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系歌心】双明《征人归》长篇HE

第二十七章——01

就在气氛如细弦紧绷到极点之际,众人身后忽而传来一人怒气冲冲的呵斥!“大哥!你跟我回去!”明楼快速将钢针归位,与明诚回首望去,便见明台又急又怒,出现在楼梯转角。

那检查花瓶的两人显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呼喝吓得手中一颤,花瓶瓶身滑腻,霎时颤巍巍地脱手落下。汪曼春眼明手快,将花瓶稳稳一抱。那二人吓得面色惨白,连声求饶,哪里还敢要求细细检查。汪曼春将花瓶放回皮箱,替明楼看管这两件宝贝。

汪芙蕖与汪曼春二人本可以先进入会场,可居然驻足原地,显然是等着看一出兄弟冲撞的好戏。明楼已然察觉汪家人试探自己的意图,如今唯有借汪芙蕖这根老藤才能够上唐绍仪的枝杈继而将这颗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如论如何也不可功亏一篑。

明楼见明台大步流星地走来,主动迎上两步。透明镜片下的一双黑眸渐渐深邃。他还未待明台开口,便率先启唇道,“身为明家子弟在公共场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明台一路尾随明楼,见他对汪曼春余情未了,对汪芙蕖敬爱有加,心头星星点点的燎原星火逐渐熊熊燃烧。最令他怒不可遏的是,那两件贵重宝贝似乎是要送给汪家人的!而阿诚哥昨天夜里欺骗了他!

哪怕抛却血海深仇不论。汪芙蕖是如何阴毒之人,大哥与他为伍便是朋比为奸。汪曼春是大姐曾经明令禁止大哥交往之人,大哥却与她卿卿我我,他又将大姐置于何地。

明台望着这个令自己心生怨怼,又满腔失望的人,简直无法将之与记忆中亲厚温柔的大哥相提并论。明台紧握手中的长柄黑伞,水滴沿着伞面缓缓而下,最终在他的脚边汇成一滩水渍。“大哥!你忘了汪家当年怎么对付父母了吗?你忘了当初大姐留着眼泪跪在祠堂吗?我才要问你成何体统!”

明楼心间泛酸,眸色微微颤动,却刹那掩饰过去,嗓音竟是波澜不惊,自持有理。“在外面我不想和你吵!当年要不是大姐,我何以至今日才能回国再见曼春。家里发生变故之时,你小小年纪根本不记事,我也不与你此刻计较。”明楼摆摆手,似是驱逐之状。“你给我赶紧回家去!”

明台紧咬牙根,没想到明楼当真是非不分,甚至厌烦自己在他面前出现。明台眼眶发红,满腹委屈心酸。他忽而扬声怒吼,“大哥!你今天不跟我回家,我,我就去把大姐请来!”

明台一言仿佛瞬间点燃明楼克制已久的怒意。他一把摘取眼镜,早已没有学者般的儒雅,厉声严色地喊道,“你别忘了我是长子!大姐不过女流妇孺!在明家最终还是我说了算!”明楼深深喘息,重新戴上眼镜,寒声道,“还不滚回家去!”

明台心头一痛,如芒刺锥心。他不敢相信明楼已这般无药可救,一时痛心疾首到难以再言。明楼见明台被吓唬到了,这才整理西服,回身向汪芙蕖与汪曼春走去。唯有那低眉垂眼的片刻,眸中才泛起心疼无奈的情绪。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明楼知道明台已经快步离去,可能马上就要赶回家中告知明镜。刺杀唐绍仪的任务需得速战速决!他与明诚对视一眼。明诚眸色颤动,显然是为明楼的隐忍而苦涩,也为明台的受伤而心酸。

明楼敛起心绪,再度违心地与汪家人含笑攀谈。明诚也收拾心情,虽之正式步入这不见硝烟的战场。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09-29 22:11:00 +0800 CST  
今天朋友来家里玩,晚上才会更文~~
大家国庆快乐~~好吃好玩哦~~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09-30 10:51: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02

华懋饭店三楼的会场有些特殊,楼层挑高堪比寻常两倍,垂下一顶闪烁夺目的水晶吊灯。进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面红绒铺地的舞台。舞台背靠的墙面装饰有简约华美的纹路。整个会场除舞台一处外,三面皆是相同的半圆沙发席座,以请柬标示安排。

明楼环视四周,目光缓缓上移,镜片上滑过的亮光令人看不清隐匿在下的眸色。果然头顶上方有三处包厢,与资料中所示分毫不差。此刻包厢细密的珠帘后,似有一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会场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虚胖身材,圆框眼镜,唇上一簇短须。正是唐绍仪。

明楼收回目光,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与会场中各位名流巨贾寒暄。他见不少来宾都似有备而来,怀揣古玩藏品,可见有心攀附唐绍仪之人蝇营蚁聚。而汪芙蕖利用明家手中的南宋瓷瓶既能讨唐绍仪欢心,又可卖明楼一个人情,不费一分一厘,实在老奸巨猾。

此刻18时50分,距离开场仅剩十分钟,唐绍仪仍逗留包厢。

汪芙蕖,汪曼春与明楼三人入座舞台左侧一席。明楼忽而眸色一亮,不禁疑惑道,“阿诚又跑去哪里了!”

汪曼春眼带笑意,答道,“师哥,你何时记性这般差了。方才你让阿诚进入会场后就去收整仪容的。”明楼且听汪曼春之言,这才恍然大悟地含笑点头。

恰巧会场的女司仪搔首弄姿地走来,给每一席的来宾分发花册。那女子伸手将册子递给明楼,明楼接过之时,她那白皙青葱般的玉指便大胆地勾上明楼的指尖,又恋恋不舍地分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散去,女司仪已至下一席来宾跟前。

明楼不怒反笑,悠悠打开锦缎包裹的花册。里头夹着一张素纸,其上小楷规整,书写着今日拍卖会的各类拍品信息。明楼扫过一眼,放下册子,这才见汪曼春的面色冷若冰霜。她侧目望向不远处的女司仪,眸中尽是狠绝。

汪芙蕖见状,心头暗叹。明楼当年不过一个单纯的毛头小子,如今既学会了趋炎附势,又不拒美色诱惑,行事作风有几分自己的真传。于是汪芙蕖更心安了些。

明楼将花册推到汪曼春面前,柔声道,“可有喜欢的?”汪曼春怒意未消,便赌气似地不答话。明楼见罢,只得靠近汪曼春,伸手指向素纸。“这个如何?血沁玉钏?听闻古时血沁玉乃是人死前将玉石吞入,死后长年累月鲜血浸润才至殷红之色。你要是喜欢只管竞价,无论多贵我都将它买下,权当是赔罪。”

汪曼春为之所动,紧绷的脸色这才柔和下来。她媚眼如丝,反问道,“真的?”

明楼真情实意颔首应和。“当然!”

——

明诚提着两只皮箱疾步走进卫生间。其内无人,他支起清洁提示立牌,锁上门扉,立刻打开皮箱,从南宋瓷瓶的底部,摸出了一只妥善固定的牛皮纸袋。纸袋鼓囊囊,装有细长的针筒,针头,一小支透明药液。

明诚掰开安剖瓶,将药液抽入针筒中,再藏入西装内侧口袋。空瓶和牛皮纸冲入下水道。他重新整理一番,锁上皮箱,抬步离开卫生间。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3 16:20: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03

19时整,明诚回到明楼身边,古玩拍卖会也正式开始。女司仪走上台主持拍卖会,台下气氛随意,众人轻声交谈。明楼细细打量,周佛海等亲日分子皆正襟危坐,看似关注古玩拍品,实则是在等待时机,趁众人不注意,便由会场后方隐蔽的楼梯,前往包厢与唐绍仪密会。

19时30分,拍卖会进展顺利,数件拍品已被买走。然而在场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为了谄媚唐绍仪而来。然而唐绍仪始终在包厢珠帘后,甚至没有一次参与竞价。不少人见天色已晚,有了离席的举动,纷纷提箱退出会场。

明诚见此情景,不禁感叹道,“先生,看来有许多人和我们是一个目的。”他声线稍扬,似是话中有话。“可惜唐先生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亲近的。”汪芙蕖老脸一红,只觉这话是明楼授意明诚讽刺自己的。

明楼侧目,冷声责备。“阿诚!你怎么说话的!”

