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金南俊背过身朝广场北面的圆柱走去，身姿挺拔，步伐款款，举手投足间姿态威严尊贵。
他缓缓迈上高台颇具规模的双排大马蹄形台阶，金丝勾勒的荼白袍边摩擦着光滑圆润的砌石。
高台北面中央，高高竖起着一面旗帜—华美厚实的料作，暗红的底，两柄交叉的圣剑呈黑色，周围一圈繁复的金色玫瑰图腾环绕；此刻正迎风猎猎作响，森严肃穆。
金南俊在高台正中央的鎏金方座前站定，转过身面对广场上一片齐刷刷蹲跪着的人群，轻一抬手，而后右手搭在扶手坐下。
台下的人群渐次站起，金泰亨感觉到拉着身旁的人拉着自己的左手微微向上使劲，也顺力站起。

视野稍微开阔了些，他忍不住向台上看去，这才注意到，台上除了坐在中央的金南俊和周围站立的身穿湖蓝色长袍的人之外，在右侧，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已颇有些年岁了，银发铄亮，刀刻般的脸上是饱经风霜的刚毅果决，身穿朱红色披肩，里面是白色的软衣，一根细金链自脖颈垂至右胸口，绕了一个弧度，固定住外面的斗篷。
那人打扮虽然庄重贵气，但在这充满宗教气息的郑重仪式前，却又显得格格不入，不管是在衣饰纹样，还是在年纪上。
“喂...”金泰亨悄悄凑过去，在旁边那个有着一头水蓝色头发的少年耳边低声问道，“你知道坐在台上右侧的那个人是谁吗？”
“右侧？”少年偏头，配合着他压低声音，“你是说蒙特里斯主教？”
“主教？”金泰亨不免想起了罗马教廷的枢机主教，“你们这...是信奉天主教的啊？”
“天主教？”少年深褐色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迷茫，“那是什么？在亚特兰蒂斯，我们只信奉神。”
“神？是上帝耶和华？还是奥丁？或者...宙斯？”金泰亨观察着面前少年的反应，越问越小心，他知道宗教信仰可是很一个敏感话题，再说这个世界看起来还不是很先进的样子，说不定还处在教会统治的时期，万一说错了...会不会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啊...
红衣主教...
也不知道这时候十字军东征了没有，他可不想被莫名其妙地送上战场，如果死在这里...他没办法回到现实世界...该怎么办？

“都不是。”正当金泰亨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年淡淡地开口了，“只是神。”
“既然是教会管理，那你们这里最高地位的人...应该是教皇吧？”
“不。”少年轻轻摇头，“是祭司。”
教皇一词本就译自“Pontifex”（祭司）啊，难道这里的人只有“祭司”这种说法？
不过金泰亨还是很开心，他正试图从一点一滴的小事里找寻到自己知晓的事物，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不这么抗拒这突然降临的一切。
“祭司...是坐在中间的那个人吗？”
“不，那是圣司桀拉。”少年总算是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蹙眉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金泰亨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想法，他想告诉他他并不属于这里，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或者是几千年、几万年后的世界；但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剩下的一点理智冷静地提醒他，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没有同伴，他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对谁，都不可以放松警惕。
他必须回去。
回到现实世界。
那里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以及正常的、属于他的生活。
所以在搞清楚一切之前，他—
绝对不可以死。

短短的几秒钟，脑中已是瞬息百变，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讪讪地摸摸鼻尖，搪塞道：“我只是一个平民嘛...哪知道那么多...”
就算只是普通人类，也不可能不认识蒙特里斯。
难道...是灵族？
少年的眸色深了深，最终还是将眼中的顾虑抹去。
“对了，聊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金泰亨注意到队伍在慢慢往前挪，就也跟着向前走了几步。
“智旻。”少年眨眨眼睛，水蓝色的头发随着他歪头的动作轻微晃动，朝他伸出手，“你呢？”
“啊...”金泰亨盯着面前白净的掌心，有刹那的恍惚。
弥迦...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两个熟悉而陌生的字眼。
“泰亨...金泰亨。”金泰亨伸出手，和朴智旻交握。

云层散开，辉煌的光芒洒满整个王都，以及亚特兰蒂斯的每一寸土地。
太阳给交握的两只手染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一只修长有力，一只白皙无暇。
几许年岁过后，在都灵与亚斯兰相隔的芬布尔海上空，水与火的交融，最后的相握，时光平行穿梭，见证了他们这些臾时岁纯净无比的友谊。
只是那时的他们，一个是弥迦，一个是艾尔。
而等待他们的，是亚特兰蒂斯史上，那个最为悲壮和盛大的结局。

