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L不上交给度是要被天罚的

泽田纲吉愣了一瞬，嘴角不自觉地耷乄拉下去。


“近年来你总是热衷于把我从你身边驱逐开，骸。会不会有点太过明显了？”


六道骸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口吻，声音却变得冷而坚乄硬：“不要做多余的事，老好人。这两个人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他们俩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而不是你的。”


泽田纲吉打了个寒噤。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带着小而锐利的钩子，细细密密地剜开他的皮肉。他说服自己，不要把这句冷酷的话往心里去。


六道骸最会说乄谎、最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泽田纲吉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三遍，他的理智才努力从这句话中的桎梏中浮出来，但仍觉得心里被洞穿了个口子。“我可以留下来帮你。”


六道骸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好像对窗外飘落的细雨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不需要，泽田纲吉。注意做事的分寸，你已经不是可以随时闯到别人地盘上说教的国中生了。”


怒气像一卷火舌轻轻乄舔乄弄着那块被刺穿的伤口。泽田纲吉深深吸了口气。


“你错了，骸。他们都是我的伙伴、我的朋友。他们和我‘有关系’。别忘了，曾经你把库洛姆三番五次的托付给我。而弗兰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我就带着他一起玩过。这件事只有你说了不算。”


六道骸也寸步不让地无视他的话。两个人似乎是要比较谁更执拗，一时间房间里沉寂下来，只听得到孩子们绵绵的呼吸声。


僵持半晌，泽田纲吉紧绷的肩膀塌下来。他只好说：“好吧，我明白你的决心了。但我还是要联络意大利那边，我要亲自确定明天陪同我的人选。”


六道骸收起嘴角的弧度，看了他一眼，像是讶异他这么快就选择让步。他把手乄机拿出来递给了泽田纲吉。泽田纲吉没避讳，当着他的面就给内线拨了电乄话。六道骸转身往浴乄室里走，像是贴心地要给他留下个人空间。泽田纲吉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骸身乄体一僵 。他试图轻轻挣掉他的手，但泽田纲吉并不打算放开。


他起了较劲的心思，这个电乄话就是要打给六道骸听的。


彭格列高级干乄部使用的内线前站表面上是一家汽化公乄司的自动客服电乄话。他给接线员报了一串数字，随即就转接到了真正的内线上。他报出的数字太特殊，首领专用工号，导致接起来的人也不是什么一般角色。


他的老乄师跟他打了招呼。临近深夜，这位嗜好咖啡的大人物还清乄醒得有如夜枭。他的声音通乄过电流传过来有一些失真。「让我猜猜，首领大人。你的护照又丢乄了？」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泽田纲吉抿唇微笑。“我的证乄件放得很好，里包恩。我要申请调休今年的年假。西班牙的那个会乄议请从我的日程表里删掉吧。”


六道骸露乄出了叫人难以揣摩的神色。


里包恩显然为他仓促的决定怔忪了一瞬。从九世手中接过权乄柄正儿八经继承彭格列之后，他每年的自乄由调休时间——没有任务杂余事务干扰的时间——只有三天。过去几年泽田纲吉都是前思后顾很久才会敲定休假的时间。事乄前他查天气预报、看航班、确认朋友们的时间。各种因素都被考虑周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太过宝贵，导致他在这件事上异常谨慎。


里包恩不无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奈奈和家光现在正在法国旅游的？你准备加入他们好来个久违的家庭自乄由行？」


这下轮到泽田纲吉惊讶了。这事他倒从来没听说过。不过也不奇怪，为了奈奈能更多的和沢田家光见面，门外部门的很多事项都被转交给本部处理了。作为顾问的沢田家光可以说提前享受到了半退休的待遇，大概这就是儿子继承彭格列的最大好处。


他只好说：“我有点私事而已。会在这几天尽快处理好的。”


里包恩嗤笑了一声：「私事…你在法国有什么私事好办？这趟行程出什么事情了吗？」


泽田纲吉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小杜兰德的洗礼很顺利，只是鸡尾酒不太好喝。那么就拜托你帮我办乄理一下手续了，里包恩。库洛姆会和我同行，不必担心。假期结束我会和你及时取得联乄系。”


