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人by眠琴柳岸古风虐心,将军x书生

第五十章 木瓜六
宋芷抬眸望去,只见一群家丁一起扛着两人高的树,扛了好多棵,抬到院子里种下。


孟桓站在不远处看,见到宋芷出来,向他招了招手,宋芷一路小跑过去,在孟桓身前停下,叫了一声:“少爷!”


孟桓问他:“喜欢吗?”


宋芷还在发愣,问:“怎么突然想起种海棠了?”


孟桓说:“今年春,你不是说喜欢么?我当时答应你要种的。”


“那也不用种这么大的,小树苗就可以了,这么大的……多费劲儿啊。”


孟桓笑了笑:“小树苗不得等几年才开花么,而且一大树一大树开起来才好看。”


其实孟桓回来之后不久,就在张罗这事儿了,只是要找几株大小合适,形状优美,开得又好的,着实挑了一阵儿,耽搁到现在,这才种进来。


宋芷看家丁们一个个吭哧吭哧,热得满头大汗,额上青筋暴起,有些过意不去,但终究耐不住高兴,抿唇笑了一下:


“你这劳民伤财的……”


“劳什么民,”孟桓说,“这都是要发工钱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时候那一群汉子的头儿跑过来,冲孟桓行了个礼,见过宋芷,才道:“少爷,11株海棠花都在这儿了。”


又向宋芷咧嘴笑了笑:“宋先生心善,但我们这些人不怕累,少爷赏口饭吃,已是感激不尽,只要宋先生喜欢,便都值得。”


一个大老粗竟也会说这样好听的话,宋芷不由得看了孟桓一眼,莫非孟桓教的?


但无论如何,他五个月前随口说的一句话,孟桓也能记到现在,还认认真真地做,都是极为有心了,说不感动是假的,宋芷冲小厮点点头:“有劳了,我很喜欢。”


小厮咧开嘴,又是一阵傻笑,乐颠颠地跑了。


两个人看了一阵儿,日头已经上来了,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倒觉得有些晒,孟桓便道:“我们进屋去吧。”


到了屋里,莲儿识趣地给二人掩上门,守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站成一根木头人。


木头人才站没一会儿,便眼尖地瞅见有个丫头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看,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约莫瞧见个轮廓,像是朵儿失贴身的大丫头。


宋芷跟着孟桓进屋后,透过窗还能隐隐瞧见外头正卖力种着海棠的家丁们,那海棠的位置是特意选好了的,从他的窗前抬头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


孟桓看见宋芷放在桌上看了一半的书,拿来翻了翻,见是程颐的《经说》,复又放下,他对理学研究不深,也没什么太大兴趣,笑了笑,道:“你没再写什么《正气歌》了吧?”


宋芷不乐意听他说这个,将书夺过来,道:“没有。”


写是没有写了,反正挂在他兴顺胡同家里的床头上了,一抬头就能看到。


孟桓调侃:“哟,费这么大力气送了礼物,不仅不答谢,还摆脸色给我看呢?”


宋芷:“挟恩图报!”


孟桓接道:“我不是君子。”


宋芷被他噎得没话说。


孟桓:“想想要怎么答谢我呢?”


宋芷踌躇了半晌,说:“要不给你画幅写真吧,行么?”


这个回答原不是孟桓想要的,倒也是意外之喜,一口答应:“好!”


“现在画么?”孟桓问。


“嗯。”宋芷点头,当即铺开一张宣纸,把颜料都调好,备在一旁,看了孟桓一眼。


孟桓非常配合,赶紧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摆了自以为很酷实际很二百五的姿势。


宋芷不由有些好笑,唇角弯了弯,低下头,落下第一笔。


可宋芷在写真全程,并没有怎么看孟桓,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低着头,孟桓坐得久了,有些无聊,就问:“你们画师写真,都不看人的么?”


“这画出来若是不像,可怎么好?”


宋芷头也不抬:“知道什么叫成竹在胸么?”


“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这一句,孟桓是知道的,顿时觉得被取悦了,也不管他那二百五的姿势了,凑上来想要看。


宋芷却不给他看。


“等画完了再看,现在不许看。”


孟桓嘀咕:“你这画师,规矩挺大啊!”


宋芷道:“不乐意?不乐意就不画了。”作势要罢笔。


“画画画!我不看!”孟桓连连保证。


宋芷忍住翘起的嘴角,潜心作画。宋芷画的乃是孟桓舞枪的模样,身着一件藏青色衣袍,腰间坠了一枚暗红色的避者达,银枪斜指,视线落在枪尖上,目光比枪尖还要锋利,红缨随着他的动作而飞舞。而且为了显得更英武神勇,宋芷给他画了一只好的左手,而非缠成猪蹄的左手。


为了精益求精,宋芷画得很仔细,细节到连袖口的海浪纹都画得清清楚楚。


过了许久,孟桓等得心痒难耐了,宋芷才终于长吁一口气,放下笔:“完工!”


孟桓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走到宋芷身旁,低头一看,乖乖,画得真是好。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0:51:00 +0800 CST  
孟桓对着画瞅了又瞅,连连赞叹,这比本人还像本人,说要装裱起来,挂在自己卧房里头,宋芷都被称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孟桓突然冒了句:“子兰,你这扎马步的时候,都是在干嘛?”


宋芷顿时磕巴了。


孟桓还要调笑:“让你目视前方,你都在看哪儿呢?”


宋芷憋红了脸,半晌,小声说:“看你。”


孟桓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直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升起些不怀好意的笑,一边将墨迹尚未干的画小心收到一边,一边轻声道:“半天不见,胆儿肥了呀!”


“哪有。”宋芷说。


“我看有。”孟桓握住宋芷的手腕,将人一拉,再一推,按到了书桌上。


孟桓这些日子将左手养得好了些许,裴雅来换过几次药,但每次都还是给孟桓缠成猪蹄。


孟桓用一只手制住宋芷后,心里又感叹了一句:裴雅这个**,这左手也太不方便了。


“少爷!”宋芷唤了一声。


孟桓突然记起上回他在书房里这么做时,伤到了宋芷,连忙松开手,摸了摸宋芷的腰,问:“没撞到吧?”


宋芷怕痒,孟桓一碰他的腰就痒得直躲,红着脸摇头:“没有。”


孟桓放了心,突然想起这不是在书房,是在宋芷房里,有床的,于是拉起宋芷的手,带他到里间去,宋芷看明白他的前进方向,不肯走,蚊吟似地低声说:“少爷……能不能,就在这里。”


他怕到了里间,发生一些无法控制的事情。


谁知孟桓转头看了他一眼,说:“莫非你更喜欢在书桌上?”