话音未落,明楼半眯着眼,只见舞台右侧席位上的周佛海自然地起身离座。他身侧跟着一位秘书,两人皆是手中空空,往会场大门走去,却一眨眼的功夫,快步消失在通往包厢的窄小楼梯口。

明楼轻叹一口气,伸手摩挲着皮箱,幽幽道,“恐怕今日唐先生是不会露面了。”他避开汪家人的视线,微微侧身,抬头凝视明诚的黑眸,神色格外肃穆。“阿诚,不如你将这两件宝贝先行放回车中。待会儿我要拍下一件血沁玉钏,你正好腾出手来。”

明诚颔首称是,眸色一亮,立刻大步流星地退出众人视线,依样画葫芦地闪身爬上楼梯。

明诚蹑手蹑脚地踩上楼梯,刚要探出脑袋,便见狭窄的过道里,站着两名黑衣人,应当与会场前搜身的四人是一路的,皆属唐绍仪手下。明诚眸色流转,便佯装无事般现身而出。

那两人警惕性极高,立刻拔出腰后手枪,直指明诚脑袋,低声怒喝道,“什么人!”

明诚惊慌失措地抬起皮箱抵在身前,双腿一软险些坐倒在地。“别别别!我就是来放东西的!饶命饶命!”明诚却诺地指了指身侧包厢,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我家先生见包厢闲置,命我将手中物件暂存此地。你看,咱们都是下人,何必互相为难。二位若不放心,大可拿枪指着我,我将东西放下,立刻便退离此地。”

那两人虽知包厢内有险峻要事,却不知是生死攸关。再者会场门前已有严苛检查,大可安枕无忧。于是其中一人便牢牢握紧手枪,晃了晃枪管,不耐烦道,“快点!”

明诚便连声称谢,迅速开门步入空置的包厢。那两人等待片刻不见明诚出来,便一前一后举枪逼近屋中,不料明诚早已放下皮箱背靠门侧。只见一人额间浮汗,步步为营地探入屋中,明诚攻其不备,抬臂便是狠狠一击后脑勺,那人闷哼一声昏厥倒地。另一人见同伴瞬间被撂倒,惊骇之余,枪口直指明诚,指尖欲要扣下扳机。不料明诚抬腿一扫,生生将手枪踢飞,那人尚未来得及启唇呼救,明诚便掐住他的脖子,在额角补上一拳。那人双目充血,应声倒地。

被踢飞的手枪回旋飞出,竟然穿过珠帘欲要落入底下席坐间。明诚眸色大惊,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修长的手臂接住了直坠而下的手枪。望着下方无知无觉的来宾颗颗脑袋,耳畔回荡着会场中悠扬婉转的靡靡之音,明诚重重喘息,豆大的汗珠淌过额角。

舞台中央性感妩媚的女司仪,将包厢珠帘后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眸色不禁微微一颤,殷切地介绍拍品,自然而然地伸手拂过左侧耳坠下的珍珠。明楼凝神见此举动,置于膝上的双手十指交叉,嘴角不禁浅浅一勾。

碍眼难缠的蛇虫鼠蚁尽数消灭,如今便可轻松对付仅剩的猎物。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3 21:40:00 +0800 CST  
作者瞎BB时间


这篇文章很久不写“作者有话说”了,因为我认为这是个喜欢就会看,不喜欢就看不下去的文。然而每个文其实都是这样。不求所有人喜欢,反正我是写给自己看。所以写给自己看的话,我就龟毛+纠结了。暗杀唐绍仪的铺垫太多,戏份太重,超过我的预计了,而且谍战总有点夸张,而我是理科生思维肿么破。于是我花了两天把后面抗战六年的主线历史补完,把此文大纲写完了。一切按照大纲走。

另外,这文开头说过双明不是经常在一起的。也不要催更我。外加题材从来没写过,外加历史小白。此文耗费的心力=拓画文X3,更新速度不敢保证。

另另外,楼主偏“文以载道”的观点,所以情情爱爱不是主要中心思想。当然,万一写烂了,中心思想没表达好,嗯。。。反正还有下一个坑。。。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3 21:51: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01

20时整,周佛海等亲日分子与唐绍仪商讨完毕。明诚一直潜伏在旁边一间包厢,原本打算窃听谈话内容,没想到唐绍仪谨慎小心,声音细弱蚊蝇。窃听之事只得作罢。周佛海等人离开包厢,未免夜长梦多,便悄悄退出会场。

而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那就是藤田芳政。此人原本就是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务。他料到今日唐绍仪以身犯险约见亲日分子,定会招来军统或地下党的杀意。于是便静守在华懋饭店马路对面的咖啡厅中,待确认唐绍仪密会顺利结束,再悄无声息地进入会场与之会面。

而藤田芳政不知,他的行踪早已在明楼的鼓掌之间。

明楼见舞台上的女司仪再度轻抚左侧珍珠耳坠,便心知周佛海已离开会场,于是他伸手抬了抬眼镜,不由嘀咕道,“阿诚怎么回事!过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明楼微微皱眉,杞人忧天道,“该不会是大姐真的来了吧。”

明楼有些焦躁,他起身整理西装,伸手搭在汪曼春肩头,安抚道,“我去楼下看看情况。若是血沁玉钏出现,你可别替我省钱,尽管竞价便是。”汪曼春见明楼终究害怕家姐,心头浮出一丝不悦,但总算勉强含笑点了点头。

明楼趁众人不备,亦闪身踩上楼梯,登上包厢。

唐绍仪送走周佛海之后,为等待藤田芳政驾临,便仍是逗留屋中。他起初发觉门前两名保镖不见踪影,心底生出一丝慌乱,不过好在密会顺利结束,他几乎已放下心头大石,只以为军统今日不会再有动作。故而明楼明诚二人携南宋花瓶造访,唐绍仪被心头好吸引,放松警惕,犹豫片刻,还是将两人迎入包厢中。

唐绍仪抱着南宋瓷瓶细细打量,激动地指尖发颤摩挲瓶身,满目痴痴迷恋。只听他啧啧称赞道,“果真是极品中的极品。唯有官窑才能出此青釉之色,玉骨冰肌,碧如清露。南宋多有八方瓶,这般四方瓶更是罕见!还有这弦纹——”唐绍仪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明楼的目光透过珠帘,望向舞台。恰时血沁玉钏被呈上台,汪曼春与旁人竞争,分毫不让,全神贯注在争夺这件藏品之上。这正是明楼所谋划的。这般激烈角逐,不断攀升的竞价,在场众人还会有谁注意到头顶上方,这一处包厢内所发生的杀戮之事呢。

明楼收回目光,儒雅一笑。“唐先生喜欢便好。这是在下荣幸。”

明诚打开另一只皮箱,推至唐绍仪面前,轻声介绍道,“这也是先生特意搜罗来,孝敬您的。此乃明朝戚继光将军贴身佩剑。”

唐绍仪放下南宋瓷瓶,见一柄锈迹斑斑的宝剑展露眼前,顿时面色一僵。这剑虽已粗钝,却仍有一股子森森寒气,仿佛浸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唐绍仪面露难色,缓缓伸手举起宝剑打量。这一近看,他恍然一笑,方才的慌乱烟消云散,“这恐怕是以假乱真的赝品!疑点有二。其一,这明朝大将多佩刀不佩剑。其二,这锈色单薄偏红,似是短时间人为而致,并非经年累月天然锈化。”

唐绍仪自鸣得意侃侃而谈,自认为古玩方面之造诣尚可断言一二。万万没想到,明诚已不动声色地走到他的身后。明楼听完唐绍仪的分析,意味深长地浅笑,舒展坐姿靠上沙发。他一副金丝边眼镜下的眸色瞬间一凛,启唇沉吟,“数百年前戚继光将军沿海抗击倭寇,何等英勇无惧。数百年后的今天,日本侵略者再度如狼似虎地猛扑而来。老百姓们所能仰仗的高官将领,竟是唐先生这般卖国求荣之人!令人何等心寒!唐先生你又如何良心能安!”

