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IS&LU★『130201┃原创』艳鬼【现代志怪\/长篇\/HE】

低了头,罪魁祸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在经历过周身筋脉的重塑之后,整个人几乎被血液浸了个透,此刻体表的破损倒是已经大致复原,内里却仍旧是千疮百孔。现下也只能虚脱地仰倒在血泊里,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乍一眼望去形同死人,可那艰难却深重的呼吸,却分明是一刻也未曾停息。
——他说他难受得想死,是实话;可若是恨不得真的死去,却只是说说罢了……
时至此刻,魂魄的分离已经彻底完成,命魂脱离内丹的控制,吴世勋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知觉。他无法确保他可以真的坚持到最后,但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便是他没有再如上次一般神智不清;这次妖化的过程中,哪怕痛苦到了极限,哪怕已然再难承受,他都不曾混淆彼此的身份。
他记得他是鹿晗,记得自己进来的理由,也知道门外有人已经等了他七天,在最难过的时候,还会紧紧拽住绑在指尖的红线,难得任性地不让对方离开。
可也正因为明白两者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宁可疼得全身在地上蜷成一团,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被人听到……而此时,他终于获得了一时短暂的平静,却也清楚,最艰辛的那一关,就在不远的地方等候着他。
“……出去之后,你要帮我作证……不管成不成功…我都……尽力了……”
心肺的再生让他说不出连贯的话,即便情绪尚好,字里行间却总透露出悲观的意味。没有办法去探寻他的想法,因而对于这样一个要求,吴世勋犹豫过许久,最终却回答他道:“不行,只要你没能活着,就是没有尽力,不可以为自己的懈怠寻找借口。”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是回应,鹿晗并不把他的不近人情放在心上,只是轻笑一声,继而偏过头去,竭力忍受着胸腔里不断袭来的刺痛。
不论煎熬中的时光流逝得有多缓慢,最后一个夜晚,仍然如期而至。
随着夜幕的升起,重生的肌体终于脱去了最后一丝腐朽,骨肉新生的速度骤然加剧,原先静卧于地面的身躯蓦地抽搐几下,而后便开始猛烈地痉挛起来。
也算是老毛病了……当重生的痛楚超出了承受的范围,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去毁坏正在生长的部分,仿佛自相矛盾一般,企图利用新的痛楚来掩盖旧的煎熬。
只是,当今晚子时一过,他的妖魂就会终止对肌体的修复,而若在那时毁坏了身体,今后便再无可能通过妖力去修补。
因此,吴世勋只能咬了牙,扛着被误伤的风险也要拦着他自残,然而正如都暻秀所担心的那样,鹿晗吸收了他身上近三分之一的修为,此刻他就算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拼个势均力敌。即便对方在最后关头一个想不开欲要同归于尽,他大约也只能闭着眼睛认了……
当时间终于迫近了交子的时刻,鹿晗也不知新长出了哪一处骨骼,全身的筋骨响得瘆人,痛极之下精神溃散,闷头就向紧闭的铁门狠狠撞去。偏偏他狂乱之下没带法术,照这力道撞上去少说也要脑袋开花,吴世勋七天以来早给弄得神经衰弱,见状不假思索就想冲上去截住他,只是,这一次他却未能如愿。
就在他刚刚迈出了一步的瞬间,腿上却没由来的一软,如此一步踩空失了先机,他连忙抬头去看即将撞上大门的人,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冲着屋外大喊:“朴灿烈开门!——他要把自己撞死了!”
比想象中的还要及时,还未等他的话音息止,那扇紧闭的铁门就被人在外界一把拉开。封禁的咒符应声而碎,满室的妖气急遽膨散了开来——就听砖瓦之间一阵嗡鸣,脆弱的墙面再也无法负担内外压力的落差,顷刻之间,砖块连带着碎瓦骤然崩倒,漫天的烟尘在黑夜里迷蒙住人眼,几乎要把月光都遮蔽了去!
身体在扩散的妖力中猛然前倾,鹿晗一时没能找到着力点,整个人顺着惯性浑浑噩噩地向前一跌,也不知途中撞到了什么事物,天旋地转的就和对方摔在了一起。
四散的烟尘之中,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情形,胸肋处便又是一阵锥心的刺痛,仿佛在刹那间长出了一节骨骼,毫无征兆之下就将嫩弱的肌理生生戳透。
猝不及防地惊叫一声,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抓挠胸口的肌肤,可还没等伸出手,就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握住双腕,混沌中身体一旋,下一刻就被严丝合缝地压制在了地面。
其实想要挣脱并不困难,因为压制住他的人全身都轻飘飘的,像是一朵冷冰冰的云,几乎没有重量。可他埋头在对方冰冷的颈间,却是浑身发软,仿佛再也没有了抵抗的欲念……
“……你别看我。”良久,他忍着痛在缩在对方怀里,几近颓丧地哀求,“我会惨叫的…丢人……”
“在我面前丢就是了,我不告诉其他人。”
将那句近在咫尺的安慰听在耳里,他原是想要笑一笑的,可就在下一刻,交子的钟声在远方响起,重生的魂魄再也负担不住彻骨的疲惫,便就这样合上双眼,沉沉地坠入了虚无……
另一边,迅速赶到空屋倒塌的废墟里,都暻秀一个响指扫尽了地面的砖瓦,仔细定睛一看,乐了。
“你不说你对自己有信心么,咋搞成这样了?”把还在不断咳嗽的少年从地上扶起来,还没等替他摘掉头发上的枯草,对方就已经一瘸一拐地试图挣扎向前。当然,因为瘸得太厉害,还没走两步就又歪倒了下去……
由于房子倒得太过突然,置身于铺天盖地的灰尘里,朴灿烈一时摸不清该先顾哪边。抬眼见到这边的情况便急忙走了过来,弯腰一捏吴世勋的腿骨,果然看见对方脸上五官不受控制地一抽。
“得嘞,秀才到底干不过兵……除了腿,还有哪儿折了?”
“没,我好得很……”用力清清嗓子掩饰去不自然的表情,吴世勋当即伸手指向了灰蒙蒙的前方,“快帮我瞧瞧他,有没缺胳膊少腿?……要、要是还缺了,就只能去找卞白贤了。”
于是朴灿烈只能把人放开,让都暻秀扶着,然后急匆匆跑去了迷雾的对面,片刻之后,回头朝着这边喊道:“放心——!全着呢,一块儿零件也没少!”
