体面,先前凤九翻阅了天族大半史籍道那天君是个极好排场脸面的人,凤九此去虽是朝拜,但到底是青丘东荒之君却也觉得不能落了我们白家人的骨气。姑姑且说,是与不是?”凤九一边说着,一边捏诀使了法术除了身上酒气,整顿衣冠。
白浅听闻此话,从思绪中剥离,若有所思的看着凤九片刻才道:“自然如此,你也不需紧张,折颜同你姑父都同在殿上,行礼朝拜只须按着迷谷教与你的照做便可,其余众仙朝贺姑姑当年也是随意应付也不必放在心上。”
“小九昔日听闻新君朝拜,应当是先拜东华帝君,再拜天君,迷谷在青丘只教了我叩拜天君之礼却未曾告诉我要如何参拜帝君。据凤九所知东华帝君就连天君也需得看他脸色,是个挂在墙上的神仙,姑姑可知这礼节规矩?”凤九如是说着,神色如常,白浅微眯着眼打量着凤九神色,回了一句莫名的话让凤九一路直走到九天宝殿还未回过神——别人兴许还需为如何拜谒帝君头疼,只有你随便拜拜就行。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0:57:00 +0800 CST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0:59:00 +0800 CST  
第二章:故地又重游,太辰宫紫衣旧颜。
“太平喜乐,常乐无忧……”白浅摊开玉清昆仑扇用扇叶轻点鼻尖,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帝君当真是这般赐字给你的?当真……当真有趣。”
“回姑姑的话,诚然如此。”凤九红着一张俏脸,在殿上的端庄稳妥一扫而光,沉睡了数万年岁数长了到底却还留着稚气的一面,白浅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家侄女儿搓着衣角在那里嘟囔:“你说帝君也是活了三十多万岁的神仙了,与我这个小辈又未曾相识,都说他从不送礼为何对我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还赐了这些个奇怪的字……诶,姑姑昔年你在拜朝礼上帝君可有赠礼赐字?”
白浅故作沉吟,手里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帝君赠礼老身空长了十四万岁到如今身为天族太子妃都还没捡到这个便宜,至于赐字,当年也是他座下司命星君说了些劳什子的场面话,譬如恩泽四海,福佑东荒之类的,较之于你凤九姑姑算是不值一提了。”
这边正说得热闹,互听奈奈自外间进来通报说是成玉元君递了名帖来拜访凤九,奈奈见不是外人便直接引了进来,说话间已到了门外。
只见一位男装扮相的成玉款款而来,以扇叩门,步履从容,素手挑起里间垂下来的珠帘,气质风流倒像极了凡世的世家公子。传闻中行过处红莲开遍,九重天上统管瑶池芙蕖的成玉元君已然到了白浅和凤九跟前。
“小仙见过太子妃,见过女君。”成玉矮身一礼,白浅大方受过也便瞧着她与凤九打趣。
“小殿下真是让我好找,方才过了拜朝礼便寻不得人,问了大殿外眼尖的守卫说是不曾见女君出去,倒是见了一只极讨人喜欢的红狐从殿中奔逃而出,小仙当时便福至心灵,便知道应到此处来寻小殿下你了。”成玉咯咯笑着,凤九狐狸毛烧了个通红,赶忙站起身妄想用手去捂住成玉的嘴,却被成玉以扇隔开:“小殿下现在已经贵为一方君主,还请自重,自重!莫辜负了帝君期望才是!”
凤九听着成玉故意咬字加重的帝君两字,不由得丧了气,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白浅与成玉见凤九如此模样不由得更觉好笑。而凤九只顾自己惆怅,却未见就在这须臾之间成玉与白浅已经互相递了颜色,两人心中已是心知肚明其中机巧,面上仍然装作一派镇定。
“咳咳,”白浅忽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小九,无论如何帝君如此重礼与你个人还是青丘都是厚恩,姑姑虽也琢磨不透帝君的意思,但既然他选择如此做便自有他的理由。你既然承了这地位,自然而然要有贵为君上的担当,帝君虽避世太辰宫已经万年不理朝政,但是你也须得去太辰宫叩谢赠礼之恩。”说着白浅伸出手去从凤九桌前将装有四海八荒图的沉香盒子拿走,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奈奈命她拿下去先好生收着,奈奈得了白浅指示小心翼翼得捧着盒子便往外间退去。凤九听得姑姑的话,心道有理面上却露出难色。只因方才大殿之上那群散仙传音入密自觉周全,却不想早已落入了她的耳中。她自三万年前沉睡,一万年方醒,阿爹只是告诉她是自己学艺不精没抵挡住飞升上仙的天劫导致三道天雷下来劈伤了元神。凤九虽然心底不服,且深刻怀疑自己并没有阿爹所说的那么废柴,但白奕又拿出了当年墨渊上神替白浅抵挡三道天雷的往事,告诉她飞升之劫非同小可她才方信白奕的说辞。只是三万年黄粱一梦,沧海桑田流转,待她重新睁开眼的时候却不知已然有一块石头为她动了心,伤了情,也不知自己每逢月初朔月之日心口剧痛是来自那一十三天万万年已不问政事的紫衣神尊。至于那些个散仙口中所说的青丘冻雪,无端暧昧,对于如今的凤九却成了疑惑和不安。
白浅和成玉见凤九脸上一脸为难,却不慌张,两人都静默不语,仿佛掐准了时机一般只见方才退出屋内的奈奈正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娘娘,奈奈该死,方才小天孙过来见您正与女君,元君说话,小天孙便想自己回庆云殿。奴婢放心不下,这便跟去,许是小天孙方才在拜朝礼后的宴席上多喝了两盏果酒,路过太液池的时候险些摔进池里。奴婢虽然救起了小天孙,可方才娘娘交给奴婢的四海八荒图却被水糊了!”
凤九听后大惊,还未做出反应!倒是成玉先故作惊讶的站了起来:“呀!这四海八荒图可是帝君亲手所绘,毁损天族至宝可是重罪一条,帝君即便不怪罪若是被天君知道都难逃责罚。上神才入主洗梧宫不久便出这等事,想是又得被天君寻到错处,到底是个麻烦。这可难办……”
白浅也跟着应道:“元君所言甚是,老身虽不怕什么罪过,倒是这平添些麻烦却也糟心。这宝图损坏是我洗梧宫之过,到底也是青丘之过,小九方才说的谢恩躲得过去,可这请罪是百口莫辩了。你替姑姑走这一趟罢。”
凤九兀自还沉浸在方才的困顿之中,灵台孽障还未扫清,奈奈这陡生的变故让凤九更是欲哭无泪。好端端的谢恩没应承下来,又得了个请罪的差事,当真是时运不济。凤九兀自给自己掬了一把泪,哭丧着脸便要回屋换个衣裳去往太辰宫请罪,正当此时却被成玉拦住。
“女君这身盛装华服正为合适,无论是谢恩还是请罪,帝君都能感到你的真诚,何须更衣,女君不若此刻就仙盾而去,早早了事,你我还能约个晚间去我那瑶池赏赏芙蕖。近日下届新供上来一朵兰因璧月,似兰非兰,当真极品,女君可不能错过。这边去罢。”此时若去,乘着这盛装妩媚,想来帝君多年未见小殿下,此情此景肯定勾煞了这老神仙的心魂,成玉暗暗一笑,将凤九推搡出了屋内。待凤九走远,这边与白浅寒暄了几句,也仙盾回去与太辰宫交差了。
凤九这边被推搡出门外,整顿心情便往一十三天行去,一路上还在思忖着成玉说的兰因璧月一事,想着晚间真约了成玉去那瑶池赏花,顺带向成玉讨要一些莲子拿回青丘藏在冰室里,亟待入夏之后取出,稍许费心便能做出一道冰清莲子羹,实为消暑泄火之上品。这等盘算可谓是精妙,凤九兀自沾沾自喜,却未想到自踏进太辰宫,再出来已经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后来也有那么一天,太辰宫里菩提往生开满了整个宫闱,簇拥的花盏如浮云般蔓过墙头时,东华忽然想起了凤九那一天自院子那头的月亮拱门缓缓步来,跨越千山万水,宇宙洪荒,一袭红妆粲若烟霞,媚若织锦将她额间的凤羽花衬得更加鲜明。他的九儿长大了,东华万年没有表情的冰块脸上浮起了一种类似欣慰的微笑,这也是他第二次见识了九尾狐族的天生媚态。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1:00:00 +0800 CST  
东华紫府少阳君,感天地之灵韵,沐天地之精华,无人知其来历,无人晓其生世。只是因为诞生于碧海苍灵东面一处华泽之内,便取名为东华。苍茫碧海,华泽在内,碧海在外,诞生之时既不像当年的墨渊,亦不似如今的夜华有所谓的三十六只彩凤灵鸟盘旋于天宫有诸多吉象,在那个时代,东华帝君只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孤孤单单地长在碧海苍灵,没有群居亲友的庇护,以天地为师,以生长在碧海苍灵四周的飞禽猛兽为敌为友,一身本事并无师承,全凭着一双赤手空拳练就。一生战名赫赫,也全来自于洪荒时代实实在在的浴血厮杀。
万年前十里桃林之中,落英缤纷,折颜与夜华在树下对饮。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天地初开时第一只涅槃的老凤凰折颜望着天边那一轮圆月忽然向夜华发问为何他年纪轻轻却喜着玄色这般深沉的衣衫。彼时夜华君的回答得到了折颜的赏识,夜华如是说:“倒也不是喜欢,只是穿着玄色的衣衫,倘若与人交手血染了衣裳,这玄色衣衫却不那么容易看出来。如此这般,在意我的人不会因此乱了方寸,担心害怕;想与我为敌的人不知我伤势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正是这番话传到了墨渊的耳朵里,却叹道夜华所历之战场较之于昔年东华帝君战场上的厮杀不值一提。十亿修罗场,半生杀孽,苍何剑下的亡魂何止以万计,所谓名剑之祖的苍何剑,帝君初初将它作为法器的时候不若是一块凡铁,后来正是这万年沧桑饮血,浸了数万生灵热血才成了神兵。