唐绍仪这才惊觉不妙,顿时横眉冷对,欲要疾呼求救。不料一只有力的手掌霎时捂住自己的口鼻,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生生发疼,寒凉的钾液顷刻间游走心脏。唐绍仪双手紧抓沙发,口中含糊呜咽。“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明楼抬起眼帘,笑容依旧云淡风雨,含着历经沧桑的怅然。一字一顿清晰吐出,“在下明楼,军统局代号,毒蛇。”

话音未落,唐绍仪已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全身一震,拳头一松,身体顷刻僵硬。

明诚将空针筒收回西服口袋,二话没说迅速收拾现场。明楼与明诚二人干净利落地抬步下楼,此时血沁玉钏拍卖结束,汪曼春将之收入囊中,脸上笑意嫣然。正是春风得意头脑发昏之际,自然不会注意偷偷离开会场的明楼二人。

藤田芳政在咖啡厅见到周佛海安然离去,便与秘书高木三郎迈步走进华懋饭店。二人缘楼梯上行,与下行的明楼明诚擦肩而过。明诚嘴角含笑,摸出空针筒,不着痕迹地塞入高木三郎的口袋里。

藤田芳政与高木行至会场,也照样被唐绍仪那四个尚且不明情况的手下拦住。四人随便一摸,便搜出一支针筒。高木连声否认,藤田芳政敏锐的神经立即有所察觉。他大骇之下,直闯进会场登上包厢,只见唐绍仪歪倒在沙发上,早已咽气。

唐绍仪的手下紧随而来,见其胸口一点殷红针眼,头脑一热便认定是藤田芳政下的毒手。两方一时情急大打出手,会场众人见包厢内枪身响起,吓得抱头逃窜纷纷飞奔出会场。拍卖会俨然成为一场凶案闹剧。

汪家人亦不愿等巡捕房来此惹祸上身。汪曼春携汪芙蕖急匆匆地离开饭店,见明楼的车还在门外,明楼坐在车内对明诚大发雷霆。汪家人上车,还未来得及启唇,明楼便怒不可遏地数落明诚。“花了那么多钱给我买回来一件赝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汪曼春安抚明楼让他消消气,命阿诚先行开车,便将方才会场突如其来之事叙述给明楼听。明楼与明诚皆是震惊不已,感叹良久。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4 00:26: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02

明台气冲冲地回到家中,满脑子都是如何向大姐告发大哥的念头。可当他踏进家门,见大姐静静在客厅听广播,眉目间俱是恬淡舒静。明台一时间踌躇不决,心头仿若压着千斤巨石,不愿大姐再因汪家人而生气,再对大哥失望。

明台平复心情,不断回忆明楼与明诚所言所行。大哥声称自己为汪曼春回国,可这么多年大姐并未限制他来去,若他心中对汪曼春恋恋不忘,为何不早早回来。假如不是为汪曼春,大哥接近汪家只可能是与汪芙蕖谋利。

明台眸色一亮,忆起与顾清明最后通话的那晚,明诚半夜三更拿着厚厚的文件袋,有些可疑。明台立刻找阿香要来了明楼书房的钥匙,势要找出蛛丝马迹,阻止他们合作谋事。

明台打开书房大门,大刀阔斧地一顿好找。没想到线索半点没见着,却在明楼抽屉中一沓文件下翻出一张单薄发黄的电报纸!发报地重庆,时间8月21日,电报内容——

明台脸色煞白,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扶在书桌边缘的手不由紧抓,不断发颤。他根本无需过多思量,就能顿悟这张电报纸意味着什么!顾清明解开他的密码,所以才同样以德文回复,而内容又是奔赴前线的临别誓言。他早已上了战场,因此明台后来收到的电报根本是有人刻意搞鬼!这个人除了明楼,还会有谁!

明台顿时泄气,颓废地瘫坐在地。他一时间似乎被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人同时欺骗。但至少顾清明的隐瞒出于爱意,坦露在这句德文的字里行间。而明楼呢!他曾是明台可敬可爱的大哥,哪怕两人偶尔斗嘴,互相欺负,却仍有一股深深的血肉亲情流淌心间。如今对明台而言,明楼却俨然化身成一个操控一切的上帝,不顾他人感受,冷漠地自行其是。泰然自若的脸上,永远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明台眸色颤动不定,仿佛瞬间灵光一闪。他倏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回到房中,将早已收拾妥当的行李提下楼。

明镜在客厅中尚不明情况,见明台一双黑眸视死如归坚定不移,还有那因为紧咬牙关而紧绷的脸色。明镜心头隐约不安,惶惶然起身迎上。“明台,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

明台放下行李,最后一次松懈坚毅之心,将明镜拥入怀中。他眼眶发红,如鲠在喉,犹犹豫豫片刻才道,“大姐,顾清明给我发电报了,我必须即刻启程赶去重庆。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双十节了。”

明镜心头一痛,眉头深锁,轻启唇瓣,却既不愿说些慷慨激昂的浮夸道理,又不愿吐露离愁别绪惹人悲痛。想说的话实在太多,真正有意义的话却不过寥寥几字。而哪怕此刻静默无言,明镜满腹心绪,明台都能感同身受。

“不如等你大哥回来,与他道别再走吧。”明镜松开明台的拥抱,伸手理了理他细软的发丝。“衣服带够了吗?钱带够了吗?在外头可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难事一定要想办法告诉姐姐。”

“放心吧,有顾长官呢。”明台与明镜双手紧握,泪水在眼眶打转却用尽全力强忍。“大哥回来,我就走不成了。大姐,你替我转告大哥,我们再见面时,我希望他惦念兄弟之情,能为明家多担待些。”

明镜尚且不懂明台话中含义,明台却已毅然决然地踏上征途。明镜小步追着明台的背影而去,他抹着眼泪哽咽,望着明台走出明家大门,伫立黑夜中一盏明晃晃的路灯之下。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勾勒而出,明台回首再望气派不凡的明公馆全貌,黑眸璀璨地仿佛银河垂天,既含着浓烈的惆怅悲壮,又酝起一股动人的希冀渴望。

明台裹紧风衣,迎着飕飕凉风,披星戴月,毅然前行。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4 22:21:00 +0800 CST  
!!友情提示:吃饭别看最后几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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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03

1938年9月底武汉会战阶段,日本方面欲要进攻南昌,遂计划以三个师团兵力合围20万中国守军。其中日本106师团又被分为五支队伍,悄悄潜入穷山恶水的万家岭地区,打算包抄国军。不料日本军官手中地图有误,指南针失灵,在深山密林中如无头苍蝇般迷失方向。