里包恩没管他，成年后他们的相处方式更像是朋友。再者，在这世上能在单兵作战能力上与泽田纲吉匹敌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只要不是大型事乄件，泽田纲吉已经快忘了战斗到受伤的滋味。所以他的老乄师其实并不太担心安全方面的问题。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那就随你去吧。我会通知下去的。不过你最好不要搞什么花样，这段时间事情很多。」


泽田纲吉挂断电乄话长舒一口气，这才松开六道骸的手腕。


六道骸用费解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图。于是骸又再次重复了那句话：“别做多余的事。”


泽田纲吉被他几次三番的推拒弄得难受，语气淡淡地呛了一句。“多余的事我做得多了去了，你还没习惯？”他理好外套。“明天你出去的时候我来负责照顾他们就好。不然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床乄上睡得很安稳的两个孩子。


六道骸没应声，抱了一床毯子和枕头堆到沙发上，看来他今乄晚打算在这里将就睡下了。泽田纲吉盯了他片刻便准备出去，六道骸跟了上来，沉默着把门边卡槽里的房卡递给他。床边唯一亮着的夜灯也随之暗下去，借着门廊的暖色灯光只能看清他脸上三分之一的高乄挺轮廓，其余都隐没在黑乄暗里。


这算是各退一步。泽田纲吉接过那张房卡，轻声跟他道了一句晚安。

03


回到房间他尽力想睡。
他的确尽力了。
但他闭上眼想沉入睡眠时，却始终会被六道骸光影明灭的轮廓生拽出来。南欧人深刻的五官，他那奇异的异瞳。他讥讽、冷淡的口吻，时而浮现的狡狯笑容。他很难停止思考。有关于弗兰、库洛姆、奈奈和家光。有关于六 道 骸。

在这个时代，解除诅咒后的彩虹之乄子都按照自然规律重新生长。最强的七人已经和奶嘴人柱力一并成为了过去式。已经不再需要‘最强的七人’了，于是他们都按自己的节奏在过着想要的生活。现在巴利安掌握着暗乄杀部乄队超A乄级戒指的雾守正是玛蒙，他现在仍为巴利安兢兢业业，不过改为了按件付费。偶尔还会接外快，心满意足地充盈外人难以想象的金库。而弗兰虽然常驻巴利安，也经常与其他成员合作行动，但他的地位则与库洛姆一样稍显尴尬。尽管他们都是各自部乄队中的高级干乄部，但在家族之外的人看来，没有首领给予的戒指作为身乄份乄证明，除了自身的强大，他们在家族中好像并没有特殊之处。

库洛姆面对的情况则更难些。六道骸近年来越发行踪成谜，从水牢中脱身后他与库洛姆彻底分乄裂成两个独乄立个体，有时连库洛姆也未必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尽管泽田纲吉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分开对待，但大多数人的初始印象一旦形成则很难改变。了解彭格列十世（他更愿意称之为新初代）家族最初事迹的人们总是将他们联乄系在一起，并把对六道骸的猜疑质问统统嫁接到了库洛姆身上。看向她的目光绝不会是友好的。

这两个人物可称之为六道骸亲手所教的弟乄子。而始终对黑乄手党抱有敌意的男人竟能这样放心的让这两个与自己关系特殊的孩子留在彭格列、作为黑乄手党工作吗？有时候泽田纲吉甚至还在想，这两个孩子真正想要的生活是这样的吗？他们是否真的作出了选择？在里世界生存就必须遵循黑乄手党的丛林法则，不管地位高低，力量强弱，大家都不过是在钢丝上行走的人罢了。死神不会因为谁是某个强盛家族的首领就放弃带走他。每天家族里都会有人死去——也会有其他人因彭格列而死。死亡是永远无法逃避的话题。

所以直至今日，泽田纲吉依旧无法对泽田奈奈开口：你的儿子是黑乄手党首领哦。对你所说的，在意大利某家公乄司工作的事情全都是谎乄言——我和每年都在各地挖石油的老爸是一样的骗子。如果黑乄手党是合法企业，彭格列无疑是行业龙头。但可惜没有一家公乄司会如此悉心的经营血与火。泽田纲吉如何能对温柔善良的母亲坦言一切呢？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

