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Patients(赤黄)


ID 34846997
※又名《孤独症和智障的爱情故事》
※谨慎食用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00:46:00 +0800 CST  

壹 星星的孩子
——他犹如天上的星星,一人一世界,独自闪烁。

“噗通——”
阳光透过树隙洒落一地斑驳,照在花园泳池的水面上,浮泛着粼粼的波光。
落水的金发女孩儿挣扎着,尖叫着,那身繁琐的衣裙因为浸了水变得铅似的沉重,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因为窒息和恐惧变得扭曲。
但是站在泳池边的始作俑者却对此视而不见。他走到一旁的花坛附近,继续观察起了蚂蚁。
“征十郎!”闯进花园的人一脸的惊愕。
“快来人!”男人大喊,顾不得平日里稳重严肃的形象,哗啦一声跳进泳池里,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孩抱了上来。
“你——”男人指着蹲在地上的男孩说不出话来。
“唉。”最后,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赤司家唯一的独子赤司征十郎患有孤独症,又称孤独性障碍(autistic disorder),是广泛性发育障碍(pervasive developmental disorder,PDD)的代表性疾病。
主要特征是漠视情感、拒绝交流、语言发育迟滞、行为重复刻板以及活动兴趣范围的显著局限性。
这是医学上的解释,总之,通俗的讲就是庞大的赤司家族出了一个患有自闭症的独子,而赤司的母亲又因为赤司早产的原因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意味着赤司家将要后继无人。
“医生……”端庄美丽的女人担忧的站在床边,不安的开口询问。
“太太。”胡子花白的医生摘下了眼镜。
“您应该知道自闭症的治愈率是微乎其微的。”
“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钱不是问题,你要多少都……”一旁皱着眉表情阴沉的男人开口了。
“不是钱的问题!”年迈的医生猛地打断了男人的话。
“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是钱能够解决的。”
“你知道吗?”医生开口。
“临床上首次描述孤独症是在20世纪40年代。1943年,美国医生Kanner报道了11例患者,并命名为“早期婴儿孤独症”。Kanner将孤独症患儿的父母描述成一群高学历的、事业心很强但又冷漠无情的人,这一观点在当时似乎很少有异议。[url]http://”[/url]
“年轻时我是怀疑过这个观点的,因为直至目前,仍没有任何一种假说能从根本上完美地解释孤独症的病因。但是,将近三十年的经验告诉我,这也许不假。”
“怎么会这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女人扑倒在床边,握住床上红发男孩的手痛哭了起来。
这个动作导致男孩手上的瓶盖掉了,瓶盖不听话的从他的手里跳出来,从被子上滚下去,躺在了地上。
男孩毫不犹豫的把手从母亲手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去捡瓶盖。
看到这一景象,医生叹了口气,终于于心不忍的安慰说:“孤独症虽然没有特效药物治疗,但是还是可以用干预疗法治疗的,令郎年纪还小,希望还是有。以技巧发展、生理学为基础的干预疗法,还有关障碍儿童治疗教育课程、应用行为分析等综合疗法都可以使病情得到改善的。我在美国认识很多家针对自闭症的治疗机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医生把名片和一叠厚厚的治疗方案递给了赤司夫妇。
临走前,医生最后对他们说:“治疗无效的我见过不少,为了孩子放弃了事业出国治疗最后弄得倾家荡产。其实,还是应该多找些与令郎同龄的孩子,同龄孩子之间的交流会比大人和孩子之间的交流容易很多,这种方法能更有效,更温和的让症状得到缓解。另外,也请你们不要总是忙于事业把自己的骨肉交给保姆,到最后才开始后悔……”
“谢谢。”男人搂住憔悴的妻子,送走了医生。
自闭症者“有视力却不愿和你对视,有语言却很难和你交流,有听力却总是充耳不闻,有行为却总与你的愿望相违……”
人们无从解释,只好把他们叫作“星星的孩子”
“夫人,你听我说,董事会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
“你的儿子都这样了,你还在想着你的公司?!”温婉端庄的女人此刻嘶声力竭的吼着,盘起的长发旋转着散开,凌乱的披落在双肩,因为吼的声音太大,让她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你陪他过几天?你看他过几眼?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女人不哭了,最后一行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她牵起一旁看着他们吵架却无动于衷的赤司征十郎,转身,长发划出一条没来得及收放的弧线。
“夫人!”男人慌了,他拉住她的手。
“我答应你,给我点时间……”良久,他说。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00:48:00 +0800 CST  

Late Autumn - Eddie


贰 阳光下的邂逅
——后来他回想起那个夏天,就只有亮的耀眼的阳光……还有他了。

瑰丽的朝阳冉冉升起,彩霞像缕缕金丝浮游中天,朝阳被晨烟雾霭笼罩着,像一团水彩颜料,迅速溶化着,渗进了整个蓝色的天空,云外投射出十分柔和的光。
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叶缝隙,慷慨的把一楼温暖柔和的亮光送进晦暗的车里,赤司的目光停滞在了这一抹阳光上挪不开了,阳光洒在他的腿上,亮晶晶的,暖融融的,他一直待在那间巨大的空房子里,里面的玩具冷冰冰的围绕着他,到了夜晚,漆黑的夜透过落地窗流进房间里,黏住了每个角落,想泼翻了的巨大墨池,还染污了每一颗心,灯光拉长它们的影子,打在墙壁上,好似狰狞的怪物错叠成一堆堆密集的黑影,将他吞噬。赤司不哭,赤司也不会害怕,小小的赤司征十郎用剪刀把那些狰狞可怖的玩偶剪开,静静地看着它们体内的棉花漏了一地。他不能走出那扇房间,每次他踏出一步,那些胖大妈都会神色慌张的把他抱回去。他在那一刻用余光看到过门外的世界,长长的走廊,漆黑的仿佛延续到世界的尽头,两旁是和自己这扇门相同的门,一个又一个……
赤司静静地看着膝上的阳光,然后,伸手接住他们,车上的微尘都因为这阳光循形毕露,他们就像一个个精灵一样,在赤司的掌心舞蹈着,跃动着。
“咯吱。”车窗发出了痛苦的声响,贴着黑色薄膜的玻璃渐渐封住了窗口,他手心里的阳光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不见——坐在前排的男人关上了窗户。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赤司下车,面前是一扇铁门,铁门后面是一栋古旧的建筑。铁门打开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出来迎接他们。草坪上,天真无邪的儿童们嬉闹着。
——这里是日本最大的孤儿院。
院长把孩子们都叫了过来。
很显然院长跟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很清楚赤司一家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他们听话的围了过来,几十个和赤司同龄的孩子紧张的站在他的面前,拘谨的似乎连呼吸都受到了束缚。
“你们要好好和赤司少爷玩,知道了吗?”院长对那几十个孩子说。
“放心吧,这么多同龄的孩子,都活泼可爱,一定会有跟令郎合得来的。”院长的语气里带了点献媚的意味。
五千万日元的赞助费——多么诱人的报酬,况且领走一个孩子反而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啪。”院长的话刚说完,赤司征十郎就把一个试图接近他的孩子推到了地上,他那空荡荡的眼睛里面透着戾气,让人寒颤。
赤司迈开腿,跑了起来,飞快地跑了起来,留下一席人愣在原地。
他第一次跑的这么快,就这样一直跑着、一直跑着,仿佛要跑到世界尽头。
瓦蓝瓦蓝的天空里,悬着几多乳白色的云朵,像平静的大海上的小白帆。草地上盛开的花儿淡紫色的花蕊里,水珠颤巍巍,亮晶晶的挂着,像少女眼里的泪珠似落非落。
盛夏,太阳洒在大地上,长满绿草的偌大山坡上,一个红发少年奔跑着,奔跑着,和煦的风棉絮般的拂过他蔷薇色的发,带起一个个蒲公英的种子。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山坡上那栋陈旧的楼房不见了,山坡也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他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
树林像一张网,罩住太阳,从网眼里纷纷漏下的阳光,像金色的细雨。面对着他的那颗苍劲的日本红枫遒劲着,架嵌着。
树下,安然沉睡着一个男孩,金色的发,枫叶般隽永的容颜,如同误入凡间的天使。
赤司征十郎觉得这个颜色有些眼熟,他抬起头,看着漏过熟悉的阳光,眯起眼睛,想:太阳……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00:56:00 +0800 CST  

