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浪X王怜花】《桃花》+番外《镜花》(完结)by映日孤烟

结论指向的便是一个人——那个貌似憨厚,却心计极深的石靖远。
王怜花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道:“若是他,倒也说得通。”
沈浪道:“可是你们打斗之时他并不在,约摸是在庙里为死者收尸罢。”
王怜花却不理他,瞪着眼睛自顾自想了半天,方才脸色一缓,笑道:“不去管他。我们逃命也来不及,人家的内奸且先搁着罢。”
沈浪知他心里又有算计,也不去问这个,只是说:“天色快暗了,我们赶紧找到个市镇,也好休息回复一下。”

王怜花的伤势仿佛不是很轻。又伤在腿上,走路也有些不便。欲骑上马的时候,更是咬了咬牙,正要忍痛跳上马,沈浪却伸手轻轻松松地将他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在马鞍上。王怜花红了脸,怒道:“我又不是女人。”
女人才要人抱上马。
沈浪跳上马来坐在他身后,笑道:“男人还这么在意小节。”
方才的一阵策马狂奔,加上中了毒针之后又怒又怕的心情,自是不会想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此时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心跳及胸膛的温度,越发便觉得慌乱。他的发丝还老是被风吹到他的脸颊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自从父亲十七年前弃他们母子而去后,他早已忘记拥抱是什么滋味。
父亲至死也没有认出他,母亲则一直沉浸在对父亲的仇恨里,日日夜夜策划着怎样将父亲挫骨扬灰,甚至不曾用温柔宠溺的目光看他一眼。
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见小时侯在云梦山庄的生活。
那时的父亲会大笑着将他抱起举过头顶,而母亲则喜欢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贴住他的脸颊,母亲的气息从他的脖子后头传过来,温暖而芳香地叫人融化。
成年以后,他开始抱女人。
女人是喜欢被拥抱的动物,她们满足地缩在他怀里的模样总是像吃饱了睡午觉的猫。他的第一个女人在最欢愉的时刻忍不住紧紧拥抱他,在他背上留下抓咬的痕迹。那是他自失去父母的怀抱后所得到的第一次拥抱,女人的身体是久违的温暖而芳香,让他不由地就怀念起母亲的拥抱,却是在那样的场景下。
从那嘴里发出的却不是温柔的话语,而是意乱情迷的呻吟。肉体狂乱地扭动,空气中充满浓厚的**气息。
女人的脸却仿佛变成母亲的脸,在他面前晃动。
母亲又何尝不是因这样的爱欲,才抛弃了她身为母亲的一切慈爱,只为复仇而活着。
完事之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到床边呕吐,直吐得昏天暗地。
从此他便再也不许女子拥抱他,即使在云雨之时。本也不过为了满足肉体欲念而已,何必如此危险地触及内心。
然后便渐渐遗忘了拥抱的感觉。
而今日,坐在沈浪身前,他的手臂从他身后伸过来拉住前面缰绳,可不是仿佛将他抱在怀中一般?他的拥抱如他的人一般温柔而坦荡,叫人安心也叫人软弱。
只是对他而言,软弱却是最不可饶恕的。
王怜花有些恼怒,但此时状况却容不得他有异议。
身为男人,这般想法也确实大惊小怪了些。王怜花自嘲着心想,正如沈浪所说,何必在意小节?
再加上方才为排出毒血,不免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于是便任由这温暖包裹住他。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那马儿轻快奔跑在这荒野的一片寂静□中,如行进在无垠的时间里,若是永远不要跑到尽头,却该多么好。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1:00 +0800 CST  
(十四)
自出长安往兰州一路,是愈行愈见荒凉。西北风大,若是在傍晚,驿道上无人也是黄沙滚滚。放眼望去,夕阳如血,长路无尽,只见那天地间的寂寞高远。便不由地从心底,生出七分豪情,三分悲凉来。
秦州便于此时突然出现于行者的面前。
莽莽万重山,孤城山谷间。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
本不过是边关一驻军小城,因有了杜甫这几句诗,平白多了些不凡的气韵。只是对于疲惫的旅人,怎样的壮烈情怀,也比不过精心烹调的食物,干净的床榻,热腾腾的洗澡水的吸引力。
看到秦州城最大的“云水客栈”黑底金字的大招牌,王怜花的眼睛都要发亮。
这几日一路奔波,风沙弄得他衣服很脏,粗粮磨得他的胃也生痛,简直比伤口未愈的隐痛还叫人难以忍受。如果再不痛快地洗一个澡,吃顿好饭,他简直就要开始嫌恶自己。
就算那房里有个绝世美人脱光了衣服在等他,他冲进房的速度也不会比现在更快。
沈浪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微笑。
于是也回房去,沐浴一番,换了衣裳,神清气爽下楼来,只见王怜花已经坐在最好的一张桌子旁自斟自饮,精致的小菜摆满一桌。他穿着绯色的新衣,连斟酒夹菜的姿势都优雅,又回复到洛阳公子的派头,叫沈浪以为他方才那急吼吼的模样是自己的幻觉。
倒真是,有些可惜呢。
沈浪往他面前一坐,便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也难怪,两人俱是风神如玉,教旁边好些女子,都红了脸偷偷看过来,吃吃的笑声略微可闻。
王怜花替沈浪斟了一杯酒,笑道:“人说江南女子柔弱温婉,中原女子刚健婀娜,今日见这些西北的美人,竟也别有一番风流呢。”
他话虽是对沈浪说的,眼睛却望着别处——事实上,这堂中大多数的男子都在看那一个地方。
能让大多数男人看着的地方,通常情况下总是有个美丽的女人的。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个女人竟然也在看他们。
用的还是类似于男人看美女时那种□裸的目光。
她已经不太年轻,至少已经三十岁。这种年纪的女人本就不需要用含羞的眼神来玩少女欲擒故纵的把戏。她的美已经成熟,正如一朵花,开到极致的艳,明目张胆地就是要你看。她也没怎么打扮,穿着一身商旅行装一般的黑袍子,仿佛还是男子的款式,只是人家看她的时候,总是会忽略那身可以说是奇怪的衣裳,而看到婀娜优美的身段。她是那种男子会在最幽暗的绮梦里所想见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正似柔媚夜色,□的肌肤却白如月光。
坐在她身旁的是四个亦是商旅打扮的男子,其中三个像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伙计,还有一个则是个气度沉稳的蓝衫老人,年近六十,一双眼精光矍铄,面貌却很和气,和这堂中的人仿佛也大多认识,连连向周围的人招呼施礼。
一中年男子朝他们叫道:“四娘,近日关外这一路不太平地很,好多前去的商旅都走了回头路,四娘还是要去么?”
那女子大笑道:“人家集会结社,难道还不许我做生意的去?不是一道,有何相干,赚钱是正经。”
座中些人纷纷笑起来,另有一人便接口道:“你这人忒没见识,鸣沙帮帮主都是我们四娘的相好,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来再多的武林高手,四娘也不怕他!”
语毕又是一阵哄笑。沈浪听到“鸣沙帮”三个字不由得心里一惊。要知王怜花曾说过鸣沙帮是关外之霸,连龙卷风将士也被其斩杀大半,当初听他说时便有些担心金无望安危,此时从他人口中说出“鸣沙帮”,更加对那女子留意了几分。
王怜花早招手将小二叫来,问道:“那女子什么来路?去关外这一路又怎的不太平?”问完话,小二还没回,便往他手里放了一锭银子,约有二两,看得小二双眼发直,连连道:“客官有话便问,这样哪里好意思。”话虽如此,却赶忙将那银子拢入袖中去了。
小二道:“那女子名叫秦四娘,关里关外来回做生意也有个十余年了。原先跟着秦老爹父女两人,带着几个伙计来回跑。前几年秦老爹死了,她便自己一个人。这关外鸣沙帮称霸后,一直不太平,多有打劫商旅之事,秦四娘却是一直出入平安。据说有次她自关外回来,车上不小心掉下个货箱,货物洒了一地,有人便说这其中有些物件正是自己被鸣沙帮劫的货,因此之后便有些她与鸣沙帮勾结的谣言来。”
沈浪道:“那人方才说来什么武林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小二道:“也不知为什么,这几日老是有些武林中人往兰州去。黑道白道的都有,这些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一路常有些争斗之事。有些本就是杀人越货的盗匪,弄得来往商旅,都心惊胆战。”
王怜花笑道:“多谢见告,你且先下去,有事再问你。”
那小二连连点头,退开一旁。沈浪苦笑道:“这么些人一起往兰州去,想来是专门要为我们去摆一局鸿门宴。”
王怜花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笑道:“只怕未捉到沛公,项伯和项庄便打起来了。”

两人继续饮酒说话,不知不觉便喝了一坛。沈浪和王怜花的酒量都很好,只是沈浪是脸越喝越白,眼睛越喝越亮;王怜花却是脸越喝越红,直喝得面似桃花,双眼迷离。
偏偏都不醉。
王怜花突然问道:“沈浪,醉的感觉好不好?”
沈浪笑道:“这个问题要去问熊猫儿。”他自己虽然喜欢喝酒,却总在有五分酒意时便停杯。
喝多了的人,脑子会变得不清醒,判断力也会变差。
而沈浪,恰恰却是那种不允许自己不清醒不理智的人。他的武功未必天下第一,年少成名靠的多是智谋胆略。
王怜花倒是很渴望偶尔大醉一场。
人说酒能浇愁,于是十二岁那年他躲在地窖里一个人喝了三坛酒,想验证下这句话到底对不对。
可惜他人还没有醉,肚子却已经涨到不行。
于是他便再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东西能叫人忘记忧愁。
一个人喝不醉已经非常不快,偏偏一起喝酒的人也太过清醒,更叫人了无生趣。王怜花看着沈浪在那里不慌不忙一杯又一杯,突然很想在他英俊的脸上打一拳。
这一拳终究没有打下去。
倒不是因为王怜花改变主意,而是有人替他说了他心中的话。
“这样喝酒,和喝水又有什么分别?可惜了一两银子一坛的上好女儿红。”
只见那秦四娘正盈盈站在一旁,用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掩住了坛口,抬起头来对两人微微一笑。
眼波可以酿醇酒。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4:00 +0800 CST  
(十五)
嗜酒的女人并不太多。
女人喝酒,通常是为了让男人醉倒。
所以才有了“贵妃醉酒”这一出。
微醉时嫣红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缠绵的步态,都足以叫人意乱情迷。女人喝醉酒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勾引男人,而无损平日矜持优雅的风姿。
喝酒是一口一口的抿,必要时还可以可爱地皱眉,以显示受不了这酒的辛辣。喝到一定时候,便可以用眼睛由上而下的偷瞄那个男子,目光要柔媚含羞。
如此这般,那男子十有八九会乖乖束手就擒,还会非常天真的以为是自己用酒把这个女人弄到手的,全然没有自己才是猎物的自觉。
沈浪和王怜花恰好却是最不容易上这种当的男人,女人的这些伎俩,他们已见得太多。可是秦四娘不同,她喝起酒来实在不太像女人,因此才真正把他们吓倒。
一个大碗,大口大口地喝,连头也不抬。
这哪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的喝法,完全就像是个已几天没有沾酒的落魄刀客在买醉。
沈浪和王怜花相对苦笑,把掌中精美的酒杯往旁边一推,也拿了个大碗灌起酒来。
在酒场上输给女人,本来就是男人最没面子的事情之一。
没多久就又喝了两坛。
在伙计去拿第四坛酒的时候,秦四娘这才放下酒碗,笑道:“我已经许久没有喝得如此痛快,两位真是好酒量,又爽快。”
王怜花笑道:“陪美人喝酒,再不善喝酒的男人也要撑出几分豪气来。”他一张嘴,甜的时候仿佛能滴出蜜来。
秦四娘果然受用,笑道:“两位怕不是本地人士吧?这近边关之地,少有二位这样的风雅之士。”
于是两人再用当日骗董少英的说辞相告。秦四娘道:“方才二位也听这里的人说了,兰州这一带不大太平,两位恐怕要小心才是。”
沈浪笑道:“方才在下也听的座中人说了,秦姑娘不怕,我们身为男儿,又岂能畏惧区区盗匪。”
两人既有意隐藏武功,加之气质儒雅,言辞慨然,秦四娘心道是市井中的良人,泥土中的美玉,不由得心生几分欣赏之意,当下道:“两位果然气度非凡。”
王怜花连忙道:“姑娘才是女中豪杰。”他不露出本性时,温文有礼,神情谦和,女子少有不生怜爱之意的。秦四娘大笑道:“我有个弟弟,也与你们差不多大,真想叫他与你们见一见,若他有你们一般斯文有礼,我这做姐姐的,便也不用愁他一直找不到好姑娘了。”
沈浪只是笑笑,说了几句谦让之语,心中倒是寻思:若这秦四娘一直有个弟弟,为何还要她一个女子出来奔波?
不禁又拿眼打量她,不想她也在看他。
目光竟是蚀骨的柔,勾魂的媚,却与方才那个大碗喝酒的豪爽女子毫无不协调之感。她本身便有一种狂放的美,无论怎样的姿态,也不过使得这种气质愈加动人心魄而已。而她这样看你时,便叫你觉得你的眼前只有她一个人,无处不是她的风姿。
如此暗香盈袖之时,一声杀风景的大吼,使得堂中的所有人,都朝门口望了过去。