如今他每年难得能回家见上奈奈一两次。泽田纲吉明白奈奈所展现的体贴只是一层善意的轻纱，掩盖在丈夫儿子都常年离家一人独居的寂寞上。她只是不想让儿子为难，于是装作从未在意。在成年后他愈发感觉到几乎是独自养育他长大的母亲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性。更别提，在国中时那个改变一切的家庭教乄师到来后，奈奈几乎是无条件地容纳了那些在他身边聚乄集的人们。所以他开始理解家光的做法：远离她、隐瞒她，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泽田奈奈值得比他们这些人所过的更平稳、安全的日子。

但也仅止步于理解而已了。他永远也无法认同父亲的行乄事，正如六道骸也从未、也绝不可能认同黑乄手党。如果人生一途不过是在海中行舟，风浪有时平静亦有时，但总有一件事、一种情感让你能锚定自己的方向航行。对黑乄手党的厌恶就是六道骸的锚、桨、帆。他曾想毫不偏移的顺着这愤怒带着世界驶向毁灭，因为毁灭的尽头是炫目的重塑、璀璨的新生。那个纯粹美丽的新世界一直都在六道骸的梦中，泽田纲吉曾是那里的常客。碧空如洗，绿茵花海。澄净沁凉的湖泊倒映出无垠天空，那片幻境是不染杂质的天堂。穿着白衬衫赤着脚的六道骸比现实中看起来显得温和了数倍有余。但不知何故，六道骸似乎对这个给他带来无尽苦难的世界网开一面了。起码到今天为止，他没有再作出任何具有危害性的行动。

这几个人的事在他脑子里四处盘旋不肯撤去，在极小的空隙间他甚至还思考了今后该如何应付里世界的十一人委乄员会。以至于没一会儿他翻身起来穿大衣的时候，泽田纲吉几乎快佩服自己的毅力。

起先并未预料到突发事况，他轻装简行，没带行李。眼下倒是显出几分便利。他快速地把自己收拾好，先去大堂办乄理了一应退房手续，与此同时还略带悲怆地赔付了被他用武力破乄坏的门。在挂掉与意大利方面的电乄话后，代乄表着他难能可贵的年假正式开始了。接下来的三天里一应事项都归入私人行程，自然也无法公差报销，全都要走他的私账。而放在贴身口袋里的那薄薄的一页纸将他的存款抽干了大半，让他不得不束手束脚一阵子，尽可能缩减一应开支。不曾想这趟本应顺利的人情事务，不仅让他多出未在计划内的开销，更让身边的伙伴因他遭受无妄之灾。
酒店工作人员在确认房门损坏情况后面色古怪。他应当是最古怪的客人类型了，在大半夜退房，还毁了一扇门。幸好杜兰德在他飞机落地前就提前打点过下榻地点，酒店方才没追究合金制品是如何不翼而飞的。真要探问原因，说出来也未免太耸人听闻：普通人与黑乄手党之间的壁垒是无法被解释的。所以在面对普通人时，除非必要情况，泽田纲吉都会与他们保持距离，尽可能把里世界往自己的身后藏好。

然后他带着门卡去了六道骸房间。

泽田纲吉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沙发上露乄出的一角凤梨叶子警觉地动了动。但身乄体无意识地便察觉来人是他，于是那动静又很快平复了下去。六道骸卷着毯子睡得很沉。
这是六道骸清乄醒的时候所不愿承认的事实。他的确非常信任泽田纲吉，以至于在过去不便时曾数次将库洛姆拜托给他照顾，以至于连本能对他的气息都没有任何戒心。这样一个对整个世界都警惕十足的男人，偏偏无声地给予了他这样一份难能可贵的信任。只凭这一点，泽田纲吉就能在六道骸数年如一日的言不由衷里毫发无损地走近他，无论被推开多少次也愿意走近他。
因为他能感觉到，六道骸并不真的讨厌他的接乄触。六道骸只是自顾自的离开、拉远距离，好回避泽田纲吉试图发起的每一次谈话。简直像……在害怕着什么。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苦笑着摇头。
六道骸怎么会害怕？