星の消えた夜に - Aimer



叁 病人们
——黄濑凉太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发色像枫叶一样的男孩子,他侧着身指着他,对面前气喘吁吁的人们说:“我,要他。”就像童话里的……王子?

事实上赤司的父亲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给他找同龄的玩伴他又不是没试过。
例如前几天朋友家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来孤儿院领养什么的只不过是他拖延时间,安慰夫人的幌子罢了。
他得需要时间把财团的事情处理干净,才有脱出时间带赤司去国外治疗的可能。
但是——
老天啊,赤司征十郎说话了。
那是他的父母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他说,我要他。
在办理领养手续的时候,院长的手心里都是汗。
这个赤司小少爷看中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毕竟这种事要瞒过去是不太可能的。
“那个孩子……事实上是个智障!”
“你说什么?”刚刚还沉浸在一丝欣慰中的赤司夫妇一惊。
年仅五岁的黄濑凉太傻傻的跟在赤司征十郎身后,一脸茫然懵懂。
他身上破旧的、不合身的衣服脏兮兮的,就像他的脸蛋一样。
“他这个年纪还很适合领养……只是很多人知道他的智力有问题之后就都把他送回来了……”院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竭力解释着。
“够了!”男人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儿子不需要一个智障来陪着他!”
“这不是你决定的事情!”女人也吼了起来。
“是征十郎自己。”
他终于被领回了他家,成为了赤司家的养子。
养子还算是好听的称呼,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个玩具罢了,单纯的为了治好赤司征十郎的物品。
赤司的房间里多出了一套床铺和被褥,是给黄濑凉太的。
事实上对于黄濑凉太的到来,他还是很不适应的。
他兴奋地跑到他的房间,把他房间里的玩具弄得一团糟。
虽然赤司征十郎并不在乎那些,但是他的举动无疑是打破了他原本空荡荡的房间里的秩序。
虽然这么说有点中二,但是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确实就是他的王国,他一个人的世界。
这个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的世界里,冷不丁的,突然出现了第二个人。
智力障碍的表现之一就是情绪不稳,自控力差。这一点在黄濑凉太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只要没有睡着,他就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用他那奶声奶气却分贝极高的声音喊叫着,也许那只是他表达心情的方式。
谁知道呢?赤司征十郎这么想。
他似乎有些后悔把他带回来了。
烦到他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会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把带着一脸傻气的他从房间的这头一直推到那头,然后冷冰冰的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跌倒在角落里大哭起来。
有的时候即使黄濑凉太难能可贵的安静了一会儿,赤司也会把他贴得很近的脸蛋推开,继续对着门发呆或者是做些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
后来黄濑凉太就变得安静多了,太不太敢在吵吵嚷嚷的了。但是他永远也不会长记性,不论赤司征十郎推开他多少次,下一秒眼泪干了,他就又凑了过去。
有一天夜里,风让树枝摇曳起来,月光和树影一齐晃动起来,婆婆娑娑地,隔着窗户发出奇怪的声响。然后它渐渐大了起来,扯天扯地地疾走,四面八方地乱卷,好像挣破桎梏的恶魔,狠戾地带起地上的沙砾、石块还有树枝,然后又撞到窗户的玻璃上。
黄濑凉太害怕极了,他觉得下一秒那头着了魔的,不知名的野兽就会撞破玻璃冲进来。
暴雨像天河决口了一样铺天盖地而来,像密集的子弹般噼噼啪啪打在玻璃上,一道曲折的电光,在墨黑的天空中颤抖了两下,紧接着就是可怖的轰鸣声。
黄濑再也无法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了,他尖叫着跳起来,发疯似的蹦上赤司的床铺,然后一股脑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的身上冷冰冰的,把赤司被窝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那点热气全都冲散了。他努力着,尽可能的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然后拼命地贴向赤司的身体,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两条腿夹住他的身体,然后又用双臂揽住了他的脖颈。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们俩是差不多高的,至于为什么黄濑凉太会违背亚洲人常规的一个劲的长个儿,那就是后话了。
老天,树袋熊也不会比他更过分了。
赤司被这讨厌的天气弄得心烦意乱,难以入睡之时,黄濑凉太又不识抬举的偏偏往枪口上撞。
他躲在他的被窝里发抖,可怜巴巴的抽噎着,赤司觉得他快被他压死了,不是被压死也是被勒死的。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01:00:00 +0800 CST  
第一次有人这么逾越,这么紧密地接触他,自然,开始的时候赤司十分反感,他不理解一场小小的暴风雨有什么好怕的,他毫不客气的掰开他的爪子,把他从床上推了下去。
黄濑惊恐的睁开眼睛,借着闪电的强光,他看见他就像刚睁开眼睛的小鹿离开了温暖的巢穴,惊慌失措的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瞳就像一湾小小的湖泊——星光被摔碎了,零零散散的、碎银般的撒了进去,让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宝石般的美丽。
他是光。
美丽的让凡是可以看见的人动容。
就像国王王冠上的那颗最大、最亮的钻石。
但是,这种美感持续了不到三秒中就被打破了。
黄濑凉太哇的哭出了声,那声音几乎可以和雷声匹敌了!好吧,这的确是运用了夸张的写作手法,但是,天知道他哭的有多大声。就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连窦娥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他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哦不,毕生的力气在哭。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的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然后划过他的脸颊,最后溅落在毛毯上。
一分钟后,赤司征十郎觉得他的忍耐和底线受到了挑战,他从他的小床上跳下来,断断续续的对他说:“你……很吵。”
严肃地说,自闭症绝不是个能轻易治好的病症,它的治愈率几乎是微乎其微的,唯一几个已知案例中还不乏有弄虚作假的成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改善而已。
除非你有个自闭症的子女,否则你很难体会到这一点。
自闭症的三大类核心症状,即:社会交往障碍、交流障碍、兴趣狭窄和刻板重复的行为方式,这些都在赤司征十郎身上得到了的证实。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01:13:00 +0800 CST  