“秦四娘,你这贱龘人,还我的货来!”一着青色劲装的大汉大步踏入堂中,直朝着秦四娘叫道:“我道是上次被人揭穿行藏,你便不敢在这里冒头了,不想你还是做这勾当!”
秦四娘倏地站起。冷笑道:“裘劲,我早与你说过,那批货是我自己的,你空口无凭,诬赖我一个女人家,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裘劲叫道:“我自己的货,怎么认不出!莫以为你与那个鸣沙帮匪首勾结,我便怕了你了!”
王怜花在一旁问小二道:“这人是谁?”
小二悄悄答道:“便是方才小人说的,她当日被人戳破所运的货是鸣沙帮劫去的赃物,这人便一直嚷嚷这货是他的。”
蓝衫老人从那桌走过来,很和气地对裘劲笑道:“裘大爷,当日可不说清楚了么?你这样总是纠缠,我们也是很烦心的。”
裘劲似是对蓝衫老人老人很有几分忌惮,也不再吼叫,只冷笑道:“在下保证不再纠缠。只是你这把戏,我今日便要在众人面前揭穿。”说着便往门外一招手,道:“抬进来!”
抬进来的是一个木箱,上面用朱砂写了个大大的秦字,约莫便是秦四娘所运的货箱。
秦四娘脸色一变,道:“你还诬赖我是盗匪,自己却偷我的货。”
裘劲笑道:“这真是你的货?”
秦四娘看了看他,竟也笑起来,道:“这箱子仿佛是我的,只是货不知有没有被人劫了。”
裘劲脸一阵红一阵白,冷笑道:“我方才看过,这箱子里不过是一箱沙子。真不知你为何运沙子去关外,恐怕运去的是沙子,运回的便是劫来的财物了吧?”
秦四娘却是面不改色,只笑道:“那你在大家面前打开看看,是不是沙子。”
裘劲怒道:“看你还有什么话说!”一把边掀开盖子,却自己也傻了眼。
这箱子里分明是江南的瓷器,色泽澄碧,龙泉窑所出,因此也不是什么昂贵之物,却是关外平民所爱用的,每个去关外做生意的商旅难免有个一箱两箱这样的货物。
周围本是静寂无声,此时一片哗然,裘劲早已说不出话来,只呆呆看着那些器物。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叫道:“那个替我搬箱子的伙计呢?他,他……”
有人笑道:“人家搬完东西便走了,裘大爷你冤枉了人,还推脱什么?”
裘劲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仿佛要去追方才搬箱子的人。周围看客又是一阵哄笑。
秦四娘朝周围道郎声道:“各位也亲眼看见了,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望大伙儿以后不要听信流言才是。”说罢便施施然坐下,朝沈浪与王怜花微笑道:“此人总是找我麻烦,惊扰了二位,望二位莫怪。”
王怜花作义愤填膺状道:“此人身为男儿,却欺负姑娘单身女子,真是败类。”
沈浪拿眼瞄了瞄那桌,果然见其中一个年轻伙计正从里间出来,仿佛是方才去上茅房的,边心知肚明了几分。
“李公子,该不是怕了我这女匪吧?”轻轻的戏谑笑声,却笑得风情万种,直叫人心痒痒。
沈浪却只在心里苦笑。
倒不是怕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运,而是看见一旁的王怜花,含笑着投来讥诮的目光。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4:00 +0800 CST  
(十六)
“我们打赌吧。”王怜花目送着秦四娘离去的妖娆背影,微微笑着说。
沈浪闷闷地道:“不赌。”
王怜花大笑道:“佳人踏月来见,本是人生一大美事,沈兄表情如此沉重,又是何苦。”说着便将酒一饮而尽,径直起身去了。
沈浪见王怜花那头也不回的模样,心中暗叹。
今夜岂止佳人踏月而来,恐怕王公子十有八九也要乘风而去。

客栈之中商旅车马货物所在之处,总会留几个伙计看管。只是王怜花没想到,晚上看管秦四娘货物的,竟是白日里那蓝衫老人。
那老人端坐在庭院的石桌之侧,斟酒自饮,十分惬意愉快。口中还低低地哼着小曲儿,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意。只是那偶尔抬起来的眼睛却亮得仿佛夜晚的猫儿,叫人看得心中一凛。
叫人奇怪的是,老人眼睛盯着的,不是那货车,却是秦四娘的窗子。
昏黄的灯光,映着一个女子的侧影。
美人正梳妆。
难道这年近花甲的老人,与那风情万种的美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一想却觉得不大可能。若是那样,那女子怎的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地对沈浪有意。
窗上人影晃动,只听得“吱呀”一声,那窗开了,秦四娘探出头来,对蓝衫老人笑道:“义叔,你是看货物还是看我?”
义叔板着脸道:“货物不会长脚走路,四娘却会,所以还是看四娘要紧。”
四娘轻笑一声:“难为义叔了。”竟然也就伏在窗口,慢慢梳那一头流云也似的秀发,袍子襟口松松散开,竟然露出一半圆润白皙的肩膀来。一张面孔在灯影下柔艳如梦,眉梢眼角写满诱惑。纵使王怜花不喜欢太过成熟艳丽的女子,也不能不在心中暗赞一声。
义叔长叹一声,却不敢看,别开头去,只管自斟自饮,眉宇之间却浮现些许愁容来,倒酒的速度也比方才快了几分。
王怜花倒也沉得住气,悠悠地在一旁看美人梳妆。
总是要等到留下义叔一个人才好动手,若有些喧哗,便难以脱身。便是义叔一个人,由那精光四射的双眼,也看得出是一流的内家高手。如此那四娘和底下那些伙计,功夫也不会太差。
那四娘梳够了头,嬉笑一声道:“义叔,你慢慢看,我可先睡了。”说着便掩上窗。
不多时,房内灯影也灭了。
时是夜晚,周围寂静,凭王怜花的耳力,自是听得到那轻轻的开门掩门的声音。
义叔自然也是能听到的。
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伤感之色。
就是现在!
王怜花如箭一般飞身而出,直往义叔胸前大穴点去。
一击得中。
老人方才落寞的神色还未完全退去,一时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使那面孔看起来十分的古怪。王怜花又噌噌噌地点了他其他几处大穴,方才轻轻跳到车上,去查验那些货箱。
果不其然,除了其中一两箱是不太值钱的货物,其他的竟全都是些泥沙碎石,只在表层铺些货品遮盖。看来秦四娘与匪帮勾结的传闻,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再度回到义叔身旁,解开他哑穴,用刀抵住他喉口,变声问道:“你们是否与鸣沙帮有勾结?“
义叔却是毫无惧色,反问道:“你是谁?有何目的。”
王怜花道:“只为被你们劫过的人要一个公道而已。“
“你是裘劲请来的人?”话一出口,义叔便自己摇头道:“不可能,裘劲这样的窝囊废,怎么可能请得到你这样的高手?下手的时机都准到极致,连我也要佩服。你究竟是谁?”
王怜花将手中力道加重了几分,沉声道:“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快说,你们究竟与鸣沙帮有无勾结?”
“有。”
义叔刚说出这个字,突然往后一仰。
这实在是叫人吃惊的事。
他明明应该被王怜花点了穴道,动也不能动。
此时他却像鱼一样地从王怜花刀下滑了出去。
“你点穴的手法虽然很高明,可惜我恰好懂一点集气闭穴的功夫。” 义叔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笑道,“不过你不必懊丧,有你这样的武功,已经足以横行江湖。”
“只可惜你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悦耳动听的嗓音。
秦四娘竟然没有走,还在房间里。
仍从那小窗里,探出美丽的脸庞来。
只是那面庞在那窗口一闪,即刻不见。
刹那之间便到了眼前。
好俊的轻功!
只是这天底下,轻功能胜过王怜花的人,实在很少。
两道眩目的刀光朝他当头劈下,人却已经在三丈之外。
秦四娘和义叔只望着那如飞鸟般遁去的身影,却也不追。
沉默了半晌,秦四娘道:“若真要动起手来,此人也未必输给我们。”
义叔叹道:“即便在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轻功。”
“可是,他究竟会是谁呢?”