千秋都作青烟散,一簇新雪满枝芽。万万年的时光流转,东华避世于太辰宫,然而四海威名仍在。不问红尘,不理世事,是一个只适合挂在画上的神仙。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东华,于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场偶然的相遇,竟是夙定缘起,凤九就这样走进了他的光阴;而令他更没想到的却是自己一生未尝败绩,万年神生中栽的第一个跟斗遭的第一次暗算也都是来自这只小狐狸。是了,这便也是那年东华第一次见识九尾狐族的媚术的厉害。
轻烟升起,与天中的冷雾交融,幽然的茶香混着东华身上独有的白檀香气竟透着一股缠绵悱恻的意味,东华远远看着庭院之中那一处紫藤架上缠绕的佛铃花,剑刻的眉目之中冷冽依旧,薄唇微抿,蓝色护额上的宝石将他如青丘冻雪一般的银发衬得更加清冷。
而凤九正是在此时此刻拐过了庭院深处小径的月亮拱门慢慢走来。苍何剑挽千里霜,倾城一夜雪苍茫,谁白衣点梅妆,误入檀林发染香?凤九拨开菩提往生茂密的枝叶,进得院中时还在奇怪诺大的一处太辰宫却没有一个守卫把守,阳光洒在琉璃色的瓦片上掩映着鱼鳞般的波光,凤九站在太辰宫门前,看着空落落的宫殿高墙,竟自心里升腾起一股厚重的寂寥。都说帝君避世于此已有万年,这满园之内菩提往生开得虽盛,凤九却觉得繁盛之下帝君那颗神心似有不为外人所知的落寞。凤九这般想着,竟鬼使神差直接走进了宫门,一路轻车熟路仿佛这条路已经走过千万遍那样熟稔,穿过小径,走过一段石桥,隐隐约约在前面的仙雾缭绕中出现了一座月亮拱门,凤九提起裙摆竟生了玩心向那拱门处跑去,临近了之后仿佛又想起自己现下已是女君的身份,肃了神色慢慢走了进去。
紫衣的神尊仿佛是受了惊扰,听见有人进来的响动不觉微微蹙眉,而在抬眸的那一瞬间,那千万年沉寂如古井的眸子竟有一瞬光芒闪动,如同一朵海上繁华欣然绽放,随即又渐渐归于平静,好似烟花绚烂之后静谧的夜空,黑得深沉。他瞧见凤九自月亮拱门外步入庭院,一袭红衣长裙雍容无比,恍惚之间东华竟有些记不起她幼时的样子。昔年在太辰宫做小宫娥的时候她一身粉色罗裙,头顶是随意挽的一个发髻,天真懵懂;凡世里一世情缘,他为帝王,她红袖添香拌在身旁,金钗罗裙,锦衣华服,是一派秀美端庄。而独独万年后这一眼,却是让东华最深刻的,那往生须弥河畔如曼莎珠华一般的红色将她的身段包裹的完美无瑕,也藏去了凤九眉眼之中尚存的稚气,那明媚的色彩好似天地初开之时的一缕圣光直直的照进了东华心底,古井无波,却在心里荡起了浅浅的涟漪。倘若需假一词来形容此时的凤九,东华缓缓端起身前小几上尚温的茶慢慢饮下,唇边竟然蕴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天生尤物,媚骨天成,恰合时宜。
东华心中兀自心猿意马,却不知他方才随意的动作,在凤九眼里亦成了一景。姑姑常说这世间男子的皮相在她看来不过都是稀松平常,只因在她眼里她已见过最好的,一个便是她的师父墨渊上神,另一个便是她的夫君夜华。凤九当时调笑白浅,这墨渊与夜华分明生得一般无二,姑姑虽是夸赞他二人,其实心里喜欢的仍是一副面孔。可是数年后的今日,凤九忽然觉得姑姑说得不对,墨渊上神与姑父,乃至折颜,四叔,诚然是这四海八荒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是较之帝君却是少了一份眉宇之间可控天地的气度与沉着,帝君才应当是这四海八荒第一角色。凤九呆呆的立在原地,久久忘记行礼,她定定的瞧着东华的一张俊脸,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朝东华慢慢走去。
风吹开记忆的锁,带起东华腰间的佛铃轻响。凤九竟然觉得这太辰宫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那么熟悉,而这样熟悉亲切的感觉却都来自斜倚在花几之后的紫衣神尊。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凤九不自觉地问出口,全然忘了什么天族礼以,也全然忘了此行乃是因为那幅损毁的四海八荒图,更全然忘了之前大殿之上流言蜚语让她产生的困惑与不安。
东华听凤九问出这句话,星辰一般的眸子微微闪动却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意外,沉吟片刻,带着浅浅的鼻音,竟是唤了一声:“小狐狸……”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1:0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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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亲的支持,让我有动力接着写,搁笔已经几年,老实说再寻回写作的安宁心境实属不易。


现在放上大家等待已久的第三章,还望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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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1:05:00 +0800 CST  
第二章:枕拓三生缘,情丝百转心未变
九重天宝月光苑中,传闻有一株娑罗双树,乃是当年天君请来西方佛陀来此讲经时,袖中偶然跌落的一串佛珠所化。因着来历特殊,天族便将其供养在九重天上,经年累月竟生长得越发繁茂,茂密的枝叶不似太辰宫菩提往生盘根错节,疏展的叶子层层叠叠铺开,像是凡世当中文人墨客随手写意的水墨画,那如锯齿一般的叶子从远处看去有着细细的绒毛,说实话,凤九觉得这树生得并不多大好看。并且在此时看着太辰宫那紫藤花架上的佛铃花时这种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自帝君没来由的一声小狐狸从他口中唤出后,凤九的脑袋一时都处于短路的状态,他眼见着帝君坐在他对面将小几上的茶温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杯倒他给自己;又眼见帝君随手给两人身旁的香炉里焚起一支新安香,再眼见着帝君将重新温好的茶自然而然地递给她时宽大的衣袖滑下来,露出的一截皓腕……冰肌玉骨,说的就是这等的好身段吧,凤九心里如是道,向东华伸过手去,下一秒,两个人都愣住了。
东华原以为凤九迷迷糊糊地将手伸过来是要接自己手里的素胚青瓷杯,不想这只小狐狸竟直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东华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眸中盛满了笑意。凤九看见东华挑起的眉毛,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自己做了什么。
半盏茶的功夫前因着在洗梧宫鬼使神差之下损毁了帝君所赐的四海八荒图,她全了姑姑的要求来这太辰宫向帝君请罪,她见着太辰宫门前鬼使神差地并无守卫,她便壮着胆子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这院子瞧见了正在院中品茶的帝君,帝君好似并不意外她这个小辈的突然到来,竟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声小狐狸。
以上,是凤九一瞬间的灵台清明回想起来的,可是她打死也没想明白她是如何与东华成了这番景象,看他烹了两个时辰的茶,然后伺机占了他的便宜?凤九顿时觉得惆怅无比,赶忙松开了握住东华手腕的手,望天,闭眼。却不想此时东华语带揶揄的话从耳边传来:“女君,当真好眼光。”凤九登时落了一个大红脸,欲哭无泪的心情呼之欲出,殊不知两只狐狸耳朵已经现了原形,耸拉在头顶,刚刚才吃了东华豆腐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脑门儿上。东华见她如此模样,竟闷闷地笑了两声。
方才她进来时一袭红裙当真一个媚字了得,他这千年虽在闭关,但也知道凤九自醒来之后性子沉了许多。四海八荒之中也渐渐传了她的名声,说是那白止帝君的孙女,青丘的小帝姬还未登上女君之位已然是将东荒治理得井井有条。东华心里虽然欣慰,却有一丝丝未能参与的遗憾。而直到方才凤九在自己露出了当年憨态可掬的模样,东华才觉得自己的遗憾纯属多余。他知道凤九的记忆之中纯然没有他的身影,可是这正是在他掌握之中的事情。
