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戰鬥開始

「咦？」
蓮發現的很明顯是人類。
目前所在的森林邊緣，外面就是有寬廣高速公路橫跨的都市區──可以看到一群男人像是要把身體藏在瓦礫山後面一樣，排成一列走在寬敞的道路上。雖然又遠又小而看不清楚，但手上都有黑色粗大的棒狀物。除了是槍之外，就不可能是別的東西了吧。
蓮躲在附近的一棵大樹旁邊，只悄悄把右眼露出來。
「M……M先生……發現敵人……」
「距離掃描還有三十秒。盡可能詳細地說明情況。」
「咦？那……那個，在高速公路的那一頭！城市裡面！大概200公尺以上的對面！還……還有──」
「冷靜下來。看得到幾個人？拿什麼槍？」
「最少有五個人！不知道拿什麼槍！但是體積不小！他們躲在瓦礫的遮蔽處，啊，現在所有人都停下來了。」
「打算看衛星掃描吧。會發現蓮的存在喔。」
「那……那那那……那該怎麼辦？要射擊嗎？要……要射擊了嗎？」
蓮以極為焦急的聲音回答。
「妳先冷靜下來，P90在這種距離下沒辦法擊中敵人。反正遲早會被發現。現在開始掃描了，妳在那裡等著。」
「哇啊……」
蓮發出細微的悲鳴看向左手腕上的手錶。十四點十分，時間的確到了。
「虧我先發現對方了！」
蓮忍不住這麼說道。怎麼有這麼倒楣的事呢？
掃描應該已經開始了，沒有操縱接收器的蓮看不見結果。經過感覺十分緩慢的十秒鐘之後……
「我確認過了。都市區與高速公路的交接處有一支隊伍。距離大約200公尺。」
M過於冷靜的聲音傳到蓮耳裡。
「其……其他呢？」
聽見蓮的問題……
「別擔心，目前沒有其他隊伍在馬上會發生戰鬥的距離。」
M便這麼回答。當蓮覺得這是好消息而鬆了口氣的瞬間，就有無聲且半透明的紅線往自己目前所在的森林延伸過來。
雖然看起來像瞄準用的雷射光，但這就是彈道預測線了。
是GGO特有的「接著子彈就要飛過來嘍」的好心提醒。而且紅線的數量還多達一百條以上。
不論是夜晚、雨天或者是濃霧都看得清楚。紅線貫穿森林躍動的光景，看起來就像是華麗的演唱會會場。
「嗚哇！M先生！我被瞄準了！」
蓮一邊發出悲鳴一邊把臉縮回去的同時，就出現甩動鞭子般的「咻咻！」聲包圍了她。而且還要再加上樹幹被彈飛的聲音。
遲了一拍之後，「咚咚咚咚咚咚咚」的重低音，以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噹」的輕快節奏已經變得比剛才要大聲許多了。
即使蓮沒有被發現，衛星掃描也已經顯示出她躲藏的位置。因此子彈當然會往那邊集中，她周圍30公尺左右，子彈已經像是午後雷陣雨般落下。
土塊從地面飛濺而起，蕨類的葉子在空中飛舞。有時會出現與彈道預測線不同的亮橘色線條飛過身邊。那是為了讓射手容易看出子彈軌道的曳光彈。
視線裡全是紅線以及類似爆米花般彈跳的地面與樹幹。耳朵裡則是聽見「啾」的子彈飛翔聲、樹木被貫穿的「嗶嘰啪嘰」聲與射擊聲綜合在一起。

「哇呀！M先生！我已經在槍林彈雨當中了！好恐怖啊！救救我！」
待在現場完全無法動彈並這麼呼救的蓮，左耳聽見的是……
「嗯。對手用的是機關槍。」
冷靜的分析聲。
「什麼──？」
「7.62毫米等級的通用機關槍。從連射聲聽起來應該是『FN‧MAG』吧。至少有兩挺以上。另外還有輕快響亮，連射速度也相當快的聲音，應該混雜了5.56毫米的子彈。同樣是FN HERSTAL公司的『MINIMI』嗎？」
「等一下！你不來救我嗎？」
「現在沒有大礙的話，就先躲在那裡不要緊的。乖乖待著吧。」

「幹掉對方！」
距離蓮200公尺左右，都市區的瓦礫前面……
「呀哈～！」
一群男人以爽朗的笑容瘋狂地發射機關槍。
他們總共有五個人。
所有人雖然不像M那麼誇張，但也都是有著相當魁梧體型的虛擬角色。
而他們手上的槍械也都十分龐大。
「好爽啊──────！」
如此大叫的男人，手上那挺世界上最有名的機槍之一，FN‧MAG正以全自動模式瘋狂發射子彈。
把兩腳架設置在瓦礫山上的他，瞄準的目標當然是隔著高速公路的森林當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重低音響徹整個空間，槍口造成的衝擊波讓附近揚起一片沙塵。從機槍左側垂下來的7.62毫米子彈的彈鍵，正以每秒鐘10發以上的速度被吸進槍械當中，子彈從前方發射出去後，空彈殼便掉到機槍底下，聯結彈鏈的金屬環也跟著四散並從右邊排出。
槍口產生鮮紅的火焰，而每隔5發就有1發的曳光彈則是劃出橘色線條。
在數公尺外的隔壁……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依然有人傳出極端熱血的叫聲，那個人直接站立，左手握住提把，把槍托夾在腋下──以外表雖然與FN‧MAG稍有不同，但基本上是同一把槍的美軍制式「M240B」連續射擊著。
剩下來的三個男人也拿著機關槍。
其中一個人果然也是7.62毫米的「M60E3」機槍。
一個人是5.56毫米的輕機關槍「MINIMI」。
最後一個人則是趴在瓦礫山上，以色列軍事工業參考MINIMI製作出來的「內蓋夫」輕機槍進行射擊。
由於戰鬥畫面將會被轉播出來，所以空中有表示攝影機位置的藍色圓形在他們四周繞動，找尋著帥氣的角度。