不用说其他人,就连都暻秀听了这话都放松不少,刚想开口说两句庆贺的话,就听见扶着的人嘀咕了一句“太好了,再也不用受折磨了……”随之身子一歪,白光顿时就将人迷了眼。
呆了一呆,将昏死在地上的白猫捡起来搁手臂上,都暻秀叹一口气,同样朝着烟雾的彼端走去。
虽是险象环生,但不论如何,这最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夜终是安然度过了……在记起吴亦凡身上的捆仙索之前,他这样默默地想着。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2-23 22:53:00 +0800 CST  
Part 141 新生
白色的蒸汽自烟囱中涌出,刺耳的鸣笛声在不远处响起,帮着忙将行李放上支架,年轻的男人与车厢中的其余乘客微笑。
「各位都到阳城去么?」问完,也不待旁人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弟弟也要坐这一班车去那里,这一路上劳烦诸位替我多多照看于他,只要他平安,他日各位再来旧都,鹿家必定尽心招待。」
在一片谨小慎微的恭维声中,男人笑着退出了车厢,寒冬腊月里,他看见高瘦的青年站在雪地的那端,此刻正与他嫁来旧都的姐姐话别。
已为人妻的女子较从前温厚不少,此刻正将一条亲手织就的围巾绕在他颈间,而青年为方便她动作,则自觉地弯了身,使两人之间的高度相宜。
年轻的男人站在车厢门前,不远不近地望着他们,也不知是否被风雪迷的,两眼竟有些微微的灼痛。
片刻之后,那姐弟二人完成了最后的道别,青年站直了身体,用被围巾挡去了半边的面容对她笑了一笑,而后低下了头,迎着风雪走向了待发的列车。
看着他越走越近,还在挨着车厢发怔的男人当即回过了神,用冻僵的手指蹭了蹭侧脸,努力地露出了一个还算自在的笑容。
「这就要走了……」他笑着,不自觉地去理了理对方的衣领,「这几天在旧都,玩儿得还开心吗?你从小长在阳城,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吧……本还想着,若你能多留几天,我就带你去别处看一看,你不知道,栖霞山上的雪啊……」
惋惜的语调缓缓止住,他忽然改了口,偏了头依旧与他笑着,「总之,以后有机会再看吧……路上小心,我在车上托了人照顾你,等你到了阳城,记得给我…我和你姐姐写信。如果有相片的话,也一并寄来几张,以后见不到人……她或许会想你。」
看着面前的人答允地点头,却不多说一个字,他只得顿了顿,复又自行说下去。
「我会好好待她,不需太过挂心,日后得了空,就一起去阳城看你们……你也是,多顾一顾自己的病,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替你在外面寻个好大夫,即便不常发病,也总还是早日康复得好。」
看着眼前那张年少锋利的脸,他犹豫再三,倏地伸手触上了那一双凌厉的眉峰。
「……别成天板着脸。」强自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他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目光下缩回手指,蹙着眉牵起嘴角,故作常态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从前忘了说,你笑时的模样很好看,以后……以后成了家,记得对身边的人多笑一笑,你若是过得和乐……便是再好不过。」
已将所能想到的话语说尽,面上的笑容虽不曾褪去,可眼中的灼热却愈发深重,滚烫的,像是要将心室灼穿。
他不能在他面前失了体面,因而言至于此,他只得匆匆在他眼中留下最后一个笑容,随后猛然转过身,埋下头,与他仓促地错身而过。
远处鸣笛之声渐长,深冬漫天的雾气中,火车终于即将发动。
埋着头行至妻子身边,他却恍惚地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鹿晗」二字闯入耳中的刹那,他到底没忍住得转过了身,然而眼前所见的,却唯有铺天盖地的白茫水汽。
嘈杂的列车引擎声里,他终究没能去看他最后一眼。
「这么舍不得阿恒?」风雪天里,新婚的妻子浅笑着,将摊位上刚出锅的豆乳塞进他手里,「喝些烫的暖暖心吧,瞧你难过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没有……」仰起脸去,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冲她笑道,「天太冷了,冷得我这就想带你回阳城去,那儿可好多了。」
略较他年长的妻子走在他身侧,闻言却是不解地看了过来:「既不舍得,当初又何必急着回来?」
按住眼角,他在雪花落下之前阖上了双眼:「是啊……我为什么要回来……」
他为何要选择回来,为何会站在这里,为何恰逢旧岁月的严冬,为何头晕目眩地身处幻境……
他明明记得他早已不属于这里,为何一梦而醒,却又为时间深深地卷入到此地。他明白,一个比真实还要深刻的梦境,让他清晰地看见当年的另一种延续。
如果,这就是他即将选择的命运……
积聚的雪花坠落在额心,冰冷的触觉,深深渗入了脑髓。
朦朦胧胧的,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鹿晗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再是旧时的车站,本应覆盖于头顶的天空灰蒙地铺陈在眼前,陈旧的腥酸弥漫在四周,是已然腐朽了许多年的气味。
躺在地上恍惚了许久,他坐起身来,看见了数十年前昏黄的旧都长街,凄冷的街道上并无行人,唯有满地散乱的人尸。
那是曾经熟悉的场景,尸横遍野,肢体凌乱,而这幅人间地狱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绽开的心脏,半边的心房依然被轰击得烂碎,再也不能跳动了。可他感觉不到疼,只茫茫然坐在那里,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突然,有人在背后拍打上肩膀,他回过头,原以为会看见数十年前尚未长大的吴世勋,然而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终于还是认输了。”他听见眼前的人用最为熟悉的语调与自己说道。
“你最大的毛病,就在于你的胆怯,你看,你总是滞留在这些过去的回忆里。”
“你的梦境中,很少有那些愉快的景象,你所看到的、想到的,往往是生离死别、往昔罪孽,好像就连做一个美梦,都跟犯了罪似的。”
“你活得很不快乐。”
“你以为自己早就看淡了,可事实上,你每一天都在害怕,每一天都在担心。”清润的嗓音萦绕在耳边,清冽的眼眸逼近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对方笑着弯起了眼睛,“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把机会让出来,由我替你活下去,我可以……比你活得好。”
并不感到赞同,他想要说话,想要发出声音,可他却无法做到,惊愕地抬起头,他在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是了,他的脖子都快断了,要怎样才能发出声音呢?
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容颜,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面容竟也会如此可怖。
“你从未认清过自己,你根本就不知道,逞强并不等同于勇敢。”
终于,双方间的最后一丝空隙消失殆尽,他听见另一个自己靠近到耳边,轻声地说道,“就像你与金俊勉的那个约定,直到这一刻,你都没能做出一个真正的决定。”
“你太犹豫不决,畏首畏尾,既舍不下现在,又对过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连心里最渴求的东西,你都不敢争取。”
“刚才那一场幻境,好看么?我都看见了,你的脸在笑,你的灵魂却蜷缩在这里哭泣。你根本不想回到那时,遗忘现在的情感,转而去承担那些陈旧的重则,可你竟如此迂腐,作茧自缚,裹足不前,只为了一线虚无的可能,就想要舍下现在的时光。”
“你骗他,你说要再也不离开他,可你的心一直都在动摇。你真的以为,他愿意回到过去,不必经历死亡,继续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少爷,然后眼睁睁看着你娶走他的亲姐姐,养儿育女,安享天伦?”
“你能亲手毁灭现在的他和你,去缔造一个永无机会的世界么?在那个世界里,你如何会为那样一个闷声不响的他而动容?你将永远不知道,永远看不见,永远无法与他在一起,明知道这些,你还不清醒?还要犹豫?”
“离约定的期限已经所剩不多,再这样下去,你一定会让自己后悔。”
“但我不能跟你一起后悔。”
从远方传来了飘渺的钟声,像是宣示着某种命运的临近,恍然间听见地面上类似于沙粒流动的声响,他低了头,看见自己残损的身躯正在随着风势分崩离析。
望见他恐慌无助的神情,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却只是笑了笑,依然不疾不徐地缓缓说着。
“我喜欢的人,就算拼了命,我也要把他留在身边;我不仅要救他,我还要救我自己,我想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就算终要有人牺牲,我也不会不争不斗就选择放弃,那些企图通过威胁我达成目的的人,都是休想。”
“做过错事又怎么样?有谁终其一生都是完美的?我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又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以为,我是那只小白猫送给你的魂魄?”
仿佛由衷地感到了可笑,眼前的人不能自抑地大笑了好一阵,而后却执起他正在风化的手指,带着他触摸上自己断裂的颈部。
“非要这样说,倒也不能算错……可是你该不会还没发现,早在七十六年前,那个生于旧都的鹿晗就已经死了,他的身体都已经成了这样,如何还能活下去?”
“你和我一样,或者说你就是我,我们——不过是两种不同魂魄融合而成的整体,自今日始,我们是一个全新的人。”
“这些年来,你一直苦苦坚持,唯恐被妖的记忆所扰;可你又怎知,不是你体内属于人的记忆,干扰了妖的那些呢?”