东华心里有着自己的心思,凤九是揣摩不到的。因为凤九此时此刻心里纠结的是自己方才为何要在帝君递茶过来的时候色心大起吃了这四海八荒见之叩拜,翼族妖魔闻风丧胆的东华帝君的豆腐。而那句貌似夸她好眼光不咸不淡的话,却像极了姑姑画本子里的浪荡公子在花楼选秀时那些个花魁头牌装作柔柔弱弱的一句称赞。凤九郁卒了,决定稍后从太辰宫出来一定要去十里桃林找折颜替自己把把脉,看看是不是三万年前那几道天雷给她劈傻了。但此刻既来,姑姑交代的事情也还没办成,凤九思及此连忙肃了神色。
“帝君容禀,凤九今日前来叨扰一则是拜谢帝君赐图之恩,佑我东荒臣民。凤九初登君位,资历尚浅,能得帝君青眼相待,诚惶诚恐。”凤九说着抬手端起桌上的杯盏,奉给东华:“凤九知道方才的话帝君千万年来向来是听小辈们说惯了的,但是凤九此番剖白发自肺腑,以茶代酒,望帝君笑纳。”东华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却将茶杯放回了小几上。
凤九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一是谢恩,凤九此来还有一桩事要向帝君请罪,便是……”
“便是那四海八荒图已经损毁,且是在那洗梧宫,女君的来意本君早已知道。”东华未等凤九把话说完,已然替凤九续了尾声,手里把玩着凤九刚刚递过来的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华已经将茶喝了。素胚的茶盏,未经雕刻,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典雅,东华状若漫不经心实际上却将凤九听得此话面上一瞬的惊讶收入了眼底。
“女君也不用奇怪本君为何知道四海八荒图已毁,那本是本君所作,凝了本君神思,有何闪失本君知道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女君求得本君一个谅解自然容易,但那数十日之后青丘新君登位的兵藏之礼,女君准备用何物替代那四海八荒图供你青丘子民瞻仰?”东华不紧不慢地说着,语调是凤九从未听过的漫不经心,可能将这样一番话用这般慵懒语气说出来还令人心里陡升敬畏的,却只有东华帝君一人。
凤九来之前虽是极为不情愿,但也知道此行必不可省。但她与白浅思量的确然不同。损毁四海八荒图在天族乃是重罪,但这图既是被帝君亲赠给她白凤九,这图便不再是天族至宝,供也好,毁也好,只要东华帝君不介意,天族若想过问也是讨不到半分便宜的。且这些年来,因着姑姑的婚事,天族于她青丘亏欠良多,想来也不会因此再寻事端。然而凤九虽分析得如此透彻,且也隐隐感觉到白浅和成玉方才那番作为是有意而为之,最终选择应承下来则是因着两个原因。
其一正如方才帝君所说,当日大殿之上,帝君亲赐此图之事已然是八荒尽知,四海皆晓。数十日之后便是青丘新君登位之后的兵藏之礼,虽不设名帖,不邀众仙,但凡是愿与青丘交好者都会欣然前往观礼,世世代代皆是如此,更莫说如今因着四海八荒图之事,八荒六合之内只要晓得帝君威名之人,想来都会前往青丘来瞻仰这幅图。倘若当时,她以新君之尊供不出来这图时定然惹得非议,倘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影射青丘妄自尊大,藐视天威,又是一场祸端。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1:07:00 +0800 CST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凤九私心里的一些打算。万年前那场沉睡,阿爹与折颜对她说的话她面上应承,心底到底存疑。道理上来讲,飞升上仙的天劫确然凌厉凭借她三万年的半吊子功夫肯定是抵挡不住,但当她问及阿爹自己飞升之处可在青丘时,阿爹没有多想的给了她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却觉得此事并不是那么简单。正如这世间事很多都是道理上说得通,情理上却说不通的,如是才很多事情机关算尽却都败在一个情字之上,到头来一场镜花水月。青丘一族是出了名的护犊,十几万年前老凤凰折颜将姑姑送去昆仑虚学艺,连带着这护犊的传统也传染给了墨渊上神,那么自己既是在青丘受的天雷,凭着阿爹,四叔他们的修为一是不会推演不出她的飞升之日,二是凭着她姑姑白浅的性子这雷倘若当年当真是劈了下来,恐怕也不会真正受到她白凤九身上。
凤九如此思量,倒不是盼着有人能替她受苦受过。她生而变为青丘帝姬,并不似其他族类的贵族子弟骄纵。白家的崽子自小便是放养的状态,譬如她四叔是由折颜带大,她姑姑便是由四叔和折颜一起带大。凤九是家中的小辈,尽管备受宠爱,但因为自小就跟着白浅厮混,便养成了如今的这般性子。当年因着墨渊生祭东皇钟,白浅灌醉昆仑虚众位师兄将墨渊仙体偷回狐狸洞中,为保墨渊仙身不腐,白浅没借来玉魂只好以自身心头血喂了墨渊。彼时凤九才两万岁左右,是名副其实的年幼,但她自小便与白浅最亲,眼见姑姑日日剜心取血供奉师尊,心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深知了如今四海八荒的太平,一方之隅的安稳原是用这些上古神尊的性命换来的道理。她自小也知道自己因是青丘的血脉,不用修炼就是仙身,凡人苦苦追求的长生不老,仙道永恒她从小就轻而易举地握在了手里,那她便更不能无端将自己养成一个**。于是当她一步一颤地跑去白浅跟前,从白浅手里拿过匕首要往自己心口扎时,白浅着实吓了一跳。也是自那时候,白浅更为钟爱这个侄女,常常替她在白奕面前遮掩错处,然凤九自小又是个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主,到最后哪怕瞒哄过去又是凤九自个儿心里过意不去自动领了罚。因此白浅常道,凤九这丫头小事上迷糊,大事上能瞒哄过她却不容易,因为骨子里凤九便是个明事理有骨气的。青丘女君之位虽说是她白家世袭,但若凤九真是个不成器的白家也不会昧着良心将君位给她。
于是这位成器了的小帝姬果真当得起她姑姑白浅的一句称赞——大事面前很难糊弄。自那日大殿之上偶然听到刮到耳边的耳旁风,东华帝君在三万年前曾剑锁青丘,力封五行,凤九虽没想得那么深远,却觉得这时间上却透着那么一股子蹊跷。一则是她自小长在青丘,从未听说青丘曾与帝君这般的神祗结怨,那么帝君此番动作为何凤九觉得这是值得推敲的一处。而另一处便是这话中提到东华帝君时,凤九惊觉这好似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帝君身份尊贵,不会被众仙挂在口中当是常事,但这名讳在青丘似乎成了一种忌讳。那日入得洗梧宫之前,迷谷送来天族礼仪的册子供凤九翻阅,偶然看到关于东华帝君的记载,凤九无意间问了一句迷谷这东华帝君乃是何等身份,之前缘何没有听说过时,凤九记得迷谷当时眼中的震惊与一丝为难。再加上后来临出洗梧宫时白浅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凤九好似更加笃定了什么一般。
“所以按照帝君的意思,凤九应当如何才能得帝君眷顾,重新劳烦帝君再画此图,恩御青丘?”凤九的嗓音忽然变得清亮,仿佛晨光细雨之后还沾着水汽的雨时花,东华方才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重画此图并不是难事,但本君也曾听说青丘白止帝君教养儿孙第一事便是知恩图报,本君想问女君此间传闻可真如是?”东华定定得打量着凤九,如星光般灿然的眼睛里倒映出凤九姣好的容颜,依如那年杏花春雨时,她得了司命怂恿给他送来的几支桃花。
凤九听得东华如是说,明白了东华话中的含义,定是帝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如此这般悉听尊便就是。凤九打定了心思,浅笑不语,也只是看着东华,东华却在此时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影映着天边的落日余晖,斜斜的打在了凤九身上,凤九望着身前高大了许多的帝君忽然才注意到一袭紫衣的东华,银发如丝如瀑随意披散在后背,用仙姿绰约来形容都觉煞为无力, 凤九看得入神,见东华忽然抬起手轻轻落在了自己肩上:“小狐狸你看,那佛铃花要开了,你便在太辰宫留下来一段时日吧。”
凤九痴痴的看了东华许久,方才那句话在心底千回百转,她做了许多假设帝君意欲如何,最后却没想到落入耳畔的是这样一句话,正自犹豫不定时,便见东华忽然转身朝殿里走去,转身间,紫色的外袍之下不经意地滑出了一条火红色的狐尾。
凤九看着东华远去的背影,眼里的犹豫慢慢散去,凝作了执念。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1-29 21:08:00 +0800 CST  
方才码字完毕,半夜需要精修一下!上午就会贴上来,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明天上午更文!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3 00:05:00 +0800 CST  