目前正被轉播，獲得酒店裡觀眾熱烈響應的他們，正是前一天晚上……
「至少要存活十五分鐘！」
做出這種丟人誓言的五名男性。
一覽表上顯示他們的隊名是「ZEMAL」。不論是蓮還是M，甚至除此之外的玩家們可能都沒注意到，但這其實是「全日本機關槍愛好者」的簡稱。
他們正是一群喜歡機關槍到無以復加的男性。
這群散居日本各地且志同道合的玩家正是在遊戲裡遇見彼此。之所以僅有五名成員就自稱全日本，全是因為有人住在北海道有人住在沖繩這樣的理由。
他們有著「喜歡機關槍到快要抓狂」的共同嗜好。
所以使用的槍械絕對是機關槍。
絕對不可能使用其他槍械，使用的話就是開除會籍。他們是一群連副武裝的手槍都沒有，對於光學槍也只有「那是什麼？好吃嗎？」想法的傢伙。
由於操縱沉重的機槍需要相當的筋力值，所以他們當然都列為重點鍛鍊項目。而且機關槍是相當高價的槍械，於是他們為了入手而踏實地賺取點數，甚至有人還投入現實世界的金錢，可以說灌注了相當大的熱情。
他們就這樣一起享受著GGO帶來的樂趣，不過他們還有一個特徵。
也就是──「對人戰鬥相當弱」這個特徵。
機關槍是能讓大量子彈像下雨一樣落下的強力武器。基本上是使用聯結成彈鏈的子彈，所以可以連續擊發100發以上的子彈也不用休息。
對敵人周圍發射子彈來封住對方的行動，然後可以趁這段時間以突擊步槍或者衝鋒槍繞到敵人後方，所以在戰鬥當中算是相當有利，但是……
「嗚喔喔喔喔喔！」「好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哈啊啊啊啊！」「嗚呀啊！」「去死吧！」
現在只是隨心所欲發射子彈的五個人，連「合作」的「合」字都不知道該怎麼寫。
因為他們只要能夠拿著機關槍盡情射擊就可以了。只要能感受連續不斷的聲音與振動，他們就很滿足了。
沒有人想做研習戰術、訂立繞到對手後方的作戰並共同採取行動這麼麻煩的事。有的只是「盡情射擊就是我們的戰術」這種豁出去的意見。
所以他們至今為止從來沒有認真進行過對人戰鬥。為了賺取經驗值與點數，只有盡情地轟炸怪物而已。雖然曾在結束狩獵的回家路上被其他小隊發現過，但是……
「全是實彈系的機關槍。看來不是剛狩獵完。還是算了吧。」
對手都擅自判斷「那些傢伙擅長對人戰鬥」，於是他們甚至沒有被人襲擊過。
他們雖然曾以個人的身分參加BoB，但就算能藉由強大火力通過首戰，之後就再也行不通，所以從來沒有參加過正式決賽。
於是就參加了這次的SJ。
他們認為能夠整支小隊參賽，在裡面盡情發射機關槍的大會，簡直就是為了自己這群人所舉辦，於是便高興地提起勇氣參賽，並且開始這次的遊戲……
「沒想到第一次的掃描就知道有人離我們這麼近！」
「是啊，真是幸運！」
「謝謝機關槍之神！」
他們拚命地發射著子彈。

先不管這樣的對手隱藏了什麼樣的實力……
「哇呀！」
對遭到掃射的蓮來說，目前仍是在危機當中。
因為五挺機關槍毫不間斷地發射子彈，周圍的情況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短短一分鐘內，蓮附近的樹木已經是滿目瘡痍。破壞自然環境也該有個限度吧。
雖然沒有親眼確認，但是自己藏身的粗大樹幹，是不是已經有一半被轟掉了呢？不久後是不是就要倒了呢？蓮忍不住就這麼想著……
「嗚嗚……」
然後背部因為湧起的寒氣而開始發抖。
在無情降下的彈雨當中……
「M先生M先生！」
蓮只能向唯一的伙伴求救。
衛星掃描的時間應該已經結束了，就算來這邊幫忙，不對，應該說就算要過來幫忙有點困難，也要想點辦法才對吧……
「保持原狀。不要隨便亂動。」
M的回答相當冷酷與冷漠。
「咕嗚……」
蓮雖然很想從這場由子彈形成的雷陣雨底下逃離，但就算想移動，周圍也全都是閃亮的彈道預測線。在抵達下一棵樹之前應該就會被擊中……
「可惡！」
以不像女孩子的態度咒罵了一聲後，就只能一直縮著身子。

至於這個時候，M──
已經靠近到蓮身後100公尺左右的地方。一邊以一棵大樹作為掩護，一邊慎重露出臉的他，視界前方看見的是森林諸多樹木後面有許多瞄準蓮的彈道預測線。紅線就在森林裡到處蠢動，因此馬上就能注意到了。
有時彈道預測線會像跳躍般改變方向，朝自己所在地附近飛過來，但還不到需要躲避的地步。
不在乎這些彈道預測線消失後子彈就要飛過來了，M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敵人有可能過來的西側，然後一直躲藏在樹木的遮蔽處。
M看了一下左臂內側的手錶。十四點十分的掃描結束後已經過了三分鐘。
「差不多是時候了……」
透過通訊道具聽見M的呢喃……
「什麼是時候了？」
雖然傳來蓮期待他做出指示的聲音，但M依然只是淡淡地回答：
「沒什麼。妳繼續待在那裡就對了。」