10月2日,顾清明所在74军被电令挺进万家岭地区,消灭日方106师团。58师率先打头阵,与日军于张古山一带连续激战两日。日军凭借强大的火力支持与制空优势很快占领张古山,又从高处扫荡山下直扑而来的中国士兵,一时间杀声震天,堆尸如山。

10月4日,顾清明接令带领一小支分队运送重要医疗物资赶赴张古山阵地后方。在荆棘丛生的深山老林中行军不过七天,满脸泥灰掩盖了他白皙的皮肤,一身军服早已辨不清颜色。枯枝刮破衣襟,苍耳拉扯附着,脚边还绊着钩藤草。

顾清明一双眼眸漆黑炯然,小心提防着周遭动静。一来这密林遮天蔽日,唯恐自己带队迷路。二来,日军有五支队伍流窜,只怕狭路相逢。忽而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灌入耳腔,顾清明率部立刻匍匐在粗壮的树干底下。

只见一架涂绘太阳旗的军绿敌机呼啸而过。不远处硝烟四起,舒卷浮云尽数被熏染成灰蒙一片。顾清明掌下生风,摆手示意众人起身。他遥遥远眺,低声道,“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看情形我们很快就会到达张古山营地。”

小穆喘着粗气,一手扶着树干,一手解下斜背的军用水壶。“长官喝口水吧。这是镇里的井水,干净得很。”

小穆若是不提,顾清明都未发觉自己喉间火烧。他抬起眼帘,见身后十多名战友皆唇瓣开裂发白,这便举起自己腰间的空水壶摇了摇,浅声笑道,“我还有。你分给大家吧。”

小穆略有失望,转念却又心知顾清明行事本就如此。他眸色流转,落在顾清明一双变形硌脚的军靴上。他这顾长官就是习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还是几头牛都拉不动的倔脾气。

众人修整片刻,重新背上行囊,与顾清明向着枪炮声连续不断的方向前进。不然迂回行进了两个小时,张古山营地已近在眼前。营地哨兵检查了顾清明递上的手令,这便领着众人进入阵地医疗站。

张古山乃一处易守难攻的艰险绝峰。一面刀削似的悬崖峭壁,另一面则是原始密林。日军霸占山头可谓占尽地利。58师遂将营地安在了五公里外灌木丛生的沟壑间,借着龃龉山势隐蔽行迹。

顾清明携众人踏进医疗站。所谓的医疗站不过是划地为界,几块泛黄破败的棉布曳地,根据伤情区隔出几块区域。横七竖八仰躺在地的伤员痛苦呻吟,三两卫生员与担架队忙忙碌碌脚不沾地。顾清明缓步其中,入目尽是断臂瘸腿的骇人景象,还有些伤员被刺刀所伤,血窟窿尚未止血,鲜血潺潺从五指间隙不断冒出。

白布掀动,一名而立之年的青年军衣大步走出。他皮肤黝黑,中等身材,五官端正正气,瞳色黑白分明,闪烁明亮。顾清明见他内襟军服外套白大褂,双手裹着塑胶手套,立刻猜测他是医疗站的军医。

“在下51师301团参谋顾清明,奉师长命令前来押送医用物资。”顾清明抬起指尖示意。小穆立马得令,命众人卸下行囊,将纱布绷带针筒药剂全数奉上。

那青年抬眼看了一眼顾清明,脚步却未停留片刻。他低声叹道,“你好,我是刘明翰。”听口音似是来自湘北一带。刘明翰话音未落便扯着棉布口罩戴上,蹲下身子查看伤员伤势,并不打算与顾清明套近乎。

小穆低声试探,“长官,这——”

“整理清楚交给卫生员,我再与58师师座交代一声,咱们就任务完成。”顾清明见刘明翰乃至整个医疗站都忙碌无暇,也不愿多加叨扰,影响其工作。

正在部下们交接物资之际,医疗站外忽而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顾清明正在门边,便率先掀开布帘查看情况,而刘明翰也眉头一拧,急匆匆地赶了出来。

只见一名全身是血的伤兵连滚带爬地冲来,双膝一软便匍匐在地,痛苦不堪却怎么也爬不起来。顾清明凝神一看,这伤员手脚皆全,胸前血迹斑斑却不见伤口,也不见中弹的血窟窿,有些说不出地古怪。

顾清明忖度之际,小穆已上前一步,欲要将其扶起。不料那伤员一双血手伸来,竟布满脓血疹泡,如同蟾蜍瘆人的坑洼皮肤。顾清明大骇,猛然拽住小穆的胳膊,“别碰他!”

刘明翰已站在顾清明身侧,抬臂示意众人退开。但见伤员扬起绝望的脸庞,军帽滚落在地。他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水嗝声,仿佛酸菜坛子里咕噜冒泡的咸液。一刹那他忍不住侧头呕吐,徒留一地恶臭黄水。

顾清明脸色煞白,眉头深锁,与刘明翰几乎同时沉吟。“是芥子气!”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5 17:40: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01

刘明翰急色匆匆地回到帐中,穿上一件尼龙密织的长袍子,有些类似顾清明在德国所见的冲锋衣,又有些像雨披。他戴上三层棉口罩,话音已是模糊沉闷。“芥子气会通过皮肤和呼吸传播,所以从现在开始除了我谁都别碰他!”

众将士听此一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顾清明眸色颤动,不禁低声问道,“刘医生,芥子气毒性太强,若是没有专业防毒护具,你恐怕——”

“难道叫我见死不救吗!”刘明翰冷声打断,抬眼凝视顾清明,“我看顾长官懂的不少。若有心帮忙,可否安排部下替我弄一桶子肥皂水,另外再生个火盆烧些草木灰。假若在山中能寻得水蓼就再好不过了。”

顾清明重重颔首,毫无犹疑地一口答应。他立马着手安排,水蓼没有寻得,确是卖力地办完了其余的事,更主动为感染伤员用布帐子区隔出一块独立区域,避免交叉传染。

58师师长听闻此事立刻从指挥所赶来,与顾清明等人一道戴上口罩看望感染伤员。

此刻刘明翰正小心细致地为伤员上药,这所谓的药便是最寻常的枯草枯枝烧成的草木灰。不过两个钟头,顾清明便发现这小兵已眼皮红肿,鼓出几个水泡,脖子上也逐渐溃烂惨不忍睹。草木灰干松地覆盖在疱疹上,似乎立刻吸取浓水,稍稍改善了状况。

58师师长悚然半晌,轻声问道刘明翰。“刘医生,这草木灰能治毒?”

刘明翰并未抬头,仍是专心致志地为伤员擦药,只听他沉声叹道。“治标不治本。芥子气太毒了,没有特效药。幸而致死率较低,不过感染后是不可能再打仗了,余生也会病痛缠身。”

那伤员头脑混沌,恍惚间听刘明翰一言,霎时眸中含泪,口中呜咽。他每说出一个字,都伴随着粗重艰难的喘息。“师,师座!”他固执地紧抓胸口模糊不清的番号,似要告知众人自己的身份。“我,我们几乎要夺下,张古山。没,没想到小鬼子,空投毒气弹。团长派我来,请求支援!”

师长眸色一惊,他与前线部下失联数个小时,正准备派侦察兵上张古山,没想到战事已这般惨烈。他颤抖薄唇,如鲠在喉。“还剩多少人!”

那伤员实在无力出声,本就面目全非的脸因悲恸更为扭曲。他置于身侧的手五指怒张,示意众人。

“五百?”师长不敢置信,险些坐倒在地。不论芥子气所致伤亡,仅仅五百人的数字,便意味着一整个师几乎全军覆没。

顾清明眉头一拧。他虽不属于58师之人,但同为74军同僚,同为浴血抗战的一份子,心头满是浓烈酸楚与悲戚。他正行军礼,逾规越矩,“请师座撤回58师全员,并请求支援!”