第四章 隔世情牵系,太辰风月忆卿颜。(上)
青丘九尾狐狐尾的每一条都能凝作执念化作一个法器,这之于凤九而言是从小便知道的事情。只因凤九年幼时常陪着白浅去炎华洞叩拜墨渊的仙体,晨昏定省,日复一日,瞧着白浅一盏一盏心头血喂给墨渊。久而久之她便觉得青丘狐族一类只有这心头血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后来此话传进她四叔耳里,凤九又才晓得,他们青丘白家除了盛产上神以外,心头血如若能算得上一个土特产的话,那她们九尾狐族能以狐尾凝作执念化为法器,凤九觉得这应当是四海八荒之内少有的绝活。但凤九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却也会这般绝活。
凤九躺在紧邻东华寝殿的一方起居里,望着窗外月色迷离,朦胧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打进来,静谧的夜最易惹人思量,凤九的思绪仿若窗棂上挂着的天竺兰,摇曳着渐渐飘向远方。她静静的卧在榻上,努力回忆着三万年前沉睡前的往事,然而闭目所及,却都是白日东华与她谈笑,烹茶时的眼波微光。
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凤九口中喃喃,语气里是一股莫名的惆怅和迷惘。她想不明白对于帝君为何明明是初见之人,却有故人重逢的亲切;为何自己那三万年前应是飞升之劫当中断掉的狐尾,会堪堪系在帝君的身上;她更想不明白,为何每次碰触到东华暖意融融的眼神,自己心里都会蒸腾起一种无力的悲伤……
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
凤九怔愣的看着窗外那一束月光,目光悠长,门外一片紫色的衣角一闪而过,而凤九却慢慢坠入了梦乡。紫衣的神尊缓步而来,轻轻挑起凤九床前垂挂的纱幔,火折燃起一瞬的微光复又熄灭,往日里神色清冷的东华帝君,却为凤九燃起了安神香置在屋内,一派体贴……然而殊不知体贴的帝君已在门外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只是听着凤九在屋中微不可闻的几声呢喃方才止步,心情极好地听了一个墙角。东华打量着沉睡中的凤九,神色不似以往的冰冷,竟是有一股似笑非笑的嘲讽,嘲讽谁呢?东华替凤九掖好了被角,便出了门去,许是自己吧,东华知道,自己死透了的那颗心终于又活了。
“假的,我叫你陛下是假的……我知道你是帝君,东华帝君。”东华站在凤九的寝殿前望着这万年如一日的月色,过往点点滴滴涌入心头。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那一日,凤九躺进他的怀里,一字一句,句句诛心,三万年他都没有忘过。又或是她从来都在心里。
“帝君,我为你都割了尾巴,在梦里你总该还我了吧……”他看着她一滴眼泪自脸庞滑落,彷如断了线的珍珠,他不是没有瞧见她哭过,只是那一夜这滴眼泪让他分外痛心。那杯酒,淌入喉,方知情太深,那个人,淡如水,却总上心头。当年他以命护苍生,自断姻缘,到底是悔了。他看着她轻轻闭上眼,一记轻吻终于重重的落在了凤九的眉间,自此之后,却是天涯永别。

晨光和煦,晓风送暖,倒是个难得的好天。凤九早早的起了身,发现殿内尚未燃完的安神香,心底暗暗称赞了这掌殿的宫娥女史一番,心道确实不愧是伺候在帝君身侧的,当真是灵性机灵,这同等贴心的事儿迷谷却是做不到这么漂亮。凤九这般思量着,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简单挽了发髻便出了寝殿,好巧不巧,却正好撞见帝君躬身于殿前的花圃处浇花,银色的长发,分毫未束,随意的披散在后背,又因着东华弯腰的动作,些许银发又滑落到胸前,凤九看着东华自脚下的木桶里随手舀了一瓢水,细致的浇在花圃内,修长的手指握着瓢柄,这样的一双手无论是手执佛经,亦或是仗剑苍何,都显得是那般和衬。而唯一在此处显得不那么和衬的却是帝君也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衣内衬,衬得腰间那一段狐尾红艳如火。
“过来,”凤九本兀自纠结趁着帝君还没看见她,她是否应当回了寝殿重新换了衣裳再出来,免得被旁人瞧去平生暧昧,心中还没打定心思的时候,却听见东华头也未回一声轻唤,却分明是在叫她。凤九原本的打算只好作罢,想着这太辰宫也同其他宫舍一般天规严明,帝君寝局之所应是闲人不能靠近的,遂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顺势接住了东华递过来的水瓢。
“帝君也爱侍弄花草吗?”凤九看着东华细致的打理着花圃中的花草,凤九虽精通厨艺,但对于花草所知却是不多,他见东华摆弄的如此细致,心道应是帝君在宫中栽种的奇花异草,固有此一问。但东华听见她此话却是半晌未作答,而凤九这边却被花圃之中一株刚种下的幼苗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土里的种子方才萌芽,幼苗细弱不堪一碰,只是嫩绿的芽尖刚刚露头,煞为可爱。凤九玩心大起,学着东华的模样也自桶里舀了一瓢水,正要给那株花苗浇上,却听见头顶东华凉凉的声音:“那一株不能饮太多水,月满则亏,会误了耕期。”
凤九讪讪地收回手,脸颊泛起两片红晕,显然被东华当场抓包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动手,只是看着帝君将一株株幼苗培土,扶正,晨光掩映中,凤九从东华的眼里看到了一片宁静。
“帝君,刚才那一株是什么花啊?”凤九秉着好学的精神,用手指着方才瞧上的那一株问道。
只听东华不咸不淡的语气跌落到耳畔:“不是花,是秋葵菜。”
凤九惊了一下,手里的水瓢没拿稳直直落进桶中,溅起一阵水花刚好打湿两人的衣袂,东华低眉看她一眼,神色和暖,并未在意打湿的衣袍。
“那……那这一株呢,”凤九又指着方才才被东华培好土的幼苗,花叶细嫩,五彩缤纷,等到花期一来,此话应是开得极美。
然而得到答复的凤九再一次受挫,帝君站在她的身前,比她高大许多的身躯堪堪遮住天边的晨光,白衣的神尊一本正经地解答了凤九的问题:“它么,那是本君种的五彩椒。”
凤九不死心,继续问道:“帝君,那这黛色的呢?”
“甘南银丝菜。”东华答道。
“那这个有藤蔓的呢?”凤九又问。
“蔓荆子。”东华如实作答。
凤九最后终于不死心,将手指着隐隐约约远处可见的紫藤架上的佛铃花,颤颤巍巍地问道:“帝君,你该不会与我说那是紫葫芦吧?”
东华顺着凤九的手也远远望去,沉吟片刻,仿佛是思量了许久才答复凤九:“不错,紫葫芦。”
凤九看着东华挑起的眉峰和一派亲和的笑意,方才从之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恍然明白乃是帝君故意诓她,不禁有些憋气,竟然难得孩子气一般的哼出了声。东华见她气鼓鼓的腮帮子,眼里的调侃之意故意加深,凤九见了觉得方才那一声哼得不够过瘾,竟朝着东华走了几步,踮起脚尖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不想这几步走动的动作,带翻了一旁的木桶,哐当一声响动木桶应声倒下,磕绊在石阶之上,半桶水因着木桶的晃动在天际中扬起一道悠扬的水花,眼见就要溅在凤九身上,正在此时,一向大事上很果决的凤九一把拽过眼前的东华挡在身前,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东华身上。
“女君果然好魄力,本帝君当真自愧不如。”东华凉凉的声音落在头顶,沾了水的内衬紧紧贴在胸膛上,健硕的体魄被湿了水的衣衫勾勒得完美无瑕,凤九原本抓着东华衣袖的手骤然松开,湿濡的手感应是冰冰凉凉,凤九却在瞧见东华衣衫之下那段精致的锁骨时心中微热。
“帝君……帝君恕罪,凤九一时情急……”
“一时情急,便忽然觉得本帝君倒是可以做女君的挡箭牌?”那我真希望你此生都是这么想的。
凤九瞧着东华忽然深沉了许多的眸子,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忐忑起来,不敢说话。而却在此时,东华冰冰凉凉的手指点在了她眉间的凤羽花胎记上,“小狐狸,千年万年,只有你倒是从未怕过我。”东华的语气仿若一阵低不可闻的叹息,淡淡的鼻音是凤九此生最难忘的天籁。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3 13:05:00 +0800 CST  
贴文晚了,给大家说一声抱歉~~下一更会多写一点,当作小补偿


感谢各位捧场啦~~
另外亲们新留下的邮箱,楼主已经收到了,下午回学校就把文档传给诸位邮箱~


祝大家看文愉快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3 13:07:00 +0800 CST  
亲们的留言小生都看到啦~~~~新留下邮箱的宝贝们,楼主明天中午就会将文档发到邮箱!!