「交換！」
全日本機關槍愛好者的其中一人，也就是站著以M240B射擊的男人，一邊這麼大叫一邊蹲了下去。放下揹著的細長背包後，從裡面拿出來的是裝有備用彈鏈的袋子與備用的槍管。機關槍雖然是可以連射的槍械，但是不可能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
槍管會因為大量射擊而過熱，造成性能極度低落。所以射擊到某個程度後就一定得交換槍管，而GGO裡也忠實地重現了這一點。
槍的各個零件都設定了耐久值，而最忠實反應出影響的，就是持續連射之後的槍管。要是不在意而繼續拚命射擊，命中率就會降低到幾乎派不上用場，最後槍枝更會完全無法發射。
「了解！」「好喔！」「交給我吧。」「沒問題！」
周圍的伙伴這麼回答。雖然完全沒有什麼戰術上的合作，但不愧是熱愛機關槍的男人們，只有在這種時候特別團結。
男人拉著拉機柄退下槍機後，就打開機匣蓋確認是否有殘彈。
接著按住槍械左側的槍管固定栓，將附在槍管上的提把用力往左扭。這樣子就能夠解除槍管鎖扣，讓它順利從前面拆解下來。
以拆解時同樣的要領著裝新的槍管，並且裝上新的彈鏈之後，短短幾秒鐘內就能夠完成交換的程序。
「太好啦！又可以拚命射擊嘍！」
男人再次站起身子，露出笑容面向蓮所在的森林──
但是1發子彈都沒有射擊就當場癱倒在地上。
趴下的男人後頸脊髓經過的地方，可以看到發出紅光的著彈痕跡。他的身體上立刻浮現出「Dead」的標示。
也就是說，他陣亡了。
「嗯？咦咦──？」
手持MINIMI得意忘形地拚命發射子彈的男人親眼目睹伙伴陣亡。由於自己幾個人的槍聲完全沒有中斷，所以根本沒有聽見由敵人發出的槍聲。
「喂！各位！停止射擊！」
不再射擊的他如此大叫著。因為是在遊戲當中，所以伙伴聽見了他的聲音……
「怎麼了？」「啥？」「怎麼啦？」
在忽然變得寂靜的世界裡，幾個人轉動脖子左顧右盼，接著看見戰死的伙伴。
「怎……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啦，就是不知道才會要你們停手……」
「難道是自爆？」
「他……他沒笨到那種程度吧！」
「不會是從森林裡攻過來了吧？」
「從那樣的彈幕當中？」
手持FN‧MAG並這麼說著的男人，背後出現紅色著彈特效。雖然不至於被一擊斃命，但是HP條也無情地大為減少。目前已經超越綠色安全範圍，馬上要變成黃色了。
「唔啊啊啊啊……」
男人因為背部浮現的鈍重痛楚而扭動身軀，整個人往後仰時，下一發子彈就飛過來命中了他的頭部。命中要害的一擊帶有立即死亡的威力，所以減少三分之一的HP瞬間就歸零了。
又多了一具出現「Dead」標籤的屍體，並且聽見從大樓那裡傳出兩聲槍聲的回音──到了這個時候，全日本機關槍愛好者的眾人才終於完全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使用M60E3的男人對剩下來的同伴大叫……
「是狙擊！從後面被射中了！」
這就是他在SJ裡說的最後一句話。
同伴們全都看見了。轉過頭來的他眉間中彈，對方僅用1發子彈就讓他斃命。
他應該也能看見朝自己延伸過來的鮮豔彈道預測線才對。但很可惜的是，男人沒有高到能讓他靈巧避開攻擊的反應速度。
「快躲起來！」
「嗚哇！」
使用MINIMI與內蓋夫的兩個人，跳到原本趴著的瓦礫山後面。