他没有期待过被抱起,抱起时身体僵硬、不愿与人贴近,呼之常无反应;他对父母不产生依恋,缺乏与同龄儿童交往或玩耍的兴qu,不会以适当的方式与同龄儿童交往,不能与同龄儿童建立伙伴关系;他不会与他人分享快乐,遇到不愉快或受到伤害时也不会向他人寻求安慰。这是他社会交往障碍的体现,按照医生的推测,和众多案例的证实,成年后,他会依然缺乏交往的兴qu和社交的技能,不能建立恋爱关系和结婚。
他对一般儿童所喜爱的玩具和游戏缺乏兴qu,而对一些通常不作为玩具的物品却特别感兴qu,如车轮、瓶盖等圆的可旋转的东西。这是他兴qu狭隘的体现。
第二点核心症状交流障碍分了两种,语言交流障碍和非语言交流障碍。听起来很白痴的分类,不是么?
很显然赤司征十郎不属于第一种, 否则他会常以哭或尖叫表示他们的不舒适或需要。但他从没那样过。
他是典型的语言交流障碍。
除了见到黄濑凉太后的那句我要他,他再没说过别的什么,甚至一句爸爸或妈妈。
但是现在,他居然开始尝试说话了!
他无视了他能否听得懂,只是想用尽量温和的手段让他安静下来,于是,他选择了交流,尽管他的语调、语速、节律、重音都存在着异常,但至少他说话了,赤司夫妇听见了一定很高兴,可是现在,他们一个在公司,一个在医院,而那些保姆也鲜有的不在,也许是天气太恶劣所以回去了,谁知道呢。
然后……
他失败了。
黄濑凉太依旧不要命的哭着,甚至哭的更凶了,也许他在他的理解里,他是像往常一样想把他撵走罢了。
赤司征十郎无奈了。
谁都奈何不了他,谁都得顺从他的赤司征十郎没辙了。
他像哄小狗似的摸摸他的脑袋,然后侧身示意他可以到他的床上去。
这回黄濑凉太不哭了,他抬起头,泪眼朦胧。
下一秒,他就飞扑到了他的床上,然后躲进被窝里露出金色的小脑袋眼巴巴的看着他。
赤司征十郎叹了口气,认命似的把他安顿好,自己也爬上了小床。
他破涕为笑,躲在他的被窝里贪婪的摄取着他身上的热量。
过了一会,赤司也不觉得冷了,两个人的热量温暖了这张小床,让暴风雨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
哭了许久,筋疲力尽的黄濑凉太很快就睡着了。
他均匀的,温热的气息流淌在他的耳边,弄得他痒痒的。
他睡不着,因为对方树袋熊一样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他很安心,就像心里的某块缺失的东西被填上了。
暴风雨夜,两个小小的病人,相拥而眠。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1-23 10:10:00 +0800 CST  
叁 背道而离
——他没学会自己的名字,却会叫“小赤司”。他逃离荒芜的囚笼,却把他一人留在桎梏他自己的枷锁里。