“到你了。”朴智旻拍拍金泰亨的后背，示意他上去。
金泰亨懵懂地学着前面人的样子，自左侧台阶走上高台，领了一套赭石色的衣袍，然后向右走，经过金南俊前侧的方桌，金南俊坐在长椅上，长腿交叠，左手支在下颚，低垂着眼睫，食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一排徽章，最终在一枚火焰图纹的徽章上停下。身侧穿湖蓝长袍人便立刻上前递给他一枚一模一样的金质徽章，金泰亨面带讶色地接过跟着队伍一块下去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金南俊微微抬起眼，注视金泰亨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智旻呀，这是什么？”金泰亨在台下旁侧等待朴智旻，他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徽章，很是新奇。
“属性徽章。”朴智旻抱着衣物走下台阶，衣服上面安放着一枚水滴样的徽章。
“咦—”金泰亨忍不住拿过来仔细比较着两枚金属徽章，除了正面徽章纹样不同，背面同样雕刻着刚刚锦旗上的图腾，“为什么我跟你的有点不一样？”
“因为你是火系，我是水系，属性不同，徽章纹样自然不相同。”朴智旻一面心里犯着嘀咕一面依旧耐心地向他解释。
“这样啊...”金泰亨恍然大悟，“那他们为什么要发给我们衣服？”
“这是亚斯兰学院的学员服。”朴智旻隐隐感觉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似乎自己的耐心也用到了尽头。
“学员？那为什么站在广场上的人衣服颜色都不一样呢？他们难道不是学员吗？”
“停！”朴智旻停下来扶额，“先回宿舍收拾一下好吗？晚些我再跟你一一解答。”
“好！”金泰亨看着朴智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里头跳动着兴奋的光芒。
居然有宿舍！
看来这地方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古老嘛，先回到宿舍泡个热水澡，再冷静下来仔细研究研究，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走在前面的朴智旻看着金泰亨满心欢喜的背影，抬头仰望远处神殿顶端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神像，嘴角露出无奈而破碎的笑容：
神呐，请告诉我，我们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神像无法回答，它只是低垂着眉眼，一手握着一束玫瑰，一手握着一把宝剑，低头俯瞰众生，神情圣洁而严厉。
仿佛屹立了千万年般永垂不朽。

索门圣殿。
黑水晶般熠熠发光的大殿上，一袭华贵的黑袍坠地。
郑号锡走上月牙形的台阶，进入大厅，在见到眼前这抹高贵而淡漠的身影后，上前两步，优雅地屈膝施礼，如画像中走出的苍美少年。
“修因银司。”低头的时候，他口中轻声叫出的，是那个在亚特兰蒂斯大陆最为尊敬和威严的名字。
对面的男子转过身来，冰蓝色的发丝，眉眼一如远山般寂静辽远，眼底覆盖着万年积蓄的冰雪，肤色雪白，在黑衣的映衬下，几近透明。
他缓缓走下大殿台阶，天鹅绒质地的黑色外披在台阶上拖曳出长长一截，薄唇轻启，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怎么样了？”
“盖亚之森的灵力的确比之前增长了好几倍，他们在汇聚。”郑号锡低头回禀着，感觉手肘一轻，一双苍白的手托着他的手肘，将他扶起。
“汇聚...”闵玧其弯下身子扶起郑号锡后，起身径自向外走去，衣摆在镜面般的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影：“他们是在觊觎赫准的封印么？”

“恐怕...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郑号锡面色凝重。
“那便就是破除四位王灵的封印，集齐四位王灵之力唤醒皇灵罢了。”闵玧其露出一丝冷笑，“帝戈早于千年之前魂飞湮灭，难不成他们还想重塑第二个皇灵？”
“如今、距离亚特兰蒂斯上一位祭司离位已逾百年，如果我们不能赶在王灵全部苏醒之前找到新任祭司，与灵族的战争恐怕在所难免...”郑号锡俊眉紧锁，“战争若是爆发，最终受苦的，恐怕还是手无寸铁的无辜民众。”
闵玧其顿住，偏头，侧脸在光线下投射出绝美的剪影：“把柾国召回来。”
“现下？”郑号锡对于闵玧其的这个决定略感意外，“若是四位圣司都擅离职守，边境...”
“现在不是提防言灵的时候。”闵玧其打断郑号锡的话，抬头去看碧空中四散的日光，沉声道：“找到祭司—才是当务之急。”
波光潋滟的海面，平静而危险，与索门圣殿相对的芬布尔海那端，迷雾缭绕，一座建筑的轮廓却逐渐清晰起来。