58师师长眼眶通红地望向顾清明,艰难地微微点头。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5 21:44: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02

10月5日,得战区总司令电令,命58师撤离张古山,由51师率部挺进。从前线退下的士兵,刘明翰一人不眠不休亲自照料,将之区分为观察组与感染组。忙完一阵,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观察组的布帐里,平静地掐表等待天亮。

10月6日清晨,51师所有感染伤员被护送退离万家岭,前往医疗资源更好一些的战地医院。刘明翰感叹,或许是日军正在试验毒气阶段,故而投放量较少毒性也不高,自己福大命大没有被感染。他组织众人烧掉衣物用品,用肥皂水擦身,又洒在营地四周,这才粗略地摆脱了芥子气。

当天午后,51师大军赶来营地。师长王耀武一见顾清明安然无恙,终于卸去心头大石。王耀武曾在南京淳化镇初见顾清明,便有感此人大有儒将之风,满腹惜才之心。又因顾家地位卓然,总需他多生个心思格外照顾。顾清明对王耀武也是敬重有加。

与师长王耀武粗犷却和善的形象不同,顾清明的顶头上司张灵甫生着一张阔腮方脸,五官端正英朗,嘴角却总微微下垂,仿若没来由地苦大仇浓,城府深重。顾清明与之并不亲近,却敬佩他有胆有谋。

正如此刻,张灵甫与王耀武,顾清明等一众团级干部商议作战方案。他拍案而起,自信满满,“诸位都看过《三国演义》,魏国大将邓艾带精兵暗渡阴平,飞越摩天岭,一举攻克成都。我们也可仿此战例,大军从正面进攻的同时,再挑选一批精兵强将,从人迹罕至的张古山背面进行偷袭,以收两面夹攻之效。”

王耀武思及51师惨遭芥子气之事,当机立断决定兵行险招。“就这么办!入夜奇袭!杀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为咱们58师弟兄报仇雪恨!”

午夜11时,张灵甫率领全师400名无惧无畏的精悍士兵开拔,顾清明也在其列。张灵甫是刻意瞒着王耀武挑拣了顾清明。在他眼中乡下村兵野夫与少爷兵并无高低,在战场上只凭谁人枪法准谁人刺刀快。他想看看顾家少爷有几分真本事。

众人漏夜摸黑探入张古山山脚,并迂回抄路行至一侧人迹罕至的奇险绝壁。空中一轮弦月如银勾高挂,羸弱的月光勾勒出张古山峰顶如笋尖般的刺利,高耸入云直叫人心头发毛。

张灵甫是个越挫越勇的汉子。他脱下上衣缠在腰间,二话不说便率先打头阵,如壁虎般徒手攀岩。众人便壮起胆子有样学样,光着膀子向山顶进发。

顾清明也不例外,他脱下上衣,用绑带从手掌缠上小臂,增加攀岩时的摩擦力。众人见他身姿矫健,手脚修长有力,一片月光轻洒在白皙健朗的脊背上,肩胛横肋随动作起起伏伏,仿佛见识到一只迅捷潇洒的白豹飞扑循循而上。

不多时众人便不负所望攀至峰顶,有部分体力不济的小兵也被张灵甫用麻绳拉了上来。日军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背后依仗的奇险绝地会被人攻克,甚至并未派哨兵巡视该处。张灵甫清点人数,下令众人进行悄无声息的暗杀,日军一旦开火才可拔枪反击。众人得令,这便随张灵甫深入敌后阵地。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6 00:37:00 +0800 CST  
预告:
万家岭大捷估计还有1-2更结束。
然后就是明台到长沙,顾清明也到长沙,但是经过一个小波折才重逢。
重逢后胡家上线,然后是长沙大火,两只又失散。明台童鞋正式入军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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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明天可能也许大概会出去玩耍,如果晚上太累可能会断更。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6 00:42: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03

日军占领张古山高地并无时间构筑防御工事,与国军一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唯有一顶简易帐篷作为指挥部供长官们休息。此刻月黑风高,日军营地一片黑灯瞎火。数名哨兵夹着冷森森的步枪,警惕地徘徊在营地前方。

山林间一阵古怪的疾风簌簌刮过,过膝及腰的杂草应声打颤。哨兵们莫名地心头一跳,口中碎语咒骂。他们并未发现风中凛冽的杀意正是来自营地后方。

张灵甫的奇袭队伍悄然而至,隐蔽在一片杂草灌木丛内。借着月光,张灵甫垂首一瞧手表,12时整。他横眉冷目,牙关紧咬,腮帮子更显宽大。他抬手指示出击,身后众人便按计划散开。

奇袭队伍目的明确,几组小队分别神不知鬼不觉地撂倒哨兵,夺取电台和军事地图,收缴日军重型火力武器。所有人打着光膀子,一旦摸黑碰见穿军服之人,不必细想,刺刀伺候。故而不多时,便闻哨兵纷纷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张灵甫豪气干云箭步飞奔至日军帐篷。而顾清明精通日语,因此被安排夺取日军军事资料。他跟随在张灵甫身后,一道杀向营帐。

账外休息的日军小兵也并非庸碌之辈,鼻尖飘来丝丝咸涩的血腥,耳边隐约传来低浅杀声,他们纷纷转醒,有些尚且睡意迷蒙还未回神便被刺刀了结,有些却惊觉异常立刻抄起步枪反击。一时间火把手电筒摇曳晃动,嘶吼惊呼嚎啕四起。随之一声刺耳枪响彻底打破静谧黑夜,在墨色晕染的苍穹中震颤。

张灵甫与顾清明刚绕到日军营帐前,只见其内烛光骤然一亮,四名长官被外头动静吓得坐起身,他们慌张踉跄的模样正映在灰黄的账布上。张灵甫冷笑一声,侧目望向顾清明,抬手便指绰绰人影,比了个手势。顾清明得令,重重颔首。

两人从腰后拔出沉甸甸的驳壳枪,顺势拉开距离,对准账布上的人影便发两枪。帐中四人应声倒地。张灵甫凝视顾清明,对这少爷兵有些改观,却又觉得目标太近并不能体现枪法水准。他敛起心绪,毫不设防地掀起布帐,径直走去。

顾清明紧随其后,不料前脚刚踏足帐中,眼角便被一抹寒光生生一刺。他侧头一瞧,竟是一名日本军官缩在电报机之后成为漏网之鱼。那军官眼看四名同僚被瞬间射杀,便深知账外有国军埋伏。他按兵不动,只待张灵甫二人放松警惕走进营帐,便杀个措手不及。

眼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一步之遥的张灵甫,顾清明心头一震,脸色一白,毫无犹豫地抬臂狠狠一推张灵甫。“旅座!小心!”顾清明低吼一声,驳壳枪上膛,对准那日军军官的脑袋,回敬一枪。

两声枪响几乎重合!张灵甫大骇,眼皮一跳,重重前扑倒地。而日本军官眉间一点殷红,皮肉从血窟窿眼外翻,鲜血潺潺。他睁大双眼,后仰断气。

顾清明心惊肉跳,沉沉喘息,紧握手枪的手缓缓垂下。他垂眼一瞧,张灵甫眉头紧锁,左腿大片血红之色,染得军裤已然辨不出原本的颜色。顾清明倒吸一口凉气,薄唇微启尚未言语,数发子弹登时从账外胡乱射来。

顾清明眉头一拧,环视四处军事地图与堆叠的资料,以及一台电报机。他一脚踢翻滚烫的烛台,枯草布帐瞬间被熊熊火势吞噬,军事资料如雪花般纷扬。一片黑烟灰絮中,顾清明扶住张灵甫的肩背,便坚韧毅然地向账外撤离。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8 13:53:00 +0800 CST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08 18:05:00 +0800 CST  
第三十章——02