宋芷的脸“腾”地烧起来,辩解道:“不是的……”


孟桓笑了一下:“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宋芷暗道:就是怕啊……


然后孟桓无视了宋芷的反抗,将人连拉带拽地带到了里间,一用力,将人丢在床上,而后覆了上去。


宋芷整个人都懵了,推拒着孟桓的胸膛。


“少爷!别……”


“嘘。”孟桓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不然你觉着,外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宋芷更惊慌了,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孟桓,又无辜又无措,人却被压得死死的。


坏了,宋芷想。


孟桓被他看得都不忍心了,又有些隐约的不悦:他就这么不愿意?低头亲了亲宋芷的眼睛:


“别怕,我不对你做什么。”


宋芷才不信。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有东西顶着他了。


“我就抱抱你。”孟桓说。


孟桓说话算话,果真只是抱着他,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别的什么也没做。


宋芷慢慢放下心。


只听孟桓问:“你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宋芷的身体猛然紧绷起来。


孟桓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发,说:“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往前我就问过你,可你不肯说。我只是觉着,普通人家绝养不出你这样的气度……你的爹娘不是普通百姓吧?”


宋芷人身安全还遭受着极大的威胁,在说与不说之间只犹豫了一瞬,便果断选择说,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我爹……是一个英雄。”宋芷这样开头。


“原本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爹还是京官的时候,我随他在临安住了几年,后来爹因主战被贬,我们才举家迁到铜陵。”


铜陵便是后来发生丁家洲之战的地方。


丁家洲在铜陵县北,丁家洲之战是德佑元年二月,也就是至元十二年,蒙军于丁家洲击败宋军水陆阻击,瓦解宋军主力的一场战斗。


“后来战火绵延到铜陵……”宋芷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爹不肯弃城而逃,便将我与娘亲送出城,自己则守城而亡。”


“至于娘亲,你也看见了。”


宋芷与娘亲逃到浦江时,几近弹尽粮绝,被几个蒙古士兵拦下,当时李含素已十分虚弱,很轻易便被蒙古人夺去了性命,秀娘为了保护宋芷,被迫与一名蒙古士兵媾合,孟桓便是在那时初见宋芷,救下了他的性命。


宋芷不愿回想那段往事,因此也没有细说,草草说了个大概。


可即便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与眼前的情形对比,仍让宋芷感到一阵自厌:他父母亲人尽皆丧于蒙古人之手,而自己竟与一个蒙古人牵连不断,此刻还被其压在身下……宋芷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偏过头不肯看孟桓。


孟桓只当他是提及了伤心事,故而情绪低落,摸了摸他的鬓发与脸侧,轻声安慰:“逝者已矣,子兰,人总是要向前看。”


可人不能忘本,宋芷想。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0:51:00 +0800 CST  
注:“故画竹”句,语出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

糖里得来点玻璃渣才好吃,怕你们被齁着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0:51:00 +0800 CST  
今晚还有一章,补27号的更新,明天再补一章,也三更,这样27号的就补起来了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0:52:00 +0800 CST  
第五十一章 木瓜七
见宋芷仍旧情绪不高,孟桓将人拉起来,轻声道:“怪我,不该提这些的。”


宋芷抬眸看他,一边自厌着,一边贪恋着,为自己、为孟桓辩解,心说:“怎么能怪他呢?丁家洲之战时,孟桓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罢了……伐宋的主帅,是伯颜啊……”


可如今孟桓偏偏又是伯颜的心腹,偏偏又是他最憎恨的蒙古人的一员。


但这不是迁怒吗?


《便宜十六策》说,喜怒之间,必明其类。怒不可犯无罪之人,怒不可戮无辜。


迁怒,不就是犯及无辜了么?


但孟桓是无辜的么?


景炎二年,孟桓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彼时临安早已失陷,伐宋到了最后阶段,直至祥兴二年的崖山海战后,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大宋终于走到了绝路。这两年孟桓定然也加入了伐宋的队伍。


所以孟桓不是无辜的,他身上也背负了大宋子民的血债。


孟桓捏了捏宋芷的后颈,问:“在想什么?”


宋芷不言。


孟桓微微倾身去吻他,却被宋芷偏头躲过了。


孟桓顿了顿,没有强迫他,将人揽在怀里:“你心情不好,我不闹你。”


来自孟桓的温度和气息包裹住他,而孟桓说的话又是那样动听,让宋芷忍不住动摇,暗自说:“孟桓也不过是整个蒙元朝廷的一柄剑罢了,他的选择从来不由己。”


微微直起身,宋芷顺从本能地偏头,亲了孟桓的下巴一下,而后把脸埋在孟桓肩上,强行假装那些家国大义不存在。


宋芷想:我们终归是不会长久的,现在放纵一下,爹娘……应当不会怪我吧?


然而平静总是暂时的,很快,就有人替宋芷打碎了他短暂的安宁。


转眼到了八月初,这日大清早,宋芷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扎马步,随后孟桓指导他拉拉筋络。


“右腿伸直,膝盖不许弯。”


此时宋芷正以一个类似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立,右腿单脚站立,左腿屈膝提起,左手扶膝,右手抓住左脚。


“左脚往前伸。”


“不许晃,站稳。”


“站不稳……”宋芷费力地说。


见宋芷晃晃悠悠,孟桓扶住他的肩,免得他摔了。


眼下孟桓的左手绷带已经拆了,但疤痕仍有些骇人,不太方便使用。


“来,继续往前伸。”孟桓引导着他。


“伸不动了,疼……”


“刚开始都会有些疼的,慢慢就好了,忍忍。”孟桓说。


宋芷:“嗯。”


宋芷一边拉筋,孟桓一边问他:“想好那块翡翠做什么了吗?”


“想好了,做一对弥勒佛玉佩。”宋芷说。


“你一个,我一个。”


“为什么?”孟桓问。


宋芷抬眸看他,笑说:“希望你笑口常开,没有烦恼。”


真是最简单又太动听的情话。


宋芷自然是有私心在里头,希望能有一件儿与孟桓一样的东西,作为见证。可并蒂莲一类的东西太过高调,被人看到了不好解释,况且,宋芷并不真的指望能与孟桓永结同心。因此他退一步,把那些私心悄悄藏下来,只希望孟桓能够开心就够了。


孟桓看着宋芷的眼神渐深,正想做什么,突然听到前院一声呵斥:


“滚开!”