“好在……你这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终于懂得把身体让出来了。”
陷在伤口之中的手指被猛地拔出,被眼前的人牵引着,触摸上了对方那张完好无缺的面容。
姣好的脸庞,莹润的肤色,浓长的眼睫之下,是一双翠绿的瞳。纯粹中夹杂着一丝妖异,他与过去并无什么巨大的分别,可在如今看来,他分明已经焕然一新。
“忘记你那副残缺不全的样子,好好看清楚,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你必须记得,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一个濒死的人,而是一只新生的妖。”
“没有时间再去瞻前顾后了,你迟迟走不出的困境,由我来替你决断。”
当对方话音落下的刹那,漫天的浓云瞬间散去。尸体、街道、满身的疮痍,都在顷刻之间迅速地远离。
再次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一寸一寸逐渐消失,就像是被谁在撕扯着啃咬,沙砾瞬息流逝一空,转眼只剩透明的边缘。
本能地想要大喊,可他依旧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眼前的世界支离破碎,最终变成了漆黑一片。
“既已选择妖化,则永无回头之路。摒弃那些昔日的遭遇,当你再重新回到世上,就已注定选择了抗击。”
“你就是我,会软弱,会迟疑,但不能后退;为了一个不会后悔的将来,千难万险,也都要闯过它去。”
“你看,你已经开始抗争。”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2-23 22:59:00 +0800 CST  
……
「你我修炼方式不同,我也不能确保我想到的方法就一定适合你,这里也只能提上那么一两点愚见。」
「照你所说,咒文是被刻在你的内丹上的,那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内丹取出来,不管有多辛苦,以外力将咒文强行抹掉。」
「……不过依照你现在的年纪,要是如此来上这么一遭,只怕还没等消咒,小命已经先差不多该呜呼了。」
「那如果只抹去个别的一部分,哪怕只抹去一个字,以我目前的修为,有没有可能承受下来?」
「这个……如果你仍有三百年修为,那么或许可以一试,但你换魂之后只余下两百年不到,如何可以轻易涉险?」
「涉险?言下之意,就是有风险,但仍可以一试?」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这么大的事还是要……」
「不需要再考虑,我愿意尝试,如果不消咒,那我将来还是会受制于金家,与其落入那样的境地再失去性命,我更愿意现在冒这个险。我不害怕,我可以承受。」
「……」
「我有一块宜诸山产的白玉……质地比较润泽,性温和,你动作放轻些,或许可以坚持个一时半刻……」
「……多谢。」
……
列车到站的时候,正好是艳阳高照的上午,由于前一晚设下了闹钟,吴世勋才免于一头睡过了站。
从好不容易捂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对着镜子确定了自己还是个人样,他才睡意朦胧地背起行李,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下了车。
悬在胸腹之间的内丹仍在源源不断地为身体提供气力,只是经前些天玉石强行的碾磨,虽将篆刻于上了咒文消去了不少,却也在所难免地对妖体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以至于他这些天做什么事都得轻拿轻放的,生怕一个动作大了就将已经脆弱不堪的丹壁弄出了裂纹。
其实,这样的状态本该是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好好休养过几年再外出活动的,只可惜,事态与时间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慢吞吞地随着人潮晃出了车站,好几次想拦车却都因为动作太慢而被人捷足先登,就在他准备放弃乘车改为步行的时候,冷不防听见身后一连串迅疾的脚步直挺挺地向他冲来,条件反射地侧身向旁边躲开,却还是免不了被对方一巴掌拍上了肩膀。
“嘿,你打算去哪里?如果同路要不我俩一起?”黄子韬说着,还踮起脚尖四周张望了一阵,“不过这个点交通可能不太好,不如搭地铁算了。”
被他这气震山河的一拍,吴世勋觉得自己差点没一巴掌给当街拍回原形去,硬是绷着一口气撑直了腰杆,半天才缓和过来面无表情道:“我们不同路的,你放弃吧,鹿晗的号码我不会说的。”
“别这样嘛……我就是去找他叙叙旧又不会害他,要不然你别说他的,把吴亦凡的告诉我也行?或者你干脆两个都别说,正好中午了咱俩去外头一起吃个饭如何?就当给你接风了!”
“有意义吗?”
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吴世勋不大自在地往旁边让开一步,神情严肃地看着他说,“黄少爷,你的真实身份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也很理解你急切的心情,可是这件事并非一定要鹿晗出手不可,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未必没有其他的解决方式。”
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黄子韬的眼神就不由变了变,只是恢复得也快,随即就状似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话我可就听不太明白了,什么其他的解决方式?”
“……抱歉,这种国计民生的大事不归我管,我只要事情别波及到我们家就行。”眼看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模样,吴世勋终于失去耐心地盯住了他的眼睛,“从现在起,咱们各走各的路,你就当没在车上看见过我,该干嘛干嘛,也别想着再打听什么问题了,就这样,后会有期。”
说完,就堂而皇之在对方面前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理所当然地,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三十秒以后,黄子韬从双目呆滞的状态中解锁,寒风中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匆匆地举目四望,却再也没能在视野当中看见那个灰白色头发的少年。
隐约觉得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似乎不大稳妥,可短时间内又确实没法凭一己之力将其留住,思虑再三之后,也只得感触良多地在心中慨叹一番摄魂术的讨厌之处,而后取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看着其中新存下的名片,黄姓少年不由暗自啧了啧嘴——果然吧,没事翻翻别人的手机虽然不礼貌,却着实能减少相当一部分的信息流失。
旧都早春的温度委实比较料峭,将下巴缩进大衣领,黄子韬当即折回了火车站,一面发着短信一面想,这么冷的天,到底还是呆在阳城那种地方比较合适啊……
张家的主宅位于城北的僻静处,虽远远地望去只是一栋房子,但放眼四周,遍布于主宅附近的许多寻常房屋,实则也归属于张家的名下。
星罗棋布,众星拱月,是为张家先祖设下宅居的理念。主宅周围星星点点的民房几乎无有人居,仅为阻绝生人靠近主宅而建,故此终年清幽,古旧的门墙多年无人打点,更显出些孤绝的意味。
也正是因这一份孤绝得过了分的桎梏,张家的少爷毅然出走,年少离家,独自一人去往了南方的闹市打拼,人间烟火的浸润里,终于长成了一个灵气活现的张艺兴。
吴世勋原本是打算好好看一看这片土壤的,他想要仔细悟一悟,究竟是怎样的水土曾经养育出了那样一个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他距离主宅还有百步之远的时候,就被一个居住在周围民宅中的‘路人’所拦下。
“前边儿是张氏大宅,门口供了门神的。”路人抱着胳膊挡在他面前,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一双暗绿色的眼睛,“就算是咱们这些‘邻居’,平常也不敢轻易过去,看小哥儿你是外边来的,还是别去招惹麻烦了。”
“我不过去,我就在这里看看。”和颜悦色地答应着他,吴世勋乖乖站住不动,下一刻却是笑着对他眯起了眼,“不过我想问问,月前张家的公子可有回来,如今可还过得可还安稳?”
不知怎地,给他这笑吟吟的一问,那路人就好似呆住了一般,半晌木讷地转过头:“少爷月前的确回来了,可是之后家中谁也没有见过他,可能只有家主和康叔知道他的去向,我们这些护院自然没法知道他安不安稳。”
“没见过他……”像是有些意外,吴世勋皱起眉头考虑了一阵,复又问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是现在除了你们的家主和总管,没人能与你们少爷接触?……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将他的话语认真想了想,护院依旧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倒有些麻烦了……举头望向前方一条空荡荡的巷道,本是寂静无声的寻常房屋,吴世勋却看得出其中暗含了关卡道道。他才刚走至主宅外围就被拦住,可见若是再往里走,大约就要惊动一些本不必惊动的人了。
拿出手机翻了翻,自道别之日起,他发与张艺兴的信息就均是石沉大海,原想着这其中大约出了一些意想之外的差错,可如今看来,或许他所表达的那些文字也并非无人看到,只是短时间内,也许不能为真正应当看到的人所知晓了……
思及此,心中难免生出一丝空落,原地犹豫了片刻,他重新编辑了一段文字,检查无误后再度发送给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收起手机的瞬间,他望着那幽深的巷道尽头轻声叹息,如同遗憾,又仿佛释怀。
静默后,他转向了神情滞愣的张家护院,有些迟疑地叮嘱:“抱歉……我许久没对人下过这么重的咒,你可能要有几天找不到意识,近期还是尽量避免出门吧……告辞。”
说完,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楼宅,而后再不犹豫地转过身,就像来时那样,安静地踏上了离开的路。
入夜后的旧都医院一片凄清,除却急症部门口尚有车辆来往,后庭的住院部可谓鸦雀无声。
避开摄像头的监控区域,白色的猫直接由外墙的空调室外机跳进楼道,直上到五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楼层值班室。
半小时后,时针直指午夜,当班的护士打着呵欠走上长廊,在重症病房的门口,向几名身着便衣却体格健硕的人递交了一份证明,而后顺利地进入了被重重隔离的房间,准备开始例行检查。
关上门,背对着面向走廊的玻璃,年轻的护士一步步走向了奄奄一息的病人,望着病床上那苍老而衰弱的脸孔,护士惺忪的双眼却突然失去了神采。
机械的伸出手,她拔下了病人的输氧管,却又下意识地替对方掖好了被子,将这无比矛盾的动作完成之后,她木讷地转过身,茫然着走出了病房。
过不多时,医用制氧机发出了喧天的警报声,病房门口的便衣守卫与医护人员鱼贯而入,然而,为时已晚。
年前的第十九天,叱咤风云五十四年的大金家主病重不治,逝世于旧都。仿佛一段岁月的结束,又仿佛一场战争的开始。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07 21:3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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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封。
1、下一更交待一些角色的结局。
2、本文还有两到三更完结。
3、不要在意猫爪能不能抓住钱币这样的细节。
4、下一更3月11日。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07 21:47:00 +0800 CST  
……
旧都,张家主宅。
张德康站在庭院里,抬头望着二楼起居室的窗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退几步,转向了风尘仆仆赶回旧都的老人。
“家主……您旅途劳顿,还是先进屋等着吧,咱们的人都出去找了,少爷身无分文,不会跑出太远。”
闻言,乌云罩顶的张帼瑛抬起头,却是不带语气地笑了一声:“身无分文?……从小脑子就灵,即使是被重重守卫关在家里,也能想着点子逃出去,你认为他煞费苦心地脱了身,还会被你轻易找回来?”