赤司在只有他和黄濑凉太两人的时候开始说话。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每天都是这样。
每次赤司征十郎说话的时候,黄濑凉太都会稍稍安静一点,努力集中精神听他讲话,但是维持不了多久,他就又分心了。
毕竟让一个智力障碍的人集中注意实在是太难了。
开始的时候赤司还试图让他明白他的意思,尽力给他用语调、语速、节律、重音都很奇怪的话语解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安静。”他对他说,然后把手指放到自己的唇边,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哈哈……”黄濑咯咯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从来都是不受拘束的,语调、音量都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完全不会考虑听到的人会不会介意。
他一点也没理解他的意思,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好玩的游戏,所以激动地尖叫了起来。
适得其反。
他把玩具汽车扭上发条,放慢动作给他演示每一个细节,告诉他那些玩具都该怎么玩,但是他却依旧自顾自的用他的思维方式摆弄它们。
赤司房间里那些可怜的玩具的境遇还不如黄濑到来之前,那是至少只是被划个口子,但现在是支离破碎了。
后来赤司也没了耐心,放弃了尝试,他坐在落地窗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毛毯上打滚,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尖叫。
他是个绝佳的倾听者。
他听不懂,不理解他每一句话里的意思。
这正好。
他不需要他听懂,也不希望他他懂的太多,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
有一天黄濑爬到门边站起来垫脚想要够到高高的把手,他踩着软软的橡皮球努力舒展开身体,但是却让自己狠狠地摔了一跤,除此之外再无所获。
他趴在地上不起来了,眼泪瞬间就吧嗒吧嗒的地掉了下来,他扭头看着窗边的赤司征十郎,一脸的委屈。
赤司无奈的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来,却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
那只不过是黄濑凉太想要得到他的安慰的小把戏罢了。
“你。”他点点他红红的鼻尖。
“太小……了。”
“小……?”他眼里含着泪光,抬头看他,模仿着他的语调问他。
赤司愣了一个瞬间。
他说话了?
他会说话了?
尽管只是个音节,但总比单纯的尖叫或者笑声好太多了。
赤司惊喜而又温柔地笑笑,他摸了摸他金色的小脑袋,说:“对,小。”
黄濑确实听不懂他的话,但是他却能敏锐的感知到赤司征十郎的心情,他知道他很开心。
他开心他就开心。
他笑着蹦起来,说了好多个音调诡异的“小”。
后来,赤司开始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凉太。”
“黄濑……凉太。”
他说完,握住他的手让他指了指他自己的鼻尖。
可是不论他教了多少次,他就是不会说。
或者说他就从没有认真学过他自己的名字,他总是分心,学着学着就走神去做别的了。
教到最后,赤司一说“黄濑凉太”,他都能做到条件反射的指着自己的鼻尖了。
可是他还是不会说自己的名字。
又一次他在赤司念完他的名字后,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赤司征十郎,一脸的疑惑不解。
“赤司,征十郎。”他回答他,然后指了指自己。
“名字。”
“我的,名字。”
“赤、赤司。”他努力,尽量口齿清晰地说。
“小赤司——!”然后他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其喜悦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不对。”赤司有点哭笑不得,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要把赤司和小联系在一起。
“征十郎……赤司征十郎!”他纠正他。
但是他早已一脸兴奋地跑开,一口一个小赤司的叫上瘾了。
赤司的父母尽可能多的抽出时间去照顾赤司征十郎。
然后他们惊喜的发现,赤司脸上虽然还是没有喜怒哀乐,但他变得温和多了,他甚至会说话了!虽然大部分时间他还是沉默的,但这简直就是奇迹!
“感谢上帝。”赤司的母亲在饭桌前说。
黄濑不会用勺子,保姆教了他一遍又一遍,但他还是会把汤汁洒在自己身上,弄脏衣服。
赤司母亲这时会温柔的用毛巾把他的脸和衣服擦干,然后一勺一勺的喂他,她把他当做救了赤司的天使。
但是黄濑很怕那个坐在桌子尽头的男人,他总是用一种严肃、厌恶甚至敌视的目光看着他。
他一直不好好吃饭。后来赤司严肃的对他说:“不吃饭,就……长——不高。就一直、小……”
小字他可以理解,是不是就是一直够不到门把手?小赤司说过,他以后要离开那个屋子,再也不要回去,要是他一直很小是不是就不能和小赤司出去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不好好吃饭。
而赤司也失策的让黄濑的身高超过了他。
他们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
赤司的自闭症逐渐好转,上天还赐予了他过人的才能,极少数自闭症患儿在音乐、计算、图形等方面呈现超常表现,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逐渐长大,他被送到了最好的学校,黄濑依旧被锁在那个房间里,而并非他之前所期望的那样和小赤司一起离开。
他上学的那天是他们打见面起第一次离开这么久,黄濑扯着他的衣襟,双腿夹住他的身体死活不让他离开,他最终在保姆凶残的撕扯下被送回了房间,赤司整齐的纯手工衬衫因此被撕坏了。
回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发疯似的哭闹了一天的他缩在墙角抽噎着,眼睛肿得像桃核一样。看到他,他扑到他怀里笑得很开心。
后来他枕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2-02 17:36:00 +0800 CST  
伍 炽热的夏潮
——我们做爱了,自然的如同万物生长、潮起潮落,我在他赤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内敛的渴求。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推到悬崖边缘,但却没有拒绝。无法挽回了。

十年后。
黄濑凉太的到来让赤司征十郎得到了很大的好转。
他开始尝试着说话,语音语调也渐渐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这期间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直到他六周岁那年入学。
他开始适应学校生活,数日英样样精通,甚至还拉得一手好琴。
除了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缺陷,他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而黄濑凉太却花了比他更长的时间,才适应和赤司征十郎分开的生活。期间他不知疲倦的哭闹,摔打……让赤司家的保姆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他比时钟还要准时,总能在赤司穿好校服打开房门时扯住他的衣摆。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抚和哄骗中才肯放开。
旭日露出一角,第一缕朝霞射下金色的弦,他追着他跑到花园里,然后被冰冷的铁门隔开,他的目光黏在他身上直到他消失在黑色的轿车里。落日像团水彩,迅速溶化着浸染了整片天空,漫天匝地的斜阳,镶出西边天际一两抹的绛紫深红,他坐在花园边的木栈道上等他回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论风霜雨雪或是春暖花开。
直到黄濑凉太和赤司征十郎十七岁。
夏日的风轻轻地笼罩着坐在木栈道上靠着木质房梁的金发男孩,她和煦的吹着,生怕吵醒了他。
暖融融的风掠过他金色的发,带来阵阵睡意和花香味儿,他磕上眼皮,浅浅的睡了。
伴着轻微的咯吱声,铁门被打开了。赤司征十郎扭头示意停好车的司机不要说话。
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担心他着凉般的把蔷薇色的斜晖蒙在他的身上。在微风中向花茎般轻轻起伏的发梢,精致的眉眼和樱花样的唇瓣都被染上了一层夕阳的色彩。
他是维纳斯的宠儿,有着被神眷顾的容颜。
赤司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柔和的看着他。
许久未曾修理的发遮住了他的脸颊,他缓缓的伸手,用指尖把他的金发别到耳后。
黄濑的睫毛颤了颤,随即他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小赤司!”他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吵醒你了吗?”他的声音宛若大提琴般的优雅,富有磁性,荡漾在空气的波纹里,静静地扩散开来,如同葡萄酒似的让人沉醉。
赤司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便顺势落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小赤司!”他蹦起来,身体前倾,不计后果的扑过去。
他意料之中的跌入了他温暖的胸膛。
就像鸟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巢穴,赤司的胸膛让他觉得踏实安心到不想离开。
这当然是黄濑凉太倾斜着身体双臂搭在赤司肩膀上才营造出的画面。
事实上他比以前长高了太多了,甚至比赤司都高出了将近一个头。
小时候他还可以肆无忌惮的扑到他怀里蹭着他柔软的脖颈,但现在他只能蹭到他的头发了。
“凉太。”赤司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一分却丝毫没有生气或是责怪的意思。
他把他的爪子扒开,让他前倾着贴在他胸口的身体立直。
“?”他有点委屈的看着他。
“凉太长大了哦。”赤司笑着对他说。
他的笑容那么温柔,如同罂粟般诱哄着他,让他沦陷在依恋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一步步,一步步……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
此处和谐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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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赤司。”
他叫他的名字。
“我在。”
他感受得到他的复杂的感情。
他不了解、不明白,但他可以敏锐的感觉到。
不了解也好,不明白也罢。他都会进入他的世界燃尽热量耗尽光明,倾尽全力让他的世界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2-02 17:47:00 +0800 CST  
陆 崩坏
——我形容枯槁的看着镜子,脸色阴郁。镜子里的人却笑着、讽刺着、紧紧地盯着我。也许我的病从没好过,他只是,深深地藏匿于我心中晦暗,吞噬我、蚕食我。