他把大衣脱乄下来铺在地上，靠着墙壁蜷起腿囫囵阖上眼睛。
与这个漫长夜晚的前两次失败睡眠不同，泽田纲吉这一次，的确睡得非常安稳。

同乄性婚姻。

泽田纲吉冷静地在心里作答，同时敏锐地感觉到六道骸心情显然比出门时放松了不少。当然不会是因为调乄查杜兰德女婿的任务进展，而是至关紧要的——

“你查到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坐到沙发上把孩子放下来。

两个孩子看到又来了个还挺熟悉的人，库洛姆倒是没怎么样，裹在毛巾里翻了个身，弗兰看了六道骸两眼就嚎啕大哭起来，好像是故意为之。六道骸理都没理那哭包，径自坐下来从堆着的口袋里翻出一板巧克力拆开吃。

“别急，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给弗兰把眼泪擦干，捏了捏他柔润的脸颊。“别哭啦，骸那个家伙不会因为这个而困扰的。”

弗兰似乎也听懂了，他看六道骸对这哭声有十足的免疫力，并不在意的样子，于是扁扁嘴没哭了。吐了个鼻涕泡啪地黏在脸上。六道骸露乄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把手里的巧克力放下了。

“杜兰德的女婿并没什么异常。不过是简单的出轨，没什么特别的。”

六道骸用漠不关心的口吻继续说：“他很谨慎。一大早出门，换了三趟车。去了市中心的桥牌俱乄乐乄部。托入赘杜兰德的便利，他在那有个私人房间。在那里他和陌生女人见面，聊了聊昨天受洗的事，与那个与他预期完全不同的黑乄手党教父——‘你想象不到那个东方人看上去有多像个神职人员，我怀疑他连一条鱼都没杀过。他居然是意大利最强的男人’。”
六道骸脸上出现一个嘲讽的微笑。“而接下来关于男女之间的细节就不用我说了吧？”

他平淡的陈述完，同时看上去显得有些屈辱。让本世纪最强的术士去做这样鸡毛蒜皮的盯梢工作，似乎极大侮辱了他的格调。

泽田纲吉听完只是叹气：“是这样吗？那之后我会和杜兰德取得联乄系的。”

六道骸说得非常轻巧，仿佛此事不必放在心上。的确如此，理应如此。这样的事比起之前情报部门猜测的阴乄谋论而言，当然是微不足道的。相比于杜兰德女婿伙同外人私底恶意挪用家族财产，俗世婚姻中的不忠不贞的确不在黑乄手党的关心范围。但泽田纲吉回想起那个洗礼上唯一一个不期待他成为小杜兰德教父的女人：杜兰德的女儿，那个畏缩又勇敢的母亲，心里居然感到一丝隐痛。

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以至于他无数次为别人的事伤心。六道骸察觉他的表情变化，只是轻哼了声。

泽田纲吉尽快从那情绪中抽乄离出来，问，“那库洛姆和弗兰的事有眉目了吗？”

六道骸沉静地回答：“不知道彭格列是否有兴趣把某个脑子有问题的变乄态科学家抓起来好好折磨一番呢？”

泽田纲吉困惑的看着他。

六道骸冷笑：“是威尔帝，他自首了。”

泽田纲吉一时有些吃惊。威尔帝？怎么会？虽然如果真是那块饼干所惹出的祸事，当乄世能研发出具有那种效果的东西应该也没有几人。事情发生后，他也有过几个怀疑对象。他继承后曾温吞的过了几年，然而他发现过乄度的仁善伤害的只会是自己在意的人。在他下定决心担起责任，动手切除掉某些触及底线的黑乄手党事业的举动为他所掌控的彭格列树敌良多。没什么可后悔的，这一切不过是个人选择。但他的确没有想到始作俑者竟然会是这个老熟人。

他思考片刻仍一头雾水，迷惘地看向六道骸：“是威尔帝干的？可是…为什么？那家伙应该并不是敌人才对。”