顿了一顿,张德康只能面含愧色地弓了身,低头自责道:“是老仆考虑不周,不该让尸体从少爷的窗下经过。”
说来也巧,就在事发的前一天中午,大宅外围的一位护院就像突发了失心疯一般,虽然尚有行动能力,但表情木讷,目光呆滞,做起事来比平时缓慢了数倍不止。
现下整个张家都颇为忙碌,因起初并无人在意这事,只当他是由于太过劳累才会如此,作为管家,张德康便随口吩咐人将他换下了岗位,撤回主宅稍作歇息。却不料,仅仅是一天之隔而已,这位护院竟于晨间恍恍惚惚地踩空了楼梯,直直由几米之高的台阶上坠落,当场死亡。
事出突然,来不及考虑太多,却不料家仆在搬运尸体时为求路近,竟正好经过了关锁张艺兴的房屋,可想而知,此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早先听闻,少爷曾陪同那位吴先生进了西周的墓穴,以一己之力,他甚至能控住数千年尸气的旱魃,如今操控尸身困住守卫,再冒险从楼上跃下,想来只是雕虫小技……”看着窗下被尸体搬运而来的一只大纸箱,张德康禁不住又叹了一声,“少爷如此急智,倘若能将心思放在家族中倒也好了,只是可惜……”
“现在感慨这些又有什么用?”头疼地掐了掐鼻梁,张帼瑛望着那只被砸得皱巴巴的纸箱静默片刻,终是百般无奈地转过了身,“将家中能调动的人手却都派出去,最晚在天黑之前,务必要把艺兴找回来……眼下旧都开战在即,外头步步都是危机,这孩子是他爹妈留下的独苗,绝对不能有失。”
“家主不必太过忧心,我已吩咐人去办了……”张德康连声安慰着,却仍不由得问道,“可若是找到少爷时,连同那位吴先生也在一起,家主认为应该如何处理?”
脚下的步伐倏地停住,张帼瑛站在原地闭了眼:“事有轻重缓急,现在万事皆以找人为先,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考虑吧。”
说完,便再不迟疑,举步离开了萧瑟的庭院。张德康落后一步跟上,听着耳边家众忙乱焦急的动静,回首身后楼上那一扇敞开的窗,终究,也唯有无力地摇了摇头……
人生一世,缘起缘灭,或许早有定数。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11 00:07:00 +0800 CST  
……
从荒置的后园逃离大金家的最短路线,便是直接由荒原的尽头躲进宅院后倚的山林之中。
金钟大心思缜密,早在井边设下埋伏时就已有意地阻断了那条通路,因而吴世勋由风暴中心脱了困,只能沿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戒备森严的金家前院。
他受伤不轻,即便此刻并未化形,却也无法如从前一样机敏应变,因而当一头冲到了主宅门前时,他看着金珉硕恼怒的神色,几乎已经做好了出师不利的准备。
在金家护卫与各色法器的重重围聚之中,他想到后方甘冒大险来救自己的金钟仁,只能屏住一口气,竭尽全力去躲避过一道又一道的天罗地网。可他确实已然今非昔比,远未复原的妖体接近油尽灯枯,眼看着又一张金网迎头罩下,他却已经再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眼看就要九死一生,却不知谁在远处发出了一声大喊,随即主宅大厅的方向就传来一阵骚动,听见那略不寻常的动静,就连身边布阵的守卫也都慌了神。
被大网的边缘砸中了身体,吴世勋只觉得浑身一麻,前腿一曲便趴伏在地,局限的视角看不清主宅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他却在抬头时看见,几步之遥的金珉硕居然也随之变了脸色。
“——堂少爷!是起尸!——家主、老家主他起尸了!”
刹那之间,整个大金家都乱成了一锅粥,金珉硕脸色发青地望着桌翻椅倒的主宅,只能匆匆下令“把它捉回去!”就带着身边的亲信疾步走去了大厅。
这本是趁机逃跑的绝佳时机,可吴世勋却说什么也没力气站起来,正焦虑不安的档口,就突然感到身体一悬,低头一看,竟是已经被一双手托着肚皮抱了起来。
——那是一名身着金家制服的普通护卫,肤色很白,头部却戴着一顶帽子,长长的帽檐将脸部密实地遮蔽在阴影中,乍一眼叫人看不清面目。
原本绝望的心情,在被以一个抱孩子般姿势搁在手臂上时蓦地一滞,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而后,便陷入了另一种更加莫名的焦躁之中。
“我负责把猫带回去,你们快去帮堂少爷,老家主的灵堂那边不知怎么了,好像出了大事!”
“这光天化日的怎么会起尸!不过这猫妖厉害着呢,再找几个人一起好了,哎不对呀……你是哪个分堂来的,我怎么没见……”
“——那就过会儿找几个人一起护送好了!快去看看老家主,你听那边的声音!”
白猫下意识地动了动耳朵,却听见主宅那边早已不再是单纯的物体碰撞声,喧闹中,有枯朽嘶哑的人声粗粝得吼叫,若非知道那不过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或许还会以为是什么凶悍异常的猛兽。
控尸之术,以招魂为先,若尸骨无魂,则以念力牵动尸身;如同金线在手,施术者提线牵偶,任意驱之。
便是如此,修长的手指抵在猫妖柔软的腹部,以白色的绒毛遮挡住指尖结印的动作,戴着帽子的‘护卫’说完话,趁着身边几名家众为声势所惊骇住的瞬间,当机立断地转过身,脚下步法一动,顿时身形如飞燕一般窜了出去——!
为这一阵清风激回了神智,周围的几名护卫迅速回头,却只看见那个已然抱着白猫远远跑离的身影。
“……娘的!又混进来一个,这小子是细作,快追!”
反应过来的金家众人立即锁定目标拔足狂奔,然而跑在前面的人虽不如神行术那样速度迅疾,行动之时却有步下生风,也看不出是什么步法,总之反应敏捷地绕过几个障碍物,凭借着装的迷惑性,飞梭一样突出了重围!
待到经过了宅院前庭时,那一阵风却并不从正门逃走,而是由前院不知何时就准备好的纸箱攀上墙头,身体灵巧地腾空一翻,瞬间跳出了墙外!
主宅灵堂中,看着刚刚还欲撕咬生人的尸体轰然仰倒,如脱线木偶般倒地不动,金珉硕愣了愣,在听见门外的呼喊声后,猛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怒不可遏。
“追——!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追回来!侮辱家主、毁坏灵堂,我与他不共戴天!”
……
从墙头跳下的瞬间,像是崴了一下脚,扣在头顶的帽子顺势滑下。顾不上去捡,只剩口罩的人迅速跑进了对街正在营业的店铺之中,步下的疾风吹散了服装店中的衣物,试衣镜里却只留下了一道视觉暂留的虚影。
由店铺的后门跑出,一鼓作气地传过小巷,依稀能看见一辆越野车正停在前方巷口的宽敞之处。
一把拉开车门,将晕头转向的白猫抛上副驾驶,其人连安全带都顾不上系,直接一脚踩下油门,越野车一经发动,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被惯性带得向后一倒,渐趋平稳的车速之下,白猫终于扶着车座聚起一口气,勉勉强强地化出了人形。
“……你疯了!不是好好的在家里,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呿!人生难得几回疯,老子乐意!”眼看着时速指针飙到了一百二,张艺兴一把扯开口罩喘了口气,“我在路边捡了块硬币,怎么抛都是一面朝上,老天让我来这一趟,我还真来对了!”
“你跟钟仁约好的?!”
“嗯他也来了?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竟然不是第一个赶来救美的!”
这时已经过了晨间的上班高峰,城市的路面很是清爽,越野车虽一路超速往前疾驶,然而后视镜中却也很快出现了几个黑点,正在牢牢锁住他们的方向,紧追不舍。
“追追追!不就是追么,甩了你一次不信甩不了第二次!”张艺兴说着,猛然将方向盘打转,刺耳的车胎摩擦声中,越野车立即调头驶向了通往市外的高速。
貌似这才从对方与平时迥然相异的气场中适应过来,吴世勋在连续不断的惯性作用下尽力抓住安全带,坐稳后看了一阵他从未显露过的锐利的眼神,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会其他法术?刚才你的步法……”
“这是重点吗?”轻佻的笑了一声,张艺兴如是回答,“我跟鹿晗混了这么多年,别的学不会倒也罢了,这点功夫还用人教?”
此话一出,有些久远了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吴世勋骤然记起,当初在应王墓中斜柱坍塌,他曾于险要关头一把将对方推开,然而一推之力何其渺小,这人竟也安然无恙的避过了墓室倒塌的灭顶之灾——如此想来,竟是早有端倪。
“可是、可你今天这么一闹,金家人就会发现家主并非起尸,而是受人操控,这样一来你的身份……”
“张金两家水火不容,天底下谁人不知道?他们抢了我的人在先,我现在给抢回来,天经地义!”
