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浪X王怜花】《桃花》+番外《镜花》(完结)by映日孤烟

(二十六)。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场中诸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群雄相顾无言,弄不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出。
圆德不由站起问道:“小施主,你这是……”
董少英嘻嘻笑道:“在下方才叫那么响,大师没有听明白么?寇帮主,别人不识货你总该识货的。”
于是一群人齐齐地转头去看寇飞鹰。寇飞鹰面色一红,差点冒出冷汗。若是说了是真的,今日群雄在此,他还能取得此图么?便是取了此图,可能保有么?
刚想否认,那边董少英便笑道:“若是没有人买,我便烧了他,放着反正也是无用,反倒惹来杀身之祸。”
那灯盏的火舌轻轻跳跃,仿佛马上便要舔到那张纸。寇飞鹰又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不过片刻之间,已经憋得一额汗水。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道:“五万两银子我买。”
说话的正是那“断肠剑”莫莘。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寇飞鹰的模样,也猜出了七八分。喊毕价钱,便笑道:“这位卖藏宝图的兄弟,我要是买了,人家都上来抢怎么办?双拳难敌四手。” 莫莘一张面孔线条冷硬,一笑之下便有些阴惨惨的,看了叫人反而害怕。
董少英道:“来竞价的江湖朋友,道上的规矩总是懂的,何况连少林主持大师都在,又有什么人敢明抢?”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将圆德也扯了进去。
圆德苦笑道:“老衲反正是买不起的。”
莫莘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董少英笑道:“若是保不住,又何必买?”言语之中,颇为轻蔑,连莫莘也有些无言以对,只得轻咳两声,再不言语。
至此便有些人信了这是真的藏宝图,陆陆续续有人叫价,不时便叫到十万两。董少英渐渐面有得色,寇飞鹰却是如坐针毡,心知若自己叫了,场中人十有八九要相信,若是不叫,又实在是气极难耐,哪里容得别人占了便宜去。
思虑再三,终于站起,叫道:“十五万两!”
场中一片轰然,马上便有人一万一万的加上去。寇飞鹰面色发白坐下,闭着嘴只不言语。
正当混乱之际,突然有一个声音道:“五十万两。”
不低不高,从从容容的语声,却叫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远远地只见一个青衫少年,从最偏远的末座走了出来。
走得近些,方才发现他已不是少年。少年的潇洒意气依然,那眉眼间的从容淡定,温润内敛却是成熟男子才有的。莫说谭家武馆席上早就在偷看他的少女,便是那些年纪方轻的名门女弟子,也一个个盯着他瞧,若是他偶尔一看过来,便双颊飞红,低垂下头去。
“沈浪!”
不知是谁先叫出了这个名字,原本平静的人群突然便喧闹起来,人人都想仔细看看这个江湖上最有名、风头最健的年轻人的模样。
连董少英都有些惊疑起来。
远远地一看,那个红衣的身影,竟然已经不在。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站出来也不会是沈浪站出来。
可是偏偏他就站出来了。
圆德面色肃然地站起,道:“沈施主,你欠天下武林一个解释。”
沈浪施施然一揖道:“在下自问,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天下武林的事。”
圆德道:“秘笈一事,使得天下武林同道,为此互相厮杀,此事难道不是由沈施主与王怜花而起?”
沈浪苦笑道:“王公子有恩于在下,在下不得不与之同行,却并没有逼迫武林同道参与此事。”
圆德默然道:“如此说来,沈施主并非自愿,而是不得不为了?”
沈浪颔首道:“在下句句是实,只盼各位武林同道,莫要参与此事,免得多造杀孽。”
徐青云却突然跳起来叫道:“十六年前,因这‘无敌宝鉴’之故,血洗江湖。就算这‘无敌宝鉴’在王怜花手里,也不是他的,是各位在十六年前死于那劫难的江湖朋友的!”
此言一出,那些十六年前有门人死于此劫的人纷纷响应,一时场面又大乱。已有几个人想冲上台来夺图,董少英冷笑一声将那纸放在火苗上晃了一晃,那些人只得又硬生生退回去。沈浪和圆德站在场中,对望一眼,俱是苦笑。
叫人厮杀的岂是这秘笈,而是人心的贪念。
沈浪淡淡道:“这秘笈的确是各位在十六年前死于那劫难的江湖朋友的。”
众皆愕然,倒又是徐青云先跳出来道:“若是如此,便该将它交出来。”
沈浪笑道:“可是我方才花了50万两银子把它买下了,现在又是我的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空白银票,径直填了几个字,交到董少英手里道:“凡是朱记钱庄,皆可提出现银。”
他轻笑着从董少英手里将那藏宝图拿过来,然后往那灯盏上一按。
若说谁是史上烧钱烧的最快的,沈浪现在起码可挤进三甲。
价值50万两的藏宝图,瞬间化为飞灰。
然后便笑嘻嘻地拍拍董少英肩膀道:“若有人认为这50万两银子不是这位兄弟的,那便去找他吧,与在下无碍。”
几百人的校场安静地可怕,每个人都用极其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董少英,他如飞雁一般掠身而起,瞬时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内。
沈浪对着台下诸人深施一礼道:“各位,在下也告退了。”
他的身形轻快地像是青色的风,只留下无数少女痴望的眼神。
圆德呆呆站在台上,许久,方才长叹一声。

王怜花已经在客栈等他。
车马不用收拾,因为有秦四娘的。
秦四娘在车里,当然已经被点了穴。
王怜花穿着一身商旅的黑袍子坐在前座,双目灼灼地看着他,一张脸清瘦而苍白。抓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沈浪微笑:“你什么时候走的?”
王怜花道:“你说五十万两的时候。”
沈浪道:“你的确该走。”
王怜花冷笑道:“正如你的确应该站出来。”
沈浪低着头,不说话。
王怜花道:“让所有人都来追杀我们而非互相残杀岂非你的初衷?”
沈浪抬起头来,眼睛亮得可怕:“让所有人互相残杀是否你的初衷?”

王怜花定定地看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们终究是敌非友。”
沈浪在他身旁坐下。
“我答应你要陪你找到秘笈,绝不反悔。”
王怜花悠然叹道:“若是我被人当活地图抓了去,你可要来救我。”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04:00 +0800 CST  
(二十七)。

待出了城,默默行了二三里路,王怜花突然道:“四娘,你怎的不说话?”原来四娘的哑穴并未被点住。
四娘冷笑一声,仍然不语。
王怜花笑道:“原来是在下吓着四娘了。”便再不说话。
四娘果然受不得激,忍不住道:“难道你倒要我和你拉家常叙旧情么?”
王怜花哈哈一笑:“四娘的旧情,可不是我。”
沈浪与四娘坐在车中,对望一眼,想起那日晚上的情景,都有些赧然,四娘更是愤愤地别开了头去。她所气得倒不全是王怜花那日使计骗过她,大多是那日她存心□却有那样的遭遇,对一个自负美丽的女子,本就是奇耻大辱。
王怜花道:“沈浪,你来赶车子,且让我和四娘来拉拉家常,也好培养些情意。”他这话说得轻佻至极,沈浪马上便见四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不免苦笑,心底却也是知道有他在王怜花还是不敢放肆的,于是也不说什么,到前面去了。
四娘看见这风神如玉的男子含笑着跨上车来,真是比见了魔鬼还要恐慌,却只强作镇定,别开了头去。王怜花却当作没看见她那神情,笑吟吟地在她身边一坐,道:“四娘,你怎么不看我?”
他言语虽然有礼,一只手却不老实地很,只轻轻在四娘的膝头轻轻揉捏。王怜花向来是风流场中的佳客,于男女一事自是十分老到,四娘只觉一股麻酥酥的滋味从膝盖以下泛上来,整个身子都软了,想要避开他,却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的,心里气苦,又不愿作声示弱,只得狠狠瞪了王怜花。王怜花却偏要笑嘻嘻地迎上她的目光,一只手却更加不老实,直待四娘那怒目终于变得和春水似的柔,不得不又别过头去为止。
四娘终于忍耐不住,叫道:“住手!”
王怜花轻笑道:“四娘若是喜欢,在下也可以继续的。”
四娘恨声道:“我既在你的手中,你为何还要折磨我?”
王怜花叹一声道:“在下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我们要进沙漠,希望四娘助我们一壁之力罢了。”
四娘冷笑道:“你武功之高,我平生仅见,何需我来相助?”
王怜花却十分认真地道:“在此处自然是如此,可进了沙漠,四娘可就比在下厉害了。”七年之前快活王一役后,他们差点死在沙漠里,亏得有金无望前来救援,否则早已化作沙漠中一副白骨。后来他一个人窃马而逃,也是吃了许多苦才出了沙漠,现在想来自是心有余悸。而四娘却是年年要横穿沙漠的,经验自然比他丰富许多。
四娘只是冷笑,也不回答。
王怜花笑道:“四娘,你可要想清楚了。若平安进了沙漠,你的同伴说不准还有救走你的机会,但你若不合作,或者想要使什么诡计,一定会死得很快。如果你死了,自然是有人来找我寻仇的,他们也很快会去陪你。”语气森冷,句句切中四娘的要害,直叫人打起寒战来,哪里是方才那个轻佻少年。
四娘定定看了他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终于点了点头。
然后说:“你现在可不可以出去?”
王怜花笑道:“当然,佳人既然不喜,在下自然是不敢唐突的。”说着便轻轻跳下车来。
他只一掠身便到了沈浪身旁坐下,轻笑道:“在下的女人缘果然是比不上沈公子,美人既然赶我走,那便换你去陪好了。”
沈浪只是苦笑。

前去沙漠这一路,十分意外地没有受到什么拦阻。秦四娘平日也不多言语,倒真的是教了他们好些沙漠里求生的要决和准备,车子每日不过停两三次,需要控制饮食和大小解次数。白天夜晚便是沈浪和王怜花两人轮流执鞭,马不停蹄。沈浪少年时流浪天涯,这点辛苦自是不在话下,而王怜花本就是个能忍人不能忍,狠人不能狠的角色,两人竟然还是泰然自若,谈笑风生。秦四娘原本心想着以逸待劳,最好是这两人支持不住,可是见他们这般模样,不由得暗暗心惊。心中焦虑,外加行动不便,反倒是她一个人憔悴了下去。
唯一的希望,也不过是相信那小子一定跟在后面,等待着最好的出手时机。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09:00 +0800 CST  
三人各怀心事,仍然日夜兼程,也不过几日,便到了沙漠的边缘。
四娘便让他们在沙漠边缘的小镇子上,将马卖掉,买了几匹骆驼,和十几皮袋的清水。沈浪在办这些事的时候,王怜花便站在那有水井的人家门口,眺望着无边的沙漠。此时太阳还没有落下,风卷着沙子扑过来,炙热地仿佛要将皮肤也烧化。
王怜花苦笑道:“七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
秦四娘瞪着眼睛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怜花转头看她,微笑道:“你竟然还是个很有学问的女子。”他此时的笑仿佛带着江南三月温煦的轻风,叫人忘了此时所处是沙漠的边缘,秦四娘看得也不禁呆了一呆。
他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子,一笑足以使人忘忧。
沈浪远远地在一边叫道:“我们何时启程?”
四娘道:“等太阳快下山之时。”
沈浪依旧是从从容容地站着,虽然穿着怪异的商旅长袍,却无减他英伟俊朗的风采。王怜花突然发现他有些瘦了,宽阔的额头已有些苍白之色,颧骨和下巴的形状也越发鲜明起来。不由得伸手去摸自己的面孔,他本是温润秀美的长相,现在却面颊消瘦,一路风尘劳顿,消瘦本是在所难免的吧。
与君同瘦,寂寞青衫,本该是那样的情境啊。
却要在这仿佛吞噬天地的沙漠,面对着不可知的未来,心里还有百种算计,千般思量,却又是多么无奈而可笑的事情。