与其说不是敌人，倒不如说对于威尔帝而言，他根本没必要做这件事。对他而言，关在实验室里足不出户，废寝忘食的研究新式武乄器比起杀乄人、作弄人或者其他任何事都更为重要。让彭格列两大幻术师退回到幼儿期？威尔帝就算是疯了也不会来自找麻烦。

六道骸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对你而言什么才叫敌人？你甚至都不把我当敌人。别说笑了。”他把自己的手乄机拿出来递给泽田纲吉，屏幕亮着。

泽田纲吉接过一看，界面停留在iMessage上。

L'amour, hum hum, pas pour moi,
爱情......不属于我
Tous ces "toujours",
所有的“永远”
C'est pas net, ça joue des tours,
模棱两可，故弄玄虚
Ca s'approche sans se montrer,
靠近我，又躲藏
Comme un tra?tre de velours,
像口蜜腹剑的叛乄徒
Ca me ВLЕSse, ou me lasse, selon LЕS jours
它让我伤心，抑或让我厌倦，日日皆不同

慵懒的女声伴着吉他和乄弦，泽田纲吉虽然听不懂，却也跟着哼了两句旋律。就听到后排的弗兰嘁了一声，面子差点挂不住。他问六道骸：“她在唱什么？”

六道骸拧着眉伸手把音乐关了。“她在唱，闭嘴吧，别问了。”

若不是为了行车安全，六道骸一定会被他痛揍一拳。泽田纲吉时不时扭头照看孩子们，生怕他们晕车。结果库洛姆枕着靠椅，小圆脸挤在垫子上张着嘴巴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细幼的呼吸声。弗兰打着呵欠，来回晃动自己的小短腿，砸吧着嘴看着窗外面。

一小时后六道骸把雨刮器给关了。雨在中途停了，只在两边车窗上留下浅淡的、像眼泪尚未干涸的痕迹。后排两个孩子都昏沉沉地睡过去，泽田纲吉不无疑惑地想：威尔帝明明说他们不具备常规的生理需要，睡眠倒还挺规律的。

关掉电台后，只剩导航的电子音不时响起，提示路线与车速。他又忍不住拿余光瞟六道骸。对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带着皮手套，本该戴着指环的右手空无一物。

泽田纲吉犹豫再三，还是问：“这一次你有拿到地狱指环吗？”

六道骸目不斜视地盯着路，过了片刻才说：“当然。你继承之后我就去搜集了一番。毕竟我不可能一直拿着彭格列的东西。”

胸口短暂地抽痛了一下。来了，关键性对话对话。他强打起精神，假装平静地说：“怎么没看到？我记得你有两枚。”

六道骸嗤笑了声：“这取决于你，泽田纲吉。”

“我？”

“你选择谁成为你的新任雾守，我就把两枚地狱指环送给另一个人。”六道骸说。“毕竟我也算他们的老乄师不是吗？总要留点饯别礼。”

像是轻描淡写地把底牌翻开对他说，是皇家同花顺。我赢了，玩够了。所以现在游戏结束。

“……你说什么？”

“行了，别装作自己不知道了。库洛姆应该告诉你了吧？那孩子从来对你憋不住话。我要辞职了，老板。”他加重语气说了最后一句，像是要凸显自己的幽默。“本来最初我是属意库洛姆接手这个职位的。当然，如果你不满意她，弗兰也绝对绰绰有余。”

泽田纲吉劝自己，要愉快、要享受。不要发火。他做好心理建设后才说：“别为他们做决定。做彭格列守护者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但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库洛姆就不用说了，就连弗兰那小乄鬼也愿意跟随你。这样不好吗？他们比我更安全也更忠心。”

沉默良久。泽田纲吉轻声说：“那你呢？”

六道骸静静地说：“我？别指望我会像其他人那样对你肝脑涂地。”

泽田纲吉抠着自己手心，强忍住想大声告诉他一切的冲动：我不要任何人为我肝脑涂地。我不需要安全，我甚至也不要你的忠心。我想要的也许是最简单——对你也是最难的东西。

所以他不能说，请你留下。骸，请你留下。

泽田纲吉凝望着一点点被车前盖吞没的路：“骸…在这此之后要到哪里去呢？”