4、

在亚特兰蒂斯。
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统治整个国度。
神是一个飘渺虚幻而令人敬畏的存在。
人们说，他已经远去，遥远到仿佛只是民众心中的一种寄托，一个古老、空灵的词汇。
神已经隐退。
祭司，是从神那里继承力量最多的人。
因而也就拥有了亚特兰蒂斯最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后以能力强弱顺次分为银司—圣司—圣徒—使徒—信徒，以及最末的门徒。
对于异能，就算只是S级与S+的细微区别，差距也是极其悬殊的。
而在这个极度崇尚力量的世界。
能力的强弱，便决定了你地位的高低。
银司墨黑
圣司荼白
圣徒湖蓝
使徒绛紫
信徒淡绯
门徒墨绿
与森严等级相对应的，衣饰主色的不同，便能显现出你身份的贵重与否。
怪不得，今日在广场，大家都能齐刷刷地认出圣司，他们或许并未见过圣司真容，但是只一见那衣袍的色泽和质地，便能明白，在亚特兰蒂斯，除了圣司，便再无人敢擅用此种布料。
谈到这些，智旻告诉他，亚特兰蒂斯共有四位圣司，他们分掌大陆的四个地域：
迦南—桀拉，多玛—西泽，珀尔—希亚，黑纳—…
至于最后一位圣司，智旻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只是模糊地说，那位圣司驻守边境多年，人们早已记不清他的名字，连他—也不是很清楚。
—银司呢？
—银司常年居住北境山上的索门圣殿，你无需记得。
朴智旻淡淡地说。
—那...祭司呢？
朴智旻手上动作微顿。
—祭司已作古多年，这个话题切记不可再向人问起。
金泰亨听着朴智旻突然冷淡的语气，不解，还想细问，见他自顾自地别到一边开始铺床，只好作罢。
他从窗户望下去，看到脚下潺潺流淌的河流，以及河流两边的暗红色建筑，心境仿佛豁然开朗，连带着这一天的疲惫倦意都一扫而光。
似乎这里的建筑都以红顶为主，想必也是为了致敬祭司，向他表达自己虔诚的信仰和誓死追随的决心。
单是一所学院，便有如此景致，金泰亨不禁好奇起来，若是银司、圣司居住的宫殿，该是怎样的辉煌妍丽。
不知为何，他对那高高在上的殿宇，竟第一次萌生了一种未知的向往。

夜晚的时候，金泰亨听着窗外温柔清澈的水声，在柔软的床褥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双眉紧缩，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梦境，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召唤他，将他往一个漆黑阴暗的地方引。
躺在床上的金泰亨倏的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木床上安睡的朴智旻，放轻了手脚悄悄下床，套上外袍和靴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顺着刚刚梦境中逼真清晰的路线向外走去。
“原来是真的呀。”金泰亨轻叹。
那梦境中胡乱编织的道路，竟然真的存在。
走下旋转楼梯，从大厅正中央的拱门出去，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沐浴在皎洁月光之下，带着些迷幻而不真切的感觉。
一路畅通无阻，金泰亨被那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渐渐走到一座恢弘凛凛的殿宇前。
金泰亨看着面前两扇镶嵌着巨大十字圣剑花纹的大门，心底一哆嗦，顿时清醒过来。
一阵阵阴风从旁边黑黢黢的树林深处刮过，带着一股莫名不安的阴暗气息，金泰亨后颈一凉，不自觉地收紧手臂，正当他摸摸手臂准备回去之时，他仿佛看见树林前草丛中有忽明忽暗的光芒闪烁。
是...什么东西？
他捱不过好奇心，压低身子，抬脚悄悄朝那边挪去，踩在柔软湿润的草地上，窸窣的声响似乎惊动了丛中的小生灵，那星点光芒开始碰撞着纷飞升起。
原来是萤火虫...
金泰亨暗暗松了一口气，放松身子准备起身，抬头的一瞬间却对上了不远处的一双眸子。
对面的男子有一双极其深邃而美丽的黑色眼睛，银白的月光跳跃其中，仿佛那就是群星闪耀的宇宙。
金泰亨呆呆地站起来，那人白净的脸孔颇为俊秀，鼻梁直挺，嘴唇饱满，唇线诱人。
重要的是—黑发黑瞳。
金泰亨仔细一回想，他这一天下来，似乎还没有见过任何一种如此纯粹罕见的墨黑发色，不管是亚斯兰城门外的普通民众，还是那些所谓的圣司、使徒之类。
那人见金泰亨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也不见得是大惊失色，吓得要回去禀告银司，再一细看那人身上的赭石色衣袍，瞬间明了：原来是个尚不经事的学员。
如此想着，他背后手心的猩红色光芒立刻黯去，转身戴上斗篷迅速隐没在了幽深的林间。