秦四娘敲门的时候,沈浪正在喝酒。
他其实今天已经喝得很够,只是他想不出第二种姿态来迎接这踏月而来的美人。
美人的衣衫像夜雾一样飘渺而轻薄。
“如此良宵,一个人喝酒,也不嫌闷么。”她轻笑着往他身边一坐,如夜晚的兰花一般清香。
只是她却没有喝酒。
因她自信此时不需用酒也足以叫眼前的男子醉倒。
到了这种时候,若还不装醉,简直就不能说是个正常的男人。
谁都不能说沈浪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可此时他看起来真的不太正常。
看他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看看四娘,又看看床上那低垂的帐幔。
四娘的眼睛,却也正盯着那床。
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本不该自己盯着床看,而应该乖乖地等男人把她抱上去。可她却盯着那床看得入了迷。
甚至自己一步步地朝那床走过去。
像秦四娘这样的女人,当然有办法把这一过程也弄得非但顺理成章,而且动人心弦。
沈浪这时却急急上前道:“四娘,你不能……”
“我不能什么?”一脸妩媚的笑,眼神却已经冷若寒冰。
帘后的是什么?
是一套夜行衣,还是一把长不及尺的刀?
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等待她躺上去的柔软床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4:00 +0800 CST  
(十七)
如果世界上真有后悔药,秦四娘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她并不是没想过帐中有人。
甚至也想到了这个人。
因此,她在拉开帐幔的那一刻神经紧张到极点,随时准备应付突然的变故。
但帐中的人却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满脸惊恐而羞惭地看着她。
那是一张俊秀的面孔,若是平日里,配着潇洒的衣衫,便是风流公子的形貌,足以叫万千少女心折。而此时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乌发低垂,面泛桃花,眸若秋水,双手虽然紧紧抓着被褥,□的颈项之上,却赫然是几点红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有如雪里突然盛开的红梅花,艳得勾人。
秦四娘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样的花朵,也曾在她自己的肌肤上开放。
她看看床上的人,再看看沈浪,一句话也说不出。
沈浪急得伸手抓住她衣袖,讷讷地道:“四娘……”
四娘看着他抓着她衣袖的手,脸上就出现了像看到虫子爬到自己身上一样的表情。全身一抖,连忙就把衣袖用力抽了回来。
一转头就飞奔了出去。
毫无仪态,像活见鬼一样地飞奔了出去。
沈浪还在后面叫:“四娘,听我解释……”
外面却三两下便毫无声息了。
沈浪这才慢慢地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对王怜花苦笑道:“亏你想得出来。”

王怜花已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身上穿着方才来不及脱下的夜行衣。只是方才为求效果逼真,索性拉开衣襟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肩膀,上面竟然也有些许痕迹。他也不把衣服拉好,径直往桌边一坐便开始倒酒。一杯下去方才抬起头笑道:“这群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高许多,若真是被他们发觉,也很是麻烦。”
沈浪道:“那你又何苦去惹他们。”
王怜花道:“秦四娘武功不过如此,那老人却是顶尖的高手。若他们真是与鸣沙帮有关,必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若寻到机会挟制住他们,一则混在商旅之中便于我们掩饰行藏,二则出关之后或许可以便于和鸣沙帮打交道。”
听他说来仿佛轻描淡写,实则心中诸多机变。沈浪不禁长叹道:“王公子的思虑长远,计谋周密,在下佩服。”
王怜花淡笑道:“我也觉得自己思虑长远,计谋周密,远在你之上。可是不知怎的至今也不能赢你。”他说这话,波澜不惊,却难掩胸中不平之意。
既生瑜,何生亮。
谁也不喜欢永远只做第二。美人如是,英雄亦如是。
更何况王怜花是如此骄傲的人物。
沈浪苦笑道:“若你与我比琴棋书画,星象医卜,我早已败退三千里。”
王怜花哼了一声不说话,只是喝酒。
若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楼下大堂里喝,沈浪就算看他喝三个时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问题是王大公子现在还披着发,裸着肩,一边喝酒一边用他勾魂的桃花眼斜斜地对了他看,肌肤在灯光下越发莹白如玉,点点红痕鲜明异常。
沈浪看得有点喉头发紧。
忍不住地便道:“这些痕迹,快擦掉罢。”
王怜花低首看看自己肩与胸前的红痕,见沈浪一副尴尬的模样,不由大笑道:“这却不是画的,是我方才用手指捏出来的,只得等它自己退去了。”
沈浪皱眉道:“那可否整理下衣冠?”
王怜花见他这样,差点笑破肚皮,却存心逗他,装做若无其事,道:“都要就寝了整理什么衣冠?”
沈浪连忙道:“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你早些回房休息吧。”
王怜花道:“我若走了,那些人岂不又要起疑。”他悠悠然地饮酒,一边看看沈浪那僵硬的表情,心中大乐,更加肆无忌惮,把酒杯一放,自顾自地走过去往床上一躺,笑道:“小心人家偷窥房内情形,你我今夜,还是同榻而眠吧。待回了洛阳,在下定然为你刻个牌坊,上书‘贞节烈夫’四个大字,送给沈夫人,好叫她安心。”
他既如此说,沈浪哪还好意思再多说,也只好熄了灯盏,躺到床上,心中也在笑自己大惊小怪。自己原本也是不拘小节的潇洒之人,莫说王怜花是男子,便是女子,之间有了这层利害关系,也断断不会有什么不该的想法。是以当年的王云梦、白飞飞,至如今的秦四娘,虽然个个风姿动人,他却能够一直坦然对之而不为其所惑。
更何况王怜花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而且比世上绝大多数男人更优秀,更能吸引女人。
虽然他装起女子时也是姿容美丽,虽然他披散长发有些柔美之意,喝多了酒时的模样甚至有点媚,虽然他肩颈上的红痕艳得叫人心惊。
他也还是男人。
沈浪本来是想用这些思绪安抚自己紊乱的心情,不想却越想越多起来。从男装时的风流俊秀模样,扮成少女时的轻颦浅笑,一直想到方才秦四娘揭开帐幔时他所看见的一幕。那几点他用手指捏出来的红痕,竟然象是在他心里生了根似的,叫他在一闭眼时便在脑中清晰浮现出来。
而这叫他睡不安枕的罪魁祸首,却不多时便睡着了,仿佛好梦。
沈浪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他的不良睡相,今夜他也没有叫他失望。一睡着,他便往他这边挤,害得他只好往床边让,直让到再让便要掉下去的地步,终于投降,任那人贴着他睡得香甜。
客栈的被褥温暖而柔软,似乎还带些阳光的气息,让人得到彻底的休息与放松。旁边那人的发丝落在他的脸颊与颈项周围,一只手还抓了他的衣袖。
偏偏他还长着一双比女人还要纤细秀美的手,指尖轻触他的手腕。
他有些忍无可忍,终于决定把半趴在他身上的他推开。他一推他便有些醒了,往里头让了一让。谁想这一挪动,竟然又将那衣襟蹭开了。
今夜的月光该死的明亮。
那几点红痕该死的醒目。
他伸手想去把他的衣襟拉上。
眼不见,心不烦。
手伸到半空却突然僵住。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通常会在抱着七七时发生的那种变化。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比刚才的秦四娘狼狈十倍地离开了这张要命的床。
床上的人有些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干什么?”这声音听在耳中暧昧而迷离。
他没好气地回答:“解手。”

在微寒的春夜洗冷水澡实在不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沈浪是出了名的翩翩君子,但他现在却只想象乡野村夫一样骂娘。
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5:00 +0800 CST  
(十八)

第二天早上王怜花醒来的时候,沈浪已经不在房内。
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的警觉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
暗笑着心想:也许是因为沈浪是君子他是小人。谁听说过小人要防备君子?
而君子,却总是要防备小人的。
王怜花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些快活起来。因此,在看到沈浪防备的目光时,他不仅没觉得奇怪,还有些许得意。
沈浪看着王怜花的目光岂止防备,简直就像在看洪水猛兽。他突然觉得王怜花的绯色衣衫很刺眼,微笑的模样太温柔腼腆有装腔作势的嫌疑,眼神又太媚太妖缺乏男子气概。他怀着故意找茬的目的把王怜花从头看到脚,然后非常遗憾地发现以上缺点虽然比较属实,可他也实在是好看地勾人。
大江东去明明比晓风残月意境高远,可当今宵酒醒,总盼身在杨柳岸。
王怜花给人的便是这样的感觉。
看着他施施然坐下,沈浪开始平生第一次的自我嫌恶。
王怜花当然不知道沈浪一夜没有好眠,看他那奇怪脸色,道是昨夜的事做得过火,而他仍觉尴尬而已。不由得又在心中嘲笑他古板,也不去管他。
不过沈浪还不是脸色最不好的人。
秦四娘从楼上风姿绰约地下来,看到这两人的时候,神情就像一口吞了一只活苍蝇。只见她远远地寻了个位置坐了,倒是那名叫义叔的老人,仿佛是好奇,往这边多看了好几眼。
王怜花也装作惭愧模样,又兼沈浪心中原本就有些古怪,更是恨不得离王怜花远些,看起来更像是两人之私被外人撞破,躲躲藏藏的行迹。
那义叔窥看了二人片刻,便对秦四娘道:“四娘,这两人虽未露什么破绽,但少爷特地飞鸽传书提醒,终究要小心些,不如我们用完膳立刻动身,省得遇上些麻烦。”
四娘冷笑道:“他那十个字‘勿近红衣青衫,绕道兰州’,也不知红衣青衫是男是女,也不说为何要绕道兰州,凭什么要听他的。着红衣青衫的人何其多,难道叫我防这街上大半的人么?况且若不进兰州,只得走山野荒道,人也罢了,货物怎办?我只当他放屁。”
义叔见她动了气,心道是昨晚之事叫她懊恼,也不说什么,心想着等她气平了再说也罢了。
秦四娘毕竟是聪明人,见义叔不语,只得道:“我也知那小子现在十分能干,我这做姐姐的还得仰仗着他。罢了,听他的便罢。”言语之中,颇有萧然之意。
义叔忍不住地倒:“其实,少爷他……”话未讲完,便见秦四娘已经离座而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一看沈浪与王怜花那一桌也已经无人,于是叫了小二问道:“方才坐在那里的两位公子要留几日?”
小二道:“昨日他们付了两日房钱,方才还问小的市集在何处,说是一匹马在来路上死了,要再去买一匹。约莫最早也是明天动身吧。”
义叔听了此话,便有些放心。又装作若无其事到后头看了一下,那二人的马也还在,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连忙上楼叫四娘和伙计们启程。四娘方才既已服软,也不说什么,只是迅速收拾了一番便出发了。义叔在心里便长出一口气。
其实方接到小少爷的纸条时也有些疑惑。穿红衣青衫的人何其多也,况且又不是不洗澡换衣服。而且昨日这二人来投宿时衣衫满是风尘,也未曾注意,再从楼上下来时,却赫然是红衣青衫。
红衣青衫倒也不足怪,青衫穿得优雅潇洒也罢了,只是少有穿红衣穿得如此俊秀风流的男子。况且又不是当新郎倌,平常穿红衣的男子实在不是太多。突然便明白了少爷的真意:相貌有易容术可以改变,平日里的喜好却难以遮掩。况且出门在外的人,本就不会带许多衣裳。便是自己再去裁缝铺买,也大多会下意识挑自己喜爱的色彩。更加赞叹少爷料事如神,连忙叫四娘避着他们。
只是没想到四娘却与小少爷赌气,硬是要前去搭话。
而在一个女子气愤时与她说道理,本就是最傻的一件事。
昨夜果然有事。
虽然四娘昨夜撞见那事,也仅仅使他心头的疑惑,由九分减到七分而已。既然少爷特地传信来,自是绝不能惹的人物。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6:00 +0800 CST  
幸好一动身,便可将二人甩脱了。再走半日,便到了去兰州的官道与绕行的山道的分岔口。那二人要去兰州,自是往官道上走,如此便再不会碰头。
义叔想到这里,便愉悦起来。
今日天气好,早上阳光不烈,也无甚风沙,心情好得想要哼歌儿。
殊不知王怜花却正在四娘赶的那辆车里偷笑。甚至可以由那车帘的缝隙,欣赏四娘曼妙的背影。
他们急急动身,自是没有仔细查车里的货,因为本就无货可查。
坐别人的车,果然比自己骑马要省力得多。
那些打着他们两人主意的,恐怕也绝想不到他们躲在这样的地方。
又可以监视这些人行动,探听鸣沙帮的消息,岂非一石三鸟?