一进沙漠,王怜花便让秦四娘吞下一颗丹丸,然后解开她的穴道,笑道:“四娘,在下本不愿如此,可心想若是解开四娘的穴道四娘说不定逃得飞快,不解呢又得分出力气照顾你,只好如此了。到时候在下自然是会把解药给四娘的。”
四娘闭口不语,也不去问他到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只管自己上了一匹骆驼。
方才的空气还是滚烫炙热的,太阳下山之后,却似一下从炼狱到了冰窟,寒风如刀,仿佛要割开每一寸皮肤。三人只能拉下长袍的兜帽盖住了半个脸,躲在驼峰之后,。
夜渐深,风愈寒。
大漠星光明亮,照得路旁的几具白骨,都磷磷生光。
这里离沙漠的边缘并不是太远,死在这里的这些人若还有些气力,或者意志再坚韧些,兴许就能活着走出沙漠,可他们终究还是死在这里。白骨空洞的眼眶仿佛在诉说永远不能瞑目的怨恨和凄凉,可是白骨也是最干净的,在白骨上面,看不出肉体被折磨的痕迹,反而不叫人害怕。
更可怕的,也许还是那些被烤得发焦的干尸,竟然是乌黑发亮的,被烧裂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宣告自然的严酷和无情。
秦四娘从十七岁开始,就看过无数这样的尸体,每一次看都觉得心里发寒,不敢再看第二眼。
最可怕的,也许还是活着谈笑风生的王怜花。
他说:“这几具尸体,衣物还在,由这衣物的风干程度看这人在沙漠里呆得并不久。看他们胸口之处,还有刀伤,但这一带仍在沙漠边缘,并没有盗匪,也许并不是被害的普通商旅。”他笑了一下道:“兴许是来这里伏击我们却遇上仇家械斗而死的武林人士。”
沈浪默默无语,心里也是一样想法,只点点头道:“我们要多加小心。”
王怜花转过头去问四娘:“我们何时可以扎营?我有点冷。”
沈浪道:“我也有点饿。等下我来做羊肉汤。”
王怜花笑道:“你手艺的确不错。”
两人脸上俱是从容微笑的神色。
四娘道:“前面沙丘背面避风,我们且过去那边扎营。”她说了这句话以后便绷着脸一言不发,过了半晌,突然抑止不住地尖叫一声。
两人都面色惊异地回头看她,问:“怎么了?“
四娘咬牙切齿地说:“我倒要问你们怎么了?你们到底是不是人?知不知道‘愁’这个字怎么写?”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09:00 +0800 CST  
四娘听得面色又一变,随即恢复常态,只是这虽是瞬间之事,又怎能瞒过王怜花的眼睛。
沈浪瞧了瞧王怜花那淡淡含笑的神情,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帐篷虽然也不是很小,不过若是三人都在帐中睡,就不仅是挤不挤的问题了。
首先,那车子上有十几皮袋的清水和一些粮食,非得有人看着,这个人当然不能是秦四娘,所以难免要产生一男一女同处一“室”的局面。
沈浪本来是很想要自己去看车的,可是秦四娘那惶恐的目光却叫他狠不下心说出这句话来。
秦四娘简直比怕鬼还要怕王怜花。
王怜花看看秦四娘那神情,嗤笑道:“你怕什么?就算一起睡,我也未必会□你。”
秦四娘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仿佛打定主意再不瞧王怜花一眼。
王怜花道:“我去看车。”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微笑道:“沈大侠可要小心守着你那‘贞节烈夫’的牌坊。”
沈浪道:“还是我去罢。”
王怜花寒着脸道:“这种性命交关的东西,我倒真不放心叫你来守。”他仿佛有些忿忿一般,拂袖出去了。
沈浪苦笑道:“四娘,你早些睡吧。”
四娘低声道:“谢谢。”便挪到帐篷一角,拉过毯子卷住身子躺下,转过头去动也不动。
沈浪将篝火熄了,自己也到帐篷另一边躺下。毯子方才被篝火烘得很柔软,暖暖地包裹住半冷的身子,仿佛梦境般温柔的触觉。他躺在里面,想起很多事,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快活王之役,想起当时只有十六七,美若春花的少女朱七七,想起眼睛亮亮的熊猫儿,甚至想起仿佛温柔纤弱的白飞飞。
还有那个,总是腼腆地微笑着,却有一双桃花也似双眼的少年。不知怎的,他一想起他,总是先想起他在月夜下离去的形象:黑衣,苍白,消瘦,淡然,剥离了所有妖美而狡黠的外壳,只留下那样一个清冷而孤寂的眼神。
他们是他任意轻狂的少年,遥远却欢乐的旧梦。
正如所有华美的青春,再怎么圆满,也总有不会再来的遗憾。

王怜花看着沈浪缓缓从帐中走出来,没有笑。
他不笑的时候面容清俊而端整。
王怜花低低地道:“你不睡?”
沈浪微笑道:“我想到很多事,就睡不着了。”
王怜花悠悠地道:“没想到你偶尔也会多愁善感。”
今夜的天空有星无月,只有他的眼神一如那夜的月光。
沈浪看着他,突然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
关于他的,和关于他的。
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人生之中最深刻的寂寞与惆怅,岂非原本就不能言说。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28:00 +0800 CST  
(二十九)。

三人所循之前行的藏宝图,虽是凭王怜花记忆而绘,可既然是他所绘,天下人,包括王怜花自己,都绝对相信那张图和原图分号不差。
但按那张图,直向西走,约三百余里路,应有一小片绿洲,可三人行了四五日,却也未能见到图中所示的绿洲。
王怜花开始怀疑,是否茫茫的沙漠叫他失去了对方向与距离的敏锐感觉。可是罗盘的确也没有坏,沈浪也非常确信地说,以他们的脚程,本该在今日天黑之前就能到那绿洲。
叫人心冷的是秦四娘说的话。
“我从十七岁开始,就从从这条路穿越沙漠去拉萨。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绿洲。”
王怜花开始苦笑。他苦笑的样子像一个清秀腼腆的少年书生。
他说:“我犯了最笨的错误。”
“一百年前的绿洲,现在就算不在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若有所思地说,“现在除了四娘的经验和自己的感觉,已经什么都不能相信。”
四娘冷笑道:“你相信我?”
王怜花笑道:“我至少相信你不会让自己和我们一起死。”
沈浪突然道:“四娘,你从走这条路已经走了这么多年,这张藏宝图所示的道路,你不会不熟吧?”
四娘猛得一惊,抬头看他。
沈浪微微笑道:“我们究竟有没有走错路?怎样走才算是对?你都知道的吧四娘?”
四娘自知失言,红了脸道:“百年前的路径,我又怎能肯定与今是否一致。”
沈浪摇头道:“不对,今日之路径,便是前人所辟,若无特殊事故,不会轻易更道。”
四娘垂首不语。
沈浪便笑道:“四娘既无异议,那在下跟着四娘,便是无错的。且请四娘带路。”
四娘也不说什么,只管转身前行。王怜花见状,拍手笑道:“沈浪,不想你也有些问话的手段,小弟佩服。”
四娘冷冷地道:“我们的确偏离了百年前的古道。”
沈浪道:“烦请四娘带我们回原道。”
四娘笑道:“可是我还不想死。”
王怜花转眼一笑道:“那又是什么龙潭虎穴,叫四娘比怕毒药还怕?”
四娘道:“因为自二十年前开始,从那古道上过的人,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我们便称之为‘鬼道’。”
沈浪道:“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装神弄鬼。”
四娘道:“那时我还只有十余岁,并没有随着家父上路。那年家父得了一场大病,将出发日期较往年拖了两个多月,到了兰州一带,便听到那条道已成‘鬼道’的传言。家父当时还不信,不肯从新道过,只因古道途经绿洲,是补给水粮,歇息休整的好地方,坚持走了古道。”她吸一口气继续道:“最后家父稍稍前行了一段路,便连忙退回,后来我问起家父这件事,家父和我说,他在那里看到了极可怕的景象。”
王怜花道:“再可怕的景象,也不过是死罢了。”他说起死,语气轻描淡写,正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轻视他人生命的人。沈浪听了不由轻轻皱起眉头。
四娘道:“沙漠之中,到处都是尸骨,我们对死,已经比普通人淡然。可是家父看见的,却是成百的尸体,比屠宰场的死猪还要多的尸体,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家父在商会里的朋友。而且每一种死状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面部的表情恐惧到了极点,已经非笔墨难以形容。”她面露悲伤之色道:“此事成了家父的梦魇,折磨了家父很多年,直到他终于患病过世。”
听到这惨绝人寰之事,沈浪面露愤慨之色道:“此事一听便是人为,而非鬼神或自然力所成。却不知是怎样的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
王怜花微微笑道:“真是鬼神又如何?江湖上的人总是说在下比鬼难缠,在下又难缠不过沈兄,自是应该鬼神怕我们,而非我们怕鬼神了。”

绿洲,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对于疲惫的旅人,若是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真实的绿洲,简直就是神赐的奇迹。
即使它只存在于人的心里,也能燃起求生的意志。
可他们要前去的绿洲,却是极其凶险的所在。至少,已经是二十年没有人涉足过,或者说是没有活人回来过。
四娘的脸色已经很难看,因为他们转回古道不久,就看到了第一具尸体。
尸体也不是太可怕,但是却很新鲜,还没有被沙漠毒辣的阳光晒干,可见死了并不是很久。最骇人的却是他的死法。
他是舌头被切断,流血而死的。那是一种十分痛苦而缓慢的死法,能让死者饱尝临死的恐惧,怨恨足以化为厉鬼。
沈浪的心情有点沉重。
因为他看出这个人有点面善,仿佛在兰州的英雄会上曾经见过。
第二个死人他就更认识了。
赫然就是“断肠剑”莫莘,只是他现在真的“断肠”了。
剖腹的死法本来就不太好看,肠子被拉出来更叫人作呕。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和鲜血混合的古怪臭味,原处有几只食尸鹰正展翅飞来。
四娘跳下骆驼,弯着腰在不停的呕吐。
她刚一吐完,王怜花就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把她往车上一丢。
接下来的景象,四娘若是看到,还不把肠子都呕出来。