是绰漫的声音。


宋芷心中一惊,连忙退了一步,离孟桓远一点,这时恰巧绰漫拿着鞭子走了进来,看到后院里头的两个人,绰漫先是看了孟桓一眼,见两人之间没什么异样,心下稍安,但一想起朵儿失同她说的话,就觉得胸中一股怒火熊熊燃烧。


绰漫将长鞭一甩,鞭尾抽在地面上,发出“噼啪”之声,指着宋芷:“你给我过来!”


绰漫气势汹汹,下一刻就要打人,宋芷是被她打过的,哪里敢过去,孟桓更是皱了眉,将宋芷拉到身后,问绰漫:“你这是做什么?”


绰漫见此更加被激怒了,道:“哈济尔,你不许护着他,让他过来!”


宋芷将手从孟桓手里抽出来,上前一步,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问:“绰漫小姐,发生了何事?”


“你还有脸问我发生了何事?”绰漫冷笑一声,“胆敢引诱哈济尔,看本小姐今天不打死你!”


手一挥,细而坚韧的红色长鞭带起阵阵尖锐的破空声,直奔宋芷的面门。然而宋芷却在听得那“引诱”二字时,面色陡然变得煞白,躲也未躲。眼看长鞭就要击中宋芷,孟桓忽地一伸手,半道上将那长鞭截住了。


凌厉的鞭子在孟桓手中抽出一道血痕,孟桓恍若未觉,绰漫和宋芷却先慌了。


“少爷!”


“绰漫!”孟桓依旧把宋芷拦在身后,压着火气皱眉斥道,“你胡闹些什么?”


绰漫拽了拽,又拽了拽,没拽动,又气恼又委屈,眼睛都红了,“放手!”


孟桓道:“放手可以,你先保证不随便打人。”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2:14:00 +0800 CST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男狐狸!”


“闭嘴!”孟桓手上一用力,直接将绰漫的鞭子抢了过来。


绰漫一懵,孟桓还从没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孟桓厉声问。


“谣言?”绰漫被气笑了,指着孟桓和宋芷,“你看看现在,像谣言吗?”


孟桓不跟她逞口舌之快,转头看了宋芷一眼,只见宋芷脸色煞白煞白的,想来是从没被这样羞辱过,不免有些心疼,去拉宋芷的手,宋芷却一缩,躲开了,低下头不敢看他。


孟桓低下头柔声道:“你别听她胡说,先回屋去,这里我来处理。”


“不行!”绰漫高声道,“他不许走!”


“绰漫,”孟桓道,“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小姐,这样咋咋呼呼的,非要闹得人尽皆知,都来看我孟府和你的笑话么?”


“可是……”


孟桓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绰漫吓得立即噤声了,不甘不愿地嗫嚅道:“那好吧。”


绰漫瞪了宋芷一眼:“快走!”


孟桓微微皱眉,到底不好跟绰漫闹得太僵,对宋芷耳语道:“你先回去,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轻侮了你去。”


宋芷没说话,飞快地看了绰漫一眼,又犹豫地看了孟桓一眼,自知在绰漫面前,自己是说不上话的,便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宋芷自嘲地想:果然自己就不该有任何的奢望,即便只是不能说出口、不能为人所知的些许期待。


一晌贪欢,一晌贪欢,果然只是一晌。


等宋芷走了,绰漫便把火力转到孟桓身上,瞪着孟桓,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孟桓****,他从来没这么骂过她,宝石一样熠熠生辉的眸子眨巴眨巴,倏然落了几滴眼泪下来。


又觉得丢人,转过身去,捂着脸说:“不许看!”


孟桓无奈,叹了口气,这位大小姐也太难伺候了。


“好,我不看,你别哭了。”


“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绰漫小姐在我府上哭了鼻子,将军不得把我打个半身不遂啊。”


绰漫用帕子擦了眼泪,抽抽鼻子,说:“谁让你欺负我的!”


“明明是你无理取闹在先,”孟桓说。


“我无理取闹?”绰漫反问。


“哪有你这样冲到别人家里,二话不说就要打人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绰漫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事实上,她若是真不由分说打了宋芷,打的是孟桓的脸,但想想还觉得气,道歉是不可能的,说:“那都是他该打!”


孟桓沉声问:“绰漫,你是听了谁的教唆?谁在你面前嚼舌根的?”


“是……”绰漫正想说,转而又觉得不对,“你管是谁说的,你只说,宋子兰是不是引诱你了?”


“没有。”孟桓皱眉。


绰漫不信:“那你干嘛那么护着他?”


孟桓反问:“平时我不护着你么?”


绰漫被孟桓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憋出一句:“这不一样!”


“但凡我府里的人,我都护着,怎么了?”


绰漫:“你还教他练武!”


孟桓:“我没教过你?”


绰漫瞪他:“他区区一个下人,怎么能事事跟我比?”


孟桓压了压火气,解释道:“他不是下人,是我府里请来的先生。”


“按照汉人的礼节,有天地君亲师的说法,他教我书法,是我的老师,理当受到礼遇与尊敬。”


绰漫惊诧道:“哈济尔,你为何要学汉人的礼节?”


孟桓看了她一眼,也没法解释自己怎么突然说起了汉人的礼节,将鞭子还给她,说:“日后万不可再如此无礼了。”


“而且,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朵儿失,这府里头,除了她,还有谁敢在你面前搬弄是非。”


孟桓说完,也不管绰漫,抬脚就打算离开。


“站住!”绰漫说,“你不许欺负朵儿失!”


孟桓回头看了她一眼,说:“绰漫,这是我府里的事,你是将军府的人。”


言下之意,绰漫没有资格和立场来插手孟桓如何处置府里的人。


绰漫站在原地,看着孟桓真的就不管她,自己走了,想了想,还是气得直跺脚,虽然孟桓说得坦坦荡荡,但孟桓还从没为任何一个人如此斥责过她,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孟桓确实是去找朵儿失了。


莲儿同他说过朵儿失的动向,知道朵儿失近来一直对宋芷有意见,但朵儿失在府里也有几年了,不整什么幺蛾子,孟桓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


偏生这人还不知道安分二字怎么写。


孟桓到时,朵儿失正在房里拉胡琴。


胡琴原是蒙古人特有的乐器,卷颈,龙首,有两根弦,以马尾制成,音色柔和浑厚,听之如草原上的风声、马嘶鸣声。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2:15:00 +0800 CST  
朵儿失看到孟桓还挺冷静,没有分毫东窗事发的意味,安安静静拉完了那只曲子,将胡琴递给一旁的婢女,才款款向孟桓行了个礼:


“少爷万福。”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2:15:00 +0800 CST  
注:⑴拉伸动作见百度。

⑵胡琴见百度。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2:15:00 +0800 CST  
第三更,补27号的更新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2 22:16:00 +0800 CST  
第五二章 木瓜八
孟桓冷淡地看着她,在一旁坐下,问:“你知道萨兰是怎么没的吗?”