他的心中有一个荒芜的世界、黑暗的深渊、虚无的虫洞。复杂而又偌大的可怖。
他的心中却只有一张纸片叠成的盒子那么大。里面只装着他的小赤司一人。
后来他们频繁的做爱,赤司在学校和家人面前依旧扮演着那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赤司征十郎。
直到有一天,他们接吻被赤司的父亲撞见。
足以容下两人的浴缸里浮泛着雪白的泡沫,黄濑跨坐在赤司腿上任凭他帮他擦洗身体,他把他满头的洗发水冲干净,然后把他的金发用手指梳到额头后面以防洗发水进到他的眼睛里。
他听话的闭着眼睛直到他把他脸颊上的水擦干净。
然后,像往常一样,赤司吻了他,吻得忘了这个世界,更没有注意到何时走进浴室的赤司父亲。
由于太过惊愕,赤司父亲有些站立不稳,他想要扶住墙壁,却让墙壁上挂着的架子以及架子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瓶瓶罐罐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巨大的响声撞到浴室的墙壁后又折射回来,回音一遍遍的响着,黄濑凉太吓得一激灵,惊恐的看着赤司不敢喘气——他最害怕赤司的父亲了。
赤司征十郎却冷静的吓人,他一把扯下墙上挂着的浴衣披到黄濑凉太的身上,把他的上半身也都按进了水里。
然后他赤身从浴缸里站起来,跨出浴缸一步一步的向浴室门走过去,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他的脚,但他就像没有知觉一样,神情如同踩在沙滩的贝壳上一样安然自若。期间,他的视线没有一秒的躲闪和愧疚,而是直视着他的父亲,眼神冰冷的像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他的步伐和呼吸都没有一丝慌乱的迹象,嘴角甚至还挂着挑衅的弧度。他走到他的父亲身边,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最后,赤司征十郎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神色自然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们都没想到他会在今天回来,也没想过他为什么会进来。
后来赤司每每回想起他的表情,都会有想笑的冲动。
那个平日里苛责、冷漠、令人厌烦的脸完全变了个样。
张着嘴,瞪圆了眼睛,惊愕、愤怒难以置信……这让他的脸滑稽而又扭曲。
最后赤司的父亲破门而出,留下狠狠地摔门声。
赤司转身,黄濑还缩在水里不敢出声。
“没事了。”
“没人可以伤害你的。”他对他说,把他从水里拉出来。
后来,赤司才明白他自负的话语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有多么幼稚可笑。
黄濑凉太被赤司的父亲送走了。
在他上学的时候送走了。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2-02 17:48:00 +0800 CST  
柒 分崩离析
——他竭力尖叫着、嘶吼着,直到喉咙里冒出血腥味儿,直到撕裂的痛让他无法再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黄濑凉太是被四五个壮汉连拖带拽弄上面包车的。
他的双臂被两个人扭到了身后,但双腿依旧拼命的踢着,他简直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挣脱!他压低自己的身体把重心都放在腿上,希望这样他们就会拖不动他;他竭尽所能哭喊着,毛骨悚然,令人发指,那种声音根本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简直是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他用双腿缠住窗帘、地毯,花瓶和桌椅被他踢翻,窗帘被他拽到了地上。
但这根本就毫无用处。
衬衫上的扣子因为他过激的挣扎崩了一地,他的双臂被牵制着,因为他的挣扎而扭曲着,呈现出一个滑稽可笑的姿势。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挣扎着。
也许是已经疯了。
最后他的四肢都被抓住了,他们把他抬出了赤司家的别墅,然后塞进了面包车里。
他的嘴被堵住了,在面包车开走的那一刻,黄濑凉太拼命地扭过头,透过黑色的车窗,他臆想着赤司征十郎出现在那里,追上他,然后把他拥入怀中。
但是臆想从来就不会成为现实。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迹”。
黑色的柏油马路延伸开来,赤司家的别墅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儿消失不见。
赤司征十郎没有出现。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的眼泪划过他惊恐地脸颊。
刚才的哭喊和挣扎让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和鼻涕。
“你为什么那么爱哭呢……”每次暴风雨的夜晚,他钻进他的被窝赤司都会抹干净他脸上的泪痕,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在他困意来袭时宠溺的呢喃着说。
他不想哭。
但眼泪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也许眼泪是他的天性。
他有多爱流泪,就多么坚强。
赤司回到家的时候,黄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铁门后等着他。
他快步打开门,大厅就像经历过洗劫似的凌乱,保姆们正在收拾花瓶的残骸。
他冲进长廊,一扇一扇房门的拉开,哪里都没有他的影子,黄濑凉太就如同蒸发了一样。
“凉太去哪儿了?”赤司走到大厅里,天色近暗,他那双略显异色的眸子在灯光的笼罩下闪烁着琢磨不定的色彩,散发着戾气,令人生畏。
“少爷……”
“他在哪儿?”他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
“他被送到哪儿了?!”空气仿佛冻结了,气氛达到了冰点。
“我们不知道……”
“我父亲呢?”他皱着眉闭眼苦笑了一下,才吐出了“父亲”这个词。
“老爷这个月不回来了。”
面包车一直行驶着,从白天到黑夜。
他被迫吸入乙醚后昏迷了。
直到深夜他才醒过来。周围是漆黑的一片,他的双眼被蒙住了。车依旧呼啸着行驶着。
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恶心的晕眩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开始呕吐,因为嘴里塞着东西,呕吐物倒灌入鼻腔,胃酸的味道呛得他流泪。
“喂喂喂……他吐了!”他听见身边的一个人说。
然后一只手不耐烦的把他嘴里的东西扯出来,连同他眼睛上的布。
他弓着背对着塑料袋吐得昏天黑地。
“疯子……”一个声音厌恶的说,顺便打开了窗子。
借着微弱的路灯,他才看清了一点周围的景物。
一天未曾进食和车上的奔波让他就像死了一样。
仿佛只有肺和心脏还在工作。
他费力的呼吸着空气。
双臂一直被拷在身后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
后来他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直到汽车停下来那些人把他从车里揪出来。
蝉唱完了一天的歌,把黑夜的天空交托给避了一天暑的蝙蝠,游水似的,任它们在黑暗之流里起伏漂游。
陌生的建筑屹立在他眼前。它周围的树木像狰狞的巨人站着错叠成一堆堆密集的黑影,枝叶的罅隙是窥视着他的千百双小眼睛。
宇宙之间漆黑一片,如同泼翻了巨大的墨池,天与地融合成一个严丝合缝的正体,再也没有星星和月亮。
他被推进那栋别墅的门。
“哎呀,谁让你们把他弄成这样的?”
说话的人的目光如胶似漆的黏在他身上让他作呕。
他被带去洗澡,剪了过长的头发,然后送到了地下室。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2-09 13:08:00 +0800 CST  
@二溪lucky@草莓夹子X@六年一班i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2-09 14:04:00 +0800 CST  
捌我只需要你