第四章后半段刚才已经写好,楼主会老习惯精修一下,明天晚上准时贴上来~~字数统计3600+字~


随即附送几个小段子(类似东凤小剧场)。


祝大家看文愉快~~~小生会努力多写一点~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5 21:37:00 +0800 CST  
我来贴文啦!!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6 20:32:00 +0800 CST  
(下)
“千年万年,只有你倒是从未怕过我。”
凤九重复着东华的话,心底泛起浅浅的涟漪,她提起裙摆紧追着东华的脚步,窈窕的身影在晨光下跳动,是太辰宫万年来鲜有的生机。东华在前面走着,听着凤九追逐的脚步,他将方才被凤九打湿的衣袖细致的挽起来,脚下却加快了步伐,带起腰间系着狐尾的佛铃阵阵响动,清脆悦耳。下一秒,在凤九急急地要追上时,东华却突然地停下了脚步……
白衣悠然匆止步,凤九望着东华挺拔的身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白衣恨然难止步,东华听着凤九轻快的脚步,却想起了那年十里桃林外初见,他广袖一挥,一只小狐狸跌入怀中之后三百年的追逐。
隔世情牵,其实岁月对于他们什么也没有改变。他避世太辰宫,为她解危难,斩妖王,入红尘,历诛心,为她一剑锁青丘。她羽化又归来,为他添红袖,烹热茶,渡凡尘,温旧梦,为他殒灭偿恩情。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年的轮回中是谁守在往生海中驻足痴往,又是谁湮没于三清幻境中踽踽独行。菩提花开花又谢,直到很多年后,凤九终于领悟,东华和她的前缘,并不只是她曾经那样喜欢着他。还是,不论她变成怎样的人,有多大的能力,她也只是他身边的小狐狸,为君生,为君死,万千颜色,都不及他春日惊鸿一回眸。
“还想随我回寝殿更衣吗,小狐狸?”东华调侃的眼神中是深藏的暖意融融,而凤九因方才撞在东华身上还有些头晕,听得东华一声小狐狸,心底更有些迷醉。凤九不明白,她虽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但是也鲜少与只是见过几面的人就分外亲近,但帝君这般叫她,她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倒是每一声唤都像是猫爪挠心,勾起她心底的一些柔情蜜意。但当听清帝君说的是什么时,凤九连连摇头,恰似人间里孩童们爱玩的拨浪鼓。东华见她这般模样,抽回了在凤九手里的衣袖转身入了寝殿,面上是一派老神仙独有的淡然。
凤九见东华回了寝殿,抬头看天色却见天边阴沉沉的压着一排乌云,正是山雨欲来之象,凤九心道定是司雨的神君也起了个大早随手布的云雨。初春之际,乍暖还寒,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此时此景,若是烹一杯茶,倒是衬得上这太辰宫的景致。凤九打定主意,便自去取了茶具和茶叶,她本以为要寻一番才能找到这些器具,倒是巧的很,这茶具摆放的地方倒与她青丘狐狸洞里摆的是一个地方,凤九用起这些来也是惯手得打紧。等到她一阵忙碌,端着茶去得前殿时,远远地从殿门外往里瞧,帝君正背坐着手里提着笔好似正在描一副屏风,但待到凤九走进去时帝君已经又回了小榻上,手里拿着佛经看得极为专注,身子斜斜依靠在矮垫上,身姿极为舒展,眉峰却是如雕刻一般的冷峻。
方才烹茶时,凤九在小厨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嘴里念叨得仍是东华不经意之间说出的话:“千年万年……”方才情急之下连累帝君她一时慌神并没有注意到东华这句话有何不妥,但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思量这句话倒是透着些蹊跷,而这蹊跷之处正是这时间的问题上。凤九敲了敲脑袋,确认在自己的记忆当中确实并没有见过帝君,但这只是在没有考虑那三万年沉睡的前提下。甚而在直觉上,凤九思前想后倒更相信帝君之前定是认识她的,且那无处寻觅记忆的三万年与帝君甚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今日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那条四海八荒唯一的九尾红狐断尾缘何会系在帝君的衣带上应该会有答案。凤九这般想着,红泥小筑热着的冰泉水险些过了温度,凤九连忙拿打湿的棉帕盖住火炭,取下小壶,缓缓倒进备在一旁的紫砂壶中。一阵茶香扑鼻四溢,是中山陵上好的雨花茶。凤九将紫砂壶并着茶碗茶盏放到茶船中,小心翼翼地端去了前殿,大意的是她却未发现紫砂壶上那只精心雕刻的小狐狸,栩栩如生,正是东华的手笔。
凤九自然地将茶船放在东华小榻前的矮桌上,稀稀疏疏的一阵响动,但东华仍是方才凤九进来时瞧见的悠然模样,纹丝未动。凤九将茶水倒进茶盏里温了温,将洗过茶盏的水复又倒出,才新倒了一杯递给东华,动作间心里已然做了一番计较。
只闻凤九朗声道:“先前是凤九顽劣,连累帝君坏了仪容,凤九特地给帝君烹了茶以谢前罪,还望帝君不计前嫌,之前答应凤九的事情也还能作数。”说着凤九将茶递到东华跟前,东华从佛经上移开视线,淡淡地瞧了凤九一眼,却是不接那杯茶。但等到凤九作势要收回去时,东华却将那杯茶接过,轻抿一口又放回了桌上。
寻常人若是见东华这般淡漠的模样,心中已然是七上八下,魂不守舍,但凤九也真应了东华说的那句话,这只小狐狸向来是不怕他的。凤九虽不知道帝君此时为何这般神情,但她却能感觉到帝君心里并没有什么不痛快的,见东华接了她递过去的茶水承了她的情,她便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东华看佛经的姿势不变,可是余光里尽是凤九的如花笑靥。
一室静谧之中,又闻凤九开口:“听家里长辈说,帝君避世太辰宫已久,帝君这些年便是这般消磨时光吗?”
“长辈?你口中说的长辈是你爷爷,还是折颜?”东华听得凤九一问没作答,却是将问题抛给了凤九。
“自然……自然是爷爷了,不过折颜上神也时常念叨帝君。”凤九没料到东华有次】此一问,险些打乱了她的思路。
东华好似挺有兴致,但目光仍是落在手上的佛经处:“哦?那你说折颜经常念叨我什么?”
凤九额头滴下两滴汗,恨不得把方才说的话吞回来,自自己醒来东华帝君这个尊号就没有在青丘出现过,更别说沉迷她四叔美色的老凤凰,乐不思蜀已经到了找不着自己十里桃林家门的地步,又怎么会提起面前这尊神祗。
“自然是……与凤九讲述帝君当年贵为天地共主时如何的杀伐决断,定铁律,泽被苍生。”凤九硬着头皮回着东华的话,而东华声音里也是极力绷着笑意:“也亏他挂念,不过本帝君也想知道折颜给你讲的往事中,本君是如何的杀伐决断。”
“这个……”凤九被东华逼得无路可走,忽然福至心灵得记起了前些日子迷谷送来的天族史册上的记载:“折颜曾说当年帝君诞生于父神神隐之地水沼泽之外的一处碧海苍灵,乃是感天地之灵韵纳日月之精华而衍生的神祗。古洪荒时代时帝君便是那个时候的英雄了,手底下七十二位将军头领都有以一敌万的本事,帝君的神力却更为深不可测……”
凤九一边说着,一边拿眼风偷瞄东华,见东华听她说着一边点头,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一口气将史册上的记载背了个大半,一语完毕之后才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蒙混过关,能问自己想问的了。却不想此时却听东华道:“倘若女君年幼几万年,在族学考试里也将那册子上的记载背得这般熟,你的夫子想来更为看重女君了。”
凤九端起茶盏的手僵在空中,方才喝进嘴里的茶差点直接喷出来,凤九忘记了绝望,内心却陡然升起一股由衷的疑问:“这天族史册上记载的如此那般宝相庄严的东华帝君,私底下也同折颜那群老神仙一般老不正经吗?”凤九这般想着,却不知熟练掌握读心术的帝君已将她心中所想听了去,面上仍是一派老神仙应有的宝相庄严,只是眉峰却是轻轻一挑。东华的视线终于离开了手中的佛经,转眼好整以暇地瞧着凤九,凤九被东华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发作时却见东华本来斜倚着的身子竟然直接平靠在了小榻上,一只手堪堪垫脑后,另一只手则是随意搭在身上,而那本佛经不偏不倚被帝君自个儿正好盖在了脸上。
凤九被东华突然的动静搞得有些莫名,心里却想着,帝君随便一坐一卧都让人看着如此舒坦,从心眼里把东华夸了一番。方才被帝君牵着鼻子走,彻底打乱了自己的思路,这会儿帝君闭口不言,凤九觉得自己兴许还可以试试。于是……
“小狐狸,”东华忽然开口,如耳边梵音,浅唱低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东华抚着腰间火红的狐尾,凤九蹲坐在榻前眼下才看清楚这段狐尾之上并非只系着一个佛铃,还有一只断箭却似凡世之物,只是东华佩戴多年,竟隐隐被染上了一股纯正的仙泽。但这并不是令凤九诧异的地方,令凤九诧异的人或事,向来都只有东华。因为,凤九注意到方才帝君说的话中对自己的称呼不再是本君,而是简简单单一个我。
而正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我字,凤九的心却安定了下来。舍去了心中的计较,凤九觉得对于帝君,自己的疑惑和迷茫已经找到了出路,自己的心事是可以告诉他的。因为她想问什么,他都知道,她的尾巴系在他的身上,他们有她自己不知道的前缘。
“那帝君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呢?”凤九低低的问着,娴静的模样又回到了女君该有的端庄和内敛。凤九伤情的时候恰恰也是这个模样,懂事得令人心疼。
东华的脸被盖在佛经下,说话的声音从书下面传来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前世今生:“不是我愿意否,小狐狸,只有你想,我才能告诉你。”
“现在就可以,凤九想知道。”凤九急急答道。
而东华却说:“不是现在,你没有真正懂我的意思。”这些过往我替你记着甚好,可若是你此生对我无意,知道这些只是拖累,不若不知才能解脱,你还那么小,还有很长的日子。可是,我却也没想过你若对我无意,我将如何?东华将盖在脸上的佛经压得更深。
“那到了那个时候,凤九会再来问帝君的。”凤九的心境顿时开阔了许多,这句话似在说给东华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她忽然觉得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尘埃落定,帝君的承诺让她分外安心,她痴痴地看着卧在榻上的人,眼里的情愫已不同往昔。半晌过去,榻上的人与坐着的人都没了动静,凤九大着胆子爬过去揭开了盖在东华脸上的佛经,一张俊颜上是深沉的睡意,一头高贵的银发却是被东华睡得乱七八糟。
凤九捧着茶杯在榻前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而沉寂了万年的太辰宫,终于盼来了这久违的生机。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6 20:33:00 +0800 CST  
众位亲新留下的邮箱,小生都看到啦·~在这几天就会将文档发过来~~~




那么现在!!小生是来更文的,因为刚刚才写好(凌晨2:55完工)


因是兴致偶发,灵感乍现,且又因着周末与朋友们有约不能如期更文,就索性肝了一个小通宵,写了六千多字。这也算是上次更新写的比较少的补偿~~


下次更文应该是在周三,感谢众位亲捧场了!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9 02:57:00 +0800 CST  
第五章:天雨星河落,不辞冰雪为卿热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浩然两气骤然分离,清气轻薄,升而为天,浊气厚重,降而为地。万物生灵凭机遇而自生长,仙妖魔神凭造化自繁衍。四时更替,轮回流转,直到万万年前,一个银发少年从碧海苍灵中走出,终于为洪荒的时代画下了句号。届时才有如今天族,魔族,翼族,凤族,九尾狐族之族类之分。
凡人困于寿命,常道天不假年,红颜薄命;妖魔困于神罚,常言仙家无情,正邪难立。而泱泱神族,却唯困于天命二字。父神昔年信定天命于大泽中救众生而羽化,母神弃元神悬壶济世而以自身应天劫……一代一代的神祗秉信着因果,追随着轮回,羽化又归来,归来又羽化,这天地间算得上上古神祗的也渐渐变得屈指可数了。