朵儿失柔声答:“不知。”


孟桓说:“因为她勾结外人,背叛了我。”


朵儿失说:“朵儿失此生都不会背叛少爷。”


孟桓真有些佩服她的镇定了。


“把绰漫当枪使,你胆子倒不小。”


“不敢。”朵儿失说。


“说说吧,自己选条路,我府里留不得你这样好搬弄主人是非的人。”


朵儿失道:“宋先生初来孟府时,我还道他是真有气节,真没想到他一个秀才,竟也能跟我们这些内宅里的女子争宠。”


“只是少爷,您宠他一时,又会宠他一世么?”


“况且……少爷终归是会娶妻生子的,宋先生想必比谁都清楚这些,您猜宋先生对您,到底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呢?”


孟桓看似毫不动怒,淡淡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说些好听的求饶,而不是刻意来激怒我。”


“朵儿失并非在激怒您,只是说些实话。”


“只是实话……总比谎言难听了一些。”


不只是难听,简直是诛心了。


孟桓从朵儿失那里出来后,心想,不怪绰漫能被她说动,这女人说话着实厉害,一针见血。


到了前厅,孟桓才发现绰漫竟然还没走。


他有些头疼,对绰漫可没法向朵儿失那样。


而此刻,宋芷的房门正紧紧闭着。莲儿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想敲门又不敢,怕反倒惹恼了宋芷。


宋芷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扪心自问。


绰漫的话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可羞辱之外却也让宋芷清醒地意识到,他现在这样是错误的。


他曾骂蒙古人罔顾伦常,可现如今看来,罔顾伦常的是他才对。


面对绰漫的指责,宋芷本该反驳的,可他却不知从何反驳起。


幼年爹爹宋修文常教导他,做人,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自己问心无愧,便无论流言蜚语如何甚嚣尘上,都于己身无关。


可如果……问心有愧呢?


绰漫来闹过一回后,也不再来了,似乎真被孟桓说服了。


宋芷不想去问孟桓是怎么跟她说的,也不想问为何朵儿失突然从孟府里消失了。


直到孟桓在一天练武过后对他说:“我伤好得差不多了,从明日起,你继续教我写字吧。”


宋芷才恍然惊觉:对了,他是来教孟桓写字的,不是来风花雪月的。


宋芷将心事都埋在心底,没有对孟桓提过,可宋芷总觉得,那日绰漫来过一趟之后,宋芷就变得有些消沉了,对自己也不如往日热情了。


习字结束,孟桓把人压在书案上亲吻,宋芷微微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动,也就随他了。


亲吻闭,孟桓低声在他耳边说:“子兰,中秋快到了,中秋时,你能不能留在孟府,跟我一起过?”


中秋?宋芷愣了愣,攀着孟桓的肩膀,气息不稳地说:“中秋这么快就到了?”


孟桓低声说:“嗯,就后天。”


宋芷算算日子,确实,今儿都十三了。


“中秋之后,十六是你的十八岁生辰,我想给你庆生。”


宋芷差点儿都忘了,他的生辰快到了,过了十六,他就满了十八岁,离及冠也不远了。


“好不好?”孟桓亲昵地搂着宋芷的腰,捏捏他腰上的软肉,“别回兴顺胡同了。”


宋芷没有立刻答应,问道:“少爷的爹娘呢?”


孟桓说:“爱赤哥是外官,无召不得回京,阿可与爱赤哥在一块儿呢。”


“不……唔!”见宋芷有拒绝的意思,孟桓一低头,堵住他的唇,不让宋芷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嗯……”宋芷被亲得喘不过气,勉力把人推开,得了把话说完的机会,“……不行的少爷。”


“秀娘在家等我,我不回去,秀娘一定会伤心的。”


“你若是回去,我也会伤心的。”孟桓软声说,“就一次,好不好?”


宋芷偏过头不看他,低声说:“秀娘孤苦无依,只得我一个人,我得回去陪她。”


“那我呢?”孟桓问。


“少爷……”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少爷若是想有人陪,有的是人愿意。”


越说越不像话了。


孟桓撇嘴:“那行吧,中秋你回去,但你的生辰,一定要我给你过。”


“少爷!”宋芷抗议。


“抗议无效,你若是再拒绝,我现在就在这儿要了你。”孟桓威胁。


宋芷一下子不敢说话了,因为孟桓的手摸在他腰上,眼看有透过衣襟伸进去的趋势。


宋芷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少爷,别冲动……”


“我没有冲……”


孟桓话没说完,宋芷突然壮着胆子,倾身亲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这是宋芷第一次主动亲他。


孟桓咂咂嘴,觉得没尝到滋味儿。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12:57:00 +0800 CST  
宋芷观察着孟桓的反应,似乎心情比之前好了,才敢继续抗议:


“少爷,秀娘每年都会给我过生辰的,若不回去,我没法儿跟秀娘解释。”


“你就跟她说,你主顾没人性,不给假。”


宋芷没忍住乐了,说:“那她要是让我辞了这差事怎么办?”


孟桓:“这不行!”