「嗯？發生什麼事了？咦？」
由於自己的周圍忽然就安靜下來，蹲坐在地上縮成一團的蓮也因此抬起頭。這過於突兀的寂靜，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被擊中而死亡了。這個地方其實是天堂，不對，是死後被傳送過來的待機區域。
蓮的自言自語……
「在都市區的隊伍終於來到他們槍械的有效射程內了。聽見3發其他的槍聲吧？妳得救嘍。」
讓M以冷靜又帶點高興的聲音回應了她。緊接著……
「我現在到妳那邊去。別把我誤認為敵人而開槍啊。」
他又這麼表示。
蓮一邊在心裡大叫「終於要過來了啊！」一邊在原地等待。
不久後，可以看到在身穿迷彩服的巨大身軀在陰暗森林中蠢動。
在忽然變得寂靜的世界裡，M來到蓮左邊10公尺處的巨木遮蔽處底下後，就迅速打開EBR的兩腳架，然後一邊擺出射擊姿勢一邊趴在土地上。
看見以臥射姿勢看著M14‧EBR瞄準鏡的M……
「總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終於放下心來的蓮這麼詢問，而M到這時才終於回答她。
「剛才我故意沒告訴妳，掃瞄時除了那群機關槍的傢伙外還有另一支隊伍。他們也在能加入戰局的距離內。當時那支隊伍在更南方的都市中心部位。」
「原來如此……那些人忽然來到這裡，然後從後面襲擊掃射我的那群人。」
「沒錯。用機關槍的那些傢伙不是看見掃描後就覺得還有一段距離而掉以輕心，就是被過於靠近的蓮嚇了一跳，打從一開始就沒注意到他們。不論是哪一種，都太過大意了。」
「那……那麼！M先生是知道這一點，才把我當成誘餌嘍？」
感到有些火大的蓮這麼問道，但是……
「沒錯。」
對方直接這麼承認後，她也無話可說。
M在懷裡探索了一陣子後……
「接住。」
就對著蓮丟出某樣東西。
「體積滿大的，是電漿手榴彈嗎？」，這麼想的蓮雖然擺出警戒的姿勢，但對方完全沒有攻擊同伴的理由，所以馬上改變了想法。該物體被以漂亮的控球往自己這邊丟過來，而蓮也完美地只用左手把它接住。
那是一具小型的單筒望遠鏡，也就是單眼用的望遠鏡。這以前也從Pitohui那裡借來使用過。它是附有雷射測距機能的便利道具，要購買的話應該得花不少錢才對。
「妳沒有吧？那拿去用吧。暫時要在這裡觀察情況。」
「謝……謝謝。」
蓮把望遠鏡換到右手後，就將它貼在自己慣用的右眼上，然後悄悄、慢慢地從樹木後面探出頭去。
目前自己附近看不見彈道預測線，所以至少不用擔心會被那群拿機關槍的傢伙射擊。
如果被更遠方的敵人瞄準──在不知道敵人身處何方的狀態下，首發子彈不會出現彈道預測線，所以根本防不勝防，但蓮認為他們應該會先打倒附近的敵人才對。距離下一次衛星掃描還有五分鐘以上的時間，有更多敵人來到此地的可能性也很低。
「用機關槍的傢伙有五個人。三個人已經死了。」
正如以M14‧EBR的瞄準鏡確認過狀況的M所說，蓮透過望遠鏡的眼睛也看見三名閃爍著「Dead」標籤的男人。為了測試而按下按鈕測量距離後，就出現了「197M」這樣的標示。
屍體的附近，也就是瓦礫山前面還有兩名存活者。由於正警戒著身後的敵人，所以現在全身都暴露在蓮他們面前。
「那兩個人現在完全沒有注意我們這邊耶。M先生很輕鬆就能擊中他們吧？」
蓮如此問道。200公尺的話，對M的M14‧EBR來說應該是必中的距離才對。甚至連她都想用自己的P90擊殺對方了。當然是為了報剛才讓自己這麼害怕的仇。
「不行。現在我們不能主動攻擊。在我下達命令前絕對不要開槍。」
雖然很想問「為什麼？」，但蓮還是忍耐住了。
「過來了……左側的大路。整個翻過來的巴士遮蔽處。」
蓮按照M的指示把望遠鏡往左邊移動。距離那兩個傢伙150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輛整個翻轉過來的大巴士，它的旁邊這時可以看見蠢動的人影。
「喔喔！」
感到興奮的蓮立刻用手指調整望遠鏡的倍率。望遠鏡就像攝影機一樣流暢地拉近鏡頭，自動對焦之後就能看清楚來者的細部。
新出現的敵隊共有四個人。以黑色與深茶色為基調的迷彩服表現出小隊的整體性。頭上則戴著同樣迷彩圖案的頭盔。另外還戴了被稱為「巴拉克拉瓦」，像是銀行強盜般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頭套，所以完全看不出長相。
四個人正排成一縱列移動當中，最前方的男人以黑色細長的步槍擺出射擊姿勢，然後在槍口完全沒有晃動的情況下流暢地往前進。
跟在後面的三個人看起來也拿著同樣的槍械，果然也是擺出射擊姿勢並保持2公尺左右的間隔跟在後面。只有最後一個人經常轉身警戒著後方。
蓮雖然看不出步槍的種類，但M可能是了解這一點吧……
「是『FAL』。7.62毫米。空降部隊用的短槍管型。」
這時候可以聽見他這麼說道。
FAL由於半自動射擊的命中率以及7.62毫米子彈的威力都相當高，所以在玩家之間頗受歡迎。四個男人手上拿的就是FAL的空降部隊版本。是藉由折疊式槍托以及較短槍身讓它更容易使用的樣式。
拿著同樣的槍械，同樣覆蓋面容與穿著同樣迷彩服的四人組，現在從巴士旁邊來到瓦礫山旁邊，然後再來到下一輛廢棄車輛的遮蔽處，他們前進的動作可以說是行雲流水。
發現從遮蔽物角落出來之前，領頭的男人會先把某樣東西伸到腳邊，感到好奇的蓮就拉近鏡頭，結果發現是一根前端帶有小鏡子的棒子。
原來如此，在轉彎前先這樣進行確認嗎？蓮佩服地這麼想著。
四個人前進的方向，當然就是失去伙伴而束手無策，從剛才開始就完全沒有動作的兩名機槍使用者所待的地方。
「蒙面的幾個傢伙動作很流暢。他們合作得很好。」
聽見M透露出感想後，以望遠鏡看著遠方的蓮就問道：
「那支小隊就只有那四個人？」
「不。應該還有其他人。」
「你怎麼知道？看得見嗎？在哪裡？」
「雖然還沒發現，但是那些傢伙幾乎是以最短距離，而且確實隱藏身形的方式朝那兩個人的地方前進。應該是有人從大樓上對四個人做出指示。大概還有兩個人從大樓的窗戶看著。他們一定拿著狙擊槍。射擊三名機關槍使用者的就是他們。」
蓮一邊發出「嗚哇」的聲音，一邊調降望遠鏡的倍率。
在不知道對方位置的狀態下，就不會出現彈道預測線。忽然發動攻擊就能讓人一擊斃命的狙擊手，不論在現實世界還是GGO內都被人討厭。
瓦礫山後面並排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大廈，可以說有許多適合狙擊的地點。蓮雖然再次仔細地看了一遍，但還是沒看見人與槍枝的模樣。
「看不見耶。」
「不會在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地方。露出槍械或者身體來射擊就沒資格當狙擊手了。」
M做出了像在教誨蓮一般的回答。緊接著……
「分割只有六個人的小隊是相當有勇氣的作戰。能毫不猶豫就做到這一點的小隊一定很強。」
又做出稱讚敵人的發言。
「那兩個人馬上就要被幹掉了。」
M的話讓還在尋找狙擊手的蓮把視線移回兩個人身上。
蒙面四人組目前靠近到距離兩個人50公尺的地方，而且還穿越瓦礫山的縫隙繼續靠近當中。
完全沒發現這件事的兩個人，似乎焦急地在說些什麼，蓮當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從這裡逃走吧！」
「但是一露臉就會被擊中啊！」
「應該是這樣吧？」，蓮這麼想像著。
四個人在蓮的注視下，接近到僅剩下20公尺，也就是她眼前的瓦礫山，而且完成了襲擊的準備。在細微的手勢與動作下，他們迅速散了開來。
領頭的一個人先丟出手榴彈。雖然掉落並且爆炸的地方距離兩人有點遠，所以無法造成太大的傷害，但這樣就已經夠了。
使用機關槍的兩個人急忙站起來，拚了命地逃走。剩下來的三名蒙面客準確地朝他們的背部射擊，立刻可以聽見一陣相當有節奏感的槍聲。
由於這不是會射偏的距離，所以兩人根本無法反擊，從頭部到背部都出現閃爍的紅色著彈特效當場倒了下去，落得跟自己伙伴同樣的下場。
「啊～啊……」
不知道蓮是為了兩名角色的戰死而嘆息，還是為他們得從SJ裡退場感到惋惜，又或者是因為懊悔無法親手了結他們呢？