——就像黑夜隐藏在祈求光明的朦胧里,在我潜意识的深处也响出呼声——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正如风暴用全力来冲击平静,却寻求终止于平静,我的反抗冲击着你的爱,而它的呼声还是——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他不在了……
不在了……
不在他身边了!
明明几十年来一直都如影随形的在他身边的黄濑凉太消失了。
上帝轻而易举的把天使送到他身边来,在他自负的把他当成如同空气或者阳光般理所当然、永远都属于他的存在时,又残忍的把他剥夺了。
黄濑凉太从地下室里醒来。
他不知道时间,虽然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但是以往他可以待在院子里。初生的太阳告诉他小赤司将要离开,他会准时醒来等他把告别吻印在他的额头上;绛紫的夕阳告诉他小赤司将会回来,他会在充斥着花香的院子里等待他。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朝阳、晚霞、星星和月亮……
什么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赤司红色的发,取而代之的是天花板上嗡鸣着、呻吟着的灯管。
黄晕的灯光诡谲的笼罩着他,将他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放大到了极致。
“呃……啊啊……”他皱了皱眉,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
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头疼的感觉瞬间由大脑传达到每一个神经,瞬间,疼痛扩散到全身,在他的每一个细胞中炸裂开来。
醒来后身体各个机能开始运转,黄濑从床上坐起来,陌生的、逼仄的房间里,空气散发着一股略带潮湿的怪味儿。
“啊……”记忆,如同潜在水里的气泡,在那个瞬间炸裂开来。
五岁以前,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一旦他哭闹,就会被关起来,关着他的房间不到二十平米,他常常在极度的恐惧中哭喊到喉咙嘶哑,哭干眼泪知道昏厥。
“小赤司……”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四面的墙壁开始扭曲,仿佛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藏匿在每个角落里的阴影,肆意的发酵,如同一只有着无数双眼睛的怪物,窥视着他,叫嚣着、狞笑着,随时都会讲他吞噬。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小赤司——小赤司!小赤司!小赤司!!!呜……”
他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滚下去然后站起来向前跨去。
“哗啦”一声,下一刻,他整个身体向前倾去然后脸着地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呜。”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呻吟,尖锐的疼痛袭来,让他短时间内甚至无法发声。
他冲的太厉害了,而且完全没有注意到脚腕上的锁链,导致他完全失衡而且毫无防备的直接摔到了地上。
恐惧和疼痛顷刻间糅杂在了一起,泪水不受控制的开始分泌,夺眶而出。
“嗯——啊。”几秒钟后,他才适应疼痛,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呜咽。
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划过脸颊直到他的嘴边,他艰难地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然后用手掌抹了抹脸。
他触摸到了一抹温热的液体,黄濑把手从脸上移到眼前,发现那不是和往常一样透明的液体,而是掺杂了红色的,散发着腥味儿的液体。他瞳孔紧缩,心脏狂跳起来,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又有一滴鲜红的液体无声的落到了地上,红得刺眼。
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他终于把脸埋进臂弯里呜呜的哭了,不再去理会那些争先恐后的从鼻腔里溢出来的红色液体。
他觉得很疼,很害怕,他趴在冰冷的地上哭了很久,隐约间,他想起赤司的味道,赤司的发梢,赤司的温度,赤司的声音……
他躺在赤司的腿上打盹,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用轻柔的声音读着诗歌。
——就像黑夜隐藏在祈求光明的朦胧里,在我潜意识的深处也响出呼声——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正如风暴用全力来冲击平静,却寻求终止于平静,我的反抗冲击着你的爱,而它的呼声还是——我需要你,只需要你。
赤司征十郎合上手中的《吉檀迦利》,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说——
“晚安,我的凉太。”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6-10 09:19:00 +0800 CST  

——我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他远离我。我尖叫。我发疯。我用血污弄脏自己。呐,小赤司,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手腕上被铁链铐出来的伤痕已经淤血发青,他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未经清理而结成了股粘在一起,他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消瘦,原本稍带婴儿肥的脸颊凹陷下去。他过激的反抗让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他踢翻食物,摔烂盘子,把帮他清理身体的人胡乱踢开。他就像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野兽,在生死边缘作出最后的抵抗。
那个人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有一天晚上,三五个人闯进地下室里,把已经被疲倦、饥饿、缺乏睡眠折磨得精疲力竭的他按到了床上。
他惊叫起来,用脚蹬他们,他们轻而易举的抓住他的四肢(更何况他的手腕已经被拷住了),把他紧紧地绑在床上,手指粗的尼龙绳嵌进他的肉里,他终于再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那些人离开,那个人带着恶心的笑容走进来,他坐到床边想看一件艺术品一样看着被束缚在床上被迫舒展开身体的黄濑凉太。他的手落到他的身体上,隔着衬衫摩挲着,黄濑挣扎着扭动身体想要避开那令人作呕的触碰,但他的四肢全被桎梏了,这样只会无济于事的让对方徒增施虐感罢了。他把他的衬衫向两边扯,手掌从小腹向上游走,黄濑打了个机灵,一种从未有过的厌恶感占据了全身,就像小时候他在花园里玩,那个长长的、软软的,有着惊悚而又奇怪感触的东西(小赤司称作蚯……蚓?)爬过他的手背一样。他想吐,但是只呕出了一些胃液,那些晶亮的液体顺着嘴角滑落到肮脏的床单上。
“小赤司……”他用皲裂的嘴唇颤抖着念出他的名字,似乎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赤司?赤司征十郎?你说那个人的儿子?”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哈哈一乐,“本来你就是他带回去给他儿子的玩具而已,现在只是换了个人,你根本没必要表现的这么抗拒。”他盯着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灯泡,呆滞了一会儿去理解他的话的意思。在对方以为他已经放弃反抗的时候,黄濑突然以极高的分贝尖叫起来:“不——!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他扭动着身体,尼龙绳磨破他的皮肤。他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到了赤司的名字,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让他不安的讯息。
他惹小赤讨厌了么?小赤司不要他了么?
不会的……才不会的……小赤司才不会不要他!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会一直在一起的!
“啪——”面部受到的突如其来的重击让他停止了尖叫。对方的手掌结结实实的轮在了他的脸上,他手指上棱角分明的金戒指划破了他的皮肤。
“疯子,喊够了没。我把你弄过来可不是让你喊的。”耳朵的嗡鸣声让他无法思考,脸颊火辣辣的痛感随即由神经传达到大脑。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清楚了,但是痛感却深深地刻在他心口上,让他每次触及到那片记忆时都本能的颤栗。
他掐住他的脖子,在他无法呼吸时发出可怕的笑容,他用刀片割伤他,病态的舔舐他的血液,他扯下他的衣服,他的暴行让他的头狠狠的撞在床头的铁栏杆上,一下,又一下。
很长时间以后,黄濑凉太都庆幸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庆幸他什么都不知道,庆幸他他妈的是个傻子,但是记忆就是这样一种奇怪而又讨厌的东西,美好的记忆往往转瞬即逝,只能在记忆的长河中停留那短短的几秒,痛苦、怨恨、悲伤……这些东西深深地扎根在记忆的泥土里,穿透心脏,以血液为养分,如同深渊一样,让他在回想起那那一幕时坠入深渊,直到万劫不复。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7-16 22:42:00 +0800 CST  