抽出工夫看了眼身边的人,张艺兴在对方矛盾的注视下笑出了声来,“怎么,你有本事写情书给我,就没想到我会被勾引过来?后悔了?”
“吴世勋,我告诉你……不管今天是死是活,能有机会再见你一面,老子高兴得很!这我TMD第一次和妖怪谈恋爱!不止呢,还第一次收到文言文的情书,在阳城还第一次被人强吻!那么多账都还没算完,你怎么能给别人抢去弄死?!”
“我……”生平第一次理屈词穷,吴世勋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去被身后一声破空的枪响惊住了意识,匆忙间回头一看,却见几辆金家的车已经越追越近,竟就这样在高速之上朝他们放起了枪弹!
张艺兴在听到枪响后也皱了眉,却不多说,只是再次提高了车速,沿着高架的岔路一段急转,险险地驶上了陡峭的盘山公路。
眼见着后面的车队也紧随其后行驶上来,他匆匆扫视过油耗仪,定了定神,尽量平稳地说道:“这车临时抢来的,没多少油,一会儿上了山,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甩掉,能甩掉最好,甩不掉的话……”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车身后方的玻璃被子弹应声砸碎,他却只看着前方的山路,眼也不眨,“跟你说实话,今天来了这么一遭,我已经把什么准备都做好了……说白了,我就是有点不甘心!我一定要亲口跟你说一句,你在阳城说的事,老子答应你!……你可以后悔,但你现在上了疯子的车,恐怕也已经晚了……”
车身剧烈的颠簸,追击双方越来越小的差距里,前方的挡风玻璃终于也被轰击碎裂,子弹穿行在脸侧,不知哪里传来的汽油味道在日光下散发着灼灼的气息。
当车辆爬升至一个再无侥幸的高度之时,吴世勋松开紧紧护住他的胳膊,替他扫开衣领上粘着的玻璃碎片,而后望着那一张染了血却依然未变的面容,眼中却像涌起了某种明亮的光。
半晌听不见他回话,张艺兴却神情依旧,危急之下从碎裂的后视镜中看了眼后方,最终说道:“甩不掉了,我要赌一把,万一没能赢……”
“那也有我在。”
越来越近的枪声里,吴世勋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仿佛释然一般,自然地接过了他的话,“你说的对……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尽力就好,不论结果怎么样……我陪你。”
仿佛终于听见了想要的答案,一抹微笑浅浅绽开在唇边,于是张艺兴就这样笑着,在下一刻减慢了车速,猛地扭过方向盘绕至追上来的车辆后方,踩下油门,以一个近乎疯狂的角度将对方往路边的悬崖狠狠撞去。
子弹击打在高速旋转的轮胎两侧,车速却再也不可能减缓,望着远处旭日之下开阔的一方山水,他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向命运发出赌博,义无返顾的,冲刺。
一声爆裂的巨响,火光冲天。危崖的碎石坠入深谷,惊起一群栖鸟,高飞而去。
人世间有许多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某一个瞬间,想要在生存之途上为其停留,却往往需要披荆斩棘、艰辛跋涉。
茫茫人海,有些渴望只在眨眼之间绽开,稍纵即逝;有时被留在原地,空守一个承诺,不知其期,那样怎么足够?
与其举目去望他远走的背影,不如挣开桎梏,跟上前去,为追寻那一个渴望,生死一搏。
——你在信上说的那一坛子酒,我想和你一起去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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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开始,有一些角色戏份杀青。
欢送他们退出本文历史舞台。
下一更回归牛鹿。
预告:
Part 150 苍雪
Part 151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Part 152 诀别【结关迷宫地图开启——《酆都·黄泉水》】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11 00:18:00 +0800 CST  
忘说了,下一更十五日。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11 00:25:00 +0800 CST  
——他就快要走了,一个人离开,是最终的决定,不会与他一起。
如此的天气并算不上酷寒,他尚且不能承受,更遑论三途河上,万世累聚的彻骨寒意……
阴阳界,鬼门关,那本就是芸芸众生宿命之路的终点,亡灵步入此境,则等同于宣告一世悲欢坠入永眠,或许命途里一早就已注定,他无法与他一同抵达最后的战场。
临行前还剩下最后几个小时,他还有许多的话没有跟他说,他想他会回来,可还是隐隐害怕会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将他视作了世间唯一的牵挂,拖着一副残损的身躯,四处打探他的消息,只因他还记得他年少时不谙世事的模样,那样一个人,若是只身流落在外,或许须臾就会为滚滚尘浪所吞没。
很多年以后,意外重逢,随之相爱,为了尽可能长久地陪在对方身边,他已付出了超乎想象的努力。放弃了曾经固守的东西,经受过生死一线的考验,蜕尽人身,幻化成妖,弹指一挥也罢,苍茫无尽也好,只望与他偕老。
为命运左右了一辈子,一世峥嵘,偶尔他也会眷恋一个依靠,每一个相携而行的时刻,都如同行走在生命的归途。
而今大战在即,他所踏出的每一步,无一不是为了日后平静的相守,没有野心,不求波澜,只盼每日待在他身边,有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弃剑封刀,自在天地……等到天下太平,他还想带他回到旧都的宅子里,与他数一数彼此相伴的岁月,又在旧时砖瓦上留下了多少道刻痕……
夜已至,将欲行,在离开之前,不能连一个道别也没有,那一段错过之后天各一方的岁月,他已再也不想经受。
外套上的体温渐渐流失,而雪势依然未减,就在他试图将睡着的男人背回旅馆的时候,后者僵硬的指尖倏然一动,凝霜的眼睫微颤几下,竟然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这一变故来得措手不及,唯恐被那双眼睛洞悉了自己的情绪,鹿晗几乎是倏地缩回了目光,慌不择路之下脚底一滑,居然重心不稳地往旁边歪倒了下去。
吴亦凡方一醒来,还未及弄清楚状况,就见面前的人“噗”的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整个人给摔得懵了一下,而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头闷下,侧脸紧贴在他僵坐的膝盖上,不出声了。
单看天色也能察觉出时间的流逝,低头看到披在身上的衣服,吴亦凡意识到刚才或许出了些差错,愣怔过后,连忙拍了拍趴在自己腿上的人:“……别跪在雪里,地上凉。”
鹿晗闭了闭眼,揪着他的裤子用力攥住了那嶙峋的关节,哽住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醒了……不是说不冷的么?跟个冰雕似的……想要吓死谁啊!”
“……我是不是睡着了?”其实不须再问也能大致猜出已经发生的事,语塞之下,吴亦凡索性避过这个问题,转而弯腰去地上拉起他,“电话打完了吗?……雪要下大了,快起来,把衣服穿好。”
被拉着胳膊拽了几下,鹿晗却不知怎么的,仍紧紧抱着他的膝盖不肯松手,吴亦凡没有办法,只能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抖掉积雪盖回他身上。在做完了这些事之后,看着对方在雪中一动不动闷着头的模样,心中却没由来地一阵茫然若失。
“对不起……”犹豫片刻,他终是对着一声不响的人说道,“我从来没在冬天来过北方,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意外……以后我有数了,不会再犯错,别担心。”
“要是没有人发现呢?”鹿晗问他,“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会坐在这里睡到夏天?”
“怎么可能呢?”无奈地笑了一声,吴亦凡只能再次弯下腰,半提半抱地将人拉了起来,“我刚才就是有些困,一时松懈才没留意,你看,现在不是没有事么?”
把人从雪地里扶起来站好,他躬下身去替对方拍落衣裤上粘连的冰雪,“最不济,你把我当成模特道具搬回去,就说是买衣服送的,回头放在空调下面吹吹,还怕醒不了么。”
他的原意只是想开句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却不料鹿晗一听就拧住了眉头,盯住他的眼睛,意外认真地强调:“你不像假人,你是真的。”
“……嗯,我是真的。”愣了一愣,吴亦凡直起身,看着他说,“别生气了,本来今天都是很开心的,对不对?”