“少爷……”宋芷为难道。


“除非你再亲我一下。”孟桓说。


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下滑到孟桓的唇上,孟桓的唇颜色较淡,唇薄,看起来显得凉薄,亲吻时却是灼热的。


宋芷有些犹豫,看着孟桓明明想笑还故作冷淡的眼神,“哦”了一声,勾着孟桓的脖子,吻了上去。


然而只是简单的触碰,两唇相贴,宋芷看着孟桓近在咫尺的眸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主动。


看来这一关没那么好过。


宋芷没有这样的经验,只能在脑海里回想着孟桓每次吻他时的情形,学着孟桓那样,小猫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孟桓的唇瓣,然而小心翼翼地企图撬开孟桓牙关,探入他口中。


谁知孟桓故意逗他,牙关咬得紧紧的,完全不为所动。


宋芷抬眸看了一眼,只见孟桓眼里有调笑的意味,顿时脸红得欲滴血,难堪地垂下眸,就要退开。


就在两人的唇将分即分之时,孟桓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宋芷更加羞恼,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孟桓却一把把人按到案子上,压制得死死的。


轻声说:“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俯身亲了下去。


付出被亲到快窒息并且嘴唇被咬破了的代价,宋芷终于争取到中秋和生辰回家过的权利。


八月十四,上都举行洒马奶酒的祭典,同时皇帝开始准备南返大都。


十五,大都留守的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等官员前往西山巡游,返回时在镇国寺等处用饭。


孟桓虽然被准了两个月养伤,到底是装模作样把手裹起来,重伤未愈的样子,去枢密院露了个脸,跟着众人一起前往西山。


十五这日天气极好,夜间满月飞明镜,银汉无声转玉盘,恰适合赏月。


白满儿原不敢出门,但在秀娘的劝说下,仍跟着三人一起出了门,到太液池边赏月去。


太液池上,贵门大户张灯结彩于台榭游船之上,圆月倒映在清寒的池水之中,滟滟然随水波荡漾。宋芷在池边,遥闻笙箫之声,宛若云外,又隐隐然如九霄之上。


夜市里,石榴、梨、枣、栗等时鲜蔬果叫卖不绝。


宋芷买了几个石榴,几人拿着一边吃,一边赏月,当然,还买了一袋狮子糖。


自从脸伤了之后,虽然疤大多消了,只剩了一道在额上,白满儿还总觉得自己形容丑陋,不肯见外人,一路低着头,兴致不是很高,但夜里看不清,一路来凡小摊小贩儿的,总要夸上一句“小姑娘真可爱!”


白满儿渐渐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秀娘见白满儿总算有了精气神,高兴得不行,一路上给她买了不少吃食,白满儿两手都拿不下,塞了一部分让宋芷帮忙拿着。


宋芷则一边吃着狮子糖一边想,不知道孟桓现在是否也在太液池上赏月呢?


身边会有什么样的人陪他?


……


翌日,八月十六,是宋芷的十八岁生辰。秀娘听说崇国寺有做场唱戏的,便拿了些碎银子,拖家带口地到崇国寺去看戏,相当于给宋芷过生辰。


崇国寺在发祥坊旁,与太平坊只隔了一条街。


寺庙中唱戏的地方叫露台,早年是露天的,如今四面立了柱子,建了顶,还砌了后墙,只能三面看。


观众席是用木板搭成,分层而坐的,宋芷与秀娘等来得早,坐得比较靠前。


今儿唱的是《宦门子弟错立身》,只有十四出的南戏,乃是宋时临安一个才人所编,讲述的是金国河南府举同知的儿子完颜寿马,与走江湖的艺人王金榜相识相恋,却囿于身份差距被其父亲棒打鸳鸯。


然而完颜寿马鄙弃功名前程,违抗父命,跟随戏班 “冲州撞府”,终于使他的父亲同意婚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


白满儿是个情窦初开的多情少女,看到高潮处,忍不住一边落泪一边骂:“这同知大人棒打鸳鸯,太过分了!”


这时候旁边有个男人搭腔道:“这为小娘子,可是对我们同知有什么不满么?”


白满儿懵懵懂懂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看清眼前是一个陌生男子后,白满儿瑟缩了一下,躲到白阿朱身后。


白阿朱连忙赔笑:“大人勿怪,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则个。”


同知道:“年幼?依本官看也不年幼了嘛!”


通知抚了抚胡子,弯下腰问:“小娘子芳龄几何?”


白满儿怯怯地看着他,这男人的恶心嘴脸,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虞侍郎和其夫人,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12:57:00 +0800 CST  
同知见她模样清秀可人,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伸手就想去摸白满儿的脸。


“大人!”白阿朱强撑起笑脸,往白满儿面前一挡,道,“大人手下留情,小女才十四,尚未及笄呢。”


“十四啊,也不小了,”同知笑眯眯地说。


“大人。”宋芷突然上前一步,规规矩矩作了个揖,插话道,“学生见过大人,敢问大人何处高就?”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12:58:00 +0800 CST  
注:⑴关于吃月饼,不要吐槽兰兰吃石榴赏月,月饼是到明朝才在民间盛行的。

⑵《宦门子弟错立身》见百度。

⑶才人,那时候大多数戏曲创作者是门第卑微、职位不阵的文人,被称为才人,才人的小团体叫书会。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12:58:00 +0800 CST  
第五三章 木瓜九
“本官乃是同知大都路总管府事。”


从四品。


宋芷微微一笑:“原来是同知大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同知捋了捋胡子,骄矜地点点头,问:“你有何事?”


宋芷看了白满儿一眼,道:“这丫头是舍妹,年少无知,久不出门,言语失敬多有冒犯,幸得大人青眼,只是舍妹福薄,恐受不起大人的厚爱。”


同知皱眉:“怎么说?”


宋芷微微一笑:“是这样,舍妹前不久刚摔坏了脑子,怕见生人,且额头上还留下了一道疤,恐怕污了大人的眼。”


同知闻言这才仔细往白满儿额头上一打量,额上特意拨了碎发下来,但仍隐约可见一道疤痕。


起初不觉得,此时经宋芷一说,才发现这疤越看越不好看,当即没了意趣,摆摆手:“也罢。”


宋芷心中暗吁一口气,正想道谢,就听此人说:“慢着。”


宋芷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他一眼:“大人还有何事?”


把目光从白满儿身上移开之后,同知才发现,宋芷虽是男子,但形貌昳丽,气度温润,俨然一个翩翩少年郎,可不比他那个妹妹要好?


“秀才,你姓甚名谁?”同知问。


“学生姓宋,名芷,尚未及冠。”所以就不说字了。


“宋芷。”同知温和笑了笑,“好名字。”


“你倒是会说话,又不卑不亢,本官甚是欣赏,不知可否愿意跟本官走,你这等寒门学子,想来很需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本官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宋芷略有些诧异,随即婉拒道:“大人抬爱,只是学生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


“哎,不必过谦,我一看你周身气度,便知你绝非普通的酸腐秀才,定然是有才之人,况且……”同知打量了一下宋芷的脸,笑道,“你这相貌比**妹,还要更胜一筹。”


宋芷脸色僵了僵,低下头去:“大人说笑了……学生是男子,怎么能……”


“男子又如何,自古有龙阳、分桃等说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秀娘倏然变了脸色,骂道:“你这狗官!我家少爷,岂容你如此欺侮?”