——我的心,连同它那拍岸的歌之浪,渴望着爱抚这阳光灿烂之日的苍翠世界。①我像辽阔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奔跑着——并且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时间就像停滞似的缓慢,他确实因疲乏和饥渴而虚脱了,对方以为他再无力气反抗,并且因为想要扯下他的衣裤而解开了他双腿上的束缚。他不再反抗,一条自由了的腿像提线木偶一样随着床的幅度轻轻摇晃着,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劣质白炽灯。他抓住他的脚腕把他往自己身上扯,却恼怒的发现拷住他手腕的锁链碍事的很,于是他干了一件错事——用钥匙把拴着他的锁打开了。 他以为恐惧和疼痛使他屈服了;他以为他再无力气反抗了;他以为……
但是他错了,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黄濑凉太,他的内心仿佛着了火。在他安静呆滞的眼神之下,他的血液因为高温而沸腾,一个声音叫嚣起来,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就像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突然醒了一样。
他凝聚了全身的力量并一下子爆发出来,他的拳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对方的脸上,对方杀猪似的嚎叫了一声,血液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滴到他的身上。这种真实的感触让他在害怕的同时感到振奋,他努力把他从自己身上甩下去,然后滚下床想要用手肘支撑起身体站起来,但是,对方的手鹰爪一样紧紧扣住了他的脚腕,他扭过头,看见他满脸是血的扭曲面孔。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但他再无放弃的机会——他边哭喊边用另一条腿狠狠地踢对方的脸,终于,他放开了他的脚腕。
黄濑凉太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开始奔跑,对方杀猪般的叫声引来了那些雇来的人,不过他们因为他的命令都待在别墅的顶层(当然那只是他对他恶心行为的毫无用处的掩盖)。 他的肌肉已经数月没有正常拉伸,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他,但是恐惧推动着黄濑凉太,他跑到大厅里,那些佣人也已经跑下楼了,他奔到房门前,但门被锁住了,阴差阳错的,他打开了大门冲了出去。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慢动作,他仿佛在穿越浓稠的糖浆,他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温暖明媚的夏天而是肃杀的冬天,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他还听见了他身后追赶者的声音,他们踩断枯枝,把雪的骨头踩碎发出可怖的咯吱声。
天气非常的糟糕,那栋别墅的地脚非常偏僻,深冬的下午,昏暗的天空只剩下一点亮光,四周的树木黑压压的遮挡着每个人的视线,疯狂飞舞的风雪呼啸着,渐渐湮没了他自己的脚步声。
黄濑凉太赤着脚奔跑在雪地里,风刀霜剑刺在他的身上,他身上仅有的热量顷刻间消失殆尽,他的脚被树枝和石头扎的流血,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以光怪离奇的方式尽他所能奔跑着,直到他的脚失去知觉。
他能跑到这儿已经是个奇迹,但他渐渐体力不支,身后的人快要追上他了,黄濑在树林里穿梭着,他的旁边近乎垂直,在一个人终于要抓住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7-16 22:42:00 +0800 CST  

拾壹
——我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是在我遇见了他之后。从那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广阔精彩。


他纵身而下,身体穿过那片虚浮的灌木,风雪声、喊叫声在痛感中远去。各种不知名的枯木荆棘划破他的身体,他终于落到了冰冷的雪地上,那近乎垂直的地段索性不是很高,密密的灌木虽然划破了他的皮肤却给他做了很好的缓冲。但这并不代表灾难的停止,坡度太大了,不比垂直好到哪去,他来不及站起来就一路磕磕碰碰的滚下山崖,他没有衣物抵御雪下的石头,他不知道滚了多久,最后他的身体撞在了一棵树干上,失去了知觉。
“今天巨蟹座不愧是最倒霉的星座……”绿间喃喃的说,暴风雪影响了他的视线,他刚刚看望完他顽固的、不肯进城的老爷,鬼知道山上的天气为什么说变就变,现在他只想尽快骑到山下镇子父亲曾经经营过的诊所里。他忽然在摩托车车灯的照耀下看到了路旁的树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那是……大型动物的尸体?为什么会在道边……虽然理性告诉他还是赶紧赶回去不要耽误时间比较好,但是命运阴差阳错的让他停下了车。
然后,他邂逅了昏迷在道边的树下的黄濑凉太。用“邂逅”这个词一点也不恰当。他现在浑身血污衣不蔽体。绿间刚看见他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他以为他已经死了,就像小说里写的雪山谋杀那样的剧情。但是父亲是外科医生从小就阅历无数的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用有点颤抖的手指探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他惊愕的发现他还有呼吸。
人在暴风雪中能活多久?被埋在雪中,仅仅能活15分钟。他这样赤裸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在雪中奔跑然后又从山顶滚到山腰的主干道竟然没有死掉,后来绿间真太郎想起来都觉得是个奇迹。
如果他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绿间啧了一声,把外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然后把他扛到摩托车上,他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绿间只能把外衣袖子打个结系在自己身上防止他掉下去。
他们终于成功到达了山下小镇的诊所,绿间背着黄濑,打开诊所的大门。
他把他放到诊所的无菌床上,迅速的检查了他的伤势。他全身不仅有刮伤和磕伤,还有很多人为的伤口,喉间青紫的指痕,身上的割伤和手腕上的拷伤让绿间隐约猜到了大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这让一向冷静的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过这种只在犯罪小说里有过的情节会被自己碰上。
水烧好了,他把体温计的一端放入浴池的水中以最快的动作兑成了大约40摄氏度的水。绿间把他身上那件冻得硬邦邦的衬衫脱掉把他放到水里,然后用毛巾擦干净他脸上凝固的血液和冰渣并把温毛巾敷在他的脸上。清澈的水被血液染成淡红,他身上没有几块完好的皮肤,从那样高的地方滚下头部没有受伤已经是万幸。
他的身体苍白的吓人,是那种久不见光的、接近病态的不健康的白。绿间把他的腿抬起来,用温毛巾摩擦。他的体温只有28度,只要再下降两度,就会引发心室颤动然后死亡。“拜托,复温……”他皱着眉咬紧了牙。绿间不知道他在暴风雪里躺了多久,如果他的血液循环不畅循环不到四肢的话就必须截肢,然而现在这个小镇中跟不不可能有合格的手术环境和设备更何况他自己只不过是个有点医疗常识的高中生。如果截肢不及时的话四肢组织坏死同样会要了他的命。
绿间的职业道德(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医生执照)让他绝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他的左脚在撞击中挫伤了,没有设备的检查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伤势。扭伤?脱臼?或者是骨折?老天,我又不是骨科医生……绿间心里对着他今天的幸运物祈祷了一下,然后捏住他的脚跟,回忆着书中的内容和医院里医生的手法,然后用力。
一直没有反应的黄濑皱了皱眉头。这让绿间庆幸他还是活着的。
应该只是扭伤而已,他的四肢也逐渐开始回温,面色也渐渐有了血色。绿间稍稍放了点心,他把他抬出浴盆擦干身体,然后在诊所里找到了一些潘生丁和氨茶碱,用消毒敷料帮他包扎好。
他把他受伤的肢体抬高,制动,让他的组织免于加重损伤。
绿间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最后他把干燥温暖、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了的黄濑凉太严严实实的裹在了被窝里,自己靠在床边睡着了。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6-07-20 21:51:00 +0800 CST  
拾贰 矛盾
——缱绻的思念是条丝线,将他们的心拴在一起,直到彼此鲜血淋漓。