“目的地这种事是不能随便告知他的吧。”六道骸轻而易举地把他的质询掸开。

泽田纲吉为这份残乄忍的果决轻轻一颤。但他很快乄意识到，也许对方的心情未必如表面所展现的这般平静。车速相较之前慢了些…有几辆车甚至呼啸着超过了他们。泽田纲吉看着对方时不时敲打方向盘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奢求更多了。还要说什么呢？难道真的可以挽留吗？

这个地方——黑乄手党的世界不是什么适合安度人生的地方。

泽田纲吉理智上认为自己应当感到高兴。不管是因为什么…六道骸愿意离开里世界，那么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如果没有那些沉重的记忆，他也许会是个普通的、幽默风趣的英俊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得到幸福。但情感上便不好说了。

“那么以后，还能见面吗？”

“最好不要了。”

泽田纲吉轻轻地叹口气。当真如此吗？超直感给他大开的便利之门，就是让他可以作乄弊般地看透骸的心思。除战斗直觉外，什么考乄试、买乐透，商店街抽乄奖，则与之毫无干系。甚至感知幻术真伪也不在这项以血缘传递的能力范围之中。更年轻点的时候他曾经开玩笑地抱怨过，有什么用呀？六道骸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直都是两套模式吗？而今他倒要感谢起这不太高尚的窥乄探能力了。骸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明明绝没有不想与他再见面的念头。

泽田纲吉突然感受到一阵愧疚。他的超直感，卑劣地、不顾骸意愿地，能感知到空气里，对方情绪的隐乄形触角。犹豫、动乄摇。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与之感同身受。语言是六道骸谎乄言的媒介，但怎么能骗过他？

泽田纲吉不可能去戳乄穿对方，这样只会又一次显露乄出自己的卑鄙。我凭什么能读懂他，就像读懂摊开的一本书？六道骸会感觉到冒犯与愤怒吗？于是他只好轻声说，明白了。

此后一路无话。

尾声

第二天大清早他们就继续动身了。

他们俩默契地没有探讨昨夜后半段发生的事。大人特有的狡猾就是直接跳过给感情命名的阶段。泽田纲吉暂时不去想那些举动都意味着什么，而他也已经习惯弗兰和库洛姆一天一个样的生长速度，两个小朋友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坐上车。一番不大不小的争执后，他总算取代六道骸，获得特乄赦坐到驾驶座开上车了。

在意大利哪有机会，他好歹也是个首领。

六道骸在副驾驶阴阳怪气地说他开得慢，但也没怎么指指点点，全程环抱着手臂心情颇好地看着窗外。

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弗兰小时候居住的镇子。临近河谷，灌木丛生。四处都是古老低矮的石头建筑。春天淡绿的木樨花、碎金似的金雀花和百里香盛开，雀鸟啁啾，空气中有一股怡人的淡香。远处从高处急坠而下的瀑布飞乄溅，宛若新娘洁白的头纱。

“这里挺美的。”他感叹道，逐渐放缓车速。

六道骸指挥着他继续往前开，能看到掩在林里的小路时就让他停下来。这一带的公墓就建在郊外，弗兰的祖母就葬在那里。他们俩解了安全带下车，把后排两个坐在儿童椅上的孩子们也放到座位上。

“要出去走走吗?”泽田纲吉摸乄摸小女孩红乄润的脸颊，小声问。

库洛姆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回答。“不要…困。”

弗兰已经睡得稀拉哗啦的了。泽田纲吉把他的口水擦干净，关上车门和六道骸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了几步。

“你第一次见弗兰就是在这里？”

“还要往前走一阵，在瀑布上游的河边。”六道骸给他虚指了方向。“这小乄鬼不管是什么样子都不讨人喜欢。我和巴利安那群人差点在这里把他给杀了。”

泽田纲吉忍不住笑了：“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不是也想把我杀了吗？”

“错。”六道骸斜睨了他一眼。“不是杀你。你的身乄体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所以要保证你的完整。”