只可惜,不仅义叔的如意算盘出了岔子,王怜花难得想要息事宁人的小小愿望也未能实现。
车行了不到半日,便遇上了故人。
王怜花在车内,突然觉得车子一停。只听得义叔道:“这位兄弟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等师徒正欲前去兰州,不想路上遇到对头,人虽无事,却毁了车马,想请老丈捎我们一程。”这声音听来十分耳熟,一想之下,竟是石靖远。
王怜花心中一紧,心想此时遇到这群人,恐怕是祸事。莫说他们不好对付,其中还有个阴毒的人,也不知是谁,若是又遭暗算,恐怕真是难以脱身。
四娘娇笑道:“你们六个这么大的人,我这车上可是坐不下。还有四口棺材,别说无处放,我这些货沾了这死人的晦气,如何还卖得出去?”
石靖远道:“在下也知道此事难为姑娘。只是这一路上荒无人烟,也不知何时才有他人来。我们就教两个人搭姑娘的车去兰州,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看着这些棺材,等人回来接。这样可好?”
义叔笑道:“可惜我们不去兰州,是要绕道而行的。各位不如先回秦州罢。”
石靖远恳求道:“我们既无马匹,便是回了秦州,也要半夜,进不得城。却又要在三月二十日前将这些棺材运到兰州,实在是怕来不及。”
秦四娘大笑道:“只听说活人急,没听过棺材也急着赶路。死也死了,还急什么?”那些伙计们听得也哄笑起来。
待他们笑完,另一声音冷然道:“在下是衡山派掌门明虚。我等有要事赶往兰州,确是一刻也等不得。在下便是要硬抢车马也要去兰州的,休怪无礼,还请各位行个方便。”明虚道人生性狂狷无忌,倒也是江湖中人所共知的。
四娘怒道:“如今世道,出家人也要劫车马,我倒看你怎么个抢法。”话语虽硬,却也看出面前这道人不是好惹的货色。
义叔此时却打圆场道:“四娘,这位道爷看来也不是坏人,我们也当做一桩好事,便帮了他们罢。”他自是听说过明虚的名头,心想硬拼虽未必输他,胜算也不是太大,况且绕行兰州本意不过是保得平安,此时若惹了这情急的道人,说不准什么事情。送他们到离兰州较近之处,不进城便折回也罢了。
四娘冷笑道:“以势压人,我们这些规矩的生意人又有什么办法。”她这样的风险买卖做了多年,也十分懂得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言语虽不服软,心中想的其实也和义叔一般。
义叔道:“如此便请道爷们上老儿的车罢。”
帘缝中看去,明虚对剩下四个弟子交代了一番,便与石靖远往义叔的车子过去了。

沈浪就在义叔的车内。
王怜花手心有些出汗。
此刻可真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可是偏偏已经避无可避。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16:00 +0800 CST  
(十九)
没有。
预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那两人上了车,然后车马就动身了。
唯余轱轱辘辘的车轮声。
王怜花一双手,因为用力握紧而变得苍白,终于又放松,落下。
沈浪不在车里,那在哪里?
他已经看来不及多想,因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只待一转过弯口,便从车中纵身而出,轻飘飘地落在行道旁的山崖上。姿势优美如绯色的蝶。
马车在视野中远去。
终于吐出一口气,一转身,猛然就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英俊面孔。
“沈浪!”由于吃惊过度,王怜花差一点尖叫起来。
“当然是我。”沈浪很可恶地笑着说,“要不是我,恐怕你已经死了十次。”
王怜花冷笑道:“若不是你,还真的很少有人能让我死一次。”
沈浪看他这有些恼怒的模样,终于收敛笑容,很正经地说道:“我刚才躲在车底下躲了一会儿。”
王怜花突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比刚才还要可恶。
也不理他,足尖一点,便飞掠而去。
沈□道:“你去哪里?”
远远地传来一声冷笑:“你要去的那里。”
沈浪低下头摸摸鼻子,情不自禁地又微笑起来。

四个人在太阳底下守着三副棺材,蹲在马的尸体和车的残骸旁边,实在是很凄惨的一件事。
年纪最小的小伍已经开始抱怨:“三师兄,我们等在这里守着,没吃没喝的,还对着几只死马,也不是个办法啊。”他是明虚道人三年前的所收的末徒,年纪不过十五六,原本是个流浪孤儿,至今也改不了油嘴滑舌的性子。
明虚的三徒空明是唯一已入道门的,虽然排行第三,年纪却最大,已三十有五,平日为人也爱装大,听小伍这么一说,便摆起架子教训道:“师父便是叫我们等上三天,也得等着。况且是守着你师叔师兄遗体这样的大事,哪容得你这样无礼说话。”
小伍见空明如此说,便不敢再抱怨,只一双眼骨碌碌地转。其余两弟子一个排行第六,名叫徐行之,另一个则是九徒于远亭,都是少年人,也忍不住说道:“三师兄,话虽如此,可是算算这里到兰州的路程,今日师父与师兄是不会回转了。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要下山,我们也该做些打算才好,就待在这路边,也不是办法。”
小伍一听两个师兄这么说,便来了劲,叫道:“就是就是,说不准附近有什么农家,我们也好借宿一晚。”
空明骂道:“没脑子的小子,我们守着这些棺材,有人家也不会让我们进。”此话一出,猛然发现自己也失言了,连忙端正脸孔道:“我们再等些时候去找些吃食,熬它一夜,也就罢了。”
四人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小伍又叫道:“我肚子刚才叫的一声好响,你们有没有听见?”
于远亭不耐烦道:“又不止你一个人饿。”
空明自己也觉得腹中饥饿,因当日早早动身,也没有带些干粮,中午已经饿了一顿,到了此时,真有些熬不住。便道:“那我们便剩下两个人留守,两个人去找吃的罢。”
小伍立刻欢呼道:“我去找吃的!”他自小便是孤儿,自是懂得许多野外捕食之法。只见他舔舔嘴唇道:“三师兄你可有带火折子,我若捉到些野物,便在山上找些柴火烤了带下来给你们吃。”
众师兄见他那口水也要滴到地上来的模样,个个心中想:若是叫小伍去弄吃的,十有八九是会先在那里自己吃够了再回,哪管他们在这里饿得眼花。空明咳一声道:“小伍。你和远亭留守,我和行之去。”
小伍一听这话,嘴唇撅得半天高,话也说不出,于远亭虽然也有些不满,终究年纪大些,也不表露,只道:“三师兄,六师兄,早去早回。”
空明与徐行之起身离去。于远亭见他们走开,便恨恨地道:“他们连捉兔子都未必会,就是摆师兄架子,不肯叫我们先吃到口。”话一说完,想着小伍定会应和,却没有人理。一转头看到小伍已跑开,不由怒道:“小子,你也想开溜,叫我一个人在这里饿着么?”说着便追上前去抓了他臂膀。
小伍讪笑道:“九师兄,我只是要去解手。”便要从于远亭手中挣脱。于远亭却想这小鬼定然要溜,便抓住不肯放。正拉扯间,从小伍怀里掉出一物来。于远亭一看便叫起来:“你这小子,藏着这东西瞒着师兄们!”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过是一个油纸包着的馍。小伍急匆匆跑开,肯定是要去偷吃的。
小伍苦着脸道:“你们早上剩的东西,我打包了路上吃也不行啊?”
于远亭叫道:“行!就是有你师兄在便要先孝敬师兄。”眼明手快地便将那馍拾起,赶忙咬上一口,嘿嘿笑道:“你现在也不用去解手了,就乖乖守着吧。”
小伍只嚷嚷:“饿死了饿死了!”
于远亭是少年心性,还故意一口口慢慢咬,笑道:“你师兄我都不饿,你饿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你在这馍里弄了什么古怪?”
小伍没好气道:“什么古怪,香喷喷的笋仔肉丝馅!”一转头却看见于远亭面色不对,也吓了一跳:“九师兄,你怎么了?”
于远亭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痛。”
小伍恍然大悟道:“师兄你吃坏肚子了?难道是这馍在我怀里捂了一天馊了?”
于远亭面色铁青,转身就跑。小伍还直追道:“九师兄,你去哪里?”于远亭哪里还说得出话,被小伍追了好远,才憋出一句:“我要去解手,你不要跟着我!”
小伍却还是继续追着叫道:“师兄,不要到草丛里去解手,小心有蛇!”
待于远亭能应出个“好”字,已是再也忍不住,直往山里头窜去,好容易寻了隐蔽之处,立刻蹲下,只余哼哼哈哈之声。
小伍喃喃道:“那我先回去看着了。”说着便转身往回走,还叫道:“师兄,你快些回来啊!”
哪里还有人理他。
小伍却突然拔足飞奔。
轻功居然还不赖。
不赖到足以叫明空之流汗颜的地步。
只见他飞快地跑回远处,然后左右四顾一番,然后走到其中一具棺材旁边。
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
从棺中躺着的那人身上拿出了一张纸,正要放入怀中,突然觉得不对,连忙抬起头来。