好疼……
好难受……
不想再醒过来了……
他就这样在梦的深渊里起伏漂游,在深海的鸿沟里下坠、下坠、下坠。即使压抑的呼吸困难也毫不在乎。
周身都是冰冷的黑色,没有光,没有温度,宛如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荒芜。
但这却让他安心。
他不用再思考,不需要再面对那些让他痛苦让他受伤让他手足无措的事情。
“凉太……”
“凉太——”
“是谁?”
“谁在叫我?”
他感觉有人把他托起来,把他的头放到双膝间,轻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让他眷恋的温度。
他惬意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哈切把头发和脸颊藏进他的衣服下摆,然后用手握住对方的指尖。
这样就不会消失了吧……
——嘀嗒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
他抹了抹脸费力的睁开眼睛把手放到眼前。
然后他惊愕的发现指尖上的液体是猩红色的。
又有好几颗殷红的液体落下来,透过指缝,他看见他在流血——
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在温柔的笑着、他在流血!
血液滴下来,染红的地方开出一朵朵彼岸花,血液越流越多,汇成涓涓细流,彼岸花顷刻在他周身绽放,无穷无尽的红色的花海将他们吞没。
黄濑睁大双眼,世界被染成红色,上方的人轻轻俯身,嘴唇贴在他的唇上,湿润而又粘稠,带来一股腥甜味。
他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停留在他的脖颈,然后收紧了指尖。
温柔而又狠戾。
奇怪的是,他却不想反抗,只是觉得很悲伤,所有苦涩的眼泪都涌到心口那样悲伤。
他瞪大了双眼,想把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但却只是徒劳,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上方的人动了动唇。
你在……说什么?
他想问他,却只能张一张嘴,发不出声音。
你在说什么啊……!
“小赤司——!!!”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
“啊。你醒了?”
黄濑艰难的扭过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费力地想要坐起来。
“你身上的伤很严重,不能乱动。”绿间按住他。
他的接触却让他更紧张了,他挣扎着想要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却没有一点力气,所以只能呜咽着摇着头,扭动着身体。
高烧让他的嗓子完全哑了,所以他发不出声音。
“冷静下来!你现在很安全。”绿间隔着被子按住他,让他不至于因为他自己的动作而造成二次伤害。
黄濑透过绷带的缝隙看着绿间。
他脸上满是伤口,右眼眼下一片淤青。
他不认识他,可又动不了,只能用一种被捕兽夹夹住的、瑟瑟发抖的、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神看着他。
绿间被这个眼神盯得有点不知所措,这个眼神总让人产生种莫名的负罪感。
“啊……啊……”床上的人突然用喑哑的声音叫了几声。
“怎么了?伤口疼吗?”
床上的黄濑费力的扭动着身体,一副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开始绿间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害怕或者是疼痛难忍,好在他足够聪明,不一会就明白了原因——他想要去厕所。
“呃……好吧。”绿间推了推眼镜,任命似的掀开黄濑的被子,他还没有穿衣服,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绿间这里又没有无菌服,但好在这里还算个诊所,被子都是严格消过毒的。他把手臂从他的身体和双腿下穿过去,打个横抱了起来,尽管他抱着他的姿势很窝囊很别扭——裹着一坨把黄濑裹成茧似得床单乱糟糟的缠着,像搬木头一样半扛半抱的僵硬姿势。
黄濑轻轻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疼。疲倦。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喘气,不再有任何动作。绿间的手指隔着绷带和被单也能感受到他根根分明的肋骨,他的孱弱和身高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他终于把他带到了卫生间,他把他放到地上他却双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绿间只好架着他的双臂让他站稳。
“你自便吧。”绿间把头扭过去。
“啊……”但是黄濑却像只被缚住翅膀的禽类,拼命地挥着手臂。
“啧,腾不出手来么?”他只好蹲下来双手固定住他的胯骨,黄濑受伤的腿虽然已无大碍,但还是肿了起来,已经呈现出了紫色。
他终于站稳了,液体滑落的声音清晰的回响在逼仄的空间里。
绿间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别过脸去,他活到这么大,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等黄濑上完了厕所,他旋风似的红着脸把他裹起来扛回了房间。但被放到床上的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他带着好奇地、试探地目光看着他。
——这家伙,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
————————————————————————————————————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死水一般的空气里,连一丝涟漪也未能溅起。
银屏发出惨白色的光映在墙上,映在红发少年的虹膜之上。
“终于——找到你了。”

楼主 雪地犹眠  发布于 2017-01-18 14:21:00 +0800 CST  

楼主:雪地犹眠

字数:19111

发表时间:2016-01-23 08: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9-20 09:52:19 +0800 CST

评论数:28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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