别说是四娘,连沈浪都有点脸色发青。
因为他们真的看到了四娘所说的景象。
屠宰场的死猪还要多的尸体。
而且他们也认识其中大部分的人,因为他们正是出现在兰州武林大会上的人物。
前几日,他们还意气风发,气势迫人,现在却成了一具具死状奇惨的尸体。
王怜花的脸色却十分古怪。
他却不是因为眼前这凄惨的景象而生出惧色的。
只听得他突然大笑了三声,道:“妙!妙!真是妙!”
沈浪有些惊疑地看着他,王怜花却毫无所觉,一心一意地盯着前面的一堆尸体,看入了神。
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按四时,化五行,合三才,布九宫,据飞星,移斗位,镇八卦,伏两极,隐四象,转六合,六丁遁甲,布生克奇门,一重门占一字,叫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直叫人进得来,出不去。”
沈浪听他此言,也不由变了脸色。
难道这满目的尸体,竟是摆成了一个极奇妙的阵式?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46:00 +0800 CST  
(三十)
王怜花拊掌大笑道:“所谓阵法,乃借天地之力而成,高绝者仅取草木岩石,便可成阵;次焉者需借人力,取自然之变化精妙、息息相生之意而拟其形,惟有最最等而下之者,才会取这腐臭不堪的尸骸,作这只会吓唬人的东西,实则半点机巧也无!”他声音虽不大,却清远绵长,显是用了内力,要教这暗中的掌控者听到。
回答他的自是一片寂静。
沈浪低声道:“切勿大意,这尸体阵虽也是按八卦五行之理而成,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王怜花亦低声回道:“这阵法悖反阴阳生死之理,以在下之见,不过是反八卦而已,我们自当从死门破入,生门脱出。只是窥不见这其中的要决,怕是斩之不断。”话一说完,便又放声笑道:“不回答便是承认了?”
笑声未绝,人已飞身掠起,直朝死门攻了进去!
沈浪心中一凛,却不言语,只盯着王怜花的身影,面色已是凝重之极。
一入阵中,阵便发动。
只见那些死状奇惨的尸体,竟一个个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死人的身体自是没有活着的时候灵活,死者生前所会的武功,也不能使出万一,可是它们唯一比生者强的地方,便是死人已不能再死一次。
王怜花并没有洁癖,但是和腐臭恶心的尸体搏斗,却着实是一件心理上比身体上更无法忍受的的事情。
那把淡红色的短刀,颜色本来美得像娇羞少女的桃花面,此时却凄厉妖艳一如幽暝的血霞。一刀两断,尸块横飞,却只能缓缓流出浓稠恶臭的黑色血液,惟有这红色的刀光才是活的一缕精魂。
这哪里还是人间的景象。
断首的尸体竟也能再度站起,朝他伸出黑色的、皮肤龟裂的手;手也没有的尸体就只是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等待他再来砍它一遍,死人的面容犹如无声的嘲讽;被砍断腿站不起来的,也仍是像虫一样无声地在地上蠕动。
无怪乎千年以来总有人在追寻不死药,只因“死”是如此没有尊严的一件事。
王怜花已经想要呕吐。
沈浪呢?沈浪在哪里?

一切孑然而止。
那些地狱里的恶鬼,重新又倒了下去,还原成一具寂然无声的尸体。
站着的还有三个人。
王怜花的脸上泛着气息未定的潮红,沈浪的面色却冷然苍白地像冰。
滑稽的是第三个人。
他看上去像个死人,因为他臭气熏天,衣衫破碎,脖子上还有一道红色的,深可见骨的致命刀口,嘴唇青紫,脸上都是干掉的黑色血渍。
这样一个人,却精神旺盛,气息停匀,即使是沈浪亮得像雪光的剑尖压在他脖子上,他求饶的台词还是说得流利非常。
他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我的错,完全不是。”
“他”,竟然是那个深藏不露的衡山派弟子,小伍。

沈浪握着剑的姿势稳定地一如远山。
“若不是我站在场外,看出你这具‘死尸’的不同,恐怕我们二人都已死在这里。”沈浪微微笑道:“还有死在这里的这么多人,你竟然还告诉我不是你的错?”
小伍苦着脸道:“你觉得我有本事杀掉这么多人?”
沈浪道:“那他们是怎么死的?”
小伍道:“只因这绿洲的泉水畔,长了一种花。”
王怜花面色一变道:“难道是‘烟紫’?”
小伍道:“总之是一种像蒲公英似的紫色小花,泉水里也飘了好多,到这里的人,一喝就狂性大发,互相打了个你死我活。”
王怜花眯起眼笑道:“这也就罢了,倒是请你告诉我,你怎么没喝?还有这个阵是谁摆的?”
小伍睁着眼奇道:“自然是我师父了,要不然还有谁?”他一双大眼骨碌碌转,竟是说得理直气壮。
沈浪低叫道:“不好!”一收剑,便纵身而起,朝那车子急掠了过去!
车子里少了几皮囊的水,这并不太严重。
但问题是,剩下的皮囊上,都钉了几支暗青色的箭矢,一见便知是有毒之物。
秦四娘也在车内。
她的右臂之上,竟也中了一支箭矢。
沈浪伸手一探她脉息,方才宽慰了些,只因她被点中穴道,血液流速减慢,因此毒物还未到达心脏。沈浪又封了她胸口几处大穴,方才将她抱出来。
王怜花道:“她中毒了?”
沈浪道:“是。不仅如此,我们的水袋也被毒箭划破了。”
王怜花道:“那么,我便不能救她了。”
沈浪皱眉道:“为何?”
王怜花道:“便是解了毒,不服些养气生精的药物,也是不活的。可是我们现在已没有了水,绿洲的水也不能喝,那末这些滋养的药物,便不能浪费。”
沈浪道:“水总是有办法再寻找的。”
王怜花冷笑道:“他人的命,没有在下自己的命值钱。”
沈浪一时被他噎住,竟说不出话来。
小伍笑道:“我有个好办法,可教这姑娘不用死,你们也有水喝。”
王怜花道:“说来听听。”
小伍道:“我知道师父会往哪里去,自然可以让你们拿回被他夺去的那几袋水。”
王怜花怀疑地看着他:“他有了水,还会告诉你他的行踪?”
小伍哈哈笑道:“万一水喝光了,我的血也可以当水喝。”他面不改色地撩开破破烂烂的衣袖,细瘦的手臂上竟然还有几处未愈的刀口,而他竟然还在坦然地微笑。
沈浪和王怜花对望一眼,心里都冒起寒意。
这个少年,看似无害,却竟然如此从容,岂非也是个狠绝的角色?
王怜花笑道:“除了相信你,似乎暂时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那便请你带我们去罢。”
小伍道:“师父如今体力受到损害,跑不了多远。这位姑娘的毒再不治,便来不及了。”
沈浪道:“先救四娘罢。”
王怜花心道:水还没有到手,如何能轻易用掉自己救命之物?本想拒绝,一转头看见沈浪那深沉的目光,竟然把话都吞了回去。
只是低低叹道:“好。”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47:00 +0800 CST  
(三十一)。


明虚似乎已经料定他们会来。
前面就是绿洲,甚至可以看见那一片盈盈的翠绿,明艳的色彩在一片漫天的黄沙中看起来近乎不真实的美。
可他却情愿顶着个大太阳坐在沙地上,气色居然还很不坏。
虽只穿着破烂衣衫,蓬头垢面,面目焦黄,身上还有几处污秽的伤口,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叫人觉得可笑又可怜,哪里还有当日一派宗主的风范。
王怜花摇着头笑道:“道长怎的做起了小贼?岂非有失体面?”
听了这话,明虚的那发黄干枯的面色竟也红了一红,随即道:“废话少说,若不是被那孽徒逼迫地走投无路,又怎会出此下策?”
沈浪看了一眼小伍道:“是道长教这位小兄弟带我们来的?”
明虚瞥了小伍一眼,也不回答,只道:“这个阵势,原是摆出来等小石的。既然被两位破了,只好烦请两位帮我杀掉那个孽徒了。”他说得理所当然,王怜花不由失笑道:“道长,你可并未在阵旁竖个牌子,上书‘非石靖远不得入’,怎又怪得旁人来?”
明虚也不理他的嘲讽,只对沈浪道:“石靖远欺师灭祖,本就可杀。”
沈浪默然,道:“若此事是他所作,为何道长不作辩白,只身而走?”
明虚干笑一声道:“他所说的,本是事实,我如何反驳?”
沈浪脸色一变,刚想说话,明虚便接着大笑道:“只因此事的过程与手段,却尽是他安排的!”
他含恨道:“便是他一直在我耳边,说明玄的声望武功,绝不在我之下,教我需得小心。可恨师弟又是这样一个不懂得收敛的人,怎怪得我信了小人的话?”他这话,竟还说得理直气壮,沈浪听得心里一阵凉。因嫉恨而杀害别人的人,反而责怪被害者太过出色,若不是人性沦丧,如何说得出这般话来?
明虚看一眼沈浪面色,狂笑道:“你是否以为在下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浪沉默不语。
明虚道:“原本师父在世之时,宠爱明玄,几度想要教他继承掌门之位,却因明玄年轻时性格激烈,惹出很多事端,方才打消这念头。我等了整整二十年,才做了掌门。每日苦于派中事务,而明玄仗剑江湖,若论侠名,甚至还在我之上。”他苦笑道,“这个时候,若总是有人有意无意地提醒我这样的一个威胁,教我去看他风光、受爱戴的场面,原本就不多的同门情谊,怎会不化作提防与嫉恨?最可怕的人,未必自己真的作恶,却总在别人心中播下罪恶的种子,岂非更加不能容忍?”
沈浪叹道:“这也原只是因为,在你心中本就有了邪念。”
明虚冷笑道:“明玄虽是我所杀,孔琴却一定是他害的。若不杀掉孔琴,他这样长久的居心,又有什么意义?”
天气明明热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烤焦,小伍却打起了冷战。
那两人在专注谈话,并没有去注意。
而不经意回过头的王怜花,突然发现:这个瘦小的孩子,不仅在打冷战,眼睛里还浮现出一种怨毒入骨的神情。能教看到的人,也从心底冒出寒意来。
这是多么深沉的恨意!