数十万年前,天族一类因着东华帝君主动禅让君位,转赠江山一时尊贵无比。大皇子央错中规中矩,做事沉稳谨慎,却不是成大器的料。二皇子天生贵胄,传言昔年降生时有三十二只金羽玄鸟翱翔与碧空之中前来道贺被称为天生祥瑞,且此番景象被当时的掌墨史官浓墨重彩的载入了天族史册,因而这二皇子从一出生开始便为现任天君十分看重,取名桑籍,直到多年之后少辛的出现为桑籍的一生画出一道转折。许多人为桑籍叹息,叹他天资聪颖,命定皇权,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殊不知,这九重天上比之桑籍更甚的却还有一位。
四海水君连宋,天君的三皇子,素来放浪形骸,不羁风流,常得芙蕖仙子成玉元君嗔骂一声“浪荡公子”,却也常得后来的东华帝后白凤九赞一句妙人。然而连宋的出生却极为低调,但他的低调同东华不一样,东华的出处万年来不可考证,全因东华当年一语才知碧海苍灵这一处仙泽。连宋的低调并不是这样,恰恰只是因为出生时没有桑籍那般三十二只玄鸟盘旋天空的祥瑞之兆的排场,但这只是表面上而已,因为连宋的祥瑞之兆却是在海底。多年来世人皆道二皇子桑籍无人出其左右,但低调的连宋自幼便知道锋芒太露易折腰的道理,于是连宋的聪明便都用在了自掩锋芒上。聪明的人要让世人皆知道他的举世无双其实很简单,聪明的人要让世人皆知道他的愚不可及才是难事。但,不才连宋恰恰做到了。
凉风吹雨,雾锁深宫。三十三重天清幽之处,恰恰栖着一座宫殿,与九重天上的雕梁彩凤,金碧辉煌截然不同,这座宫殿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素净,换言之也正是极好排场的天君眼里认为的寒酸。岐兰红木雕刻的宫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斜斜飘洒的雨幕成了这元极宫最天然的一道珠帘。
四海八荒内有着第一浪荡公子之称,也有着第一妙人之称的连三公子摇着手中的折扇坐在凉亭中,眯起的丹凤眼透着精明的光泽,随时随地笑嘻嘻的一张脸上是一种可称之为狡猾的表情。然而此时此刻坐在他下首的青衣神君面上的神色却瞧着隐隐带着忧虑。
只见青衣神君悄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三殿下可得口风紧了,方才小仙所说可不能让帝君知道啊……帝君他老人家这些年脾气虽是好了许多,但只要是摊上小殿下的事情,那都是不好说的。”
连宋脸上的笑意更深,折扇啪得一声合上正欲好言安慰青衣神君,身边一身落拓长衫,金冠玉束的翩翩佳公子却是先一步入了切口:“司命莫慌,你方才说当日凤九进了太辰宫与帝君吃茶相视良久,你远远瞧着几个时辰都未见他俩有多少言语,那帝君他老人家也真是神了,能把这小狐狸诓陪他在太辰宫。”长衫落拓的佳公子在庭里度着步子,嘴里啧啧称奇,连宋被他插了话却也不恼,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无奈的宠溺。
忽地,长衫公子忽然转身,陡然间身子刮到了连宋才又展开的扇子上,整个扇面不偏不倚又是啪的一声拍到了连宋脑门儿上,长衫公子不管不顾却是开口问道:“司命,你说来道去也就听了那么点,有用的一句也没有,你这出了太辰宫这么些天赖在这浪荡子的宫里躲得是个什么劲儿?”
青衣的神君一声叹,像是极其惋惜难觅知音一般道:“成玉元君此言差矣,小仙这几日叨扰三殿下也是替着帝君着想。小殿下既然留在了太辰宫,那这太辰宫除他二人多一人都显多余,至于其他那些仙娥,小殿下既在还愁帝君被伺候得不舒心么?小仙侍奉帝君少说也有七八万年了,君上的这点心思,小仙还是能揣摩一二的。”司命说完,端起石桌上冷透了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原来这俊俏的公子哥儿乃是女扮男装的成玉。
“你倒是帝君的解语花啊……”连宋似有领悟地说道。
“司命此话有理,帝君他老人家这老铁树几十万年才开这一朵花儿,中间兜兜转转又给耽误了些年月,此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玉的语气中透露着少有的兴奋。这种极具感染力的情绪恰好与坐在石桌前这位号称天族八卦百科全书的司命星君产生了强烈共鸣。
“不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兴许也是指日可待,成玉元君,当真一妙人!”司命兀自说道着东华与凤九的闲话,却不禁笑出了声,欣喜之情却好似在说自家事一般。
两人这一唱一和,连宋听得却是冷汗连连,心道这两人也是胆太肥,这边上一句说着东华的闲话,下一句怕是已经被东华在千里之外听了个大概,连宋想到此处刚才一番看好戏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我说你俩还是就此打住,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你俩也不怕被帝君知道了,丢你们两个下届尝尝这人生六苦。”
然而连宋的话未毕,却糟了红颜知己一记白眼:“你这虎悍的混账岂懂这些门道,现如今凤九既然入了这太辰宫的门,帝君就是铁了心要续这段缘,那这太辰宫以后还能是帝君说了算吗?”
连宋有些不服,虎着一张脸问:“这太辰宫中若有大事,帝君纵是再宠凤九,那难道不是应该听帝君的?”
“呵,诚然你说得不错,但你觉得以帝君现在的法力莫说这太辰宫,这天下又有何大事?”成玉的眼风刮向一时没有插上话的司命,眼神交替间,司命已是福至心灵,并且适时地上前补了刀:“要说这大事,对于帝君来说,这天地间也就只有帝后是大事了。”
达成共识的两人爽朗地笑出了声,连宋败下阵来脸上是一脸的不愉,但还未回过神来,却见成玉又拉着司命想让他引路去太辰宫听听墙角,趴一趴墙缝,连宋的一颗神心不禁跳了三下,但最终扭不过成玉,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跟着去了。三人此行,却不想,正撞见太辰宫中一出好戏。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9 02:57:00 +0800 CST  
且说凤九那日与东华晨起浇花,午间饮茶之事过后,两人之间相处却与初时并无两样。但凤九心中明显松快了许多,在太辰宫这几日过得也是极为欢快。因着东华留她在太辰宫于她也没有别的嘱咐,且这宫中这几日又未看到其他人走动,凤九虽然心下生疑,但又因着如此少了许多拘束便也欢欣鼓舞的接受了。凤九安心地在太辰宫住了下来,头一两日凤九因着自己是客的缘由,都早早起了身去前殿给东华请安,但连着扑了几次空,得知东华有晨起便去芬陀利池钓鱼的习惯之后,凤九便大大方方的睡过晌午,然后再趁着东华还没回来的空隙,随意地做些小点心替东华备着。一两次下来,凤九见东华都能把自己做的点心吃完,一来二去凤九也做得习惯,顺带着连东华的午饭晚饭也都包圆了。待到第三日时凤九忽然觉着这么过着少了些趣味,又改了睡到晌午的习惯早早起了身,搬了小马扎随东华一起去钓鱼。彼时天光正好,阳光是这自入春来少有的和煦,打在凤九身上是格外的温暖。凤九被这温暖的阳光滋润得有些困倦,再加上东华钓鱼的芬陀利池又是一个极为安静的所在,就着阳光凤九竟然也安心地变回了原身舒展地伸几个懒腰,遂安安稳稳的卧在了东华的旁边。而每当此时,仰躺在一棵菩提树下垂钓的东华,总会腾出一只手来将身边睡着的小狐狸揽入怀中,极其自然的顺着凤九的光泽的皮毛,然后又趁着凤九要苏醒时将她轻轻放回原处。十几日下来,时间流逝恍若飞光,直到青丘女君白凤九忽然意识到帝君答应她重画的四海八荒图连个墨都还没开始磨的时候,凤九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太辰宫待了十几日之久。但一切正如东华打算好了的一般,当凤九跟他提及此事时,他却告诉凤九钓鱼之事就此作罢,从明日起要教授她一些东西。凤九懵懵懂懂听了个大概,以为帝君又是在诓她,遂没心没肺地睡了个晌午在第二日,待她准备搬着小马扎去芬陀利池找东华时,却看见东华一身暗紫色的紧身长袍被腰间玉带系住,长身玉立在宽敞的庭院中,那如青丘冻雪一般的银发被头上护额的蓝宝石衬得更加圣洁,浩浩银丝,犹如这春意蔓延勾住了凤九的心神。她站在寝殿门口望着东华挺拔的身姿,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柄通体闪耀的长剑,望着那柄长剑被东华自己用浩英石切割出数万个截面的剑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便是凤九第一次见东华执剑的模样,虽是初见,但永生不忘。
帝君昨日说的原是真的?凤九看着站在自己跟前一身轻装打扮的东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的是帝君真的打算要教她学一些东西。想到这个的凤九心里燃起了一种喜悦——第一,帝君并没有诓她,第二师承东华帝君是多少神仙妖魔都求不来的福分,帝君现在愿意教她,凤九觉得自己真是撞了大运。
但凤九这种天真的想法很快便打消了,准确的说是,当东华将她双眼蒙住扔上了冰柱时凤九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凤九年少时,较之连宋,其实更担得上虎悍的混账这么个称号,从小到大有两样最为擅长,做饭和打架。也有两样最为惧怕,那便是白奕的鞭子和恐高。现如今东华将她蒙了双眼扔上三尺多高的冰柱上,凤九头顶的冷汗是一层顶一层,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方才还觉得自己撞大运的凤九,此刻觉着今天想必应该是她撞了邪,要去触这个眉头。
“帝……帝君容禀,你能告诉凤九,这是要教凤九什么吗?”凤九被蒙着双眼站在冰柱上,身子来回摇晃个不停,双手不停摆动的样子十分滑稽。东华见着眉间也似蕴着笑意,却是绷着声音说道:“你日后就会知道,我现在教你的有何用处。”
“那帝君这功夫能不能等日后要用到的时候,凤九再来向帝君讨教啊!”凤九说这话时,一阵晓风拂过,轻微的吹动差点把她从冰柱上直接给刮下来,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却听见东华更加凉薄的声音传到耳畔:“不能。”
于是凤九只好认栽地在冰柱上老老实实练了三天,每天要从这柱子上摔下来不下十次,帝君虽然每次都有备药,但凤九每晚给自己擦伤的时候看着自己身上的淤青还是有些肉疼。于是青丘女君白凤九君上,极其没有出息的跟东华帝君玩起了赖皮——赖床。凤九是这般想的,像帝君这般身份贵重的老辈神仙定然是不好意思闯入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小辈的寝殿,将她从被窝里抓出来练功的,但事实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帝君放下了身份如实的这般做了,而且还做得十分顺手且自然。凤九终于绝望了,那天日头正好,凤九看着东华法力衍生之下庭院中又多出来的十几根冰柱,凤九流下了被东华成为“太感动”而流下的眼泪。然而终于是这一哭,凤九于当晚终于盼来了等待已久的葵水……
翌日清晨。凤九早早起了身,拖着伤痛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来到东华身前,消沉的模样三分真七分假,看上去却是实打实得楚楚可怜。然而等到凤九来到院子里时,却瞧见院中本应该在的十几根冰柱了无踪迹,只余下紫藤花架下靠坐着的东华。凤九好奇的走过去,东华却未抬眼看他,而凤九却被东华手里正在雕刻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了目光。
“起了?”东华并没抬头,随意一问。
“是了,帝君,凤九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今天可不可以……”凤九话未说完,东华却凭空从手中化出了一个白瓷琉璃碗递给了她,凤九低头看着碗中琥珀色的液体,有种熟悉的味道。
“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看的。”东华手上的动作未停,雕刻的手艺是出神入化,片刻的功夫那块璞玉已经模型初成,凤九看着东华独具匠心的手艺,暗暗猜想帝君雕刻的应是一种灵兽,正这样思索着,凤九便顺手将方才东华递过来的汤碗递到口边,一口温暖的琼浆入口,凤九尝着熟悉的味道,登时脸上烧得通红!