金泰亨直到那人完全消失了踪影才发现过来，月黑风高的，自己竟然如此大胆地撞破了人家的事，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知道的，那人杀心一起，直接杀人灭口该怎么办...
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金泰亨被惊吓出一身冷汗。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转身的那一霎那，他仿佛瞥见丛中似乎有暗红色的光亮闪动，他朝那光走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把匕首。
他弯下身子捡起他，那是一把做工极其精致的匕首，通身以锻银打造，手柄处和壳子上雕刻满不知纹路的花饰，他一摸那匕首，暖融融的，并不像一般兵器那般冰冷，有深红色的光芒不断从花纹中漏出。金泰亨掂掂匕首，想要拔开匕首瞧瞧，刚一握住手柄，红光大盛，金泰亨连忙眯起眼用手挡住刺目的光芒。
没一会，光芒淡下，金泰亨却犹豫了。
这东西应该就是刚刚那人掉下的，他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再说它又不是21世纪夜晚自发光的LED灯，到时候万一弄出一个棘手的东西，就不好办了，还是等会回去明天问问智旻再决定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暗自点头，用袍子的一角包住这把匕首，防止它在路上不断发光，引来不善的人，然后在夜色里，快速地穿过高桥，朝建筑层的那端走去。

“去哪了？”
殿宇台阶之上，金南俊正襟危立，显然已等候多时。
他看着远处男子一袭黑色长披风踩着台阶缓缓而上，终于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帽檐，露出清秀的面容来。
“好久不见了，南俊哥。”他朝他微微点头一笑。
“进去吧，银司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金南俊没有追问，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去。
男子经过的时候，金南俊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清冽的夜露味道。
“等一下！”金南俊叫住他。
男子不解地转头，金南俊抬手示意他身上的斗篷，男子了然一笑，绯红色的光芒流过，斗篷瞬间被热量风干。
他回头继续朝前走。
“柾国。”男子停下脚步。
金南俊在他背后叮嘱：“切忌冲撞了银司殿下。”
田柾国的嘴角扬起一抹不知明的弧度，他重新迈开步伐，翻飞的黑色呢绒布料下，白色缎面和金色勾勒刺绣随着走动的幅度若隐若现。
金南俊偏过头望向广阔海域那端，万劫不复的黑暗从都灵的穹宇降临，一抹忧色渐渐浮上了他英气的脸颊。
那些躲不掉的，终究是要来了吗？

5、

清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金碧辉煌的天顶画，金泰亨轻叹一口气。
还是没有回去啊...
难道他不是做梦，是穿越？
没有道理啊，这也太扯了吧...
他转头，看见对床的朴智旻早已穿戴整齐，背着手斜立在拉起的木栏窗前，半面轮廓被阳光打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仿佛看到朴智旻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水一样的深蓝波光。
“醒了？”
朴智旻转过身，瞳孔已恢复深棕色。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金泰亨揉揉后脑勺的乱毛，无精打采地回答：“啊...是...”
“那就快点起床跟我去个地方。”
金泰亨从被窝里直起身，愣愣地问道：“去...哪儿？”
“藏书馆。”

金泰亨洗漱完毕，跟在朴智旻身后，向亚斯兰学院的藏书馆走去。
路过中央广场的巨大喷泉池时，他侧过身子朝清澈的水池里望了一眼，波光潋滟的水面上，清晰照射出的是他熟悉的面容。
的确是他自己啊。
金泰亨俊秀的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何会突然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进入到一具同他相貌完全相仿的躯体。
那他拥有的记忆，究竟是前世，还是...
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在这里呆久了，会分不清楚，究竟哪边才是真正梦境。
他真的...还能回去吗？
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

“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金泰亨随朴智旻的话回过神，原来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一进门金泰亨就完全被惊艳到了。
这是一个高大辉煌的藏书殿堂，环形书架绕满整面墙壁，足有七八层高，每层都有几百小层书架，红漆金纹，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无比富丽堂皇。
两人随着旋转而上的楼梯来到其中一个的藏书阁，大理石铺就的地板，高及穹顶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金色的雕刻，深褐色的色调，正门口的火焰徽章恣意而张扬。
金泰亨低头去看别在自己胸襟上的徽章，似乎同上面的如出一格。
“这里便是火系的藏书阁了，里面都是跟火属性相关的书籍。”朴智旻率先进入，大理石镜面反射出他挺拔的身姿。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金泰亨微张着嘴巴慢慢走入，进入的那一刹那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温暖的火焰包围，他的手指从宽大的书骨上一一划过，连指尖都带了温度。
朴智旻来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书递给他，金泰亨接过，红底的坚硬封面上，烫金书名凸起，四角有纤秀繁复的卷草纹样，捧在手心暖融融的。