明虚道:“我说这许多话,已经说得口渴。”他一说“口渴”,然后就满意地看到在场的人都紧紧抿了一下嘴唇。他转眼看了一下那几袋水,道,“我只问你们,肯不肯为这几袋水,去杀掉这样一个人?”
王怜花只是淡淡地笑。
他很残酷地说:“现在从你手里把水抢回来,比去把他杀掉,要更容易一点。”
明虚长身而起,抽出剑来,剑尖对着水袋,厉声道:“虽然我未必能保住,你却一定夺不走。”
王怜花沉默了。
他本就是个非常爱惜自己生命的人。
为几袋水杀一个人,多像一个无稽的笑话。
可是在这沙漠里,水就是生命。
又有谁不愿意用一个卑贱恶毒的人的性命来换得自己的生存?
沈浪好象也有点心动。
阳光炫目,照得人的眼睛一片亮晃晃的空茫。
空气中仿佛有亮光一闪。
仿佛只是一道斜射的阳光。
小伍突然急叫一声,气息短促。
只在这一弹指间,又有许多变化。
沈浪竟已在明虚跟前,手中却多了一样东西。
他微微一笑道:“生意还没有谈成,怎么能毁了货物。石兄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手中的穿云针,对着空茫的四周说话。
那几个水袋,差一点就要被这穿云针划破。
石靖远却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秦四娘。
她还在昏迷中,眼睛也没有睁开。上半身却探出车帘外来,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保持着平衡。显然是有人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后背推出帘外。蓬乱的秀发披肩而下,只露出一截秀美的玉颈。
只有那一点银色闪着寒光的针尖,贴在颈项细白的肌肤上,纹丝不动。
车帘遮住了后面的事物,看不见车子里的人。
只是能感觉到在四娘背后的人,必定有一双极稳定的手,冷酷而精明的眼睛。
王怜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沈浪。
沈浪却也在看他。
眼神有些歉意。
他知道他必定不会放弃无辜女子的性命。
那双苍白秀美的手,轻轻的握拳,垂放在一侧。
沈浪无由地觉得有些不忍,尽管他绝不会赞同他的方法。可是见他主动退让了,他心里却又不免感激而怜惜起来。
车里的人讲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是言简意赅:“你杀了他,我放了她。”
明虚双眼发红,哑着声道:“不杀了他,你们就得渴死在沙漠里。”
救命的水,无辜的美丽女子,两个恶徒的性命。
孰轻孰重,何以抉择?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师父,你的水袋,破了。”
明虚心中一惊,低头去看,突然觉得喉口一阵沁凉。
他嘴唇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接着就仰天倒下。
一枚闪亮细长的银针,后颈入,喉口出,血也没有流出一滴。
抵着四娘脖子的银针,仍然丝毫未动。
小伍道:“师父既然已经死了,水便是你们的了,你们可以放了师兄了。”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天真,眼神纯洁而诚恳。
“师兄,你说过的,只要杀了师父,你做了掌门,就不会加害别的师兄弟了,对不对?”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48:00 +0800 CST  
(三十二)
寂静如死的沙漠上,突然传来一声深沉的叹息。
车上的人掀开帘帐跳了下来。
小伍的表情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不住地往后退,口中直叫:“你,你……”
那人哪里是石靖远,分明是少林方丈圆德。他也穿了一身灰不溜秋的行旅长袍,露着光光的脑门,雪白的胡子上满是沙尘,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只是在场的人看到是他,没一个是笑得出来的。
圆德合十作揖道:“老衲当日,也不十分相信此事是二位所为,如今老衲亲眼所见,这位小施主又吐露了真情,方知这其中端倪。事既已至此,且让老衲带这位小施主走,也好教天下英雄,认清楚这石靖远的真面目。”
小伍叫道:“谁说我要跟你走!若不是你装成师兄,我怎会杀了师父?”
圆德叹道:“明虚也算得死有余辜了,你本性善良,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王怜花笑道:“小兄弟,既然你不愿和大师回去,那便与我们同行如何?”
小伍的面色白了一白,叫道:“我与你们无亲无故,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王怜花眯起眼笑道:“你既不和大师走,也不和我们走,莫非你打算一个人回去?”
小伍原本只不过作些姿态,哪是真的不肯和圆德走,此时王怜花来搅了个局,若是现在露出怯意,岂非白费了一番辛苦?一想及此,他直起脖子便道:“自是打算一个人回去的,为什么要跟着你们?”
沈浪也笑嘻嘻地道:“所幸这里离沙漠边缘也不是太远,我们可以给你一匹骆驼,还有些清水食物,应该也可以出这沙漠。”
王怜花更是不留情:“以你和你师父杀了这么多人的手段,再加上杀掉你师父的心肠,也不用怕什么人想要来害你。”
两人讲到这里,小伍心里又急又气暂且不论,圆德的脸色也不由变了一变,暗叫自己怎的如此不慎。这少年虽似十分天真诚恳,却也为虎作伥杀了这么多人,方才杀师的手段也可称得上毒辣,自己再怜惜这少年,也该存着几分提防之心才是。
便也有心试探这少年,便道:“既然如此,也罢了,老衲亦还有些事务要办,小施主出了这沙漠,若无去处,便可先去嵩山少林暂住。”
小伍只觉得嘴里发苦,仍自强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为何要去和尚庙寻栖身处?”
王怜花笑笑不语,只牵了一匹骆驼,再将一袋水放在那骆驼背上,道:“你直往东南方向走,不出七日,定能出这沙漠的。”说罢,自怀中抽出一张银票:“出了沙漠,这便有用处的。”
小伍冷笑道:“这个我有。”他也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在王怜花眼前晃了一晃。
红墨如血,目似桃花。
那一双眼。
那两个字。
那温文的有些许懦弱的青年。
孔琴。
像一道血咒似的画。
配合着小伍清澈而残酷的眼睛,有一种刺痛骨髓的艳。
王怜花突然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
叹息着说:“你走吧。”

圆德:“两位施主,老衲也要告辞了。”
沈浪只默默地颔首抱拳道:“不送,大师保重。”
王怜花却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眼见着圆德有些伛偻的身子在这大漠黄沙中渐兴行渐远,王怜花道:“这老和尚,一定放不下那狠毒的小子。我却是不明白了,他们这些做和尚的,原本应该跳出红尘,管这许多俗事作甚?”
沈浪道:“圆德大师是良善慈悲的人,自是不忍的。”
王怜花苦笑道:“只是不知道等他找到那小子时,那小子死了没有。”他伸手抓过一皮袋的水,突然伸手一按,袋身上突然射出一丝银线似的水迹。他有些许感伤似的看看,道:“不知我们死的时候,这小子死了没有。”
沈浪伸手将那水袋解开,任凭这和生命一般珍贵的水流淌而下,流入这干涸的沙土,瞬间便消失不见。王怜花也静静地看着他的行动,一言不发。
两人莫非疯了不成?
沈浪把手伸到王怜花面前:“也许这些水袋里,都有这样的东西。”
他的手上是一支细小的银针,还带着些许绿芒。这针被挤入水袋的时间已不太短,毒却未完全溶于水,可见毒性之烈。
王怜花伸过手来。
沈浪以为他是要取走他手上的那枚针,不料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疑惑地看他的脸,却看见了一双桃花一样媚的眼,不由自主地想躲开,脖子却僵硬地无法转动,仿佛被那目光给定住了一般。
王怜花突然问了他一个似乎完全不该在这时候问出来的问题:“你究竟有没有后悔?”

后悔什么?
是后悔答应了他一起来?
还是后悔与他一起面对包括死亡的不可知未来?
沈浪没有问。
他突然地就想起朱七七美若春花的面孔,清丽不可方物的容色。
星儿稚气的憨笑,伸手叫“爹爹”。
每一想到那样的情境,总是叫他心里头温暖明亮起来。
就像是流浪多年的游子回到家乡,遥遥地望见自家小楼的黄色灯光的那种舒适而疲惫的感觉。
本该是那样的。
可现在他的眼前只有他。
黑衣的消瘦的少年,一如当年旧梦。
他不该穿黑衣的,红衣的他,多么狡黠多么明媚。
黑衣的他,有些憔悴有些苍白,是一种黯然销魂的美。
他的眼神灼灼,叫人中蛊。
沈浪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此时无论他对他说什么,他都是明了的,从心底里,都是透亮的。
他知道他眼神的一切涵义,只要他告诉他,他就相信。
可是他抿起了嘴唇,可是他什么都不说。

王怜花平静地微笑着把手从他的手掌中抽走。
两个人都装作没有看到在那只细白的手掌上留下的淡红色的指痕。
“我们去找水源吧。”王怜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声轻叹,“总不能,比那小子更早渴死在这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49:00 +0800 CST  
(三十四)
董少英答非所问:“清水和食物都准备好了,沈兄、王兄,请。”
王怜花双眉一挑,笑道:“董兄,你可听波斯商贾说过灯妖的故事?”
见董少英默然不答,王怜花又笑道:“那故事说得是一个住在灯盏里的妖怪,法力无边,能满足世人任何心愿。灯盏之主能教这灯妖为他驱使。董兄,你说若有人拾了这灯盏,却只使唤了一次那灯妖便将这灯盏丢弃,岂非愚不可及?”
董少英只道:“见好就收本是君子之德。”
王怜花笑道:“可惜在下并非君子。”他转眼看四娘一眼,随即嘻笑道:“灯妖,可否将清水粮食送上来?”
董少英拍了拍手。
连绵的沙丘背后突然便出现了几个拉着骆驼的黑衣壮汉。骆驼健壮而高大,毛发顺滑,毫无瑕疵,鞍上上还系着十分鲜艳的红绸,亮亮地映入双眼,叫人精神一振。每匹骆驼的背上都驼着几个大水囊,随着步伐的移动微微颤动着。
王怜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转头看了看沈浪。沈浪却只是淡淡微笑,并未出现十分焦渴的神色,只朝董少英轻轻施了一礼。
董少英道:“放了四娘,这些清水粮食便归二位,自此之后,互不相干。”
王怜花道:“若我不放,又要这些清水粮食,且当如何?”
四娘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你若是太过贪婪狠毒,我们也绝不会遂你的意。”
王怜花转眼笑道:“四娘既如此说,在下也只好放你回去了。”
董少英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那些汉子便牵了骆驼过来,将水囊往车上装运。王怜花放开四娘,微笑道:“四娘请。”
四娘冷哼一声,也不去看他,径直朝董少英而去,到了他面前,突然一转身,手中便多了一把小箭。只听得她冷笑道:“若我现在将那水囊射穿,阁下又当如何?“
王怜花却坦然笑道:“不当如何。”
四娘一咬牙,便要将手中箭射出。真气猛得一提,却觉得手足无力,口中一甜,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董少英面色大变,暗想王怜花乃是使毒的大行家,方才见四娘一切如常,竟也没有多想,实在是不慎之至。若要责备,却也是四娘要毁他水囊在先,不由得面色一沉道:“不想王公子也留了一手。”
王怜花笑道:“一入沙漠,在下便给四娘吃下的丹药,四娘难道忘记了?”
四娘哪里还说得出话。那颗丹药她一早怀疑并非毒物,只是王怜花诓她好叫她不要轻举妄动而已。之后许久身体也无任何反应,四娘便趁明虚师徒劫车之时,故意被那毒箭射伤。要知若原来便已中毒,此时两种毒调和,也将相容相和,那日既已被王怜花解去,她便更是放心,不想今日此时竟然毒发!
董少英伸手扶住四娘,那面上的神情,怎是谚言语可以形容的。
王怜花笑道:“替四娘解毒,容易得很,董兄何必如此紧张。”
董少英寒着脸道:“替四娘解毒之后,在下发誓绝不与二位为难。”
王怜花摆摆手道:“发誓也不必。在下也不过想请帮主帮个小忙,找到那宝藏的入口之处而已。”
董少英笑道:“阁下可不怕我也插手争夺?”
半日未曾说话的沈浪突然便道:“董兄若有意争夺,当日怎会卖那藏宝图?所谓宝物者,从来只教世人争夺得头破血流,真智者不与也。在下当日给兄台的银票,仍可兑现,董兄止步于彼,也是明智之举。”
董少英沉吟片刻,方颔首道:“沈兄果然是大智慧的人,在下也不是不能帮两位这个忙,只是在下却只能将两位引至入口处五里外,再近便是不能了。近宝藏五里之内,必将纷争不断,请恕在下不愿介入。”
沈浪笑道:“如此也好。”
王怜花在一旁拍手笑道:“沈大侠,你莫要捡我的便宜自己来充好人,若要我说……”话未说出,沈浪便伸手捉了他手,只在他耳边低声道:“王公子,急功近利反而败事,叫他不甘心,又做别的算计,岂非也于我们不利?”
王怜花道:“是是是,只是若出了岔子,也是要你担负着。”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董少英与秦四娘,再低首看看沈浪握着的自己的手掌,不由轻笑。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2:01:00 +0800 CST  
“可笑这灯妖再法力无边,却也只得在那小小的灯盏安身。人叫他做什么,他便得做什么,这究竟是可笑还是可怜?”