蓮看了一下時間，得知目前是十四點十四分。
掃描之後竟然只過了四分鐘，這著實讓蓮嚇了一跳。
距離下一次掃描還有六分鐘的時間。現在那四個人幾乎是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而且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這是絕佳的機會。
「M先生，幹掉他們吧！」
雖然蓮笑著說出這種危險的發言，但是得到的回答卻是「No」。
「不行。或許可以打倒一個人，但其他人會躲起來。這樣的話我們只能再次逃進森林裡了。我們現在就先保持安靜吧。那些傢伙應該也認為我們已經撤退到森林深處了才對。」
蓮在心裡發出「唔」的低吟。難得都來到這裡了，實在不願意再回到對自己不利的森林裡。因此……
「而且我也還想再觀察一下那些傢伙的動靜。」
蓮就決定先按照M的指示。可以確定的是，至少還有五分多鐘的時間，可以安全地在這裡觀察他們。
把視線移回單筒望遠鏡上面後，發現四個人已經消失了。到處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看來應該是迅速撤退了吧。
之後又過了三十秒……
「有了。」
M的聲音這麼說。
「蓮。妳看那棟外壁呈弧形的大樓。中層附近。」
按照指示找到大樓並把鏡頭拉近後……
「啊！有了！」
就在那裡看見一直在搜尋的人影。就在設計成風帆狀的大樓中層，大概十樓左右的地方吧。玻璃全都消失的窗邊可以看到有人在那裡。身上背著一把細長步槍。
測量距離後出現了503公尺，所以距離使用機關槍的那群傢伙大概300公尺左右吧。高精密度的狙擊槍與一流的狙擊手，在這種距離下應該可以輕鬆地擊中敵人要害。
蓮剛浮現「他想做什麼？」的想法，對方就像要表示「要這麼做啊」般，朝著地面丟出長長的繩子。
他接著又迅速把繩子放到身前並跨了上去，然後用雙腳一邊踢著大樓的外壁一邊流暢地往下降落。雖然有將近30公尺的高度，但是他瞬間就被地面上的瓦礫山遮住而看不見了。接著第二個人也降了下去。而且同樣也瞬間就不見人影。剩下來的只有微微搖晃的繩子。最後可能是被收進道具欄裡了吧，連繩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什麼？好厲害喔！」
蓮以天真無邪的口氣稱讚對方。
「那叫Rapeling。利用繩索的垂直降落。」
「哦～用在垂直移動上很方便耶。比下樓梯快多了。如果有那種技能，我可能也會想要。」
「那些傢伙有點不一樣。」
「嗯？」
「GGO裡的垂直降落技能，沒辦法那麼快速地下降。因為我曾經做過，所以很清楚。」
M的回答讓蓮產生了疑問。
「那麼那些人怎麼能那麼快呢？」
「那是玩家本身的能力。」
「玩家的能力？這是什麼意思？」
無法立刻了解M的話，於是蓮便把臉轉向他這麼反問。依然擺出臥射姿勢，看著M14‧EBR瞄準鏡的M回答：
「也就是說，玩GGO的人在現實世界也能辦得到那種事。」
「啊，原來如此！之前Pito小姐也曾經跟我說過！」

包含GGO在內的所有VR遊戲，「辦得到」的事情又可分為兩種。
一種是──角色可以辦到的事。
亦即只要是利用經驗值交換到技能的角色，就都能自動辦得到的事情。
以GGO為例的話，比如說製作高性能的炸彈、製作槍械的零件或者小刀、提升狙擊的命中率、以驚人的視力看見遠方的詳細情況──其他還有各式各樣的事情。
由於技能也有等級，所以等級越高的話成功率也就越高，而且能更加迅速、精確地完成。而另一種是──即使沒有技能，玩家本身也能在現實世界裡辦到的事情。
玩家原本在現實世界就能辦到的事，就算不取得技能也無所謂。因為身體將會藉由AmuSphere的神經傳導而活動。
比如說書法。GGO裡雖然沒有這項技能，但獲得「寫出漂亮字體」技能的玩家，只要和平常一樣書寫，就能寫出一手好字。
另一方面，在現實世界裡以書法為嗜好的玩家，就算不取得技能也能寫出一手好字。當然，只能重現那個人在現實世界裡習得的程度。
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利用技能才辦得到的事情，終究只有在遊戲裡才辦得到。
就算入手書法技能，基本上還是不可能在現實世界裡寫出漂亮的字來。

「也就是說，能夠用繩索迅速下降也是那些人真的會Rape……那叫什麼啊？」
「Rapeling。」
「對對。也就是說那些人在現實世界也隨便都辦得到嘍？太厲害了。難道是登山家嗎？」
蓮真心感到佩服並優閒地這麼說道，但是……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
M的口氣卻聽起來相當沉重。
把視線移回望遠鏡上的蓮，看著為了和那兩個人會合而一邊保持警戒一邊逐漸遠去的另外四個人……
「M先生，從你的口氣聽起來，好像知道那些人在現實世界裡的身分？」
「只是我的猜測。」
「那他們是？」
由於完全猜測不出M的猜測，所以蓮就老實地發問。
左耳聽見的回答是……
「看見他們仔細且有規律的動作，以及迅速的垂直下降後我就覺得，那些傢伙應該是戰鬥的專家。」
「戰鬥專家？什麼？」
由於不懂這句話的意思，而且已經看不見那四個人，所以蓮就把眼睛從望遠鏡上移開直接看著M，而M也正看著她。他嚴肅的面容看起來變得有點膽怯。
他接著又開口說：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亦即『以戰鬥來賺取金錢的人』。那六個人──不是警察就是海上保安廳的特殊部隊或者自衛隊員。」