眼前已经多了两个人。
一个青衫,一个红衣。青衫的潇洒,红衣的风流。
明明是一样出众的人物,小伍却只呆呆地看着其中一个。
竟然还失声叫道:“你是……桃花?”
只见他手上拿的那张纸,赫然是一张银票。
印鉴处,有一朵红墨蹭开的桃花。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07:38:00 +0800 CST  
(二十)
王怜花微笑道:“我不叫这个名字。” 他虽以桃花为记号,却从来也没有以桃花自称过。
男人以花自比,总是很矫情的一件事。
小伍却自顾自地道:“我一直以为桃花是个漂亮的女人,可是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就是桃花。”说着又是摇头感叹着对棺材中的人道:“大师兄,我终于看到桃花长什么样子,可惜你却看不到了。”他生得一脸稚气,此时却作十分悲怆的大人神气,本该叫人忍俊不禁,但那言语情感真挚,听了竟是笑不出来。
王怜花客客气气地问道:“小兄弟,请问哪一具棺材是明玄师父的?”
小伍皱眉指了指其中一具道:“你为什么要看明玄的不看我大师兄的?”这话没头没脑,问的人却十分理直气壮,大有不罢休之势。
王怜花却微微一笑,也不言语,只过去推开了棺盖。低下头查看了片刻,突然道:“明玄果然也中针了。”
只见他手中果然多了三枚细针,针尖泛蓝,果然与那日在他自己伤口取出的并无二致。
王怜花又问小伍道:“你有没有带穿云针?给我三支。”他向小伍要衡山派的独门暗器穿云针,就如同叫身边的人递手帕一样自然。
小伍居然话也不说就给了他。
王怜花又在死人身上弄了一阵,方才推上棺盖。
沈浪已猜出他想做什么,也只能默默不语。
他也很明白:有时候,鸡鸣狗盗之事的确比光明正大的行为更能直截了当地发挥作用。
只是不知这已经死去的孔琴,桃花印记的银票,被称作桃花的王怜花,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王怜花又要过来查看孔琴的尸体,此时小伍却往棺盖上一扑,道:“你不能看。”
王怜花笑道:“你方才怪我不先看他,此时为何又不让我看?叫我如何判定他是否中毒而死?”
小伍转了转眼珠道:“他现在样子不太好看,如果你看了他或许会伤心的。”他说得煞有其事,仿佛死去多日的孔琴仍然有知有觉,还会怕自己的死相难看影响形象似的。
王怜花闻言,也无甚反映,只管自己去查看另一具棺材。小伍却忍不住了,叫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王怜花淡淡地道:“你不是已经打算告诉我了么?”一边说话,手也不停地在尸身上查看。
小伍气鼓鼓地道:“谁说我要告诉你?”完全是小孩被大人说中心事的别扭神气。
王怜花仍旧不理他,过了半晌才道:“他们若是搏斗中被杀,身体肌肉应该处于更紧绷的状态。但却并未中致死之毒,应该是被些下九流的迷龘药、软骨散之类所制,失去反抗之力而被杀的。只是一般的医者,是绝看不出这两种死法的细微之差的。”
下手杀孔琴等人的人与发暗器的人,应该是同一个。
不直接用毒药而用了迷龘药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是死于暗害,而用毒针杀明玄是因为可以将此时一并栽赃给王怜花。两个阴谋的发生相隔不过片刻,却用了两种手段,未留下叫局外人起疑的蛛丝马迹,用来将王怜花指认为凶手,绝对绰绰有余。
王怜花问道:“小兄弟,你可想到是谁下的手么。”
小伍道:“我猜是二师兄。我与他在为师兄们收敛遗体时,觉得他有些古怪。但发暗器的,却一定不是他,因为他那时并不在场。”
沈浪也早在心中怀疑石靖远,却也始终未能想透其中机要,此时也只能沉吟罢了。
王怜花却突然笑了一声,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小伍道:“我叫小伍。”
王怜花道:“小兄弟为何也如此关注此事?身为衡山派门人,本该明哲保身才是。”显是对小伍的举动有些怀疑,生怕又是个陷阱。
小伍却嘻嘻笑道:“你方才不肯问我,现在我偏不说。”
王怜花却也不急不徐地笑问道:“死也不说?”
小伍道:“你若是杀了我,我师父和师兄们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一定会把师兄和师叔的遗体再查一遍,那你方才大半天岂不是白忙?”
王怜花点点头,深表赞同:“对呀,我的确不能杀你。”然后微微一笑道:“幸好我也带了点杀不死人的毒药。” 话语温文,笑容如常,却叫人不寒而栗。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35:00 +0800 CST  
沈浪绝对相信他有十种以上的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小伍看起来也相信了。虽然很努力地想作出凛然不惧的样子,微微发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绪。仿佛为驱散心中恐惧一般,大声说道:“说就说,还怕你不成!他们都当我我是杂种、小混混,只有大师兄对我好,我当然想查出他真正的死因为他报仇!”
王怜花当然不是会被这种理由感动而轻易相信的人。
他只是冷冷的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从孔琴身上拿那张银票?”
方才还有些惧怕的小伍此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双眼里甚至有了一丝愤怒之意。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王怜花开始在心中暗笑,想这灵巧的少年会编派什么样的理由,以及如何不动声色地揭穿这个少年的谎言。
小伍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张银票递了过来。

也不过是那样的一张银票。
红墨泛出桃花。
不一般的却在背面。
画了一幅图。
准确的说那不能算是一幅图,因为上面总共只画了一双眼。
王怜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是看得出笔法普通,画者亦非名家圣手。
但那双眼,却画得有生命一般,饱含神韵。
一双桃花似的美目,眼角略略上挑,似有光华流转,顾盼神飞。
除了王怜花,还有谁有这样的一双眼?
王怜花突然觉得嘴唇干涩,说不出话。
他心里有一个极荒唐的念头。
实在是荒唐地叫他不愿去想。
小伍却微笑着,带着一种几近残酷的表情说:“因为他爱你,因为这张银票是他和你唯一的联系,因为我想知道他爱得发疯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爱你。
爱。
王怜花突然笑起来。
笑得翻天覆地。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我爱你。”
没有人爱他。
母亲爱父亲。
父亲爱权利。
朱七七爱沈浪。
那些与他欢爱的女子,爱名满天下的洛阳王公子。她们也会娇笑着说:“王公子,奴家爱死你了。”
现在却居然有人告诉他:唯一真真切切爱那个叫王怜花的人的,就是这个已经躺在棺材中的死人。
名叫孔琴。
一个他需要思索一下才能从记忆中找出来的人。
举止优雅,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来求他救他的师祖时,神情不亢不卑,一副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风范。直到他用戏谑地问他是否愿意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来换师祖的性命时,方才变了脸色。
却也没有破口大骂拂袖而去,惨白着一张脸说:“让我考虑几日。”
然后就在云梦阁留了三日,最后说:“我不愿意。”
说这话的表情,仿佛所有信念都被击溃。
他从来都相信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乐于锄强扶弱,因此才无法接受尽管是为了慈爱的师祖,也没有舍命的勇气的事实。
看到这样的景象,王怜花总是很开心的。
他乐于见到人心的黑暗面,特别是暴露正人君子的真面目。
而那个在他犀利的言语中信念崩溃,无所适从的男子,居然会爱上他?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沈浪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和狂笑的王怜花,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酸楚。
这本该是很荒谬的一件事。
而他也完全不了解死去的孔琴和王怜花有什么样的联系。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
甚至也几乎相信这是真的。
只因那少年的悲伤是真的,王怜花的失态也是真的。
王怜花大笑道:“我真想不到你会找这种蹩脚的借口。”
他一只手,已经往小伍伸过去。
秀美而白皙的手,指甲也修得非常整齐漂亮。
桃花本就是很美的花。
艳到近妖。
大师兄说,他爱的那个人有如桃花一般勾魂的眼。
如宿命一般不可拒绝的眼神。
正如他若真要他死,他也不可拒绝一般。
小伍没有逃,他也知道自己逃不了。
为了不显出胆怯,他闭上眼。
可那只要命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小伍终于忍不住睁开眼。
却只看到于远亭正从远处颤巍巍地走回来。
那两人仿佛已经消失在春风里。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35:00 +0800 CST  
(二十一)
王怜花的脸色很不好看。
被男人爱上,实在不能算很光荣的一件事。
沈浪也只能默默不语跟在他身后。
不想他却猛地回过头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好看得叫人呼吸一滞的面孔。
而这面孔的主人正向他问道:“你看我,哪一点像女人?”
沈浪很无奈地回答:“哪一点都不像。”
王怜花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一笑。只拿了女声道:“公子,你看妾身美不美?”
不仅声音仿若二八少女,那盈盈含笑的模样竟也变了。
眼睫低垂,眼波粼粼,如春日的湖水一般澄净而明媚。
红唇微抿,贝齿轻咬,欲说还休。
连站立的姿态,也有了娇俏的少女风情。
他长得实在很美。
他的母亲本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若他身为女子,自是足以颠倒众生。
沈浪看过的美女并不算少,可是看了此时的王怜花,仍旧是心头一跳。
不禁有些怔忡。
而这桃花似的妙人,见他神情有异,突然笑容一敛,端整形貌,竟又变回卓尔不群的高傲男子。
姿态潇洒,目光凛然。
一点脂粉气也不剩。
再高妙的易容术也不过改变其形,而他却能在瞬间改变其神,又是何等神技。
王怜花见他这模样,笑道:“难道你真信了方才那小子所说?”
沈浪低头摸摸鼻子,苦笑道:“我若说信,你是否介意?”
王怜花正色道:“那我若说我对你有意,正如孔琴对我有意一般,你可相信?”
沈浪失笑道:“这,这怎么……”他本想说“这怎么可能”,脑中却突然浮现王怜花那双桃花似的双眸,竟然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王怜花大笑道:“沈兄既是不信我所说,怎的又信他扯的谎?这小子虽不知什么来路,时下却杀不得,沈兄还道是我也信了?”
那神情言语,与方才那突然失态的模样,仿佛不是一个人。
沈浪不由叹息道:“是,是,我只是被吓到。”
王怜花淡淡一笑,只道:“我们也快些赶路吧,兴许能在天黑之前,找到投宿的地方。”

天已黑了,却仍未见有人家。
若是在洛阳,明灯初上之时,夜晚的景致便是说不出的辉煌美丽,能叫天上的星辰都失却颜色。而此时在荒无人烟的山野之间,冷月苍穹,唯有风声,说不出的凄凉寂寞,惟有王怜花一声红衫在夜色中愈加艳得触目惊心,偶一回首,双眸晶亮,眼神明锐地能看到人心里去,竟能叫人忘了身处何方,今夕何夕。
眼看着前方仍是一片荒凉,无半点灯火,沈浪便道:“不如我们便找个地方歇息一夜,明早再赶路。”
王怜花虽是百般不愿,也只得道:“也好。”
沈浪少年时浪迹天涯,这野外露宿的经验,着实比王怜花多了十倍。王怜花本以为要找个山洞来歇息,沈浪却道:“这个时节潮湿得很,山洞里蛇鼠虫蚁也最多,该找些干燥草短的地方。”
最后沈浪找到的地方却叫王怜花傻了眼。那一块空地,平坦倒是颇为平坦,杂草也不甚多,只是离也悬崖不过一二十步远,这哪里是来歇息一晚的,反倒像等着天亮跳崖的。王怜花不由得道:“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好地方?”
沈浪只笑笑道:“我知道你睡相不好,最多我睡外头挡着你。”
王怜花气恼道:“小心我半夜踢你下崖。”
沈浪摇摇头道:“你小心自己滚下去。”他还颇洋洋自得得审视了那块地一番,然后道:“我去找些铺地的枯草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着一闪身便不见了。
王怜花恨恨地朝他去的方向瞪了一眼。他随身带着火折子,也可以去找些野物来,生一堆火,烤熟了做晚餐,也好恢复些体力。
偏偏他什么也不高兴做。
既然沈浪一定会做,为什么他要自己动手?
聪明人就该懂得坐享其成。
王怜花想到这里,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便面崖席地坐下。虽然地方有些奇怪,却还真是不赖。在这里看过去,并无群山阻挡,一眼看得到天际。夜色浓郁,月的光亮却很冷,但,也出奇的亮,洒得山坡上一片银辉。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38:00 +0800 CST  
他其实是很爱热闹的人,也爱繁华,爱明艳。所以他爱穿红衫,情愿住在洛阳城中的宅院,一群美丽的女孩儿陪着他,夜夜笙歌。他在云梦阁之时,总叫灯烛照得庭院通亮,他爱看这黄色的灯光,见了就觉得心里仿佛也温暖起来。
最讨厌的不过寂寞。
可见了眼前的景致,竟觉得心里只是一片宁静美丽。
他站起来,走到崖旁往下望。崖下却是一片黑沉沉,望不见什么,不禁有些意兴索然。
风却突然大起来,不仅吹得他衣襟飘动,仿佛要将整个人吹下去一般。
只听得身后人道:“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要跳崖。”
王怜花轻笑道:“谁叫你找了这么个跳崖的好地方。”
回头一看,沈浪左手抱了一捆枯草,右手里抓了一只兔子,朝着他微笑道:“我顺便把晚餐弄回来了。”
当个聪明人,果然比较省力。