生姜红糖水!
帝君,无所不能的帝君!连自己来葵水都知道的帝君,凤九红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喝完了碗中的汤汁,过了半晌仍是不敢正眼瞧东华一眼。只是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扫着东华手里摆弄的璞玉,又是一会儿工夫,这璞玉的模子较之刚才又精细了许多,凤九看了片刻,愣神半晌,终于在看到东华雕刻出来的狐狸耳朵时,惊得叫出了声。东华抬头终是因着这声惊叫瞧了凤九一眼,却将快要雕好的小狐狸藏入了袖中。
“过几日身子好了,这小狐狸便送给你。”东华缓缓起身,明明是靠坐在地上,起来时身上却是纤尘不染。能作画,能题词,精雕工,懂园艺,连姑娘家来葵水的日子都这般清楚的帝君,无所不能的帝君,凤九第一次从心中生出了无边的好奇。
“帝君那日说若我年幼时族学考试也能将那天族史册上的记载背得这般熟,定能得到夫子的嘉赏。如帝君所言,当年之事并非书上这么写的吗?”因着跟东华已经混熟,凤九的好奇心胜过矜持,便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
东华听闻此话,看她的眸子里倒映出雾气般的光泽,仿佛是被凤九的话拉入了数十万年回忆的年轮里。半晌后,东华认真道:“具体是不是真的,我也忘了,日子太长了。”可是与你的每一天我都记得很清楚。
凤九听得东华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不禁被东华偶然的冷幽默逗得有些绷不住笑意,正在此时却听见东华又说:“不过,记载上写本帝君诞生于碧海苍灵这件事本君还记得。”
凤九听得东华口中提到碧海苍灵,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像是幼童牙牙学语一般,口中也将这四个字念了一遍:“碧海苍灵,碧海之东,华泽之内,简单便取了二字定位尊号。”这天地间也当是只有帝君才能有此气魄,凤九这样想着,又问道:“帝君,那碧海苍灵好看嘛?”
“你想看吗?”一阵清风拂过,卷起凤九额前的发丝。
东华的话,让凤九愣住了,凤九曾想过东华无数种的回答,譬如忘记了,亦或是好看之类的回答,却不想是这么一句。但令凤九更想不到的是东华话毕之后手指之间骤然点亮的光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坠落,星如雨。
凤九望着陡然暗下来的天色,方才才是白昼的天空像是被人打翻了砚台,一片恣意的漆黑。东华笑意盈盈地轻念口诀,登时沉寂的夜空亮起一盏盏萤火。凤九呆望着天空逆流的银河,看着点点繁星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悉数朝他们的方向涌来,星光如雨,情丝如潮,点点星光掩映下,凤九觉得碧海苍灵若千般风情也好,万种柔情也罢,都不及此刻东华的眉眼如画。
太辰宫的花墙之下,两人望着头顶璀璨的星河静默不语。但白昼互变转深更的天象却引得九重天上大小各司神君驻足观望。但正当众人为这千万年难得一遇的征兆摸不着头脑时,却看天边一阵光影袭来,炫彩夺目,万千只神鸟羽翼自带着微光,从极天的尽头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去,犹如万佛来朝。此时正在洗梧宫梳洗的白浅夜华夫妇,九重天金殿之上正在朝会的天君及众神,终于受到了外边奇景的惊动,纷纷忘记了手中的事情,走出殿中抬头呆呆看着这头顶的星河倒转,百鸟朝凤的盛景。殊不知,这万千风情却只为一人绽放。
一众神仙随着星河的流向,百鸟的飞途,堪堪寻着踪迹尾随而行到了太辰宫时,众仙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只因此等异象是因着帝君而生,方才不用惧怕这太平世道波澜骤起,于是放下心来的众仙们皆陶醉在这千万年难得一遇的盛景中,感叹之余却也好奇是何等喜事讨得帝君欢心成此盛景?一众神君便这般被此景拽住脚步走入了太辰宫的深处。
下一秒,时光静默,唯余清风拂过拨动寂草闲花的尾音。
众仙眼睁睁看到:紫藤花架下,月冷风清处,那眉目如画的紫衣神尊,千年如冰雪覆盖的冰冷容颜终于有了自己的温度,他轻轻抬手,无比眷恋的将手指点在了凤九的眉心处,摩挲半晌,终是抚上了那朵令他倾心一世的凤羽花。
在场的诸人,见得此景,皆扎扎实实吸了一口凉气……这便是成玉等人刚好撞上的一出大戏。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9 03:00:00 +0800 CST  
贴的这两张,初初写了,因为时间原因这次就没有修改~~错别字可能会有,诸君见谅。


原滋原味,有些地方可能显得粗糙,多多包涵。


祝大家好梦,晚安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09 03:01:00 +0800 CST  
第六章:明眸似如故,彼岸荼蘼多离楚(上)
四海八荒第一绝色,天族太子妃白浅上神,十几万年来向来是自诩见过许多大世面的。年少时因着太过顽劣便被自家阿爹阿娘伙同老凤凰折颜将其送上了墨渊的昆仑虚学艺,消磨了几万年光阴的同时也遇到了神生漫漫中的第一朵桃花。彼时身为翼族二皇子的离镜玩世不恭,行事乖张,虽不得势却也是生得一张极为俊俏的模样。此段情缘故去良久,离镜身死也有多年,但白浅偶尔回想起那段年少情缘,每每也有些嗟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少年情事,老来犹记确然是别有一番滋味。但青丘前任女君白浅上神一向是个很会总结的神仙。譬如说对于离境这段旧情,日子久了回想起来倒觉得像是别人的风流韵事。她常道九尾狐族生来情长,认准谁便是谁,她与离镜当初虽也真心交付过,自己却不如凤九那般在感情中禁得起打磨然后逐渐成长。她虽然比凤九年长了几万岁,但对于情之一字较之凤九近乎无我的付出,她往往是选择投桃报李的方式,就如当年夜华为了她千里奔波去寻那凶兽看管的神芝草断了手臂,她便将自己偿给了夜华成全了这一片情。每每思及此,白浅都有一种大彻大悟之感,归根结底她其实永远都想先成为被爱的那一方才能放心大胆地去接受,然后再给予。
而今日,当白浅正在一揽芳华殿中梳洗时,顺着铜镜的映射看着窗外陡然倒卷的星河,无限的飞光,恰似一道禅机在冥冥之中的指引,他与夜华不禁都顺着星河的流向缓缓追溯到太辰宫。却见短舟惊了寒鸦,云树影入烟霞,帝君抬手点上凤九眉间的凤羽花,昼夜百刻,正如苍何剑挽,流云纷沓。
风过无声,水过无痕,她与夜华并肩站在太辰宫里的那棵碧绿的菩提往生下,时光恍然停止,她远远地瞧着东华眼里对凤九才会流露出的一种温柔与怜惜,却忽然懂了那日夜华斩杀四凶兽归来时她抱着他说“夜华,我是真心的喜爱你,想与你一处”时夜华的心情。世间上最为欣慰和庆幸的莫过于所有的爱与付出都能得到回应与回报。在这千年中,她曾因过往的种种对于夜华和天族仍然心有郁结,哪怕夜华生祭东皇钟之后散了元神,素素在天宫所受的屈辱都是他们之间的隔阂。然而在这一刻,白浅释怀了。因为东华为凤九所做的一切,夜华都真心实意地为他做过,哪怕没有那么好,那么周到,可是却也是从心眼里想护着她们的情分。可是,这样的一瞬间,本该是凤九最欣慰幸福的瞬间,她却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曾经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意义。
于是白浅只好眼睁睁看着凤九忽然警觉地转过身看着身后一众的神君星官,看着愣在原地竟忘了避讳直直打量着东华与凤九的天君……然后凤九腾地一下一个红影闪烁,竟是做贼心虚一般的化成了狐狸原身滋溜一下就朝外边跑去了,红色的八条狐尾灵动活泼,蓬松绵软,在她跑动间在空中犹如跳动的火焰,殊不知却将东华腰间同样系着的断尾衬得更加暧昧。至此九重天上困扰了这群私底下极好八卦的仙者们万年的悬案,终于有了定论。这便是那日之后在天族八卦史上传唱已久关于东华帝君的一段往事。
“所以,姑姑,诚然如你所说当时我极没有出息地跑了出去,那我此刻怎么会在这洗梧宫中?”问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仓皇落跑的青丘女君白凤九。
桃花初绽,三月莺飞,此时的洗梧宫已是一派春景,常年不败的桃花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季节,花枝摇曳中酝酿着阵阵馥郁的芬芳,凤九与白浅散步于花林间,看着那乱红入眼处,姑侄两人都忆起了一起住在狐狸洞时常去老凤凰的十里桃林嬉戏的时光。
白浅信步走在前面,听见凤九急步追上来的发问,竟是故作惊讶地昵了凤九一眼:“小九,诚然姑姑知道你有时候不大记事,但也不至于出了太辰宫自己直直撞在树上给撞晕了的事情都不记得吧?”