第七章 對戰鬥專家戰

十四點十七分。
距離第二次的衛星掃描不到三分鐘了。而自己最多也只能在這個森林邊緣待到那個時候。
「咦～？怎麼這樣！太狡猾了吧？──專家禁止參加遊戲的比賽啦！」
聽見M預測那六名技術高超的人是戰鬥的專家後，蓮就覺得很生氣。
而M像是有什麼想法般，幾秒鐘後便回答：
「規則上應該沒有禁止才對。雖然不知道是官方命令還是自主性參加，但是把GGO當成訓練的一部分，為了測試能力而參加SJ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這種事情自從完全潛行技術開發出來時就已經被預料到了。」
聽見M極為冷靜的發言後，蓮便有了「嗯，說得也是啦」的想法，接著更把思緒拉回到SJ上。至少在遊戲裡面時，就要考慮遊戲的事情。
「怎麼辦？現在距離我們最近的隊伍就是那些人吧？不打倒他們的話，就沒辦法把據點設在都市區裡吧？面對那樣的對手，我們能贏嗎？」
M立刻就這麼回答：
「沒辦法。」
「太容易放棄了吧！」
「那是就算我們有六個人都不知道能不能贏的對手。兩個人要按照一般的方式來獲勝絕對不可能。就算剛才幹掉他們一個人……應該也一樣。」
「那該怎麼辦？對了！直接把這裡當成據點？你看，如果有想要橫越高速公路的隊伍，應該也可以從這邊發動攻擊！」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了，但還是對我們不利。對方有狙擊手。頭要是露出來馬上就會被擊中。這段期間說不定也會有從西側穿越森林的敵方小隊。」
雖然蓮的提案不斷被否決，但對方的回答都相當有道理，所以她並不覺得生氣。
當他們持續在森林裡保持警戒，時間也來到十四點十九分。距離下一次衛星掃描已經剩下不到一分鐘了。
「怎麼辦？接下來要怎麼辦？」
遊戲開始已經二十分鐘卻還束手無策，蓮不禁感到有些慌張……
「妳的運氣好嗎？至今為止的人生裡，一直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嗎？」
這時M忽然提出這樣的問題。
「什麼？這個嘛……」
就身高來看幸運值可以算趨近於零，但想到除此之外自己不但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也有相當善良的家人，可以說是在沒有任何不便的環境中成長之後……
「怎麼說呢，嗯。我很幸運。是個Lucky girl唷！」
雖然多少有點逞強，但她還是開口這麼說了。
「那好吧。我們就把一切賭在妳超強的運氣上。我們就在這裡觀看接下來的掃描，運氣好的話，我們立刻就朝高速公路衝過去。妳先準備好吧。」
「我……我知道了，有詢問理由的時間嗎？」
剩下四十秒了。
「嗯。雖然是我的預測，但聽見剛才劇烈的戰鬥聲之後，都市區裡應該聚集了不少其他的小隊。這樣的話，有其他隊伍在那些職業戰鬥專家附近，掃描之後就直接發生戰鬥的可能性相當高。我們到時候就趁機一口氣衝過高速公路。然後放棄潛伏在都市區，先往中央的住宅區前進。到下一次掃描後才前往荒野。」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剩下二十秒。
「掃描出來的點將告訴我們有多少隊伍全滅。要記住存活隊伍的所在位置。當然，在遠處的隊伍可以忽略沒有關係。十分鐘內有可能接觸，而且位於3公里內的敵人才會成為威脅。」
M一邊說一邊撐起身體，然後拿出衛星掃描接收器。蓮也跟著他這麼做。畫面接著亮了起來。
十四點二十分。
SJ第二次的衛星掃描開始了。
蓮還是首次看見掃描。她瞪著畫面讓精神集中。只要大概就可以了，還是想知道對手的位置。再也不想進行那種不知道敵人在哪裡的恐怖行軍了。
這次的人工衛星可能是從西北過來吧，接收器畫面上的地圖從左上側開始漸漸出現光點。而且因為速度相當快，所以掃描整個結束應該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嗯，全滅的隊伍有……」
從SJ退場的隊伍是以灰色不顯眼的光點作為表示。蓮一邊數著這些灰點，一邊把光點的位置記在腦袋裡。
西北的草原上有一支全滅的隊伍。它下面的沼澤地還有另一支。森林裡面一開始互相射擊的隊伍似乎逃過全滅的命運，並沒有出現在上面。沙漠與荒野裡可能是因為視野相當開闊吧，看來已經經過相當激烈的戰鬥，總共有四個灰點。
目前到東南側邊緣為止已經全部經過掃描了。
在森林與高速公路邊緣發光的點，不用觸碰來確定名稱也能知道是自己這支小隊。森林裡雖然有另外兩個光點，幸好全在3公里外的地方。
都市區北端的灰色點當然是那群使用機關槍的傢伙。也就是說，短短二十分鐘內就有七支隊伍在大混戰裡落敗，殘留下來的還有十六支隊伍。
當然，完全不知道是所有隊伍都毫髮無傷，還是僅僅剩下一個人而已。
至於剛才展現驚人實力的那群戰鬥專家──
果然是在都市區裡面。目前距離自己隊伍1公里半之外的地點。
由於裡面有許多大廈，所以他們現在應該是在高處吧。垂直降落的兩個人全力衝刺後，一定已經占據了另一棟大廈。技術高超的狙擊手在視野良好的地方觀察四周，然後和地面上四名伙伴互相配合來戰鬥──真可以說是銅牆鐵壁般的作戰。
緊接著……
「啊！」
蓮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可以看見緊鄰那些戰鬥專家南方的方格裡有一個光點，另外這個方格的西鄰還有兩個光點。
「M先生！你看！」
「我們的運氣真不錯。然後──他們太倒楣了。」
蓮抬起頭後，發現M難得露出了微笑。
「那麼！」
「嗯。把戰鬥專家交給那三支倒楣的隊伍，我們要開始衝嘍。那件外套可以丟掉了。」