“少爷?”同知扫了一眼二人的穿着,宋芷穿得虽然还算体面,但……


他一旁贴身的小厮已经抢先一步骂道:“哪来的破落户,也敢口称少爷!我家大人抬举你,是看得起你,还敢推三阻四的!”


小厮这一吼,周边看戏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见那同知衣着华丽,不是普通人,都不敢得罪,没人敢上来帮腔,只是看。


宋芷没想到三天两头被人这么羞辱,终于被激出了火气,见秀娘还要说话,把她一拉,道:“秀娘,我来。”


宋芷说完也不管秀娘的反应,径直站上前一步,冷笑着讽刺:“大人可知道《墙有茨》这首诗?”


同知大人显然不知道:“什么?”


“墙有茨,不可扫也。”

“中冓之言,不可道也。”

“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虽然没听懂诗的意思,但“言之丑”三个字是听懂了。


旁边忠心护主的小厮顿时变色道:“你这狗奴才,竟敢骂我家大人!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一巴掌向宋芷挥过来,宋芷才不怵他,半空中截住他的手,一抬脚踹在其膝盖上。


小厮膝盖一痛,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宋芷再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将其踹了个四仰八叉。


宋芷冷笑:“真是随了你的主人。”


同知见此不仅不怕,反而更怒:“给我上,把他拿下!”


“兰哥!”白满儿大呼,“你们……唔。”


“住嘴!”秀娘一把捂住她的嘴,对白阿朱道,“带满儿离开,快!”


白阿朱六神无主,“那、那兰哥儿怎么办?”


秀娘脸色很冷,语速很快:“少爷自然有秀娘来护着,你们快走。”


秀娘说完,也不再管他们,从发上抽下一只发簪,那是当年染了蒙古士兵之血的发簪,多年过去,光泽不复,锋利依旧。


对方人多势众,宋芷哪里是对手,没多时就被擒住,反手押在了同知面前,被钳制着下巴,被迫仰起脸,看着同知。


“哼,区区一个书生,也敢在本官面前逞凶,你袭击朝廷大员,本官按律拿下。”


方才被他打了的小厮得了报仇的机会,同知说了不许打脸,他就专打肚子,一拳下去,宋芷只觉腹间一阵钻心的疼,但他偏偏咬了牙,一声不吭,只拿眼睛死死瞪着同知。


“哟,还敢瞪!”小厮捏了捏拳头,再一下,打在方才的地方。


宋芷疼得额上冷汗直冒,脸色发白,却半点不肯示弱。


“行了行了,别打了,”同知摆摆手,“你给我走开。”


小厮不敢违拗,看着宋芷冷笑一声,退开一步。


同知伸出粗糙的手摸宋芷的侧脸,宋芷偏头一躲,侧脸便迎来一巴掌,火辣辣的疼,随即其捏住宋芷的下巴: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0:10:00 +0800 CST  
“本官喜欢你,是抬举你。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跟着本官?”


“跟着你?”宋芷嗤笑,“呸!”往其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同知用袖子一顿擦,暴怒道:“把让给我带回去,本官要好好教训他!”


“是!”那两人押着宋芷正要走。


“慢着。”


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轻而平稳的声音,并不疾言厉色,却莫名带着让人不敢违拗的气场。


宋芷心中一跳,有些激动,这个声音分明是……


同知先是本能地停住脚,转而反应过来,觉得丢了脸面,骂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本官滚出来!”


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只见看戏的观众不由自主让开一条通道,一道修长的身影自其间走出来。


“是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同知大人,欲待如何啊?”


声音响起的同时,说话之人恰好已走到了人群之前,只是站在那儿不说话,便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剑。


宋芷抬起头望过去,正与那人的视线撞上。宋芷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少爷。宋芷张了张嘴,无声地叫道。


虽然太平坊离这儿很近,可宋芷没想到,真能在这儿看到孟桓。


谁知孟桓一看到他的脸,顿时脸色微沉,这让宋芷倏然想起自己现在形容狼狈,一定很难看,于是低下了头,不想让孟桓看见。


孟桓虽然只是五品的武德将军,可人家是官二代,同知官位压过孟桓,但真见了人,还是得客客气气的,立马摆出一张笑脸,道:“幸会幸会,孟公子怎么来了?”


孟桓没理他,径直走到宋芷面前,一脚一个,将押着宋芷的两人踹出三丈远,惨叫都没有一声,就晕了过去。


宋芷失了支撑,身子往下落,孟桓一把接住他,把人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我来了。”孟桓的身上有浓郁的酒气,似乎喝了酒。


宋芷却退了一步:“多谢孟公子。”


秀娘还在,他不想让秀娘看出任何端倪。


孟桓皱了皱眉,心疼占据了他大半的心思,因此没在意这些细节,见宋芷没有大问题,便转过头,走向同知。


同知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妙,这两人好像认识?连忙解释:


“孟公子,这是个误会……啊!!!”


一声惨叫,同知被踹出了一丈远,磕了满头的血。


“谁给你的胆子,在京城胡作非为,你以为你是个同知,就没人能治得了你?”


“肆意欺压百姓,有你这等官员,真是朝廷的不幸!陛下的不幸!”


同知的一干小弟都吓懵了,几个衷心的慌里慌张地把自家老爷扶起来,胆小的已经吓跪了。


廉慎也微微有些诧异,看来孟桓对这个秀才是真上心。


看看一旁被孟桓拦下的秀娘,廉慎微微一笑:“娘子怎么称呼?”


秀娘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没被他们的阵势吓到,端正地见了礼:“公子万福,唤我秀娘便可。”


廉慎点点头:“秀娘,你是宋子兰什么人?”


“只是少爷一个洗衣做饭的仆妇罢了。”


少爷?廉慎看了站在原地的宋芷一眼,心里琢磨着宋芷的身份,刺杀朝廷命官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一个仆妇能做到这种程度,宋芷的身份绝不简单。


孟桓将同知一脚踹翻后,又看向刚刚动手打宋芷的那个小厮,小厮身子一抖,竟是被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孟、孟、孟公子,这、这是个误会,误会!”


“误会?”