烤兔子味道意外地好,本来还以为不加作料滋味会很寡淡。 吃饱后就很满足地往沈浪铺的草上一躺,干草竟然也是柔软干燥还带着些阳光的香味的,连互相摩挲的沙沙声都很好听。
王怜花道:“我倒是从来没发现,这样偶一为之也有些妙处。”
沈浪也往下一躺,伸展了一下身体,满足地叹道:“便是天天这样过,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怜花转头看看他,笑道:“看你躺在这里,比看见你坐在仁义庄大堂中间的椅子上,要顺眼很多。”
沈浪不由也笑道:“你便是说我——还是个山野村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两人一起又笑起来。
干草铺哪比得过丝绸锦被,烤兔子当然没有洛阳醉仙楼的清炖熊掌美味。
只是多些自由的味道,仿佛回到轻狂年少。
他不是武林盟主,仁义庄主人;他也还不是名满天下的洛阳公子。
不过两个心高气傲的少年,第一眼见了,便认定了对方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敌手。
至今未变。
有时候,多年的对手仿佛也会有类似于朋友的感情。
比如相知相惜。
因为再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能明白彼此的长处、短处,乃至心灵深处的想法。
想到这里,沈浪不由得去看王怜花。
王怜花朝着他侧躺着,竟然也在看他,目光像月华一样明亮。
“为什么看我?”
“我在看你么?只是还没有闭上眼而已。”
沈浪看着他的目光,岂非也有些痴狂之意?
“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许多年后,沈浪仍会想到这一夜的情形,想到王怜花看着他时明亮的目光。
“是不是许多事在那时就已注定?”
“也许吧……不过,也许更早呢……”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38:00 +0800 CST  
(二十二)。

三月十八日,微雨。
小罗眯起了眼往驿道远处望去,只见得一片空茫,入眼的惟有黄色的沙土和远山的翠绿。吸一口气,空气也是温润而潮湿的,涌动着春意。他的妻子早上叫他带伞出门,他还不以为然,说今日不会下雨。出门的时候,妻子在窗前梳着她流水般的黑发,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真下雨了,我可不送伞给你。
春日微雨的黄昏总叫人多愁善感。小罗叹了口气,再度确认了远处并没有人来后,决定去守备房里把躲着打瞌睡的老蒋叫起来,一起把城门关上。
今日是要淋雨回家了。
老蒋睡得像条猪。小罗花了好大力气把他摇醒,然后自己先走回城门关卡处。
突然发现有两个人,已经到了城门口。
这两个人,都年轻而且英俊,虽然淋着雨,也毫无狼狈的模样,反而像是从容闲适地像从自己家的书房走到客厅。小罗虽然是男人,却也觉得他们二人非常的仪表不凡,叫人心生仰慕之意。
等这两个人进了城,老蒋才打着呵欠从守备房里出来。小罗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呆住。
他进去叫老蒋时,驿道上根本就没有人。再出来也不过片刻功夫,那两人是如何突然就到了城门口?
而且那两个人,并没有骑马,却是走着过来的。
回过头一看,那两人也是如普通人一般缓步前行,并无特异之处。只是在迷蒙细雨中,青衫红衣的飘然身影,竟不似尘世中人。

春日微雨的天气,总叫人倦。
一种寂寞透入骨髓般的倦意。
温柔,却不惆怅。
若是在洛阳,这样的时节,王怜花便喜欢穿着素色的衣衫,一个人坐在温暖的厅堂里,用邢窑产的白瓷杯,来喝七年陈的竹叶青。
现在的情境也相仿,只是面前多了个对饮的人。
这是家很小的旅店,但是干净而整洁,正如掌柜身上洗得发白却没有一丝污渍的衣衫。因为天色已晚,仅有的几个客人都已用过晚餐,所以店堂里除了他们之外,便只有掌柜趴在柜台上写帐目。店堂里的灯光温暖而昏黄。
一路奔波,难得有这样安宁的夜晚。原以为兰州城中已是各路人马汇集,没想到平静如斯。难道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特别宁静?
其实他们本应该很忙才对。起码首先要打探消息,或者,寻找秦四娘的行踪。
但这两个人此时却安然坐在店堂里,除了一杯杯喝酒以外什么也不做。
也许理由只不过是,在这样宁静美好的春夜里,谈那些腥风血雨的江湖事,简直是煮鹤焚琴般的举动。沈浪和王怜花虽然并不是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的人,可他们一向都非常懂得享受生命中的美妙时光。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太急促也太短暂。
两人方才喝了三杯,门外便有预谋似的响起了三下敲门声。
掌柜拖着脚步去开门。
只听得一个明朗而快活的声音叫道:“胡老板!”
竟是如此熟悉的声音。
当那个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直盯着他的沈王两人,先自笑起来,非常潇洒地行了个礼,道:“沈兄,王兄,别来无恙?乌河镇一别,不想在此处相见,真是有缘。”
这人果然就是,董少英。

王怜花自认为自己脸皮已经厚得少有敌手,此时却突然发现这个人也非常不赖。
只见他笑得不仅一如往常的善良无害,而且还老大不客气地往他们桌边一坐,向掌柜的叫道:“再来一付碗筷!”
桌上只有些下酒的小菜,可是董少英仍然就着吃了三大碗半冷的饭,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此时沈浪便注意到他仿佛还是穿着那身褐色衣衫,洗得比掌柜身上那身还白。
有他这样的智计武功的人,原不应该这么穷,除非他自己高兴。
突然觉得对这人有了一些好感,仿佛看到少年时落拓却自由开心的自己。
直待他吃完,满足得抹了抹嘴,王怜花还很体贴地问:“你要不要喝酒?”
董少英笑道:“多谢。”
然后又自己倒了三杯,每次都一饮而尽,方才笑道:“现在我是不是应该毒发?”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42:00 +0800 CST  
王怜花粲然笑道:“不急,这毒发得很慢,你且先告诉我,你明知那藏宝图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抢?”
董少英很坦然地回答道:“为了卖钱,反正看到我抢了你的藏宝图的人不认为这是假的就可以。”
王怜花笑道:“那你卖了没有?”
董少英道:“我到兰州来,就是想在三月二十的英雄会上卖掉。我这么辛辛苦苦地一路躲避追杀,到了这里总得卖个最好价钱不是。”
王怜花点点头,道:“有理。多谢你告诉我英雄会这个消息。我虽听明虚说起三月二十有大事,却不知这其中详情,你可否详细说于我听。”
董少英道:“以沈大侠与王公子之智,自然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也不过是江湖中的各大门派,以衡山派为首,起头说要叫你们交出藏宝图,以免如十几年前一般造成武林浩劫。于是在这里聚首罢了。我也只知这些。”
王怜花道:“最后问一个问题,你怎知道这杯酒中,真的没有毒?”
董少英道:“王公子要杀我,难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只是真要我死,也不会是现在。”
王怜花却突然笑道:“我却有现在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愿闻其详。”
“因为你实在太聪明,也太危险。”说完这句话,王怜花便站了起来。
然后用一种很温和很从容的语气对沈浪说:“沈兄,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沈浪依言站了起来。
两人上楼的时候还特地关照了老板一句:“掌柜的,我兄弟在这里喝酒,酒帐记我帐上。”
董少英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当胡老板终于过来提醒董少英要打烊的时候,发现他还是在一直微笑着。
笑容还在,人却已停止呼吸。
胡老板突然变了脸色,却没有叫。
像他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小生意人,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能忍住不叫?难道真的是被吓傻了?
可他之后的行为又坚决果断,一点也不傻。
他轻轻地打开门,把董少英抱起,然后丢在了隔壁花粉铺的门口。瘦小的胡老板,抱起这么一个高大强壮的年轻人,竟似完全不用力气。
明天花粉铺的李姑娘开店门的时候,估计会大吃一惊吧。只是这之后的事,与他便毫无关系了。
然后他便坦然地去整理桌子,收拾碗筷。却突然发现,董少英的位子下面,有一滩水渍。
不,是酒渍,还是七年陈的竹叶青。
若是这酒是从杯里倒出来的,差不多便有三杯的量。
胡老板的脸色又变了。
再打开门一瞧,方才在花粉铺前躺着的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难道他刚才使的是……龟息功?西域的奇术?”胡老板喃喃自语。
这个神秘的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竟也完全看不出来。
春夜只是微寒,他却突然感到透骨的冷。
幸好他是个非常容易服气的人。这种个性能叫任何一个江湖人死得不会太快。他随即就自我安慰了:“沈浪和王怜花都没看出来,我算什么,看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然后他就继续收拾去了。

沈浪和王怜花站在楼上临街的长廊上,看着外面街道上的情形。
直到董少英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王怜花方才叹了一声道:“沈浪,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仿佛还是可以明了一切。”
沈浪微微笑道:“我并不是了解一切,只是比较了解你。”
王怜花却不依不挠,笑道:“真的?你却说说看,了解我什么?”
沈浪低头苦笑:“算我没说,我什么都不了解。” 在王怜花那双亮亮的眼眸逼视下,他已经受不住打算溜走了。
王怜花却伸手拉住他的手,道:“你怕什么,你说得对我也不会怪你。”说罢,竟轻笑一声,放开他的手,自己先闪入房中去了。
沈浪却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突然举起手看。
方才他轻轻一握的热度,竟似无法退去,还一直蔓延到心里。
莫非自己真的着了魔?

雨还在下,却听不见雨声。
一切都如春梦了无痕。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42:00 +0800 CST  
(二十三)
三月十九日,初晴。
细雨刚停,推开窗,扑面而来的便是清新的树叶与草地的气息,叫人心旷神怡。太阳还没出来,外面的街道上已有很多人,喧闹的声音明朗而欢快。
沈浪不禁微微笑起来,觉得心情很好,身体也非常舒适。他爱听街道上的人声嘈杂,也总是喜欢让自己被街心的人流淹没的那种感觉,有如浸入温暖的水中一般放松而舒适。陌生而有趣的城市——陌生而有趣的人——还有什么能比这些让一个爱冒险,爱自由的人更加神往呢?
一个人开心的时候,总希望别人和他一样开心。可是沈浪一下楼,就见到了一个很不开心的人。
若不是有很郁闷的事。怎么会有人在一大早就在那里喝酒?
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不仅漂亮,而且风情,只不过沈浪一看到她就想躲起来。
秦四娘。
沈浪当然不知道四娘将明虚和石靖远送至兰州城郊后,便折回另一条过山小道,不料遇上山体崩塌,只得又返回兰州。他只道秦四娘是比他们早到兰州的。
秦四娘的心里却是非常的懊恼。不仅仅因为听了那小子的话白惹出这些麻烦,而是——今天早上入城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像极了他,刚一召唤,那人回头一看,便像见了鬼一样地溜走了。
他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见到她却装不认识。怎不叫她咬牙切齿?
义叔说:“小姐,你莫不是看错了,也许只是个很像小少爷的人。”
秦四娘当下便恨恨地道:“我从小看他长大,烧成灰我也认得。”
因为这个缘故,四娘的心情分外的差。
她决定喝完这杯酒后,回房闷头大睡一番,忘掉这几天来的不如意。
沈浪在旁边不紧不慢地吃着早点,刚想着王怜花怎的还没下来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一个人。
形容威武的青面大汉,一身武师的装扮,仿佛不过是一介草莽,全身上下无一惹人注意之处。可是沈浪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劲,直勾勾地钉了他看。
细看之下,猛的吓了一跳。
那长相粗犷的大汉,竟长了双明如秋水的眸子,还在朝他偷偷眨眼?
沈浪差点没叫出来。
王怜花?