不等待掃描結束，兩個人就把接收器收了起來。
蓮把披在身上的外套從頭上脫下來，然後丟到身後。全身粉紅的裝扮再次出現了。M也擺出半蹲的姿勢，把M14‧EBR的兩腳架摺起來，結束從森林裡衝出去的準備。
必須從能以樹木做掩護的森林，再次衝進危險的場所。
「聽我的指示往前衝。還不要動──」
蓮吞了一大口口水，握住P90的手開始用力。
下一個瞬間，可以聽見從都市區傳出了槍聲。
輕快的射擊聲與沉重的射擊聲混雜在一起。看來有相當激烈的戰鬥開始了。幾乎可以確定戰鬥專家已經和那三支隊伍接觸。
「好，衝吧！衝啊！衝啊！」
蓮在M的指示下往前跑去。穿越森林後來到草地的斜坡上。接著朝高速公路落荒而逃。
「但不能跑太前面吧？」
蓮一邊跑一邊詢問M……
「到時候我會要妳停下來。」
結果得到這樣的回答。
咦？這樣不就跟剛才在森林裡一樣，由跑在前面的我幫忙開路？先被射中的人應該是我吧？
蓮雖然注意到這一點，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回頭了。
真是的，又把隊長當成誘餌，根本是黑心企業，不對，應該說是黑心小隊嘛！
蓮一邊這麼想，嬌小的身軀一邊輕快地跳過高速公路的柵欄。

「M先生！附近看不到敵人。」
「很好。在那裡等我追上來。」
蓮和M一直在高速公路上跑著。
在前方開路的蓮，以跟短跑選手差不多，甚至在其之上的速度急奔。
鍛鍊敏捷性之後，就能以宛如腳踏車一樣的速度奔跑。蓮就這樣陶醉在自己越來越快的「最高速度」裡。
右側是森林，左側是都市區。一邊警戒著看得見的範圍內是否有敵人，一邊等待著M從廢棄車輛的陰影後面過來。
從森林出來之後才發現到，這個戰場完全沒有風吹。這對狙擊手來說相當有利。
M的速度雖然比蓮慢了許多，但他還是全力跑過水泥地跟了上來。一滑進可以隱藏巨大身軀的地點……
「好，上吧！」
就用M14‧EBR擺出隨時可以支援射擊的姿勢做出命令。
雖然從森林上方或者都市區應該能夠清楚看見他們奔跑的模樣，但是並沒有射向他們兩個人的子彈。
相對的，一直可以聽見激烈的戰鬥聲。

＊＊＊

時間稍微往回拉到十四點二十分。在第二次衛星掃描開始前──
都市區發生了正如M所預測的狀況。
聽見剛才主要是由全日本機關槍愛好者所傳出來的巨大戰鬥聲……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傢伙，但是發射了這麼多子彈，殘活下來的隊伍應該不可能毫髮無傷吧。」
附近三支同時有這種想法的隊伍，就像是被戰鬥聲吸引過來一樣，全都聚集到都市區裡面。當然，他們完全不知道其中一支小隊完全沒有受到傷害，而且還是技術高超的集團。接著到了第二次衛星掃描剛開始時──
「咦？」「不會吧！」
在同樣的方格內，而且距離不到短短200公尺的兩支小隊都打從心底嚇了一大跳。由於靠近的路線不同所以還無法目視，但敵人真的就在自己附近而已。
這個瞬間，兩支小隊有了完全不同的行動。

一隻小隊的身上穿了連身戰鬥服，左臂上還縫了虎頭蜂圖案的臂章。
主要武器是以「H＆K MP5」與「瓦爾特MPL」等衝鋒槍為主體，小隊成員則全是重視敏捷性的靈活角色。
這一群人……
「算了，我們上吧！所有人全力衝過去吧──」
「太棒啦！」「突擊──」「了解了！」「幹掉他們！」「媽～媽～！」
就像這裡就是埋骨之處般，六個人全都很高興地開始突擊。他們在寬敞的道路上衝刺，朝著應該在轉角處的敵人前進。
另一支小隊的服裝則各不相同。但所有人脖子上都圍著綠色圍巾作為小隊的標誌。
很可惜的，他們無法立刻做出決定。
「太近了啦！我……我們快逃！」
「等等，斜下方還有另一支隊伍！還有大樓上面也有！我們無處可逃了！還是衝過去迎擊比較──」
「笨蛋！要是被夾擊怎麼辦？應該躲在建築物裡面──」
「我才不想在室內戰鬥哩！」
「你們幾個別吵架！遵從隊長的指示吧！」
當他們吵到這裡的瞬間，從道路對面衝過來的小隊就讓他們受到子彈的洗禮。
衝鋒槍的連射力雖然相當優秀，但使用的主要是手槍的子彈，所以給予敵人的傷害並不是太大。
遭受突然的襲擊而喪生的，就只有一名同時被兩個人射中的倒楣鬼。
雖然被擊中但沒有陣亡的其他五個人，知道無處可逃後就下定決心，朝對方展開猛烈的反擊。「AKM」與「M16A3」等衝鋒槍在全自動模式下發出吼聲。
寬敞的大路上，雙方就在100公尺的距離內對峙與瘋狂地射擊，並且互相投擲電漿手榴彈，開始了一場極為激烈的戰鬥。
由於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的位置，所以先露出背部的那一邊就輸了。與其躲起來，倒不如拚命發射子彈，彈匣空了就更換然後繼續射擊──
不久後就演變成隊員一個一個死去的壯烈消耗戰。
飄浮在空中的攝影機標誌也無情地俯看著這一切。