低了头,鹿晗看见自己的手被对方牵住,安抚似的握了握,随后,被引领着离开了原来的雪地。
微微落后了半步,他闷着头跟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之后,漫天大雪中,保持着十指交合的状态,安静地走上了回程的路。
恍惚的瞬间,他竟错觉地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对方牵着手,穿过茫茫的雪原,一路走回到风和日暖的阳城。或许当抵达的时候,解去院前锈蚀的锁栓,还会看见抽出了新芽的楸树……
只是,这毕竟不是一条归途。
身前的人如愿醒来,本该与他开诚布公,然后说出道别的话,可他在他身旁同行许久,最终却只对他说道:
“吴亦凡,今天回去以后,再给我煮碗面吧……我想那个味道了。”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24 22:26:00 +0800 CST  
客栈坐落于一条僻静的小路之侧,夜幕深沉之下,除却正门口的两盏仿古灯笼,便只有巷口的一盏路灯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便是在这样苍白的灯光之下,高瘦的剪影倚墙而立,见他们回头,才缓缓从阴影中踱了出来……
他行步极慢,不时就让风雪拂开了外衣的下摆,脚步落在厚积的雪地里,竟未有留下一丝痕迹。
就这样缓慢地行走至两人面前,吴亦凡在灯光下停住,短暂的凝滞之后,却是笑着看向了还在发愣的少年:“黄少爷,不如你先去准备你的法器,我和鹿晗还有些事要处理。”
又是一顿一顿地转回头来,黄子韬仰望着夜空干笑两声,而后利落地后退了一步:“那那个……您二位慢聊,时候不早,我我我我先回回回家睡觉了……再见。”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脚底抹油地一头冲进客栈大门,鬼哭狼嚎地奔上了楼……
空旷的楼道里盘旋了一阵吵闹的回音,幽深的雪夜里,很快就只剩了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寒夜至深,此刻的落雪已不如先前那般纷扬,细小的雪绒在风中飞旋,正是最为静谧的景致。
鹿晗低了头,沉默地望着两人映在雪上的阴影,许久,却是上前一步,一如往常地替对方拭去了肩上的积雪。
“也好,总归有个机会亲口道别。”他说着,忽然语调微顿,“不过你是怎么消除我设下的禁制的?”
“……我才不告诉你。”
仍是那般站立着没动,吴亦凡却深深望进他的眼里,“而且我现在下来,也并不是来听你道别的。”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所以之前才没有说,可是现在不能不说了……”明明是皱了眉的,鹿晗却又看着他笑了,“吴亦凡,昨天是最后一天,我必须得走了,你应该能猜得出原因,所以不要拦着我,可以么。”
“我不拦你,但是你不能一个人走。”
仿佛由衷的感到不解,不自觉地,吴亦凡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肩头。
“我不明白,你要去做的事,难道与我没有关系么?……是什么样考虑,让你宁肯和别人一起瞒着我,也不愿和我一起去面对?”
“你知道发生了事么?你什么都不明白……”刻意略去了他眼底的质问,鹿晗直直地看着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或许有些冒险,但我一个人足以应对了。”
“与我,没有关系?”将他的说辞听在耳中,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吴亦凡终是感到谎谬地笑了,“若你此行是为家仇,那当年之事李家也未能幸免,我就当是替我自己出一口气,难道这还不算理由?……若你是为别的,那么,也许我就更是非去不可了……”
在对方的凝视之下,他渐渐敛去了表情,苍白的灯光下,一张没有生命的面容愈显惨淡。
“……从三天以前开始,吴世勋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我任何讯息,我去问别人,却没有一个人给予我答复,后来,索性连信号也无法接通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犹豫地,谨慎地,却无有语调地问,“他从来不会这样,你说……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一句问出,却只得静默,直到那双眼里的光亮逐渐熄灭,鹿晗也没有告诉他答案。
论起伪装,他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再去细味他过去两天的一言一行,才惊觉彼时的一些话语,他或许并非无端提起。
——整整两天,或许更久,他一直在试探他,一直在留意着他的每一步举动,直到今夜,答案揭晓,再也不必小心隐忍,他终于能够当面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缓缓地抬了眼,鹿晗依然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而是迎视着他的目光,以近乎压抑的语调低声说道:“是我大意,还以为你每晚闭着眼睛,就是真的睡熟了……”
前天深夜,他去了楼顶试剑,天击剑气蹿涌入骨,乃至第二天清晨仍有余痛,而他以右手持剑,在那一瞬间,剑气之力必是沿着指尖红线传递去了对方的腕部……而次日上午,他在他耳边的一番喃喃低语,或许从一开始就并非自语。
他在以隐晦的方式挽留他,期望换得他的回头,然而最终,却仍听见他在夜间起身,锁上门扉,独独留给他一道转身离开的背影。
所以,此刻他们面对彼此,终于不得不以最为直白的方式解决这个矛盾。
“世勋没事,他去旧都见了艺兴,现在和灿烈他们在一起。”
许久,鹿晗深吸一口气,驱尽了淤积在胸中的情绪,终于扬起声线,面不改色地对眼前的人说道,“金家想要取我的性命,一再滋扰,我逼不得已,唯有杀了他们,为我们的亲人报仇。等做完这些事以后,我就会回来,绝不会耽搁。”
“至于为什么不带上你……我以为在刚才回来的路上,你就已经知道了。”
“……是不是如果我下午没有不小心睡着,你就会和我一起去?”不可置信地问出,在得到肯定的回应之后,吴亦凡缓缓松开他的肩膀,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在不公布规则的前提下擅自做主,我不认可。”
“我知道你不会服气,也行,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鹿晗点了头,一把抛开了手中的长剑,三尺青峰陷入雪地,流溢过一道炫目的寒光。
“你执意要同去,就证明给我看你有去的能力——三十招之内胜过我,我必定没有一句二话。”说着,他竟弯起了唇角,挑衅一般看向对方,“是,我就是欺负你打不过我,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要不要尝试,决定权在你。”
将那一抹轻佻的笑意看在眼里,连同不远处天击剑的寒芒一并映入余光,吴亦凡静默着声息,如同在仔细考量着他的话语。
许久以后,当细碎的落雪复又变密,呼号的北风再度翻卷而起,他站在雪中后退一步,无声地接受了他下的战书。
“若我得胜,你就要听我的话。”
“不必多言,胜过再说。”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3-24 22:31:00 +0800 CST  
【伪更】【来来看这里】:
1、看见有姑娘再等还是先冒个泡,5号才结束复试,因为被考试隔断这么多天所以一次可能更不完。没有一鼓作气以至于手感有点断片儿,能放多少放多少吧,于是下一次更新大概在10、11日左右。


2、两更之内肯定完结,结局之前最后一次提问:这文之前有没有什么梗没有解释?当然一般应该想不起来了。。。。
3、艾玛我真的不弃坑。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4-07 15:02:00 +0800 CST  
最近思路不好暂时就先这么多,下一次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晚安吧各位。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4-11 22:02:00 +0800 CST  
文不会弃,姑娘们不用急着留邮箱,txt会有的。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4-14 15:14:00 +0800 CST  
……
一隔数日,金俊勉的品趣倒是与过去相差不多,徒有四壁的空屋,一张竹制的矮案,只是门户不再如牢狱般紧紧封合,薄色的窗纱之外,掩映出不远处翻涌不息的江潮。
“眼下还是中旬,离开阵尚有数日,我俗务缠身,不能兼顾许多,这几日便委屈先生在此处住下,平日若有什么需要,与管家说一声就是。”
翻开倒扣的茶碗,癯瘦的年轻人将一壶热茶倾倒而下,杯水尚温,徐徐注满了貌不惊人的容器,“酆都地阴,这个时令湿气最重,就用木棉花之类配了些祛湿茶,招待不周,先生见谅。”
鹿晗看了看那色泽鲜嫩的茶水,并未推辞,就着那一缕微温持起了茶碗,浅抿之时偶有鬓发扫过碗沿,便是在伸手将其拨开的时刻,耳边响起了金俊勉略显踌躇的语调。
“数日未见而已,先生倒似变了许多。”
搁下茶碗,鹿晗与他对视片刻,随后了然:“托金少爷的福,我知自己时日无多,为免虚耗余生,这才不得已抛却了一些旧事。”说到此处,他话音一顿,却是敛下了双眼,“只是可惜了,原本想做的事,却并未做成。”
心知他所指为何,金俊勉闻言也低垂了目光,默然间仿佛枯坐了许久,才闷声说道:“吴世勋的事,我尽力了,只是没有料到……”
“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已竭尽了所能,只是阴差阳错,而今与你鱼死网破,并非他的本意。”
主动拾过话头,鹿晗掀开一盏干净的茶碗,礼尚往来一般,也替他蓄了一杯热茶,“如今也好,既然你我都寻不到他,不如就此当他安然世外,而再不必夹在这中间,徒有烦扰。”
怔怔地看着面前波荡的茶水,金俊勉却问:“怎么……连你也找不到他?”