“那真是谢谢了。说起来，我们认识多久啦？”

“你想听我笼统地概括说不知道还是想听具体的？”

“具体的。”他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具体到什么地步。

六道骸掏出手乄机看了眼锁屏上的时间。“嗯…六千零乄八十四天十小时又二十…”

“你胡扯的速度还真快。”泽田纲吉打断了他。

六道骸无声的笑了。

“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泽田纲吉说。“把手给我。”

六道骸嘴角带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他把右手伸出来，几乎是笃信地看着泽田纲吉把彭格列指环放到他手里。“不给我戴上吗？”

泽田纲吉不无嫌弃地抽抽嘴角。“不，绝不。别想了。”

六道骸的下一个动作吓了他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谢天谢地！六道骸没有单膝下跪。不然他现在立马就跑去跳瀑布自乄杀。泽田纲吉屏息凝神地看着那枚戒指。

周围一圈秘银似的荆棘拱饶着瑰丽的多棱蓝宝石。像天空，像海洋深处涡旋的结晶，像……六道骸的左眼。泽田纲吉一下子有些羞窘，来不及把手缩回来，半被胁迫半配合的让六道骸给他戴上了那枚地狱指环。

“我以为我们要慢慢来。”泽田纲吉有些气恼。

“当然。我只是要告诉你，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六道骸走得更近些，微垂下颈子，用嘴唇寻找他的。然后他们贴合在一起。

真奇妙，泽田纲吉轻轻回吻着他的唇角。仅仅是这样的肌肤接乄触，就能感受到皮肤纹理下，来自六道骸心脏的跳动。

他被那微弱的声音蛊惑着用手臂抱住了对方，手心贴在六道骸的脊背上。对方轻轻启开他的嘴唇，搂住他的腰。

本来可能会吻得更久些，但车里发出了动静。

泽田纲吉做贼心虚，慌乱地侧头一看，发现座位上的弗兰和库洛姆不知在何时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两个成年人假寐的样子还蛮好笑的。弗兰死死闭着眼睛头倒在窗户玻璃上，肩膀却不住抖动，仿佛在憋笑，库洛姆侧着头往另一边睡着，手里松松地握着显得袖珍可爱的菠萝发卡。她仿佛还在睡，但仔细一看，她的耳根都红了，脸上也忍不住带着浅浅的微笑。

泽田纲吉的年假还有整整两天呢。多好。

-全文完-

Extra

威尔帝可能确实误会了六道骸。对方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变乄态——所以在他得知试验品被弗兰和库洛姆误食之后，迅速打包跑了。

行行好吧，六道骸这个男人恐怖如斯。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你别想搞懂他的心思，跟斯芬克斯之谜似的难猜。只有一点好懂的：六道骸喜欢泽田纲吉。没什么可奇怪的，阿基里斯不也有脚踝这处弱点吗？

在十多年乄前他就搞明白了。

其实威尔帝认为那不止是喜欢。但是没有经过科学的研究前，上升到爱的高度又有些不严谨。六道骸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做他的代乄理人，什么增强幻术强强联手啊，都是些骗不知情群众的官方发言。那家伙只是为了不着痕迹地帮助泽田纲吉而已。尽管如此，威尔帝也承认他的确欠了对方不少人情。得赶紧还上了，日后通货膨乄胀免得增加投入得不偿失。

在南欧流窜几天后，他收到了六道骸的短信。他总算松了口气。

不良恶趣味黑乄手党：
威尔帝博士，你的确是个天才。

最后的话：
总算是贴完了。如果有缺楼，抽楼现象，我实在是不敢再删帖重新贴了，烦请大家下载一下二楼的全文链接能看！
上一个号因为删帖被度儿制裁永封了，所以帖子都被屏蔽了。最伤心的是收到的同好评论都跟着没了！还有之前一个帖子审精组给的评论也没啦。好可惜。
这篇写的很焦灼，本来在去年12月底就该写完，但是始终觉得不对，不满意。于是改了几个版本，最后成了大家看到的这样。还是很难写呀，690和270.都是很棒的人。
感谢大家读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