凤九听得此言顿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停下脚步单手扶着身旁的桃树枝干,一脸促狭:“当真是……不记得了,多谢姑姑替小九遮掩,将我的原身带回来。”白浅笑看凤九脸上飞上的两篇红晕,又扎扎实实替凤九补了一刀:“不妨事,也没有费多大力气,你姑父向来年轻力壮,扛着你的原身并不大费力,只是一路回来显得不是那么体面罢了。”
说着这话的白浅,心情是极为的舒畅,然而凤九却也有些郁卒了,昨日在太辰宫本也是闲话家常,她心底与东华确实亲近,问那句话时也是问得胸襟坦荡,但是她却没有料到的是东华对于她的心思并不是那么坦荡,也并没有想过帝君做事的方式向来会是这般的别致和直接。然而当天边的第一缕星光亮起,裹挟着碧海苍灵赤金的仙泽与闪耀的银河向他们涌来时,凤九在心底却明白了帝君对于她而言自相逢之时起一直是不同的。
花开陌上,记忆斑驳,天边的云,远去的星,凤九望着桃树上含苞的花蕊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东华那一双动人心魄,深不见底的眸子。失去的记忆当中到底有些什么,帝君为何会说只有她想要的时候,他才能把他该给的东西还给她,凤九心中升腾起从未有过的一种无力感。若真前尘相惜如斯,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与帝君会成今日的这般情景?紫衣的神尊,终年高高在上冷如冰霜,可是十几日的相处下来,凤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东华的心其实是热的。在太辰宫的日子虽然是那样的短暂,凤九却觉得东华并不是像司命说的那样是一个只适合挂在墙上的神仙。帝君,其实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存在。晨起浇花,午后烹茶,闲来时执一架钓竿斜斜倚在芬陀利池的菩提树下,他将佛经盖在脸上,弯弯的鱼钩垂在池塘里,而另一手抚着她假意睡过去时化作原身的皮毛。偶有细雨微朦不能出门的时候,东华便在屋子里燃起一炉香,安然的坐在书案前誊抄一些经卷,她便也装模作样地坐在珠帘后的矮几上假意翻看青丘送来的公文,而一双明眸里尽是桌案后眉眼俊秀的他。也有那么几次,因着她久久的凝视,东华也会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一手撑着下巴也那么静静的瞧着她与她对视。彼时窗外雨涟涟,明明是在殿中,东华的目光落下时,凤九却觉得窗外的雨绵绵密密,润物无声,丝丝缕缕都浇灌进了她的心中。
情,并非不知所起。
只是向来都是在她的心间。
若天底下忘川之水真能忘情,那凡人又何必再度轮回去寻找前生的那个他?若三生石当真定天下姻缘,那仗剑的神尊,星眉剑目,却为何能将名字抹去?这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是道理上说不通的。那散落的一魂一魄究竟在何方,凤九其实已经知道了。
“所以,小九,你想告诉姑姑其实你早就知道了那三万年的沉睡并非天劫造成的吗?”白浅气定神闲的打量着凤九,看见凤九深远的目光里盛着与往日不同的情愫,心里知道这句话她问得并不突兀,此时此刻的凤九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不错,姑姑。”凤九摘下桃枝上那朵含苞的花朵,将它放在掌心捧到白浅的眼前,沉静的样子让白浅恍然想起了三万年的那一天,断了尾的凤九本该是伤痛缠身,卧床不起,却撑着疼痛安静的跪在她面前与她说就此永别:“姑姑,凤九此生愧对青丘,但也只有来生再偿还,凤九为帝君无怨亦无悔,阿爹阿娘从此以后就劳烦姑姑和四叔照顾了……”一句话终了,红衣再难寻,再相见时已然是三万年流光已逝。
“凤九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姑姑能否帮我?”凤九拉起白浅的手,郑重的将那花苞放进白浅的掌心,口里喃喃是白浅正能听到的声音:“姑姑,你看你手中的这朵花,若不是小九将她摘下来,几日之后定是要开了,说不定它也会是这片桃林中最美的那一朵。只是她的生命方才在小九的手中戛然而止,一切有因皆有果……”说到此处,凤九深深的吸了口气,却没抑制住话中浓浓的哭腔:“而小九也正如这朵桃花,其实在三万年前魂飞魄散时真的已经死了,因为有些人如果忘记了,小九又怎会是原来的小九?姑姑,我是不是把东华忘记了,我与他是不是应当认识的,他不愿意告诉我,你们也不想告诉我吗?”一席话慢慢说完,白浅的心随着凤九的一字一句仿佛也被一只手慢慢抓紧又放开,直掏得心底空空的,她看着凤九红了的眼眶当中那滴始终没有落下来的泪,心里却比那时凤九为东华断尾时更加心疼。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可是你又有没有等过一个人。白浅将凤九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也是一片激荡。是了,那遗失的过去没有谁能为凤九做主,她白浅不能,白奕不能,就连东华也不能。就正如东华说的,只有小九想要那段前尘的时候,他才能将那段过往还给她,如果她现在已经过得那么幸福,那他何必又要让凤九想起那些已经不属于她的爱恋和痴缠,哪怕他已经等了凤九三万年。白浅眸子里泛起朦胧的雾气,心底对东华是由衷的感激和钦佩。那样的一个人啊,四海八荒难出其二,却为了凤九放下了那么多。
“凤九,姑姑想告诉你,可是当年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你阿爹伙同折颜骗你却也是打心里疼你,想着若真是忘记了也不会那么痛苦。你可知道的,姑姑当年为了你姑父也是喝了忘情水,但你丢失的记忆却不是因为喝了折颜的忘情水。”白浅松开怀抱,扶着凤九的肩膀与郑重凤九对视:“凤九,你丢掉的记忆,东华对你的恩,你对他的情,都藏在了那尚未归位的一魂一魄里,而最后发生了什么也只有找回那一魂一魄才能知道。”
凤九的眼泪含在眼中,贝齿紧咬努力不让眼泪决堤,她听到白浅口中道出的真相,心下如潮水涌起时打湿的河滩,深深浅浅的水渍正如她碎了一地的心。她忽然想起那日拜朝之礼上,司命高高捧着那帝君亲绘的四海八荒图赐给她的八个字:“太平喜乐,长命无忧。”她忽然想起太辰宫初见时,他紫衣飘飘,风姿绰约,蹙起的眉头藏不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她听见他在耳边的那一声小狐狸。她想起了十几日中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是她却偏偏想不起他们的前缘。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凤九握进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姑姑,昔年姑父用结魄灯为素素聚魂,但因着素素本就是姑姑因此三百年不得成功,但今日却不同,凤九魂魄残缺是否可借结魄灯一用将那一魂一魄困在灯中,再想法子让其回归本位?”
白浅听得此话沉吟片刻,也觉得凤九这个提议可算是一个上策,但不巧的是那时结魄灯因自己醉酒打翻,后来擎苍破钟而出,夜华生祭东皇钟,这打翻的结魄灯在那时不过便成了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也没有人再留意。多年后白浅确然也不经意想起这不翼而飞的天族宝物,却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的是在今日却有大用。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白浅如实将情况告诉凤九,凤九的眸子在听到结魄灯已失时明显灰败了不少。
却在此时,听得桃林背后,一个清越的女声传来:“女君莫灰心,兴许小仙有另外的办法。”姑侄俩听得声音欣然回头,却见一位藕荷色衣衫的曼妙女子缓步而来,清秀隽永,正是女儿装的成玉。

楼主 叶雨時  发布于 2017-12-13 19:41:00 +0800 CST  

楼主:叶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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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11-30 04:5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11-14 22:31: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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