“放在以前,我或许还能一试,可现在确已不能了。”鹿晗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今已非昔,我辈先时在阳城的一举一动,金少爷自然清楚。”
一句话再度换来长久的缄默,半晌,金俊勉才聊胜于无地扯出一丝笑意:“……是了,先生复生之喜,我还不曾贺过。”
不过是句并不走心的客套话,谁知对面的人一听却笑得比他还开:“金少爷说笑,我这条性命虽然留不得太长,但好在也有了这几日畅快时光,如今我依约前来,便是希望金少爷也能遵守诺言。”鹿晗说着,笑意微凝,“当日金少爷许诺交还给我的魂魄,不知现在何处?”
像是至此才从先前的心绪中回过神来,金俊勉顿了顿,就势饮下一口茶汤,再抬头时,面上已然又恢复了从容。
“先生如期到来,我自当言出必行。”
这般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窗纱之外的淼淼江面,“距开阵还有六余日,而借寿之术风险太大,为免横生枝节,届时或许需要先生与我一同入阵。”
“先生放心,吴先生的魂魄已被我妥帖安置于昊天塔内、十殿阎罗像前,四围有天火燃灯护驾,不会有人惊扰。”
转过眼来,他注视着对方说道,“简而言之,六日之后,当先生于塔内献出命魂之时,也便是吴先生重获自由之日。”
猜来猜去,答案却早已被安置在路途的尽头,此行注定一走到底,避无可避。
“话虽如此,眼见为实,履行诺言之前,我要亲眼看到它。”短暂的沉默之后,鹿晗说。
“这个自然。”金俊勉点头,“今日天阴,怕是有雨,明日若是天好,我便领先生前去。”
……
与想象中的不同,那日直至分别,竹屋之中也只是静静,后来回想,或许是因彼此早已心知肚明,本就不须多言。
被金俊勉言中,那天果然是下了雨的,鹿晗坐在屋里,看见江风掀起窗纱的一角,再远一些,浓云沉积在江水尽头,阴沉沉的,像是一只蛰伏的兽。
雨至,腾蛇嘶鸣,将欲揭起一幕连天烽火;良将行于阵前,愿闯过最后这关卡,定个太平。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5-01 21:58:00 +0800 CST  
“方子?什么方子?”
竹楼的屋檐底下,鹿晗又走近了一步,“你说林海秋爱惜容貌胜过性命,该不会是什么助她驻颜之物?”
混沌着神情,管家只顾讷讷地点头:“那方子本是归老家主所有,相传是提取一味大荒中的植物浆液炼制而成,只是此物有瘾,一旦起用即不可断,数年之前老家主以此物相赠,而林家主欣然接受。”
“有瘾、不能断?……若是断了又会怎样?”
“大荒当属仙境,而仙境里的东西哪是凡人可以轻易用得?此药若断,不出三月,必定肤肉溃烂,腐水横流。”
几个词语皆是让人心惊胆寒,管家却似对此十分满意一般,自顾自地点着头颅,“如此一来,林氏一门焉能不为我大金效力?兴许她还暗自盼着有朝一日真能找到长生谱,解救她脱离苦海呢……”
静静把他这一席话听完,鹿晗拨弄着衣袋里的手机,拧着眉头叹了口气。
十指松开的瞬间,撕碎的纸片随着江风一片片飘落在水里,强自遏住了追过去的冲动,林海秋神色淡然地回头:“我信金少爷一诺千金,自然,我也代表林家上下衷心祝愿金少爷开阵成功,只是还望金少爷不要忘了昔日所言,如果回到过去……”
“林家与我大金乃是世交,此际虽求长生不得,一朝大金氏族得以存续,断然不会忘了林先生今日予以的助力,二十年后,林家家主的位子不会是别人,林先生当可放心。”
将他的保证听在耳中,林海秋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还有一事不得不提醒金少爷,我那位早年失踪的二叔可不是寻常人,金少爷想要对付他,怕是还要多费些工夫。”
“再不寻常又如何?若是此人真有什么三头六臂,何以如今稳坐林家主人之位的不是他,而是林先生呢?”
微一挑眉,金俊勉回头看向了她的眼睛,“不过依照林先生此言,似是对您那位二叔了解颇深?既然如此,那么这五天之内便劳请先生替我把好酆都内城这一关,免得让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闯进来生事,不知林先生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还能如何?
在彼此视线的死角中握紧了拳,暗红色的指甲几乎折断,江畔割面的寒风里,林海秋笑着说道:“一切但凭金少爷吩咐。”
金俊勉赶回竹楼的时候,管家正在与鹿晗说起自己刚念高中的女儿,正说到兴头上,山下便传来了车辆引擎的声响。
许是为人群登楼的动静激回了神智,当金俊勉问起二人都在聊些什么的时候,管家的表情有了一瞬的迟疑。
“随便聊些家中的旧事,金少爷多半都是知道的。”耸了耸肩,鹿晗扭过头看向了后者,“我这人一闲着就话多,倒是难为管家先生听我絮叨了一上午。”
“呃,哪里……”被他的目光一扫,管家便低下了头去,浑噩的眼神一闪即逝,随即便恢复如常。
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金俊勉也未多问,只是对管家说:“叔叔好大的忘性,我清晨离开时不是嘱咐过,等先生醒来便先行带他去用膳么?”
“吃喝的事倒是不急,我急得是别的事。”打断了主仆之间的责问,鹿晗却问,“天气多变,为免一会儿又要起风,我们不如早些启程?”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5-01 22:01:00 +0800 CST  
【伪更】浮上来说句话吧,这文写到如今当真一波三折命途多舛,对于如今的局面,我本人第三次经历,因为实在太有经验,所以把底线放得极低。
只是目前并无什么动笔的兴致,所以还望催更的姑娘体谅一二。
从眼下这一秒起始,你永远无法断定今后的任何一件事,因而无须把话说尽,无须报以太大期望,亦无须感到绝望,请专注于自己的生活。——随口建议而已。
自然,还有一事须得说清,如若你对本文的主角之一报以恶意,便请再也不要点入此楼。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5-18 16:29:00 +0800 CST  
不弃坑,没啥事。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6-12 11:38:00 +0800 CST  
1、4个part完结。
2、本来想写完一口气发,后来发现没本事。
3、卡得很,先凑合着看看吧。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6-29 03:11:00 +0800 CST  
听说风格变得有点奇怪,但是没关系,快完了嘛呀么巴扎嘿。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7-01 01:38:00 +0800 CST  
1、怎么办突然又感觉四章写不完所以可能会从起承转合变成起承转转合或者起承转合合合合……
2、一口狗血撒到这里觉得有点竭,所以,让我歇几天【。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7-02 23:34:00 +0800 CST  
……
夜半子时,黄泉水。
灯油是在出发四个小时后燃尽的,冷色火焰消失的瞬间,天地都仿佛陷落进绝对的黑暗。以最短的时间适应了突变的环境,黄子韬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块萤石,借着柔亮的光泽看清水路,调整方向后继续摇起了橹。
幽冥鬼域,三途河道,唯有沉重的水声规律地响起,除此之外,一切都安静到了极限,说实在的,感觉上有些恐怖。
但显然黄子韬并不很在意此时的气氛,相对而言,他更担心如果再不靠岸的话,在灯油燃尽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变故,以及身后的那只明显已经不太好的鬼,是否还能接着熬下去。
——行船最初的一个小时里,吴亦凡还时不时地跟他说句话,有问必答,思路也还清晰;一个小时之后,往往就要等上几秒才能得来一声回应,但好在只是反应迟钝了一些;然而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很久,又过了近两个小时以后,情况就变得很不乐观了……
“哎我说,你别老一个姿势,经常动一动不容易结冰。”
“地方就这么大,还能往哪儿动。”
“啧,别犯懒啊,你要再睡过去我可就不管了啊,信不信我这就把你扔这儿自己跑路?……喂,喂喂喂!吴亦凡?!”