10月10日6时,白茫茫的晨雾尚未消散,黑黢黢的炮烟积压弥漫,两相混搅,入目皆是一片灰黯。战役刚刚落下帷幕。张古山山头上,石块岩壁布满弹孔,草丛泥地无一处平坦安身。众将士精疲力竭,横七竖八仰躺在地,哪怕面对一场难得的空前胜利,也没有一丝力气欢欣鼓舞。国军伤亡惨重,森冷空寂的山林间,只闻一声声哀痛低吟。

山沟里卫生站转移到了山顶,刘明翰与数名卫生员背负医疗用品赶赴而来。刘明翰方至山顶,大气还未喘上几口,便立刻动手救治伤员。忙忙碌碌叫人忘记时间的流逝,直到旭日东升,一抹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世间沉浊,轻柔照拂于手背,刘明翰这才心头一暖,举目远眺张古山的日出。

山崖边侧坐一人,一腿伸直一膝弯曲,在赤日天幕下,单薄得如一张碎剪的窗纸人。然而寒风袭来衣发狂舞,纸人似有桀骜不羁的灵魂,摇身一变为皮影戏台上潇洒凛然的江湖侠客。刘明翰怔怔片刻,向山崖侠客走去。

“顾长官要不要检查一下?”刘明翰脖子里挂着锈迹斑斑的听诊器,双臂支撑攀上一块奇形怪状的巨石,废九牛二虎之力才坐到了顾清明身边。他抬眼一瞧红彤彤的天际,瞬间感叹顾清明这观日的位置选得好。

顾清明低声道,“都是些擦了皮肉的小伤,不碍事。”

刘明翰凝视顾清明,总觉得他眼中的旭日比之山峦外那一轮,火红金芒更盛。“想家了?”

顾清明眸色一颤,这才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刘明翰从怀中摸出一只皱巴巴的烟盒,其内烟卷拧巴成了麻花。火苗一亮,一阵云雾青烟缭绕而来。“武汉若守不住,下一处遭殃的就是长沙。我的家就在长沙。”顾清明有感刘明翰话语中的酸楚,他尚且不知如何安慰,便听刘明翰犹犹豫豫似有所求,沉声叹道,“顾长官,若是军队转移至长沙附近,你又有机会进城,可否帮我带一份家书告知平安?”

刘明翰轻咬住香烟,双手从衣襟内侧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牛皮纸信封。信封破旧发黄,血迹斑斑。他双手执信,指尖抑制不住地发颤,双眸渐渐发红,仿若是被香烟熏呛。

“我帮你。”顾清明郑重其事地接过书信,不料刘明翰手中暗力死死不放,一点男儿热泪滚落在信封上。顾清明深谙刘明翰所思所为。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刘明翰豪赌一场,将希望压在顾清明肩上,却又唯恐生死难料。

“我一定帮你送到。”顾清明双掌稍移,握住刘明翰冰凉的指尖。他深吸一口气,字字铿锵,信誓旦旦。“相信我,纵然我牺牲,你可别忘了,我还有个副官。”刘明翰不禁含泪一笑,这才指尖一松交托了信件。

顾清明仔细地收好刘明翰的家书,又将目光投向那已然冲破海平面凌空普照大地的一轮暖阳。顾清明满腹惆怅。身处这样一个朝不保夕动荡不安的年代,人人皆似飘零落花随水游荡,不知明日的因缘际会,也不知何时能团圆相聚。接连的炮火破坏电话电报,炸毁交通运输,将亲人之间所有牵牵连连的羁绊和缠缠绕绕的缘分一一斩断。

顾清明忽而没来由地恐惧,只怕再也见不到心底那个笑逐颜开的明小少爷。他抬眼凝视无边无际的万水千山,感到那就是重重叠叠的千难万险。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1 23:01:00 +0800 CST  
第三十章——03

10月10日晚18时,长沙城热闹街头。

万家岭捷报疾风过境般刮过全国大街小巷,石板街上炸臭豆腐的花胡子老头,卖糖油粑粑的精瘦小伙,各个油面透光,红扑扑地喜乐劲儿。红绳小辫的孩子们三位成群,手握满天星烟花棒嬉闹而过。青年们则举着红缎底一轮青天白日旗,走街串巷,拥护抗战浪潮。

这一年双十节的欢腾堪比大过年。人们虽不敢高放礼炮烟花惹来日军,却点了姹紫嫣红的满地锦。苍穹如盖,战火硝烟未散,欺压着一片灰黯。地面上却红橙黄绿蓝靛紫,一地斑斓。总有苦中作乐,总有希冀可盼。

一片热闹光景中,一人裹着灰黑单衣急色匆匆,快步而行。单衣尖领竖起,层叠地缠着长长薄巾。还不忘在脑袋上绕过,掩去半张面容,徒留黛色浓眉和一双眼梢微翘的俊俏眸子。看身形,这是个曼丽女人,察气息,又似凌厉男儿。

那人双臂环抱,全身发颤,可十月秋风哪能将人冻成这般。她急行数步,匆匆向后一瞥。街角另有一行黑衣男子鬼鬼祟祟地在寻人,逮着路人便查看容貌,既不敢声张,又焦急难熬。无论前头黑衣女子,或是后头数名男子,皆不是正经寻常人。

女子向后张望,脚步却不敢停顿分毫。身前一碰,猛然撞上一宽肩阔背的高个子。

高个子刚采买满当,数银钱,没看路,于是生生摔了个四脚朝天。臭豆腐,糖油粑粑,椒盐馓子,满地狼藉。他双手小心翼翼地举捧海碗,如同护宝。见海碗中的赤豆元宵一滴没撒,这才长吁一口气,望向慌张起身的那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衣衫整洁眉目疏朗的高个子,耳尖一颤,闻风声中似有人循着动静疾步而来,举目一瞧斜上方明晃晃的大招牌“品茂旅社”,遂一个闪身埋头进幽幽小巷。

高个子男人正是离家数日的少爷明台。

明台眼见晚饭泡汤,饥肠辘辘的肚子立刻一声抗议。他本是怀揣不少盘缠,可惜国家动荡,越是靠近前线越多人只认银元不认法币。去黑市将法币兑成银元,又被压榨不少。外加明少爷乐善好施,看着颠沛流离的饥民,动了恻隐之心。千金散尽,三天前,他到达长沙,自个儿几乎成了穷光蛋。

顾清明所在74军不知在哪一处作战,且花园口决堤后淹了四十多处乡镇,交通瘫痪,寸步难行。武汉唯恐不保,大批物资正马不停蹄地转运至长沙。长沙城郊岳麓山有一处军营,武汉一战若是终结,顾清明八九不离十会随军途径该处补充物资。

明台是个聪明人,决定在长沙等待几天。

他望着热气腾腾的一碗赤豆元宵,只觉自己尚且不算落魄,唇角一勾,便缓步而行,回品茂旅社休息。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2 14:16: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01

明台与旅社前台的小伙子打过招呼,捧着赤豆元宵便上了三楼。爬过两层老旧陡晃的木楼梯,踩过不甚平整的走廊,明台来到暂时栖身的屋子门前。他一手托底瓷碗,一手去摸裤子口袋里的铜钥匙。咯嗒一声锁扣旋开,明台随意触上粗锈把手,正欲推门而入。

忽而他眸色一颤,有感这把手上沾了水渍,几分湿凉。明台尚未深究,门扉吱丫丫地开启,房中空无一人,一切如常。然而明台全身紧绷,刚踏入两步,一阵凛凛掌风便向他后颈袭来。明台眸光大亮,双手牢牢捧住瓷碗,头也没回便抬脚后袭。身后之人显然疏于防备,被狠狠一踹踉跄退步,门扉轰然合起。