秦四娘并没有注意到沈浪,更没有认出王怜花。
她只是觉得非常累。喝完了酒,就回房去往床上一躺,不多时便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梦到少女时的她,在沙漠里第一次遇到那个孩子。
那时他很瘦,很小,肌肤和嘴唇都干裂,显然已到了一个孩子忍耐饥渴的极限。若晚一点遇到她,也许就已经是一具小小的尸体。
她也真的看到了他的尸体,却不是孩童时候的,而是上一次见时的模样。高大俊秀的青年,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四娘不由惊叫起来,把自己从梦中叫醒。
醒来以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非常急促的敲门声。
开了门,一见是义叔,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义叔急惶惶地道:“小姐,小少爷在我房内留了字条,叫我们今日快些离开兰州,切切不要逗留。”
秦四娘一想起前几日的辗转辛劳,不由冷笑道:“他可说了为什么?”
义叔道:“没有,想是紧要的事。我们还是听小少爷的,赶紧走罢。”
四娘心中更怒。送字条来的若是那混蛋,今早见的也必然是他。却不知他鬼鬼祟祟的连她也不认,究竟是想做什么?
方才她梦到他出事,难道他真的在危险中?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是他的姐姐,甚至可说是半个母亲。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共同面对的呢?
也许他嫌我碍事吧。四娘黯然说道:“义叔,你去准备下,我们起身就是。”
义叔答应了一声,便即刻离开。
四娘一人痴痴地坐在桌旁,似乎连梳洗整理也忘了。
好容易回过神来,刚站起身,义叔就快步走进来,道:“小姐,不好了!”
四娘道:“又怎么了?”
“马可能是有人下了药,只在那边拉稀,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45:00 +0800 CST  
四娘皱眉道:“看来果然有古怪,那我们就去市集上买几匹来,不管那些马了,早些离开便是。”
义叔道:“我已经叫小胡去了,我们马上收拾动身,恐怕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四娘!义叔!”这回冲进来的是伙计小胡,看他脸色煞白,神情怪异之极。
义叔道:“马买到了?”
小胡道:“全……全兰州城的马市今天都没有人!说是上头的人吩咐下来,今明两日停市。”
义叔怒道:“你难道就没有去找彭二,马市不开,他的马便在他家的马房里。”
小胡脸色更白,道:“小的去找过了,彭二家的马,也……也在拉稀……不知道这些马犯了什么病。”
义叔此时的脸色比小胡还难看,讷讷地道:“究竟是谁在作弄我们?自从在秦州遇到那两青年人后,就没有好事情……”
四娘却十分镇定,道:“既是如此,也没办法。小胡,你去叫兽医来。我们也不必再想法子去买马了,守着现下的这几匹,好了就动身。”
义叔道:“小姐,实在不行,我们也不管这些货了,人先走罢。”
四娘冷冷地道:“没有马匹驮水和食粮,如何进这沙漠?那小子既是在兰州,又不来见我,必然暂时难以脱身。进了沙漠,也未必会来接应。我们还是歇息够了,准备充足再动身罢。”
义叔无奈道:“是,小姐。”虽觉有些不安,可是现下还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沈浪道:“你打扮成这个鬼样子一早出去做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去找女人。”
沈浪知他在说鬼话,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王怜花却真的是去找女人的。虽然这个女人的年纪已经足够做他奶奶。
兰州马市的老板叫谢留,是个出名的孝子。他的母亲谢老太,是识马的名家,常在马市上走动。
王怜花先去找了谢老太,然后“请”她带她去见她儿子。
他抱着谢老太这个也许是他平生抱过的最老的女人,走到谢留的书房里。事实上,谢留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一瞬就到了他跟前的,当然更想不通为什么谢家宅院的守卫们都像死人一样,到现在还没发现这个人闯了进来?
王怜花用很有礼貌的语气说:“谢老板,麻烦你今明两天不要开马市,最好也不要让你手下的养马户卖出一匹马。”
然后就说了一句只有恶棍才会说出的话:“否则,谢老夫人就会被光着身子丢到马市上。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一试。”
谢留当然不能不相信。
于是全城的马只好一起拉稀。
王怜花看着沈浪明朗的面容,微微笑起来:“若是顺利,我们便可以美人香车进沙漠了。说不定连沙漠之王都要跑来迎接。”
沈浪苦笑了一下,低头去看窗外的长街。
街上人来人往,一如往常的热闹喧嚣。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恐怕也有不少来自各地的高手吧。
明日,明日便是群雄聚首之日。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45:00 +0800 CST  
(二十四)。

谭家武馆的操练场上,从来也没有如今天一般,聚集这么多武林的一流人物。
如果在平时,谭环一定会很安稳地坐在台上给馆主特设的卧椅上,督促弟子们练功,或者教导他们运气、出掌的法门。台子的众弟子必是带着惊奇与仰慕的神情看着他,正如他现在也只能陪笑着站在台下,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坐在原来该是他坐的位子上的人。
在一日之内,这么多武林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他的小武馆,原本应该是非常荣耀的事,可谭环还是觉得憋气。
别说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便是他们所带的弟子,纵使只有谭环儿子这么大,其声名武功,也远非他可比,一个个视他如无物。而有些打扮古怪,似乎也不比老来武馆要剩饭的吴老爹体面的人物,也得由他陪着笑脸迎着。谁知道这些人中哪个是隐姓埋名的高手?
最晦气的就是,偌大一个练武场,正中央竟然端端正正摆了四具棺材。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也叫这几具棺材弄得鬼气森森。
正懊丧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后头拍了拍他道:“谭馆主。”
说话的是个穿着粉色衫子的公子,面目俊秀如玉,又是一副温良恭谨的神情,叫人平添几分好感。他身旁还站了个穿淡青长衫,略微高些的年轻人,也是低首含笑,比之那些目不斜视的侠少,不知有礼了多少倍。谭环连忙道:“两位公子有何见教。”
穿粉衫的公子笑道:“谭馆主,实不相瞒,我等二人并无请贴,自是不敢混到前座里头坐着,馆主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坐到馆里弟子座中,也好瞻仰一下各位江湖前辈的风采,以了平生之愿。”
谭环心道你便是真坐到座中,我也决计不敢向你讨请贴。可这公子教养十分之好,似对他也抱有敬意,况且只不过是要坐他的弟子席,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于是当下便笑道:“公子既有此意,在下自当成人之美。”
说罢,便带他们二人到他弟子席中坐下。席中也有亲戚家的侄女儿,个个红着脸偷偷地瞧这两人,谭环看了不由在心里暗叹。
谁说只有男子好色,姐儿不也个个爱俏的很。