“……到了之后,记得喊我。”
不清不楚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吴亦凡便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就这么占着船篷中一块不大的空间,彻底没了动静。
江面看似宁静,实则危机四伏,黄子韬当然不可能真的放任他昏睡,因而在划船赶路的同时,每隔几分钟就必须回头将人喊醒,顺带为其清理一下周身结出的冰渣,但几次以后就发现是徒劳。
鹿晗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在这样酷寒的环境下,亡魂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机能,每每被喊醒过来也只是动一动眼皮,不过转眼的工夫就会再次睡着,且因魂体自内而外地散发着阴气,只消在寒雾中待上片刻就会重新覆上霜痕。
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三个钟头,黄子韬觉得不仅自己累,吴亦凡恐怕也累得够呛,念及反复开关会缩短使用寿命,他索性暂时放弃,任由后者一动不动地睡了个过瘾,直至此刻,灯油燃尽,他借着萤石的光芒朝后看了看,发觉许久未经挪动,船篷中的人竟已彻彻底底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这一惊非同小可,毕竟头一回行经黄泉水,鬼知道被冻住的鬼会变成什么样子!黄子韬愣了愣,当即钻进船篷底下,从袋子里翻出了几张业火符,团吧团吧揉成一颗小火球,然后小心翼翼地搁在吴亦凡身边,让冰层随着温度一点点融化,如此又过了近半个钟头,消融的霜痕之下终于露出了鬼魂冻得僵白的肤色。
“喂……吴亦凡?”见冰层融化得差不多,黄子韬又像前几次那样试图将对方喊醒,然而大概环境确实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这一次无论他怎样连呼带喊,陷入沉睡的人始终无知无觉,甚至连眼皮都没再动弹一下。
先前还大言不惭要独自过江,结果还没过到一半就沦落至此,可见人果然是不能随便耍帅的……
蹲在船篷里磨叽了一会儿,黄子韬再不寄望吴亦凡能自觉醒来,干脆用工具在旁边摞了个支架,堆上火球做成个简易的暖炉,即便明白起不到多大作用,总归聊胜于无。
根据上次边伯贤的描述,阴阳界是一座独立于江中的孤岛,因鬼门关阴气凝聚,在司南法器的指引下理应不会迷失,而今无风无浪地航行了四个小时,本来早就该到了,想来也是因为路途中吴亦凡的异状才会有所耽搁。
回到船头持起桨,黄子韬却开始犹豫究竟该何去何从,若是继续向阴阳界进发,那么在吴亦凡昏迷不醒的状态下,就相当于只剩自己单枪匹马,如此面对半数以上的金氏族人似乎并不现实;而若是此时调头返航,却又苦于不明内城此时的情况,万一金家的人发现他们偷渡,可不敢指望林海秋还能再帮他们一次。
思及此,便又掏出了移动终端,本是不抱期待的一个刷新,却意外发现地图上内城所在的区域聚集了大片的绿色!——这情况着实出乎意料,毕竟从下飞机起到现在从未见过这样壮观的己方阵容,黄子韬一时不禁愣住,随后立即查看地图最后一次更新的时间,发现显示的居然是四十分钟以前!也即是说,当他们在江上飘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候,酆都内城已经被盟军悉数占领!
巨大的喜悦直冲头顶,乃至少年没去细想为何盟军的人数会比印象中的略多了些,正准备收起终端重拾船桨,冷不丁感到船身一晃,江上水波漾开,小船竟然被推着一下子漂出了数米……
水中行舟,遇上风浪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若发生在黄泉水上,就不那么寻常了。
寂静的江面浓雾依旧,本是一副接近静止的画面,然而,眼前被萤石照亮的一方水域却是波纹微漾——因某种预感而屏住了呼吸,黄子韬握住雷炎剑柄,从船头缓缓地站起了身。
过不多时,震荡的力量由船底传来,水中的波纹愈发扩大,然后,稠密的水面陡然破开,爆裂的水花中间,一只庞然巨物终于腾跃着显出了它的面目————
……
但凡有了利益的介入,争端势必发生。
看着几名祭司为了一颗内丹而争执不下,鹿晗反倒希望他们吵得更久一点,毕竟黄泉水远,盟军不熟悉地形,未必能够按时抵达,换言之,在破晓降临之前的时间里,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从目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这同来的九名祭司应当是大金一脉法术修炼的佼佼者,分别于不同时期被已故的前代家主收归门下,虽然年龄各不相同,却俱以大金家主马首是瞻,出生入死,不在话下。
观察他们的服饰,便会发现九人各自对应了昊天塔中供奉的九尊神明,那名手执权杖的魁梧男子修为最高,对应的正是东皇太一,而那名脾气火爆的女祭司则对应了湘水神女湘夫人,其余还有塔中第八层的神明云中君、以及其他层级的河伯、司命等等。
祭司主事祭拜,修为自然不能同真神相提并论,但在九人合力之下,想要战胜,也绝非易事。
如此考虑着,鹿晗不由将目光转向了孑然事外的金俊勉,作为这九人领导者,却见此人没有半点介入他们争吵的意图,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最后波澜不惊地开口:“一颗两百年的内丹,可以决定一只妖的性命,却未必能担负得起一个家族的命运。”说着,他转向鹿晗道,“我知道先生是个敢于搏命的人,一旦没有了吴先生安危的制约,我只怕先生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顺了我等的心愿。”
“金少爷多虑。”心知他不会轻易答允,鹿晗微微垂眸,短暂的沉默后,忽然说道,“真要追溯起来,金少爷也算吴世勋的半个兄长了……不知金少爷还记不记得,当年他被老家主强行取出内丹,并以玉锥刻上咒文的时候,你就站在门外听着,无论他怎样叫喊,都不曾动摇过半分……”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但当他真正说出口的时候,金俊勉的目光仍是微不可查地一颤,就如听到了一件绝不想再回忆的事情,想要出声打断,却仍旧慢了一步,只听鹿晗的声音继续平缓地说道:“金家想要他的命魂已久,却不想取之无道,故而迟迟未敢下手,结果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用内丹牵制住他的行动,却也断送了他继续修炼的念头,终于……毁了他的一生。”
轻浅的语调重重落在了听者的心间,他重又抬起了眼来,隽秀的五官因晃动的火光而变得模糊,竟让人一时分不出他面目的轮廓,“我还以为,诸如此类的方式,各位已经就轻驾熟,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又有何惧?”
怔怔望着他眼底汇聚的颜色,金俊勉许久都没有出声,直至那位东皇祭司轻敲权杖,梵乐般的铃音响彻楼宇,才倏地回过神来,勉强淡然道:“他与先生……毕竟不同,相处二十余年,我自信足够了解他,却并不那么了解先生。”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迅速转换了一番情绪,语调复归冷静,“不过先生说得对,这个交易尚算公平,但既然是先生所提的要求,那么为表诚意,还请先生先行一步。”
思量好的步调险些被打乱,鹿晗不禁看了那枚金铃一眼,随即听见金俊勉的话语,便又释然地松了口气……
好在,结果还算不错。
沉默的态度相当于默许,在金俊勉的示意下,那名修为不俗的女祭司出列向他走去,于半步之外的位置停下,看着那只摊开在面前的手掌,鹿晗仅仅是犹豫了一瞬,随后就将虚握在手心里的内丹递交了过去。
妖灵修魂,成就皆系于内丹,将其交付出去的一瞬,就如将性命交给了别人。
摄人心魂的灵气激荡在掌心,那是融合了两百年时光的日月精华,有那么一刻,女祭司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表露,因此只是在原地驻足了一刻,便匆匆回到队列之中,恭敬地将光华流溢的小珠呈递至金俊勉眼前。
那枚似成相识的内丹已近在眼前,金俊勉却没有立即去取,而是有些复杂地看着鹿晗行若无事的脸色,近似于叹息地笑了一声:“先生当真如此豁达……”顿了顿,他转身对东皇祭司说道,“去,将阎罗像前的银器取来。”
此刻他已占尽先机,原本不必退让,祭司愣了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金俊勉道:“我们身处阴阳界,一举一动皆为诸天神灵所视,应当言而有信,速去取来,不必多言。”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鹿晗站在巨灯的光影之下,全程注视着祭司将工艺繁复的机关一一拆除,再将盛着魂魄的银质法器小心地取下,最终避开天火灼炙的焰舌,一步步走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或许因有金铃护身之故,这位东皇祭司的举止显见比女祭司沉着镇定,此刻近距离地交错,双眼更是紧盯着面前这只观念中诡计多端的妖,像是唯恐一念之差就落入陷阱一般。
然而,自始至终,什么也没有发生,鹿晗仅仅是从他手中取过了被天火灼烧得有些发烫的银器,甚至于还低声说了句谢谢,而后便将银器攥在手中,不再言语。
祭司退回后,金俊勉抬头看向了塔刹之外的天色:“如此,就不必再等了,这便开阵吧。”
“且慢。”猝不及防地,鹿晗又一次出了声,“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面对着周围几道饱含戒备的注视,他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指向那名始终默默站在外围的守卫,“还请这位小兄弟帮个忙,替我将它带下塔去。”在对方颇有些茫然的目光中,他挥了挥手中的银器,诚恳道,“帮我一次,拜托了。”

楼主 吴梁之  发布于 2014-07-10 01:32:00 +0800 CST  

楼主:吴梁之

字数:244478

发表时间:2013-02-02 04: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4-09-29 18:54:3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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