然后又是不断的跋涉行走。
有了董少英,本以为这路程会愉快许多。有鸣沙帮的护送打点,即便在沙漠中,难道不该是十分舒适惬意么?
鸣沙帮的派头,却实在没有想象中大。
几个鸣沙帮的帮众,穿着身陈旧的黑色袍子,形容枯槁干瘦,满面风霜之色,与沈浪记忆中龙卷风战士的气势阵仗,何止天差地别。
董少英似是看出他的疑惑,只笑道:“鸣沙帮这几年来,大都是在与龙卷风周旋,已经十分耗神。真要说是劫财之事,做得也并不太多。龙卷风称霸沙漠几十年,积下的财物据称是被龙卷风的军师带走,藏到秘密的某处,并未落入我们手中。”
见董少英说起金无望,沈浪心中动了一动,却只说道:“鸣沙帮异军突起,必是有过人之能的。”
董少英苦笑道:“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海边长大的人会潜水捉鱼,沙漠的孩子自然也懂得更多在沙漠中生存之法而已。若要我挑,还真愿意生在小桥流水,烟雨江南,不要什么过人之处。”他原本只是想客套下,却不留神讲了些许自己心中的想法,不禁一凛。
却马上有温软细滑的纤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一转头便看见四娘微笑关怀的神情,连忙回之一笑。
王怜花见此情形,心中却是暗笑。
只听董少英朗声道:“劈头峰到了。”

那藏宝图中,的确有山形标记,且引线是乃是至山之中而过,当时二人心中还有些疑惑。你说这茫茫沙漠,何来的青山?便是有山,如何能穿山而过。此时一见,方知这是一处山状的高大岩石,仿佛支起天地一般傲然立于沙漠之上。周围亦是大小不一的石阵,却是堵住了正西去向。
而这石峰,下部却是裂开开一线的,人可正好容身进入,却是不能再有什么动作。往里一望,洞里黑魈魈的一片。
沈浪道:“不知此处为何叫劈头峰这般奇诡的名字?”
董少英道:“这倒也是沙漠中的帮众随口叫的,只因一段往事。”
沈浪道:“愿闻其详。”
董少英道:“当日据称有一位侠士,被沙漠中匪徒自此处,无处可避,只得藏身于这石峰中通道之内。而这些匪徒追进去之后,只见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这位侠士的声息,刚想退出,不想这通路虽窄,顶上却十分宽阔,那侠士便藏身在这顶上,一听匪徒追进,便自上而下将匪徒个个劈死。只因这进路太窄,匪徒一时无法动弹,顿时脑浆崩裂,因此大家便称此处为劈头峰。”
王怜花定神瞧了一瞧,笑道:“却不知里面有没有人,藏在那里等着劈我们的头?”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2:01:00 +0800 CST  
(三十五)。
董少英笑道:“王兄莫不是怕在下在里头有埋伏?本是王兄教在下一同前来,在下又如何有这先见之明?”
王怜花转了转眼道:“这洞窟黑暗危险,只要你我、沈兄四人进去便可,以免发生事故乱了阵脚。此处自然是董兄比在下熟悉了。这样吧,董兄先行,沈兄随后,然后便是四娘,在下殿后。”
董少英自笑道:“王兄既如此说,在下与四娘便从命罢。”
王怜花本已想到董少英有可能弄鬼对他与沈浪二人下手,若是沈浪着其埋伏,他便可以挟制四娘来威胁董少英,且位居最后,本就是最安全的位置。这简简单单一个排序,实则十分机巧。但这董少英如此爽快便答应下了,他心中便又存了三分疑惑。但此事本是自己提议,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沈浪道:“董兄既知此处危险,却不知可准备了照明之物?”
董少英苦笑道:“在下为着四娘匆匆而来,哪里想得许多。这大漠之中,火光易招来杀机,所以并没有备火把等物,火折子倒有几个,也将就这用罢。”
沈浪哪里看不出他是故意为之,倒是也没有点破,只是提醒自己暗自小心。他们一人拿了一个火折子,董少英也并不拖延,只对部下吩咐了几声,教他们原地相候,自己便率先走入了那石峰的洞口。

董少英手中燃着一个火折子,跳跃的火光将那黝黑的石壁照得忽明忽暗。这石洞确实如他所言,进道狭窄,顶上宽阔,若是有人埋伏于顶,确是叫人防不胜防。
这石道亦非一通到底,而是颇有曲折,所幸并无岔道。行走了一段路,董少英手中的火折子燃尽,便道:“在下的火折已经燃尽,还请沈兄点火。”
四娘道:“不知道这火折子是否够用?此时道路十分平坦,何不危急时再用?”
沈浪道:“虽说如此,但这一路,也不知有什么艰险之处,还是先燃上罢。”他将火折子取出随手一扬,却突然愣住。
那火折子并没有被点燃。
董少英笑道:“既然沈兄想要留着,那便点四娘的罢。”
四娘笑道:“原来沈大侠还是要藏在危急时用。”
沈浪苦笑道:“四娘,董兄,两位自己做的事,又是何苦?”
王怜花闻言心中也是十分忐忑,虽知这必定是这两人弄鬼,但这董少英也确实狡猾多变,是不知他会使出什么手段。到底自己手中的火折子能否点燃?一想之下便道:“两位既如此说,那在下先来。”他算准了四娘的火折子必定是可用的,从她身上取可谓易如反掌,不如看看自己的是否可用。
扬手一抖,见火光重燃,方才松一口气。
只是王怜花既走在最后,手中那火光自是不太照得清楚前面,但以他的性子,又如何肯将火折子交予他人。他自想沈浪既走在董少英之后,要中埋伏董少英也逃不了去。
四人继续走了一段路之后,董少英喜道:“便快要出去了。”
洞中沉寂的气流仿佛是有些流动起来,想是离洞口不远了。
忽然一阵风袭来,王怜花正要伸手去护住火焰,却已是来不及。
这洞穴之中,哪来这样的劲风?
王怜花气极,道:“董兄,此举何意?”
董少英疑惑道:“王兄,火折子点完了,又怎怪得我来?”也许是洞穴石壁回响,他此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震耳欲聋。
王怜花怒道:“若不是你弄鬼,这无风洞穴何来的风?”
董少英道:“王兄自点着火折子,在下走在前面路也看不清了,如何弄鬼?”
四娘也叫道:“你自己逼我们陪你一起来,却又对我们挑三拣四,自己走在后头点火,累得前面也看不清,反咬别人弄鬼,不知是何道理?”她本不是泼辣的妇人,此时却怒气横声,说个不停:“我的解药都在你手里,你怕什么?沈大侠怎没有你诸多抱怨……”
沈浪见着变化徒生,心中本就警惕,此时一片黑暗,那两人又故意大声说话,实在是十分可疑,哪里敢大意,也不去听他们争论,只留意四周动静声响,跟着董少英的足音节奏而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2:07:00 +0800 CST  
董少英道:“四娘,你点你的火折子罢,既离洞口不远,也无甚大碍。”
四娘冷笑道:“他既诬赖我们灭他火,我偏不点。”
王怜花哪里管他,一伸手便向前抓去,四娘便在他前方,通道既窄,本绝没有抓不着的道理,竟然扑了个空,而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不由心中大骇,立刻停住脚步,哪里还敢前进。
而这声闷响,竟是沈浪发出的。
原来沈浪只听得前方董少英的足音依旧沉稳,于是也并未放松脚步,不想一脚踩空,顿时身体急速下坠,连忙提气凝神,不想这沟壑竟然极深,落至地面时,依然血气翻涌,哇的一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王怜花本就又急又气,外加三分慌乱,听到沈浪这一声,便明白了沈浪是中了圈套,似乎还受了重伤,心中惶急之极,差一点便要站立不住,却不知这两人还要有什么算计,于是也屏息不动,只是听周围声息。
他不动,那两人也不动不言,仿佛平地消失般无声无息。可四娘毕竟武功大逊于他们三人,才半刻钟,便露了呼吸之声,在这寂静的洞穴中分外清晰。王怜花听得清清楚楚,便冷笑道:“董兄,事已至此,还请有话直说罢。”
那呼吸声,竟又听不见了。
王怜花道:“你们可要考虑清楚了,我可以等,四娘却等不得了。”他嘻嘻笑了一声,道:“若是我数到三,你们再不点那火折子,我便毁了四娘所中之毒的解药,你的弟兄们也许会来帮你的忙,不过四娘却是必死无疑的。”
他也不管对方有无应声,只数道:“一,二……”
“嚓”的一声,火光便亮了起来。

王怜花这才看清洞中情况。原来前方竟是一个极大的深穴,足有十余丈深,面临绝壁。而石道顶上本就宽阔,董少英和四娘便容身于彼处。这倒就罢了,来的石道上竟有一人伏于石地上,无声滑行,手中紧握一把弯刀,离他也不过丈余远,若是再慢那么片刻,恐怕那人早就扑上来,自己只注意着前头,恐怕难免要被他所伤,想及此处,更加捏了一把冷汗,心暗叫好险。再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那日的“沙遁”,他一身细滑无痕的“沙鱼衣”在沙底还有细微声响,在这光滑的石道上滑行,便是真正的无声无息。
既瞧清楚了四周情形,王怜花便笑道:“各位,请把沈兄救上来罢,虽然他总是中人埋伏,我却也不能放他不管。”
董少英笑道:“王兄此言差矣,沈兄中伏,王兄的责任却也是不可推卸的哪。”
王怜花变色道:“此话怎讲?”
董少英道:“之前可是王兄定了这行走的次序,王兄这样的人,岂会不走在最后?当在下第一个火折子灭时,沈兄的火折子既不能用,本该用四娘的,可是王兄又怕自己的点不着,便先点了自己的。以王兄的性子,自然也不肯将火折子交给他人,沈兄在前面暗处,便也不能好好看周围情况,在下对这条道,却是熟悉得很,自然知道该什么时候把王兄的火折子弄灭,而王兄既指责在下,正好又给了在下机会大声辩解以掩盖声响。沈兄是个心细的人,自然会留意了在下的脚步声。虽然在下的脚步却不是往前,而是往上,你说沈兄这么往前一去,怎能不落入深穴?王兄何苦指责在下,若不是王兄如在下所想一般只为自己打算,沈兄又怎会中伏?”
他这一席话,只听得王怜花哑口无言,心中又是恼恨又是懊丧。半晌才恨恨地道:“你快些把他救上来罢,否则我叫你们今天,都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直到受尽折磨而死!”
董少英苦笑道:“若是真乖乖听了王兄的话,在下今日,才真要死在这里。在下虽有办法救沈兄,却要请王兄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王怜花笑道:“解药?”
董少英道:“正是。”
王怜花冷笑道:“你若不救,我便毁了解药!”
那沙遁从地上爬起,笑道:“王公子莫急,在下带了绳索来了。”他从背上去下一捆绳索,一手握紧弯刀,道:“王公子,若是不交解药,在下便将这绳索寸断。车马都已被我们带走,在下发誓,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再也找不到第二根绳索了。这洞穴如此深,沈相公又受了重伤,若是不上来,还不知和我们秦姑娘哪个熬得久呢!”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好,好,大家死了干净,沈浪我也不救了,先杀了你们再说。”他一欺身便朝四娘攻了过去,心想若是挟制住她,便也有转机。
却听得后面沙遁沉声道:“我数到三,若王公子不交解药,在下便砍下去了。这绳子盘了几十圈,砍成几十段,便是结上,也绝不够长。”