“对,误会!误会!”小厮吓得三魂不见了气魄,指着宋芷,“是他,是他先辱骂我们老爷!小人、小人才打的他!”


“哦?是吗?”孟桓淡淡道,一抬脚,将人踹翻在地,打了几个滚,满脸都是鼻涕喝泪。


孟桓踩着他的右手,眯着眼睛问:“方才是用哪只手打的?”


孟桓脚下一用力,那小厮顿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估计右手已经废了。


“还是这只?”孟桓眼看又要抬脚去踩其左手。


“孟公子!”宋芷突然叫了一声。


孟桓微微回头,问:“怎么了?”


宋芷感受到秀娘的目光在逼视着自己,他努力保持平静,露出一个感激又疏离的微笑:“孟公子仗义出手,宋子兰感激不尽,但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同知大人也是朝廷命官,孟公子莫要惹祸上身了。”


孟桓顿了顿,垂眸看了那小厮一眼:“他替你求情,本公子便饶你一命。”


“带着你家老爷,滚。”


半身不遂的同知立即带着小弟们屁股尿流地滚了。


宋芷舒了一口气,继续感激道:“多谢孟公子。”


随即宋芷快步走到秀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秀娘,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你?”


秀娘摇头,她方才原打算趁同知不备,冲上去杀了他,正准备动手,就被孟桓拦下了,并没有任何人伤她。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0:10:00 +0800 CST  
宋芷松了一口气,又问:“满儿她们呢?”


秀娘四下看了一下,在人群里看到没走的白满儿和白阿朱,指着她们说:“在那儿。我方才让她们先走,没想到她们没走。”


见几人都没事,宋芷总算放下心,道:“既然如此,秀娘快带他们回去吧!”


秀娘问:“那少爷你呢?”


宋芷看了孟桓一眼,发现孟桓也正看着他,连忙低下头,对秀娘说:“孟公子出手帮了我们,我总得谢谢人家。”


“是这个理,不过少爷还是先回去处理处理伤势,改日再带上谢礼,登门道谢,不更好么?”


“是,”宋芷答应,“我去同孟公子说说,你先去满儿那儿。”


宋芷说完,回头看了孟桓一眼,孟桓的脸色很不好看,臭着脸站在那儿。宋芷有些头疼,咬了咬牙,勉强扬起一个笑,走了过去,在孟桓面前站定。


宋芷看了秀娘一眼,发现她已经到白满儿和白阿朱那儿去了,站得远,听不到他们说话。宋芷这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少爷。”


孟桓现在是又气又恼又心疼,皱眉道:“你在搞什么?”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0:11:00 +0800 CST  
注:《墙有茨》讽刺官员荒淫无道。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0:11:00 +0800 CST  
今日第三更来啦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3:10:00 +0800 CST  
第五四章 木瓜十
宋芷低着头,一副“我错了,你别生气”的模样。


孟桓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这气是怎么也生不起来,恨恨地咬了咬牙:“我给你半天时间,把他们送回去,今晚给我回孟府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啊?”宋芷抬头,为难道,“少爷,这……”


“或者你想现在就被我抓回去?你自己选吧。”


“少爷……”


“没有第三条路。”


看孟桓说得坚决,宋芷也知道没有转寰的余地,但他急急忙忙地走,一定会惹秀娘怀疑的。


但孟桓没再听他说什么,转头就走了。


宋芷无奈,只好想着借口,待会儿怎么跟秀娘说。


将秀娘三人送回兴顺胡同后,秀娘拿了鸡蛋给宋芷敷脸,宋芷身上其他地方也有淤青,擦了些药酒。


药酒才擦完,宋芷看天色已经不早,再不回孟府,孟桓肯定要发脾气了,就跟秀娘说是答应主顾家今儿要回去,明儿有个差事要办。


秀娘皱着眉:“可少爷受了伤,不能缓一天再去吗?”


宋芷笑了笑:“都是皮肉伤罢了,不碍事。明儿个的差事很重要,拖不得,秀娘你就放心吧,我没事。”


最终宋芷还是说动了秀娘,让她松口,答应放自己回孟府了。


在崇国寺看了半天的戏,送秀娘回兴顺胡同,再回太平坊来,到达孟府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宋芷被叫去了孟桓房里,孟桓没有急着兴师问罪,直接将他带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我们去哪儿?”宋芷问。


“去金水河,看月亮。”孟桓说。


“看月亮?今儿都十六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哦。”宋芷答应了一声,不清楚孟桓是不是为了弥补昨晚没一起看成月亮的遗憾。


金水河在太平坊附近,穿过几条胡同就是,仿佛为了迎合赏月的氛围,抵达金水河时,夜色正巧温柔地笼上来,薄暮逐渐被黑夜交织,月亮升起。


“来,下来。”孟桓拉着宋芷的手,将他搀下马车。


“今天看你打人,出手还挺利落的啊。”


“你看见了?”宋芷问。


“没有,廉慎说的。”


崇国寺里吵闹得很,孟桓原本离宋芷很远,看戏得专注,虽然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却不知道是谁。倒是廉慎,对这咿咿呀呀的南戏没什么兴趣,更喜欢杂剧,因而看得心不在焉,才看见这边的人是宋芷,廉慎在孟桓府上见过宋芷,知道宋芷是他的人,方才提醒了孟桓。


“若是我看见了,怎么可能等到你被他们欺负了才过来。”


孟桓领着宋芷到了画船上。画船有三层高,以彩带装饰,挂满了红灯笼,红灯笼倒映在水波里,与水底月相互应和,仿佛连月色及江水都被染红。


万里无云的夜空里,东边挂着一轮皎皎明月,众星拱卫。


偌大的游船除了他们两人,便只剩下婢女。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宋芷说。


孟桓道:“莫非你希望有别人来打扰我们?”


昨夜才是赏月的正日子,今夜人少了许多,但仍然有,三三两两的画船在金水河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孟桓坐在楼阁上舒服的太师椅里,对宋芷伸出手,才刚触到宋芷的手,孟桓就用力一拉,直接把人拽到了怀里。


宋芷正要抗议,就听孟桓开始兴师问罪了:“今天在崇国寺,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宋芷讪讪地,打算做点什么转移孟桓的注意力,却被孟桓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不许打岔。”


宋芷咬着唇:“我……”


“不许找借口。”


宋芷泄气,如实道:“秀娘不喜欢我跟蒙古人来往。”


宋芷说完,没听到孟桓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少爷,你生气了吗?”