朴智旻来到一个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书递给他，金泰亨接过，红底的坚硬封面上，烫金书名凸起，四角有纤秀繁复的卷草纹样，捧在手心暖融融的。
“你日后便照着这些书籍上的内容用功修习。”朴智旻一本一本地抽下厚厚的书籍丢给金泰亨。
“等等，等等。”金泰亨感觉自己双手上的书本越叠越高，而朴智旻依旧没有停手的样子，不得不喊停，“智旻，我也不一定要学这些东西吧...”
朴智旻从高高的书梯上一跃而下，长袍扬起，稳稳落地，拍拍手上的灰尘靠在书架上侧身眯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你不想学？”
金泰亨观察着朴智旻的脸色，气势弱下去，“我什么也不懂...根本就看不会...”
金泰亨没勇气跟朴智旻说自己其实在学校里就是一个学渣，学习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适合他。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金泰亨从书堆后探出脑袋，看见朴智旻换了个方向背靠在书架上抬头看向虚无的空气，语气淡淡的，“泰亨，这是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残酷，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得变强，不然就会永远像草芥一样任人践踏...”
“有那么恐怖么...”金泰亨小声嘟囔着。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赶上和平与发展年代的小青年，根本没有经历也无法体会那种帝国时代征伐的残酷血腥。
“泰亨呐，恐怕...你的命运并不能由你来决定...”金泰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留意朴智旻吐出的后半句话。
若是他能早些注意到的话...或许他当时可以选择离开这里，到一个平凡的地域，过完自己平淡安稳的一生。
但是一切都晚了，当些许时光过后，就算他已知晓一切，他却是再也无法逃避。

“对了，智旻。”金泰亨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去问朴智旻，“如果在亚斯兰，一个人是黑发黑瞳...那代表着什么呢？”
“黑发黑眸...你在哪看到的人？！”
金泰亨看着朴智旻骤然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没没没...我就是好奇...为什么...我来这里那么久还没有见到过一个长着黑头发的人...”
听到这话，朴智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黑发黑瞳者，为灵类。”
“灵？”
“神的对立面。”
“可是...神灵难道不是一体的么？”金泰亨不解。
“没错。”朴智旻点点头，“神与灵本就是一念之间，你若心生怨念，或是元灵被黑暗侵染，即便你异能等级再高，也可能堕落成灵。而灵就是神的阴暗面，只不过被在亿万年前自己从神的躯体里挣脱了出来，由一种虚无的意识流发展成了另一个成熟的躯壳。
一般来说，灵类以黑发黑瞳，或是白发黑瞳的外表示人。
同神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追随者—
他们虽然也继承了灵的力量，却和异者一样，无法长生不朽，因而代代更替。
到现在这代，便是
皇灵—帝戈
王灵—昔拉、柏曳、赫准、琉斯
此外还有圣灵、言灵、使魔等
灵类与异族生而对立，双方征战数万年
帝戈已于千年之前受神处罚，灰飞湮灭
四位王灵也依次被祭司封印在潘地沼泽、芬布尔海、盖亚之森和塞流西荒漠
因此，现在亚特兰蒂斯大陆才能享受这百年来的安乐时光。”
原来那天晚上，碰到的...竟然是灵类...
可是，他为什么不杀他呢？
或许亦只是自己对那人来说构不成威胁，侥幸逃过一劫罢了。

“那当初，祭司殿下也是因为封印那四位王灵而殒身的么？”金泰亨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朴智旻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哀伤，“亚特兰蒂斯的人民永远爱戴她。”
“照你这么说的话，祭司的力量是在王灵之上？”
“没错，或许是为了力量的相互抗衡而使万物达到一个平衡状态，祭司和皇灵力量相当，银司和王灵所差无几，但是现在...”朴智旻突然止口。
“现在...什么？”金泰亨有些好奇。
“没什么。”朴智旻上前几步走到大开的窗柩前，望着远处平静湛蓝的海面，“在那海域的尽头，便是都灵，灵类的王都。”
金泰亨抱着一摞书，也挪到床边，他艰难地从书后伸长脖子看去，却仍是只能看到金色的波光在海面翻滚，并没有见到任何建筑的影子。
那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吧。
金泰亨默默地想。
耳边贯彻着海浪拍打礁石的骇人声响，伴随着呼啸的海风，宛若这个大陆上生生世世永存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