明台上前两步,赤豆元宵稳稳放在木桌上。耳畔刺骨杀意已然逼近,他低头躬身一躲,顺势回身钳制住黑衣人凌空横扫的笔直长腿,毫不留情地一拧。那人无计可施,身如一杆红缨枪一旋坠地。明台俯身欺上,寒芒一闪,锋利小刀已抵上不速之客脉搏跳动的喉间。

“是你?”明台凝神一瞧,还未揭去来者蒙头掩面的薄巾,单凭那双狠劲十足却顾盼芳华的明眸,便认出她正是几分钟前与自己撞了个满怀的奇怪女人。

黑衣女子本想借旅社躲避一晚,不料冤家路窄,且见男人衣着光鲜以为是个草包少爷,不曾想身手不凡,一时大意。

“刚才在街上是你莫名其妙地撞我,此刻又闯入我的住所。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明台狐疑问道。他虽不愿欺凌女子,可眼前之人着实可疑。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似有浩浩荡荡一行人缘楼梯而上。明台眉头紧锁,心头竟蹦出个念头,莫非是大哥从上海派人来抓自己回家?明台一瞬思忖,下一刻便感到腹部被硬物一顶,一丝凉意透过衣襟而来。

明台全身僵硬,垂眸一瞥,一把袖珍型勃朗宁映入眼帘。“门外的人是来抓你的!”

女子挣脱明台,缓缓起身,枪口始终不离明台半存。门外脚步声渐渐近了,旋即是挨个敲门盘问的话语声。女子满脸冷汗,深深喘息,紧握勃朗宁的手有些发颤。她一把揪过明台的衣领,明台顺势起身。勃朗宁银灰的枪口猛戳明台的下颌。

女子指尖发白,压低嗓音,厉声严色道,“我告诉你!他们是不讲道理的!若在你房中将我搜出,淌了这遭浑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必然性命难保!”她语气一顿,转而声音柔和几分,道,“都是各自求全,何必两败俱伤!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台摇摆不定,一时踌躇未决。女子眸色闪烁,如同听天由命般泄了气,勃朗宁缓缓放下。她打开衣橱,抬步欲要钻进去躲藏。

“等等。”明台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他抬步走去窗台,打开半扇窗户。“躲在这儿!”女子犹豫,明台眸色深沉肃穆,将窗沿上摆放的盆栽挪移位置。“相信我!这屋子那么小,来去只衣橱床底能藏大活人。你躲在那两处,一搜便露陷。”

女子一咬牙便翻身爬上窗沿。窗沿细长狭窄,眼底便是热闹街市,寒风生生穿过薄襟,她不由全身打颤,不敢再向下多看。牙关紧咬,心提到了嗓子眼。明台合了半扇窗户,锁上插销,另半扇随意开着,绒布窗帘掖了半边,挡住女子单薄身影。

一切妥当,老木门已被乓乓敲响,力道之大令人胆颤。

明台脱去风衣挂在门边,松开衬衫衣领,将整齐棉被松垮铺滩在床上,皮鞋随意踢到床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口中怒吼道,“来了!谁啊!吵得人不得清净!”

门上锁头一拧,门扉微启一条细缝,外头三五黑衣男人毫不留情地推门,鱼贯而入。明台气急败坏,直嚷嚷道,“哎!你们什么人!怎么乱翻我东西!”他边佯装暴跳如雷的模样,心头却丝丝得意。

一群蠢材,果然只知道蒙头搜查衣橱床底。

明台眸色游移,见门外最后步入一人,他脚步沉稳,器宇轩昂,应是一行黑衣人的头目。明台从他一双皮鞋向上打量,最后凝神细瞧这人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两人同时惊呼。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2 16:30: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02

明台偶遇故人,毫无紧张之情,反倒有些欣喜。一年前淞沪会战之际运送物资给四行勇士的惊险画面涌上脑海,明台感叹缘分这东西当真奇妙,谁会料到一纨绔少爷,一照相馆老板自一次险象环生的任务之后,时隔一年,又在千里之外的长沙城打了照面。明台甚至忘记他正窝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你怎么在长沙?上海照相馆生意不好吗?”明台上前两步,熟络地轻拍那人的肩头,机灵的明眸一转,瞬间忆起那人的姓名。他淡笑一声,毫无防备地启唇一唤,“郭骑云!”

郭骑云高大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颤,面色僵硬,额间浮汗,仿佛此刻被抓包的是他,而非明台。他面如石岩,扯动嘴角干笑,脸皮却不听指挥,极不自然。“原来是,是明少爷啊!”

正当此时,本在房中徘徊查探的几名黑衣人围上明台,空气霎时凝重古怪,似有剑拔弩张之势。明台感到四面八方涌动的杀意,笑容逐渐收敛。郭骑云眸光流转,抬手一挥,语气如发号施令般简短有力。“去搜别处!”

数名黑衣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便快步离开房中,去搜查下一家住户。

明台眼角的余光淡淡扫过窗帘,举棋不定。郭骑云曾带队冒死运送物资支援四行勇士,于明台的记忆中,他应是个丹心铁骨的爱国志士,怎会鬼祟地带领一对人为难一名女子。莫非那女子身份极不简单?

“郭骑云,你在找什么?”明台试探问道。

郭骑云本欲转身离去,听闻明台相询,脑袋里早已一团乱麻,一时编造不出个前因后果。“和你没关系!”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嘴,末了却低声补充一句。“明少爷还是早些回上海吧,长沙城并不安稳。”话音刚落,郭骑云大步流星地踏出,随手将门带上。

明台眉头拧成了结,深深凝视窗沿外躲藏的来历不明之人。他摸出锋芒森森的小刀紧握在手,提防地挪步走去。“出来吧,人走了。”

窗户边伸出一只青葱细白的手,那黑衣女子警惕地探身而出,查探屋中并无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刚要跳进屋内,窗外狂风呼啸而过,缠首盘肩的长长薄巾被吹散,飘飘荡荡如仙子的垂云绫绡。层层掩饰尽数卸去,一张俏丽生动的绝艳脸庞,映入明台眼帘。

女子虚弱难当,仅凭着一抹求生意志坚持至今。危险暂去,紧绷的心弦一松,身体便叫嚣瘫软无以为继。明台见她瞳色涣散,眼睑一合,整个人如纸片般往屋内倾落。他心头一软,上前接住她纤瘦的身躯,将之安置在床上。

女子外着的单衣尚算干爽,内襟却一片湿漉漉。明台为她脱去布鞋,才发现鞋子早已被水泡烂,外衣褪去,一片血红淋淋令明台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是个女子,明台不便动作,只得拿剪刀剪开伤口一处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查看。

伤口位于腰侧,凭着跟顾清明学习的些许本事,明台判断那是弹片划伤所致。仅是这般小伤,不至于令她昏倒,明台思量半晌,手背轻触女子清秀干净的额头,果真烫手。于是明台套上外衣,又出了趟门。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2 20:00: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03

明台回到品茂旅社,天色渐沉,街头喧嚣不再。女子还是闭目静躺在床上。

明台花掉余钱,买了一套姑娘家的新衣裳,一双绣花鞋,还有一堆绷带胶布退烧药。衣鞋放床头,着手便给女子包扎伤口。眼见伤口被水泡烂发炎,明台将外敷药粉洒在纱布上,正欲盖上伤口,没想到那把勃朗宁手枪又抵上了自己的脑门。

“恩将仇报!”明台冷哼一声,毫不畏惧,抬手便将纱布覆上。女子吃疼沉吟。明台顺势调笑道,“知道疼,看来脑袋还没烧糊涂!我认识郭骑云,若有心害你,你早就没命了!”明台容颜正色,眸光直刺向那女子,一派君子坦荡。

那女子模样娇俏,小巧的脸庞,小巧的鼻唇。杏眼秋波,眼角稍扬,眉飞入鬓,是纯粹的美人媚态。可眸光中满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凛冽,深深细看,原来是在保护一颗千疮百孔的内心。眼角下淡淡一颗朱砂泪痣,暗示她悲苦终生的戚戚命途。

“郭骑云?”女子莺啼般的脆嗓拉回了明台的思绪。她几番打量明台,勃朗宁仍不敢放下,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也是那边的人?”