“一。”
“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2:07:00 +0800 CST  
(三十六)。
“等一等!”
他一叫出声,就听到了在场诸人轻轻的吐气声——这些人,其实心中的恐惧惶急,又何尝亚于自己?他毫发未伤,心里盘算好了十种以上的杀人法子,手在袖中握着短刀。若他说不,他们便不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他终于认输。
董少英伸手接过王怜花抛来的药丸,看着四娘服下,满面的温柔喜悦之意。
王怜花却是神色冷峻:“把绳子给我。”
董少英赔笑道:“在下三人,绝非王兄敌手,且请王兄抓住绳索这头,在下拿住另外一头,等在下退出绳索之距离,便将其放下,王兄你看可好?”
王怜花笑道:“好得很。”
平常他一笑起来,面孔便有些春花似的媚,此时这神情虽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却叫董少英看得有些脊背发凉,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拾着绳索的一头,从来路慢慢退了出去。
王怜花突然觉得好笑非常。沈浪你的生命,也不过维系于这样一根普普通通的绳子,而眼前这三人的性命,岂非还没有这样一根绳子来得宝贵?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对有些事物的,舍得与不舍得。

手中的绳索终于不再传来轻微的震颤,王怜花便伸手将其卷了过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轻轻一抖。
火光便照亮了他秀美的面孔,冷峻的笑容。
他自己身上,本就还藏有一个火折子。
像王怜花这样的人,本就会为自己留着一手。虽然正因此而落入了董少英的计谋,可是总的说来,这样的算计总是会使他不至于面临绝境。
他就着火光找到了旁边岩壁上一块坚实的凸出,然后将绳索紧紧地系在上面,然后把绳索放了下去。
崖底一片黑沉沉的安静。
不知他是否受伤昏迷?便是醒着,也未必能在黑暗中找到那根绳子爬上来。
“沈浪!”
然后王怜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嘶哑的,满是惊恐和焦急。
崖底传来了轻轻的回应声。
王怜花笑了。
他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抓着绳子,慢慢地滑了下去。绳子并不够长,但差不太远,王怜花轻轻一跃,刚落到地面,突觉踏足之处光滑异常,无法着力,一下便要滑倒。
却不料他竟然是撞在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身躯上,一双有力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火光一下映亮了那人含笑的面孔,温柔而坚定的神情。王怜花只觉得心头的血一起上涌,差一点就要往他脸上狠命地皱上一拳,把那张英俊的过分的脸打歪——可是他现在却以非常不雅的姿势跌在他的怀中,一只手臂被他握着,一只手还握着火折子不能松开。而那火折子,却正在此时抖了一下,熄灭时暴长的火苗差点烧到他的手指。
他这样狼狈明明是因为他,可他为什么依旧可以如此从容?王怜花有些说不出的懊丧颓唐,却不知如何表达。他抬起头想看他的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中他轻而平稳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此时听起来都有些似幻似真,只有他的手掌传来的温暖的触觉仿佛是唯一的真实。
沈浪却在此时问了他一句很没头没脑的话。
“你掉下来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王怜花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能有什么感觉?除了地面滑润地叫他差点很不优雅地滑倒以外,有什么感觉?
沈浪却自顾自道:“这地面平滑异常,并不似自然所成。”
王怜花闻言,心中突地一跳,连忙俯下身去触摸脚下的岩地。那岩地果然是平整地似凿刻而成,仿佛还被无数的人践踏碾磨过的光滑,伸手一敲,却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异状,便问道:“的确如此,那又如何?”
沈浪笑道:“你是自绳索末端纵下,自是未觉。但我方才从上面直落而下,不能完全收住身形,身子是直撞下来,方能觉得这岩地似乎并非瓮实,而是极厚的石板,下方必然另有天地。”
王怜花沉吟道:“不错。那地图上的路径,本就是穿山而过,而此处已是绝地,自然该另有途径才是。只可惜方才我用掉了最后一个火折子,不能够仔细查看周围。”
话音刚落,眼前便突然一亮。
然后他就看见了沈浪的微笑。
“董少英给的火折子,并不是假的,而只是内里有些潮湿,方才我用内力将其中的水份蒸出,便可以用了。”沈浪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他连这一点也是故意算计好的,真当是个可怕的人物。”