最后入席的是衡山派的明虚一行。只见这六七个人,白衣素服,额头各系一圈黑带,神色凛然,使得全场喧闹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
倒是谭环在自己心里骂:这群龟孙子的吓煞人,棺材放在这里都冒烟了,人这时才进来,还不只是要造些气势。为首的牛鼻子最是气人,把棺材往这一放就走,话也未和他说句,只当这谭家武馆是棺材铺呢。
在场众人自是与谭环反应截然不同。原来坐在首座的少林方丈圆德,见明虚到来,立刻便起身道:“衡山派遭此不幸,老衲深感不安。”
明虚惨白着一张脸道:“多谢大师关怀。此次老道也是想不到,我等门人不过是要前来参与此会,心中只盼多年前的惨剧再莫重演,不想门下三弟子竟被王怜花所杀,连师弟明玄也被他用毒计害了。我衡山派与他,誓不两立。”
圆德道:“道长放宽心,那王怜花再有手段,也是敌不过群雄合力而为,衡山派的大仇,必定能雪。”
座中有一人冷笑道:“若王怜花只是一人也罢了,偏偏他身后还有个武林盟主撑腰,就未必如大师所说这么容易了。”
那人直身站起,赫然便是“快刀”徐青云。
圆德笑道:“在下几年之前,也曾见过沈大侠一回,只觉沈大侠人物非凡,正气凛然,想是徐大侠有所误会。”
徐青云叫道:“在下也曾如大师一般所想,可在下上次遇到他们二人,也曾苦口婆心劝沈大侠不要与小人为伍,无奈百般劝说,沈大侠也是不听,恐怕是被那秘笈迷了心窍罢。”
一说起密笈,台下便开始涌动。一紫衣大汉也站起来道:“说句实话,在下寇飞鹰对那秘笈也动过念头,因而伏击过他们一次,据回报的人说那沈大侠果然是与王怜花一路的,此事绝无可疑。”
众人见飞鹰帮帮主自己抖出丑事来,心下也信了七八分,台下瞬时闹成一片。
已经有人在下面起哄:“说什么沈大侠,还不是个见了秘笈就像撕破脸扑上去的!他配当什么武林盟主,简直是丢中原武林的脸!”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58:00 +0800 CST  
“倒还不如废了他,推举更有德行声望的人来做盟主,好去讨伐他与王怜花那妖人!”
原先想做盟主未成的那些帮派之首,此时便怂恿了好些人在下面叫。圆德面色难看,沉吟了半晌,道:“明虚道长、徐施主、寇施主既都这么说,老衲不是不信,只是老衲被推为主持公道之人,总要见了更确实的证据再定夺,方能服众。”
石靖远强忍泪水道:“我便是人证!大师兄用血画成桃花,指证王怜花为凶手,在下正好得见王怜花想要擦去那血印。若不是凶手,为何要毁灭证据?”
圆德颔首道:“石施主一片至诚,老衲十分感动。只是听石施主所言,那物证已被王怜花所毁是么?”
明虚冷然道:“我明玄师弟与在下的三位弟子的遗体,便是证据!‘无影刀’陈老前辈也在,陈老前辈博学多知,并善于医理,在下愿请陈老前辈查验遗体,相信以陈老前辈之能,必能看出他们是死于什么手法之下。”
座中站起一位鹤发老人,笑道:“道长既如此说,老朽便也不能推辞,当尽所能。只是以王怜花武功之杂,老朽怕也不能证明必是他所为。”
明虚道:“陈老前辈客气了,只要陈老前辈金口断的,天下英雄还没有什么人敢不服的。”他这话说得虽也有些过了,但陈之辅德高望众,若有此种事体,多是请他来断,倒也的确能够服众。
满场的豪杰,顿时屏声敛气,只见陈之辅颤巍巍过去,打开了棺盖。
足足有一个时辰,陈之辅方将四具棺材里的尸身都验过一遍。见他将最后一具棺材盖板推上,众人都出了一口长气,个个紧盯着他,只待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结果来。
他却只是叹气摇头不语。
圆德上前施了一礼,问道:“陈施主,可看出这是否王怜花所为?”
陈之辅摇头道:“不是。”
一听此言,举座哗然。要知王怜花武功之杂,证明此事是他所为虽不容易,却没有证明此事非他所为来得难。只要是验不出结果,便可以将此事往他身上推,可偏偏德高望众的陈之辅竟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当下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衡山派诸人。
明虚僵笑道:“陈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那厮武功很杂,未必用的是他爹娘的绝技。”
陈之辅突然转头问道:“道长,容我无礼问一句,衡山派中弟子,是否有与王怜花勾结的?”
这一句问话,才真真是石破天惊。
明虚再要保持风度,也不免恼怒道:“本派弟子最为自律,怎会与那贼人勾结?”
陈之辅叹气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更肯定此事非王怜花所为了。”他朝圆德招了招手,然后朗声道:“我请圆德大师做我这一次检验的见证,不知各位有无异议。”
少林寺的方丈做见证,还有什么人能有异议。
陈之辅将一方白帕托在手中叫圆德看过,圆德也立刻面色一凝,转头看看明虚。
陈之辅道:“老朽在明玄道长的遗体上验过,致死的并非外伤,而是这三枚沾毒的穿云针。”
众人这才看清白帕之中,有三枚色泽蓝绿的细针,正是衡山派独门暗器穿云针。
圆德道:“道长恐怕先要肃清门派内的恶贼才是。”
明虚面色由白转红,再由白转青,颤声道:“陈之辅,一定是与那王怜花勾结,来陷害我派弟子。”他连敬语也不用了,说话无礼之至。陈之辅闻言大怒道:“明虚道长,明明是你请我来验的,也是你说相信老朽检验结果的,为何恶言相向?老朽告知你门内有不肖之徒,叫你早日肃清,难道对衡山派不是益事?”
明虚讷讷道:“可是,可是,伤他的明明是……”
“是什么?”
明虚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派宗主的脸面,可不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知道底细的,也不过沈浪、王怜花、小伍三人。他人哪知其中缘由,个个幸灾乐祸看衡山掌门出丑。只道是这样一来,衡山派再也不能与他们争夺盟主之位。
王怜花轻轻笑道:“如此看来,这明虚是早已打算将那伤人的毒针算在我头上。只可惜啊没有嘴快说伤他的明明是别的毒针,那样便清楚明白了。”
沈浪也笑道:“他是一派宗主,总不至于如此容易便发痴的。”
两人相对一笑。
突然却有人说了明虚差点就说出来的那句话。
“伤他的明明是别的毒针,是么?”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0:58:00 +0800 CST  
(二十五)
沈浪与王怜花不由一惊。
连他们也想不到,说话的人,竟是石靖远。
他一双发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明虚,神情悲愤,看得周围的人都有些心惊。
只见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道:“师父,这可是你的么?”
在他手掌中的,竟是一个小小的圆筒。若是知情些的人,便知道是衡山派穿云针的发射机簧。要知这穿云针也不过是精钢所制的长针,因这机簧之巧妙,劲力之威猛,全不用内力便可发射,叫人防不胜防。因其奇巧,人说起衡山派功夫,先想到的不是回雁剑法,而是这穿云针了。
明虚怒道:“不肖之徒,此话何意?”他虽仿佛勃然大怒,却显得眼神游移慌乱,这自是逃不过圆德大师的眼睛。
石靖远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一样的圆筒,将这两个圆筒一一打开,呈到圆德大师面前,然后说道:“这一个机簧,是在下在那日明玄师叔与王怜花打斗之处拾得,原想问是哪位师弟所遗失,但师叔既受伤要照料,也就一时忘记。”
说到这里,石靖远抬起头来,双目含泪:“我原见师叔受伤并不重,不想半个时辰不到便去了,便觉得十分诧异。后来替师叔装敛之时,突然发现师叔胸前有一点极小的青紫血斑,方才发现,师叔竟然是中毒针而死!”
石靖远继续说道:“大师请看,这个机簧筒子,与在下这个之不同,便是这针槽改造得更加细小,再看这针槽四壁发黑,显是针淬过了毒,还请陈老前辈看看,这毒是否和师叔伤口之毒一样。”
陈之辅上前来,接过那筒子,细细看了半晌,又闻了一闻,道:“不错,果然都是‘幽青’之毒。”
石靖远道:“还请师弟们将穿云筒拿出来一验。”只因穿云针乃衡山派之宝,并不大量制造,弟子人手只得一个,若是遗失便是大大过错,需上报请责,然后掌门批示方能请专门的工匠制造,小小一个筒子,竟要制造月余,可见工艺之精。
衡山派众弟子从怀中将穿云筒拿出,置于手掌之上,石靖远一一看过,长舒一口气道:“不错。”
明虚不愧是一派掌门,即刻便镇定自若,只管冷笑道:“小石,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眼。我方才是想说,杀他的明明是王怜花,师弟怎么会中本门的暗器?或许有贼子窃得穿云筒,即便是本门中人,为何你单单说养育你成人的师父?”
石靖远仰天狂笑道:“师父,不才徒儿都看出王怜花那几刀的伤口根本不会至师叔于死地,师父怎的毫无所觉,倒真叫徒儿奇怪了。可徒儿又哪敢怀疑师父!本门痛失师叔、师兄及两位师弟,元气大伤,徒儿不敢打草惊蛇,因此只是将师叔所受之针换过,只想着此时将那罪人吓一吓,叫他露出马脚。陈老前辈说出此事,若是平常的师父,冷静过人,哪会胡乱呵责,方才又说,伤他的另有他物,怎不叫徒儿心惊!还请师父将穿云筒取出一观!”他言语凄厉,话说完后,两行清泪无声流下,怎不叫人信他此时心中矛盾已极,痛苦已极!
明虚此时面色,却是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神情也是变幻莫测。他虽一言不发,可众人此时,已七八成认定他是凶手,于是一片大哗。暗杀师弟,栽赃嫁祸,这样的大阴谋大丑闻,竟当着人面发生,怎不叫人惊诧?
正当群豪吵闹之际,王怜花凑到沈浪耳边,”低声笑道:“明明是我换的穿云针,这厮怎的自己认了去?我倒是做好事了。可赞他演技真是一流,比得过玉春堂演白脸儿的小戴。”
沈浪道:“这明虚也确实可疑,若那针是他发的,可真是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只是不知道这黄雀怎知道你换了穿云针?”
王怜花颔首笑道:“这便不知道了,也许他又看过,也未可知。”见他面上笑意,仿佛是胸有成竹,沈浪却也没有再问。
却在此时,场中形势又起变化。

明虚从怀中掏出一物,握在手中,大笑道:“可笑,可笑,这便是为师的穿云筒,小石你还有话说么?”
石靖远真待伸手去接,明虚却倏然一张开手掌,却是掌中空空。众人一惊一乍之时,明虚竟已在石靖远胸口拍了一掌,人却已腾空而起,刹时便不见人影,连场上的圆德大师也来不及反应。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02:00 +0800 CST  
石靖远被那一掌打得瘫坐在地。不住咳血,却一边紧握双拳,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的怒瞪着明虚去的方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圆德心中大悯,过去扶他,石靖远连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道:“晚辈怎么敢当大师这一扶。”
圆德叹道:“此事若非小施主机警过人,怎会水落石出。却不知为何明虚道长做下此事。”话说不知,可明虚与明玄不和的传闻,他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得又长叹一声。
石靖远流泪道:“晚辈但愿从来没有看破过此事。”
圆德道:“你师父既去,你便暂代这掌门之责,好生送明玄道长与三位少侠的灵柩回衡山。”
石靖远突然站直身子,道:“可是王怜花杀我师兄弟之事,还未了结!”
便有人叫道:“石少侠,现在所有武林人士都在找王怜花,还怕不擒到他!”底下一片赞同之声。石靖远抱拳道:“多谢各位武林同道之义。若是有擒住王怜花的,还请将他送到我衡山派治罪,便是我衡山派的大恩人!” 他虽受伤,却站得标枪一般直,气度沉稳,隐隐有一派之长的气势,叫在场的武林前辈看了都欣慰衡山派后继有人。
王怜花嗤笑道:“却不知真有什么呆头鹅,会把我这活藏宝图白白送给他。”
沈浪道:“此人却真是了不得,竟比我原先所想的,还要手段高明。如此一来,继承掌门一位,也势在必然。若是他获知人家擒住了你,还有理由上门去讨,好处全叫他占尽了。”
王怜花却粲然一笑,问道:“你说是他是不是比我还要坏些?”他言语有如春风,却问出这叫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来。
沈浪苦笑一声,道:“我比不出。”
王怜花闻言,悠悠然笑起来。

待石靖远回座坐下,圆德大师方道:“各位,老衲因无敌宝鉴藏宝图之事受邀而来,却总要先劝各位一句:切莫忘记十六年前之劫。秘笈一事,虚无缥缈,武林同道若因此而内斗,元气大伤,难免叫暗中的恶人,坐收渔利。”
下座便有人冷笑道:“若真是虚无缥缈,为何连武林盟主都随那王怜花而去,难道不是为了分一杯羹?”
此人乃是“断肠剑”莫莘,他一向说话行事都十分狠辣,不是什么正道人物,却将在场所有黑白道人物心中所想,一句话便说尽。
圆德沉声道:“沈大侠的行事,老衲也不便揣度。当年无敌和尚叛出少林,其所著‘无敌宝鉴’的功夫,虽有自创,其根源仍是少林功夫。每思及此带来之劫难,老衲都寝食难安。此次参与此事,只愿亲手将这秘笈毁去!”
那寇飞鹰却突然哈哈怪笑道:“大师若要毁这秘笈,也总是要先找到这秘笈,说白了便是也要抢这秘笈了?”
圆德凛然道:“为江湖安宁,不得不如此。”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小门派的掌门站起来道:“大师说得是,本该毁去此物,免除杀孽。”那些个势力颇大的帮派之首,却是冷着脸不动声色,心道此物若是由我得到,哪容得你毁去?
众人各各心怀鬼胎,一时场面尴尬之至。

此时却突然来了三个人。
其中两人是店伙计打扮,气喘吁吁地抬了张乌木案,往台上正中一放,转身便走,视天下英雄如无物一般。另外一个则是带了斗笠的高大男子,一手抱了个锦墩,一手拿个灯盏。待乌木案放好,他便将锦墩置于案前,再将那灯盏放在案头,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点上。
群豪看得惊奇,哪里猜得透这些人是要做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男子用斗笠遮脸,也看不出年纪,便有人在猜想是否是哪些个素行怪异的高人。
最惊奇的却莫过于谭环,只因他认得抬乌木案那两人,明明就是东大街王氏家具店的伙计。
戴斗笠的男子在锦墩上坐下,然后将斗笠摘下,放在案头,便露出了一张年轻而明朗的面孔,总是带着快活的神气,不是董少英是谁?
一瘦长的中年汉子在寇飞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寇飞鹰便突然脸色一变。
也只有飞鹰帮的人,才知道这便是在乌河镇抢了王怜花藏宝图的人。
董少英却远远地向那中年汉子招呼道:“郎中,别来无恙。”
原来那汉子便是飞鹰七杀里假扮郎中那人,一听董少英叫他,应又不是,不应又不是,只得灰溜溜地退下去了。
圆德也不禁上前问道:“这位施主面生得很,不知所为何来?”
董少英嘻嘻笑道:“不瞒大师说,在下此来,乃是为了做一笔生意。不知大师可否暂且退到台下,将这台子让于在下?”
圆德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十分好涵养地笑笑,到台下寻了个位子坐下。
董少英眼见圆德坐到了各派掌门的席位之中,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悬于那灯盏火苗之上。
别人或许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寇飞鹰一见那纸上仿佛是一幅画,差一点便要跳起来,又强自按抐住。
只听得董少英用菜市口的小贩口吻吆喝道:“特卖‘无敌宝鉴’藏宝图一幅,起价五万两!”


楼主 Kings_K  发布于 2012-02-18 21:0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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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02-18 14: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9 10:12: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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