“哪边?”明台一头雾水。

女子刹那止唇,片刻后复又厉声问道,“为什么救我!”

明少爷嘴角绽放一抹浅笑,抬手便握住勃朗宁,缓缓引导女子放下枪。“怜香惜玉呗。”他壮胆开起玩笑,明亮的黑眸如星辰漫天。女子眸色一颤,心底如有不可名状之物破土而出。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明台轻叹一口气,幽幽道,“如今这世道,咱们中国人之间总该互相扶持才是。”

女子不答话,明台便将药品堆放在床边,让她自行施用,另嘱咐她换上干净衣服。女子见明台开门离开,不禁低声问道,“你去哪儿。”

“我就在走廊里站一会儿。你方便收拾。”明台凝视桌上一碗凉透的赤豆元宵,犹豫片刻。“你没吃饭吧,把赤豆元宵吃了。”语罢,明台便阖门百无聊赖地在走廊上徘徊。

女子包扎伤口,收拾一番,吃了退烧药。最后抱着一碗紫红浓稠的赤豆元宵,樱唇微启,送入口中。赤豆汤是凉的,可淌进心里却温暖滚烫。香甜似蜜,她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明台回到房中,女子穿了蓝底白花的新衣裳,喇叭袖,盘花扣,活脱脱是个文静清爽的女学生。她仍是冷面如霜,但眸中却有星星点点的感激之情如水波荡漾。指尖揉着衣角,不知如何安放。

“我叫于曼丽。”她清淡说道。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2 21:18:00 +0800 CST  
(补昨天)


明台救下于曼丽,于他而言就像是救下一只流浪落魄的受伤小猫,恻隐之心,举手之劳。但明台不知,于孤苦无依的小猫而言,一份吃食,一瓦遮头,一句关怀,她便会将之刻骨铭记,真心以偿。

明台把床铺让给于曼丽,自己睡着硬邦邦的地板。一晚,两晚,于曼丽像是不知离去,可叹明少爷已身无分文,开始典当行李度日。霖觉的檀木佛珠,顾清明的德国表,却是饿死也不能离身的。

明台见于曼丽伤势痊愈,郭骑云也未再出现抓人,他自身难保,不愿再掺和其中,遂与于曼丽摊牌。明台不想逼走姑娘家,品茂旅社的屋子还有七天到期,届时人走茶凉各奔东西。明台告诉于曼丽,他是要去战场的,不能一直与她同行,不知她有何打算。

耐心一问,原来于曼丽之所以逃至长沙城,是因为城里有个青梅姐妹,旧时同学,名叫胡湘湘。她不求胡家收留,但愿能再见朋友一面,互诉衷肠,往后哪怕颠沛流离永不再见,也算不落遗憾。

明台听罢,暗暗决定帮于曼丽寻找胡湘湘。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3 16:51:00 +0800 CST  
第三十二章——01

10月15日,继万家岭大捷后,顾清明所在74军转移至高安安营扎寨,由于激战多日军需物资吃紧,如今稍有时间缓口气,师长便命顾清明带队驱车前往西边岳麓山军营,运回补给。然而岳麓山那边唯恐物资不济,多有推诿之词。

恰时,岳麓山军营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有一批补充新兵擅自逃离,此事不能声张以免影响军中士气,又不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破坏军纪。这些新兵中不乏狡猾之辈,有两人至今不见踪迹。上峰将这桩任务交托给顾清明,摆平棘手之事,军需补给自然好说。

17日,顾清明派人沿途搜查湘江下游,竟在城外河岸边草丛中搜出一只破包袱。其内有两套军服和随身不值钱的小物件。顾清明握着一根枯颓树枝,将包袱一挑,所有物件抖落一地。他眸色一亮,扔开树枝,拍去掌心灰尘戴上白手套,转身走回停靠一旁的吉普车。

小穆紧随顾清明身后,开动脑袋瓜子深思,不禁摸着下巴道,“长官!这里离渡口不远,他们已经失踪一个礼拜,我看八成已经沿水路去了湘潭!”

小穆见顾清明含笑不语,以为自己分析在理。坐上吉普车驾驶座,手握方向盘,正欲全速往湘潭去,不料顾清明高深莫测地沉声叹道,“去长沙城!”

小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且听顾清明解释道,“包袱上面可以撒了点土,却没有积灰,说明扔弃时间不长。两人失踪一周顺利的话大可离开湖南地界,迟迟不走,是因为躲在长沙城中,故意用包袱引开咱们。”

小穆恍然大悟,“我知道!这就叫灯下黑!”

不过片刻,吉普车倾斜小转,已稳稳当当地驶进了长沙城中。长沙也是千年缔造的历史名城,与顾清明的故乡金陵一般文化底蕴深厚,两者却又不甚相同。若说金陵是个云鬓珠钗袅袅婷婷的江南女子,那长沙便是鹤发白眉德高望重的耄耋老者。天心阁碧瓦飞檐,朱梁画栋。文庙古色古香,儒生卷气。

顾清明举目凝视长沙城一瓦一砖,心头忽而怀念起那个被敌军铁蹄践踏的南京。眼前的景物瞬息变幻,梧桐树翠绿阴翳,老宅荷青鱼跃,吴音清丽婉转久久绕梁。可顾清明一眨眼,那些事物全被泼了血。

“长官!咱们从哪里开始搜?”小穆打着方向盘,将吉普车停靠在一处空旷街角。

顾清明敛起心绪,下车,整理戎装,身姿挺拔。“长沙城不小,明天你带些人手进城搜查。切记要低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另外,逃跑二人都携带一把驳壳枪,别将他们逼急了。城中百姓安危要紧,实在无法——”顾清明抬起眼帘,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当场击毙!”

小穆心头一跳,双脚一碰,朗声接令。

两人说着话,已缓步行至茶园巷。这条小巷尚算宽敞整洁,皆住了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在湖南湘绣可算一绝,女儿家家或多或少都会摆弄。不少人自家门前竖着胡桃色小黑板,书写来料加工绣帕绣衣等字样。

顾清明受刘明翰所托,循着地址在茶园巷中寻找他的表亲,据说这家人姓胡。小穆勤快地小跑在前头替顾清明看门牌。忽而他在一条叉巷子口停住脚步,瞪大眼睛,眉头深锁。小穆快步飞奔向顾清明,紧张到几乎结巴。“我,我看到,那个——”

“看到什么?”顾清明淡淡一笑,耐心等待。

小穆见顾清明淡定的模样,他倒是更急了,来去寥寥数字,硬生生地憋在喉咙口,急得捶胸顿足。小穆深吸一口气,石破天惊般叹道,“明少爷!我看见明少爷!”

顾清明呼吸一窒,怔怔片刻,拔腿就往叉巷子口奔去。脚步急停,一阵漫漫风尘在足边起落。顾清明眼眶已红,只闻自己一颗狂跳欲裂的心。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13 19:08:00 +0800 CST  

楼主:herov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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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7-31 20: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5 16:51: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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