火光将暗淡的四周照得昏黄。这里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美妙的所在,四周的石壁及脚底的岩地都是漆黑而冰冷的,角落里各处散落着十几具枯骨,死状各不相同。地上似乎还有些粘稠的泥土碎末,不过也许只是风干的秽物而已。
空气中充满冷寂的死亡气息。
两人将这每一寸石地细细踩过,却仍然毫无发现。王怜花苦笑道:“却不知死在这里的人,是否也曾想过与我们一样的事?”
沈浪突然眼睛一亮。他俯身到那些枯骨跟前,每具都查探了一番,最终停步在角落里那几具似乎是年代最久的尸骨前。
只见他小心地将那些尸骨移离,在原地蹲下,细细触摸敲打那块石地,再伸手起来时,发现手指沾上了些许粉末,将那火光凑近,果然发现那地上有一块两尺见方的方形浅痕,与其他弯曲的纹路仿佛并无二致。
沈浪道:“借你短刀一用。”
他拿了王怜花那袖中刀,将那极薄的刀刃往那浅痕处划下去。那刀虽本就是削铁如泥,但王怜花见沈浪竟然全不用力地将那刀刃整个没入石中去,仍是惊讶之极。再见那刀□时便明白了——因这刀上一看仿佛是粘了一片黑色的薄膜,原来那浅痕处本是泥土与药剂粘合的缝隙,此时那粘合剂竟是全都被那刀刃带了下来。
沈浪伸指在那刃上一划,那黑色便从刀面上整片掉了下来。他将这刀还给王怜花,笑道:“多谢。”
王怜花收了那刀,上前去一推那石块,果不其然一推便稍有松动。不禁笑道:“沈兄果然高明。”手中再施了点力道,那石板果然骨碌碌地转了开来,露出一个容身可入的洞口,里头竟隐隐地漏出些微光来。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2:08:00 +0800 CST  
(三十七)
拿火折子一照,底下似也是一条通道,也并不比来路宽大。沈浪纵身跃下,倒还是王怜花心细,还特地将那些尸骨移了来,在推上石板时将那堆尸骨顺手一带,便能盖在那面上。
沈浪笑道:“若真是有人要点了火来细细搜寻,恐怕是掩不住这痕迹的。”
王怜花道:“总比教人一见之下便看出来的好。”
那火折子便要燃尽,只见前方不远处地上有两个物件,光芒璨璨。两人上前去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原来地上那竟是两个小小的水晶灯笼。灯笼既是水晶所做,自是华贵非常,而其中用来代那灯火的事物,竟是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宝珠之光折射在那水晶打磨的面上,愈发光华明亮。沈浪与王怜花,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而这小巧的水晶灯笼,仍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却被如此丢弃在这最外面的过道上。却不知这暗穴深处,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两人将那水晶灯笼拾起,径直往前去,前方仍是一片黑暗幽深。王怜花一脚踩到某种冷硬的物件,不由一惊,那灯笼一照,才发现是一根人的肋骨。再往前一照,便发现前面也散落着不少白骨。王怜花道:“那无敌和尚,也算是半个佛门中人,虽然武功高绝,却是孤寂一生,并未又什么江湖霸业,怎的藏秘笈的地方,倒是像个魔教的地宫一般。”
沈浪听了却突然一呆哦,道:“说不准,这儿倒还真是个地宫。”
王怜花嗤笑道:“若是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的,便是做见不得光事的人,那此处倒一定是魔教地宫了。”
沈浪却无心和他说笑,只是问道:“百余年前,无敌和尚在世之时,江湖中是否有一位被称为‘雪仙姬’的女子?”
王怜花蹙眉道:“不错。”继而一凛道:“难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洞仙府?’” 说起江湖中出名的美女,南宫世家的三小姐婉华,及“红袖刀”舒茉,“飞燕女侠”华玲珑,都是以容色之美而著称的佳人。朱七七云英未嫁时,也有不少的世家公子,江湖剑客为之失魂。
而她们的美与可爱,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彼此的仰慕者,若是血气方刚的,偶尔也会有为争哪位才是最美而拼斗的逸事。
但“雪仙姬”不同,她的美近乎传说。
她是当时沙漠中的霸主,“流云骑”的首领关云渡与一位胡姬所生的女儿。她生有一种怪病,怕光,怕热,她的父亲为了她而在沙漠底下专门修建了一处阴暗的石宫,在十七岁前,她一直住在那里,无人知晓。
但在她十七岁时,关云渡死于叛乱的部下何祁之手。
然后关小姐就突然出现了,因为她成了何祁的妻妾。
何祁能扳倒当时如日中天的关云渡,智谋胆略自是不同寻常,可他就偏偏舍不得杀关小姐,还爱之如宝,直到三年后终于死于关小姐之手,当时沙漠中最大的势力“流云骑”也被解散。
这岂非是倾国的红颜,才能完成的伟业。
虽然“流云骑”被解散,但大漠上却从此出现了一个总在夜晚出现的名叫“月魂”的组织,制约着各方的势力。而中原武林与大漠之主,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关小姐也曾因某些事务,而与中原武林有所往来。
从此之后,江湖中便出先了一位被称为“雪仙姬”的绝代佳人。也许是长期住在地底的缘故,她的肌肤和头发,都像刚落地的雪一样洁白,眼睛则继承了母亲的血统,蓝的像远方的大海。据说,那已经不是人间的美丽。
而她最终的神秘消失,也成了她传说的一部分。
在最美丽的时候突然消失,比之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岂非是更适合绝代红颜离去的方式。 难道他们所在的地方,竟然会是百年前的雪仙姬所居住的‘洞仙府’?
否则又有谁,能有这样的力量,或者说这样的需要,在酷热的沙漠底下造出这样的一个所在?
但这和无敌和尚此人,似乎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
前路的零散尸骨,越来越多,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听得人心中发寒。夜明珠的光华熠熠,却也只是渲染一片没有热度,冷漠凄清的色彩。王怜花忍不住便道:“难道这里的人,竟全是一夜之间,被人杀死在这里的么?”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1:00 +0800 CST  
(三十八)
一时安静无声,两人都觉得有些大不自在,不由得都低下头来,却在那一低首时,目光相撞,叫那千般思绪,都明明白白地映在了对面那人的眼里。
沈浪只觉得胸中一片激荡,自有别样滋味涌上心头,只道:“你……”
王怜花也忍不住地道:“你……”
两人未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时尴尬,不过寻些话讲,待一张嘴,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一个“你”字出口,便再也说不下去。正犹疑间,却不料对方竟也是如此模样,不由一起失笑。
王怜花故意低咳一声,轻笑道:“既已知道入口何在,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真的没事么?”
沈浪方自回神,只道:“那我们便走吧。”转身朝来路回去,手中那水晶灯笼珠光淡淡,照得前头那人身影寂寂,于是心中若有所失,却也不知为何。 两人只在那段路上寻了片刻,果然便从周围石壁上看出些蹊跷来。那一片石壁都不是十分平整,却有两处十分相似的凹口,若不是要仔细寻觅,倒真是看不出这门道来。
那凹口也不过七寸余高,形状似长圆却不规整。王怜花笑道:“哪有人把自家钥匙丢在大门前的。”两人相视一笑,将手中那水晶灯笼往那凹口放进,却是正巧放稳。
王怜花本是贴着那石壁的,突然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猛得推开,倏得眼中亮堂一片,一下睁不开眼睛。
原来在这一闭一睁的瞬息的功夫,王怜花便已被那机簧启动的石门卷进门内。
一睁眼时,王怜花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处女子闺房之内。
他自小跟着母亲长大,略成长了些,偷香窃玉的事便干了无数,这女子闺房的旖旎风光,自是再熟悉不过。
而这处香闺,却与他往常所见的都不同。
若说华美,是华美到了顶点。便是公主的闺房,也未必有这么多的价值连城的珠宝。只因那四壁之上,都各有两个凹座,座内两盏水晶灯笼,照得满室生辉。进来那门也正是墙的一面,此时看来与其他墙面并无二致。不由得叫人叹服设计之精巧。梳妆台上一面巨大的波斯水晶镜,流光溢彩。桌上的胭脂匣子,小薰香炉儿,等等女子用的小物件都是上好的美玉所制,每一件都足以叫世上爱珠宝的女子为之发狂。
若说简朴,却也是简朴到了极致。那些陈设固然华美,却是摆在光秃秃的石室之内。四面也不过是粗糙的石壁,地面,桌子、床,都是光秃秃的石板,被那冷冷的珠光照得有些淡淡晕染的凄清之色。
轻咳一声,四周石壁有些轻轻回响,反而衬得这石室内的静寂非常。
王怜花眼见这般景象,却并不前去查探,只回转身来,紧靠了那进来的那石墙,取下凹洞中那两盏灯笼,随即便被那机簧一转,重又回到石道之中。 沈浪方才见王怜花被卷进门内,而那面石墙一转,便转出另外一面,仿佛只是普通石壁。原来是道里面的人出来外面的人方能进去的门,不由赞叹其想法之妙。片刻间,王怜花便闪身出来,只笑道:“沈兄你怕再也猜不出,里面是怎样风光。”
两人将身子贴那墙上,方将灯笼嵌入凹处,那门随即一转,便将两人都带了进去。
一见这女子闺房的景色,沈浪也是呆了一呆,方笑道:“想不到那石径之后,是这般天地。”
王怜花道:“若说女子的闺房总是显露主人的模样,这四周石壁、石桌等物,便可见此女是冷漠孤高的性子;这些宝玉明珠,原是稀世的宝物,却只用做寻常家什,并无特别珍惜之意。就凭这份淡然,也可见这女子非凡。”他越说越有些得了意,笑问沈浪道:“沈兄以为如何?”
沈浪苦笑着回道:“我只有一点想不通:若这是那女主的闺房,进出的门又是如此隐秘,料想应是她一人的便道,怎的那条道上,有如此多的尸骨?”
王怜花闻言,凝神思索了一番,方道:“我们这才不过进得门来,便经历了如此多的机关,却不知再往里头去,还有怎样的凶险呢。”
因这来路之上,白骨横陈,二人因而料想这地宫之内,必然也是尸横遍地,不料这石室内却整洁异常,一览无余,莫说是尸骨,连些许打斗纠缠的痕迹也不见。王怜花笑道:“这些人倒也知道规矩,不在女孩子闺房里头打架。”他口中虽然说笑,心中却是戒备万分。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4:00 +0800 CST  
若方才的种种艰险,只不过是为了阻止外人进这女子的闺房,这女子该是怎样的人物?
这房间之东侧,有一处门洞,珠帘低垂。走近看时,才发现这珠帘竟是由真正无暇浑圆的南海珍珠所串,温润有光,轻触之下,响声细密。
王怜花微微一笑,伸手撩起。
女子闺房的珠帘,他自然是撩过无数次。从未有哪一次,像今日这般的犹疑不定,心中充满莫名的紧张与期待。若在平常,是在厅外要进去闺房,还会有些期盼之意,但从闺房出来时,既已得到满足,自是再不会想念那还在红衾内婉转娇吟的女子,心中无甚牵挂,伸手也总是利落非常。
而此时他的动作却轻柔地像初恋的少年初次伸手去抚摸意中人的脸颊。
不知这珠帘之后,又是怎样瑰丽的景象? 空。
这是两人的第一感觉。
倒不是真的空荡一片,而是这外厅内,仍然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具尸骨。
只不过是较大的石室,陈设一如卧房内般华美的外厅,一切都秩序井然,仿佛所有的人都因为急事而离开,房间便理所当然地空了——这种感觉。沈浪苦笑着心想,因为急事而离开,这急事难道是赶到外面那黑暗的甬道去死?
王怜花突然道:“以这个情形看,别的房间估计也是如此。这里倒是像个鬼宅。”
沈浪微笑道:“鬼宅也罢,沈某平生不做亏心事。”
王怜花瞪他一眼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沈浪道:“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若以那藏宝图看,我们不该这么快就到达藏宝之处,该还有一段路才是。”
王怜花拊掌大笑道:“沈浪,亏你聪明一世,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不出。你想,死在这密道里的人,总该是从这闺房出去的吧?若这里的主人想教他们全都死在密道之中,如何还会放过一人叫他有命去画那藏宝图?我说,定然是你一开始就想错了。”他自己存心狠毒,这些赶尽杀绝,不留后路的伎俩,绝不输人,或许倒真与这地宫主人,有相通之处。
沈浪挑眉道:“哦?”
王怜花道:“这里就算是鬼宅,也该有宅门不是?你我再那崖下所作揣测,未必是绘图者本意。他所指之路,可该是这地宫大门,而非这闺房后的秘道。你我从秘道而入,大多是我们歪打正着罢。”
沈浪道:“若是如此,也便好了,怕只怕……”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王怜花哪里管他,自己在周围房内查探起来。
沈浪却径直穿过后厅,过了通廊,便朝正厅而去。
地宫大门赫然在目。坚固的石材所制,高而且宽,上面的铜环仍然金黄澄亮。
深吸一口气,打开。 情况果然如他所想。
门外没有通路。
原先该是有的,但现在却被坍塌的石块堵满。
石块的缝隙中,似乎还隐约可见白色的骨头碎片。也许是想进来的人都被压死在突然崩坏的石道中?
而那秘道中,也是尸骨成堆。
只有这地宫之内,空无一人?地宫主人何在? “沈浪!”
王怜花的惊呼声,从后面的厢房传来。
沈浪来不及多想,连忙朝那发声处奔去。
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那声惊呼涨满。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4:00 +0800 CST  
(三十九)
沈浪的听力一向不坏。
可是当他赶到那边的时候,就发现那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感到有点奇怪,但仍然把周围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王怜花。
这么大个活人,难道就从这封闭的地宫里消失了不成?
“王怜花!”
周围的石壁传来轻轻的回响,但并没有人回答。
沈浪有点冒汗,突然地就想起那地道里消失的石室,只觉得心口一紧。
不,王怜花不会那么莽撞的,有了刚才的那一次,一定会加倍小心。他也不该是会这么轻易地死掉的人。好人不长命,恶人遗千年。沈浪想着想着不禁微笑起来,唇角刚刚上扬一些,突然地心里就冷了下来,半个笑容也僵硬了——如果他真的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呢?
方才还在冒汗,此时这个念头一上来,竟是只觉得全身上下一阵透骨的寒意,整个人都要颤抖起来。
“王怜花!”
用尽力气大吼一声。
四壁震荡的嗡嗡声过去以后,依然是一片寂静。
惟有心跳。
急促的心跳声,仿佛整个血脉都在颤动的感受。