“是啊,我生气了。”孟桓说,“你说怎么办吧。”


宋芷不知道怎么办,犹豫着说:“那……我唱一段儿戏给你听吧?”


孟桓讶然:“你还会唱戏?”


宋芷:“偶尔看戏跟着学的,唱得不好,少爷不要见怪。”


孟桓从没听宋芷唱过戏,笑了一声:“好,你唱。”


宋芷闻言清了清嗓子,真的像模像样地唱了起来。


“积世簪缨,家传宦门之裔,更那堪富豪之后。看诗书,观史记,无心雅丽。乐声平,无非四时佳致。”


宋芷唱的是今日在崇国寺听的《宦门子弟错立身》的第二出,生上场时的唱词。


南曲唱腔绵密柔丽,委婉悠长,而宋芷嗓音清亮动听,与这江南小调相得益彰。


“自家一生豪放,半世疏狂。翰苑文章,万斛珠玑停腕下;词林风月,一丛花锦聚胸中。神仪似霁月清风,雅貌如碧梧翠竹。拈花摘草,风流不让柳耆卿;咏月嘲风,文赋敢欺杜陵老。”


孟桓专注地听他唱,这词中意味恰如本人一般,满腹诗书,神仪雅貌,风流又疏狂。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3:14:00 +0800 CST  
宋芷没有专门学过南戏,唱腔并不熟练,也不够圆润,但这种稚嫩感配上宋芷稍显青涩的相貌,却显得莫名适合。


“自家延寿马的便是。父亲是女直人氏,见任河南府同知。”宋芷还装模作样地学着戏台上的生,摆了几个姿势,抬眼望着孟桓笑。


“前日有东平散乐王金榜,来这里做场。看了这妇人,有如三十三天天上女,七十二洞洞中仙。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唱到这里,宋芷忍不住笑了出来,整段垮掉。


“哟,”孟桓笑他,“不知这宛如仙子下凡尘的女子,是何人啊?”


宋芷假作思索,想了想,叹道:“小生家贫,便真有这般天仙似的人儿,恐也看不上我。”


孟桓笑了笑,站起身,拉着人凭栏当风而立,偏过头在他耳边说:“我看得上你。”


宋芷耳朵微红,引得孟桓凑上去亲了一下,这下宋芷脸也红了。


八月十六的晚风微凉,却并不冷,软软地从金水河面上拂过来,带来夜色里的笙歌声与脂粉香气。


月色撩人,清冷幽雅地洒下无边月华,河面又热闹又冷寂,凭空捏造出一个虚假的太平盛世来,仿佛真是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宋芷看着这一切,有一瞬竟恍惚以为自己在临安。


只是在他幼年时,大宋的江山已不太平了,临安虽是都城,也是人心惶惶,加上军备费用过巨,国库亏空,年节时并不十分热闹。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可他宋芷不是商女啊。


这时听得孟桓在身边说:“你上次说想刻两个弥勒佛的翡翠玉佩,我当天就吩咐了下去,如今已经刻好了。”


宋芷眼睛一亮:“在哪儿?”


孟桓从怀里掏出两个玉佩,一模一样,刻着大肚便便,笑得眼睛都没了的弥勒佛。


“我替你戴上。”孟桓说。


“嗯。”宋芷点头。


孟桓拿起一枚玉佩,伸手给宋芷系在腰带上,玉佩上用丝线编了繁复精致的结,底下的穗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在灯光下竟然流光溢彩的。


“喜欢么?”孟桓问。


“嗯,喜欢!”宋芷应道,从孟桓手上接过另一个玉佩,替孟桓系在腰间。不过孟桓腰间一直系着一个避者达。


“这是什么?”宋芷问。


“是我初次上战场后,阿可送予我的礼物。”孟桓将其取了下来,收在怀里,把腰间的位置留给弥勒佛。


宋芷点点头。


“饿么?”孟桓突然问,“我准备了一些甜甜的点心,你若是饿,便吃一点儿。”


孟桓知道宋芷喜欢吃甜食,怕苦。


“吃!”宋芷说。


孟桓当即命人将准备好的酒水、点心等都布了上来。


“喝酒么?”孟桓问。


宋芷酒量不好,平日一般是不喝酒的,但今天见孟桓兴致好,便道:“喝一点点。”


孟桓果真只给他倒了一点点。


“若是不能喝,便不喝。”


宋芷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果酒,不怎么辣,醇厚微甜,宋芷讶然:“很好喝啊!”


案上布的点心精美无比,什么桂花糕、小桃酥、栗糕、五色小圆松糕之类,宋芷也不跟孟桓客气,每一样都拣着吃了点儿。


宋芷见孟桓一直在喝酒,虽然没见醉模样,到底拦了不让他多喝。


“酗酒伤身。”宋芷说。


蒙古人好酗酒是真的,孟桓也不例外,真是恶习,宋芷想。


“好歹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宋芷拣了块儿小桃酥塞到孟桓嘴里。


孟桓张开嘴,一口咬下来,咬住了宋芷的手指,没用力。


“松口。”宋芷说。


孟桓不仅不松口,反而还舔了舔,随后就着这只手把宋芷一拉,拽到了怀里。


酒气扑面而来。


宋芷突然意识到,孟桓这是醉了。


随后带着酒气的柔软的唇贴了上来,浅浅的亲吻后,孟桓又退开,笑说:“甜的,比小桃酥甜。”


宋芷哭笑不得,把人拽起来:“我们该回府了。”


孟桓一用力,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木质的地板,而且有厚实的地毯,疼倒不是很疼。


宋芷无奈地拍拍身上的人:“起来了,耍酒疯也回府耍去。”


“嘶……”孟桓一口啃在了宋芷颈侧。


“你属狗的么?”宋芷抱怨。


“属猪。”孟桓说。


宋芷笑了笑:“好吧,属猪。”突然胸前一凉,接着有灼热的吻落了下来。


宋芷陡然变色,奋力把人一推,笼好自己的衣襟,退了几步,斥道:“你做什么?”


孟桓约莫是半清醒半醉的样子,看着宋芷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茫然。


算了,跟一个醉鬼没法讲道理,宋芷想。


他站起身,细心整理好自己的衣着,才努力板起脸,对孟桓伸出手:“不许乱亲,我们回府去。”

楼主 且醉一生  发布于 2018-09-03 23:15:00 +0800 CST  

楼主:且醉一生

字数:361809

发表时间:2018-08-06 21: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4-27 12:13:2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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