不可以惊慌。沈浪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真气缓缓压迫流转,方觉得心情平稳了一些。
王怜花一定就在这地宫的某处,就算是死了,也该见到尸体。
就算没有尸体,也该有一滴血,甚至一根发丝留下。这世上本没有天衣无缝之事。
即使什么也没有,至少还有那一声惊叫。
叫的是他的名字。
沈浪的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酸楚,但他马上把这种感觉压抑下去了。
对,就是那一声惊叫! 他叫的是他的名字,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只是惊恐和求救,并非惨叫。世上能杀得了王怜花的人也许并不是太少,但是绝不会有人能够把他杀得这么干净利落。所以,他也许是中了埋伏,也许是遇到莫大危险,但一定未死。
想到这一点,沈浪觉得自己的心情开始好转,思路也开始灵活敏捷起来。
如果那是他发出的最后的声音,那他一定就还在那个地方。
沈浪决定相信自己的听力。
他回到最初的那间厢房内,开始细细查探。
这是间书房,一排壁柜里,密密麻麻地陈列着书籍,其数目之多足以叫沈浪都汗颜。
他也是喜欢读书的人,虽然并不沉迷。
事实上,他本来就是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但都不太热衷的那种人。
这书房里的书,种类之多,数目之庞杂,以及那书被翻看过半旧半新的样子,都让人觉得此处的主人不仅是花许多心血,而且是浸淫在这书中了。
若这些书只是普通的经史子集,也不至于叫沈浪如此惊讶。
当然经史子集也是有的,而且为数甚多。不止是经史子集,诗抄、乡土志等寻常读物也列了好几柜,下流俚俗的艳情小说也为数不少。但身为一个江湖人,看中的必不是这些。
失传的医书,几百年前的“毒王”朱渺所著的毒经的手抄本,许多个门派的武功心法秘笈,搜集锻造独门暗器的方法的笔记。
若是有人真能将这些都学会,岂非是无人能阻?
但沈浪看的,也不是这些。
他只是在观察这些陈列的书籍的摆放,挪动的痕迹,以来猜想王怜花到了此处之后的动作。他甚至想象得出他见了这些书籍时惊讶而喜悦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查看的模样。以王怜花的性子,是否会先去看这些失传的秘笈,不外传的武功?
不,他先找寻的必是更有价值的东西。若不是如此,这些整齐排列的武功心法、医药奇书,不会没有一点翻动过的痕迹。
无敌宝鉴,也是一本书。
也许找出这本书,就会找到王怜花失踪的原因?
但这茫茫书海,要找那样的一本书,虽不能说是大海捞针,但也是十分困难的。沈浪也还没有单纯到以为那本书会和寻常的武功秘笈放在一起。就像一个收藏家,绝不会把周朝的铜鼎和普通的黄金碎银放在一起。
而从他们自闺房出来后,他到正厅前门去的时间,并不是很长,那么王怜花必是很快便找到他要的东西。他究竟是从何找起的呢?
一闭眼,那狡黠微笑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7:00 +0800 CST  
微笑如谜。
如果是王怜花,如果是王怜花。
沈浪步伐坚定地朝其中的一个书柜走过去,不过半刻钟,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无敌宝鉴。
若这真是无敌和尚亲手所著,那写在封边的四个字委实娟秀得令人吃惊。
但那本书并没有被拿出来,而是好好的被夹在两本传奇小说中间。只是被拉出了一点。左边那本叫《海山记》,右边叫《忠烈志》,旁边过去皆是些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的书名,装裱各异,许多在坊间也还能买到。放在此处,确是不显眼的。
沈浪刚想伸手去取,却又停住。
他的思绪之中,突然便出现了王怜花伸手去取这书的那一幕。
为什么这书只被拉出了一点,但还在这架上?
沈浪有些不解。
他又细细查看了下周围的墙壁石地,依旧一无所得。
若这书后便是要命的机簧,那他现在贸然身手去取岂非莽撞?兴许会落入与王怜花一般的陷阱?
但若再作迟疑,王怜花是否会有危险?
地道里消失的石室,他抱着王怜花从里面冲出来时,直撞到地面时的感受,仿佛又从身体某处涌出来,无比真实。
真气在体内翻涌的烧灼感,裸露的肌肤和地面相摩擦的刺痛,王怜花身体的温热和急促的呼吸。
还有——自己在那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的感受。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如果刚才一起死去。
激烈的情感如汹涌的潮水猛然将他淹没,他已无法再思考下去。 身下的石地突然裂开,然后他就掉了下去。
原来那本书一取出来,机簧便打开了,瞬间便又合上。
又是撞到了坚实的岩地上。沈浪苦笑着心想,除了小时候爬上树捉知了,他这一辈子倒还真没有像今天一般,不但跌这么多次,还总跌得这么惨。
周围很冷,冷得非常不寻常。
可是那个人声音和笑容却叫他只觉得从心里头温暖和快活起来。他很衷心地微笑着,然后扬了扬手中抓着的无敌宝鉴说:“你没有事。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掉下来了,这本书还在那架子上。”
王怜花也在笑,笑得一如既往地毫无愧疚之意。
“我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把它弹了回去。”他理所当然地说,“我总得留一点线索给你。”
沈浪苦笑:“即使结果是两人一起掉进来,也在所不惜?”
王怜花似乎很惊奇地看着他,问:“你既然知道这本书有古怪,为什么也让自己掉进来?”
沈浪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是他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伸手去拿那本书了,似乎并非是出自本心,而只是头昏脑涨状态的一个决定。因为他那时满脑子都是从石室顶是掉下来的巨石,千钧一发的时机,差点死掉的王怜花。
王怜花见他沉着一张脸不回答,便得意微笑道:“可见你是自己愿意和我一起掉进来的,又怎能怪我。你应该在发现不对的时候更多些警觉才是。”像他这样的人,是下地狱也定要拖人一起的恶性子,哪里又会心怀愧疚。
不料沈浪却抬起头,苦笑道:“你说得没错,的确我是自己愿意掉下来的,怪不得你。”神情中竟是无比的萧索之意。
王怜花本是一脸顽皮的神气,见了他这模样,方才想要说的那些个俏皮话,明明已到了唇边,一张嘴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我方才已经因此而死,你也愿意和我一样死在这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7:00 +0800 CST  
(四十)
王怜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手心有点冒汗。
他面色苍白,双眼却是红的,憔悴地叫人心怜。
沈浪强笑道:“你又何苦问这样的话?你有事,我总是要救你的。”
王怜花却并不因此而放过他。他盯着沈浪的脸,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神情执拗地像个孩子:“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沈浪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怜惜——他一向是怜惜这少年的,因他的非凡,也因他的寂寞。但今次的感觉却是莫名的强烈,强烈得让他的心都揪痛了起来,便是只为抚慰这少年,他也愿答:“是。”
王怜花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仰天大笑。
明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却似有泪光闪烁。他笑道:“沈浪啊沈浪,你若是与我死在这里,朱七七怎么办?你的儿子怎么办?你回答这话的时候,难道都不想想的么?你与我一起死,置他们于何地?”
沈浪默然,半晌才苦笑道:“你说得是,只是方才我确是没有考虑生死之事,若说不是,亦是虚言。”
王怜花大笑道:“我王怜花,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我死,那人却竟然是你。”他目中神光闪烁,只笑道:“凭你这一句,我王怜花此生,负尽天下人也不愿负你。”
沈浪只觉得一股气流,在心中挥散不去,真个是荡气回肠,却是久久不能言语。
王怜花却径自笑道:“我们也莫再讲这些,还是赶紧找这出去的路途吧。若是死在这里,可是亏大了。”他镇定下来说了这一番话后,突然便全身一抖,不自觉地覆紧了衣衫。
明明相隔不过一片厚石地,这里怎的会如此寒冷?沈浪定神查看四周,却不禁呆了一呆。
只因眼前所见的,竟是一具棺材。 周围一如地宫内般奢华布置,石壁顶上皆有夜明珠照亮,这本已是世人的幻梦之中才能见的景象。
活着的时候已是这般的风光,死了以后呢?
那具棺材,自然也是要和一般的棺材不同的。只因它是由传说中天山的奇珍,“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
“万年寒玉”天性至冷,有如寒冰般透明清亮,却又是玉质,不如冰一般在温热处会融化。豪富人家,便是有龙眼大的一块,也是值得骄傲的藏品,最妙的是夏日可以请三五友人,于花园小亭处小酌,将小小的寒玉珠子投入壶中,酒味便愈加冰凉清澈,如若冷泉,也确是风雅之事。
将这样的宝物用来做棺材,岂非煮鹤焚琴?只是在见了这棺中人的面貌后,便绝不会有人说这样的用处不对了。
躺在棺中的是一个女人,当然还是个极美的女人。
寒玉的颜色无瑕如冰,而这女子的肌肤和发丝都如雪一样洁白。若说世间女子的美,一在身材样貌,二在气度风情,这女子却似是神手所雕琢的美人了。便是没有了生命,也似只是在沉睡一般的从容优美,见之叫人忘情。
王怜花笑道:“沈浪你莫不是未卜先知么?若不是雪仙姬,哪里还有这样的美人。传说中女色祸国之事,我总觉得是那君主太过愚笨,但若真有这样的女子,倒也是可恕的了。”
沈浪凝神看了那棺中的女子,叹道:“雪仙姬突然销声匿迹,原来竟是红颜薄命。”
王怜花笑道:“莫不是有个痴情郎,叫这地宫中的人与事物给她陪葬,又弄了这样的一块寒玉,教她的美永世不坏?”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具坐着的尸骨道:“这莫不就是那痴情郎君?”
这地下石室内,除了这冰棺外,便只有两样事物。
一个蒲团。
以及呈打坐姿势在那蒲团上的尸骨。
沈浪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那男子若真爱她入骨,为何不也卧于这玉棺内?那不正是生同衾死同穴?”他上前去查看那具白骨,猛得瞧见白骨上一处印记,不由大呼道:“原来如此!”
王怜花奇道:“你又有何发现?”也探头去看,也惊呼一声。
只见那白骨的头盖骨上,竟有九点浅痕,正是戒疤的排列形状。
沈浪道:“原来这不仅是雪仙姬的洞府,还是无敌和尚的埋骨之处。”
要问这戒疤为何竟会在头盖骨上留下印记,倒是要从无敌和尚的一段逸事说起。
只因无敌和尚原在少林之时,心中只有学武向佛二事,对门中一些争权夺利之事大为不满,故而叛出少林,秉持佛在心中之念,虽仍做和尚,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少林中人了,其偏激极端的个性,本就世所少见。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9:00 +0800 CST  
而无敌和尚叛出少林,只身闯荡江湖之后,也受到好些女子的纠缠。当时他也正年轻,爱上一名叫谢秋水的名门女子,情爱之念与向佛之心相悖,而痛苦非常。另则两人虽然相爱至深,谢秋水却是与当时武林的四大公子之一的南宫扬有婚约的人,其生性又是至孝,绝不肯做违拗父母之事。南宫远与谢秋水成婚之日,无敌和尚独身闯入喜堂,却并不是来抢亲,只是跪坐于地,将那九点戒疤烧到至痛至深,从此断绝情爱之念,潜心武学佛道,终于无敌于天下。本来这也不过是百年前的一段不可考的传说,眼前却真个见着了证据,便是那烧入骨髓的戒疤,怎不叫人唏嘘非常。
王怜花拍掌笑道:“若这便是无敌和尚,我便要猜是美人爱上了英雄,却求而不得,便将他囚住,叫这地宫,宫中的人,以及这男子与她一起死在这里,生生世世,不得逃脱,岂非也是一种占有?”他说起这种绝毒极狠的事情,神色自若,得意非常,“这世上,本来就是有这种女人的,沈兄你说是不是?”
世上的确是有这种女人的,比如他的姐姐。白飞飞是一直相信,叫沈浪死在他手里,是占有他的最好的方式。
沈浪只得苦笑。他无奈地看了看他道:“这些前尘往事,再怎样猜测,也是无妄。我们还是赶紧找出口罢。这里有这寒玉棺在,寒冷之至,不能久留。”
王怜花微笑。
“我已经找了一圈,这里没有出口。”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难言的意味,“若我所猜的是真的,这样的一个女子,进来这里本来就是打算死的,要出口干什么?“ 沈浪有些错愕。
倒不是因为王怜花说此处并无出口,而是因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态度,坦然到令人心惊。只是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又四下里仔细寻找了一番。四周石壁光滑非常,而石室之内,除了这寒玉棺和那副白骨之外,再无他物。沈浪移过了白骨下的蒲团,甚至将那棺材四周也查了个遍,依然一无所获。
王怜花袖着手看着他忙,时而还叹一口气。直到沈浪终于放弃寻找,方才慢悠悠地道:“我说的可是没错罢?”
沈浪苦笑道:“看来的确如此。”
王怜花笑道:“倒还有一种办法,只怕唐突佳人。”
沈浪沉吟道:“佳人也罢了,只怕我受了伤,这石板又是极厚重的,恐怕要花费许多力气。”
两人一问一答,显是已有主意,却都是一脸的古怪神情。
沈浪将那雪仙姬的遗体搬出那玉棺,再将玉棺立起,一纵身便上了那棺顶,伸手果然刚好可触石室顶上石板。王怜花将袖中刀丢给他,笑道:“可怜我的袖刀,如今却要当锤凿使了。”
沈浪也忍俊不住笑道:“你这袖刀,从来只是杀人见血,如今若出得去,做的功德说不定能超度几个刀下亡魂。”
两人谈笑风生,竟似是完全不觉身陷绝境之苦。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9 23:49:00 +0800 CST  

楼主:Kings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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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02-18 14: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9 10:12: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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