這時露出漁翁得利笑容的，是距離1公里外的另一群男人。
六個人全都穿著紅褐色迷彩服，裝備著斯特姆‧儒格公司製的「AC-556F」突擊步槍。
這是把M14改成小口徑5.56毫米的「Mini-14」半自動步槍裝上金屬製折疊槍托，並且擁有全自動射擊模式的槍械。它雖然小巧而且性能不差，但是在GGO內沒有人氣，屬於便宜的槍械。
聽見附近開始傳來的聲音，小隊的隊長便……
「很好！那些傢伙打起來了！我們繞過去從後面攻擊吧！」
做出這樣的發言。這時他的伙伴問道：
「大樓上面的那些傢伙怎麼辦？」
「他們還離很遠。這不是狙擊能射中的距離。只要跑動的話就不會被擊中。」
「原來如此。」
「好吧，大家準備上嘍！」
就這樣，這支小隊準備坐收漁翁之力往前跑去。

為了在寬敞的道路上全力奔馳，他們選擇跑在道路的中央，而不是有許多瓦礫的建築物旁邊……
「南側確認到一支隊伍。共六名。武器是AC-556F。今後將以『Delta』為代號。」
所以他們也不可能注意到被人從大樓以雙筒望遠鏡盡收眼底，而且還被冠上代號等事情。Delta的隊長「在這種距離之下，而且是在跑動狀況中，狙擊根本無法擊中」的判斷絕對沒有錯。
1公里的距離下，一般的狙擊槍無法擊中目標。就算是在有效射程內的反器材步槍，也需要相當高超的技術才能在這種距離下擊中敵人。所以「威脅度不高」的判斷確實相當正確。但他們不幸的地方是，還有沒有顯示在衛星掃描上的四名優秀突擊隊員待在地上。
用巴拉克拉瓦頭套遮住面容的男性以冷靜的口吻，利用通訊道具對四個人下達了命令：「Delta由南三通道西進中。在電影院旁邊避過他們，然後由後方跟蹤。在Bravo與Charlie戰鬥結束前先待機。」

「哎，真是氣死人了！」
一個男人手拿AK-47的改良版──外表與其十分相似的AKM並大聲這麼咒罵著。
服裝是現實世界當中紛亂地區所能看見的民兵打扮──牛仔褲加上皮外套，以及裝有彈匣的胸掛裝束。脖子上則圍了綠色圍巾。
在放置於大路上的廢棄車輛旁邊，男人將槍橫擺緊緊趴在地面上。雖然只能從爆胎的車輛底下看見前方，但狹窄的視界裡沒有看見正在動的物體。
「喂！附近有人在嗎？」
他雖然拚命這麼大叫，但是沒有人回答。
看來到剛才為止都與自己一起行動的伙伴，不是全部陣亡就是已經逃走了。
自己也失去不少HP。應該是在近距離下，挨了突擊過來的敵人小隊以衝鋒槍發射出的5發子彈所造成。自己當然也加以反擊，以數發子彈轟進敵人頭部後確實幹掉一個人，也讓另一個人的腳部受傷了。
結果提問後過了五秒鐘左右……
「喔！我還活著！」
從某個地方傳來這樣的聲音。
男人的臉上重新出現安心的笑容。緊接著……
「喔喔！你在哪裡？人沒事吧？」
「嗯，還過得去！不過HP已經變紅了！」
第二次的回答已經靠得相當近，所以能聽得很清楚。應該是離開躲藏的建築物，朝自己這邊靠近了吧。
「很好！我們會合後一起逃走吧。」
男人一邊舉起AKM一邊這麼說，但回答卻是……
「啊～這就沒辦法了！」
「為什麼？」
在這麼問之前，男人應該更冷靜一點才對。
這樣的話，他應該就能發現自己視界的左上角，整個移動視線後就能看見的位置上該有的情報，也就是伙伴的HP條。他就會注意到那個地方是一片漆黑，名字的地方還打了一個×。
「因為，你看就知道了！我呢──」
從車子的遮蔽處露出臉後，發現對話的對象就在前方6公尺處。身穿黑色連身服的男人，確實以MP5的A3版本擺出射擊姿勢，並且把槍口對準他。從那裡延伸過來的紅線射入眼中，將視界染成一片紅色。
「是你的敵人啊！」
只用了1發子彈。
由MP5所發射出來的9毫米魯格彈在男人的右眼上造成了誇張的著彈特效。失去力量的身體倒在地上。AKM也掉到水泥地面，發出沉重的金屬聲。

「呼……」
以MP5射擊的男人，當場也癱坐到地上。身體上被擊中的地方閃爍著亮光，HP也變成鮮紅色，可以說快要一滴都不剩了。
他回過頭，就看見大路上到處躺著伙伴與敵人浮現「Dead」標籤的屍體。冷靜地看了一下浮在視界左邊角落的情報後，發現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陣亡了。
「唉～……接下來我一個人該怎麼辦呢？還是投降比較好吧。」
忍不住就從嘴裡吐露出這樣的呢喃。
但他馬上又……
「等等，還是奮戰到死亡為止吧……」
一邊這麼說一邊從胸口的口袋拿出筒狀急救治療套件，噗咻一聲打進脖子裡。HP條開始閃爍，接著慢慢回復。
男人看了一下手錶，時間是十四點二十七分。接下來的三分鐘內就一邊讓HP回復一邊躲藏起來，然後……
「盡人事聽天命了！」
為了再次開始奔跑而笑著站起來的男人──
身體被不斷飛過來的5.56毫米子彈貫穿，逐漸恢復的HP瞬間就歸零了。
大路上又多了一具無法說話的屍體。

從大路的陰喑處以AC-556F自動射擊模式盡情發射子彈的男人……
「太好了！坐收漁翁之利！」
很高興般高舉右手的拳頭。
那是在戰鬥結束前都躲在大樓遮蔽處的隊伍。
從一分多鐘前，他們就觀看著混戰的經過。雖然決定出現逃走者的話就發動襲擊，但是在那之前所有人就幾乎都陣亡了。
看來那個MP5男是最後一個人了，所以隊長緩緩從建築物角落探出身子並開始射擊。
「太棒了！就是有這種情形，大混戰才會這麼有趣。只要繞到後面就能輕鬆獲勝！」
在建築物後方待機的小隊成員當中，小心翼翼地警戒著後方的一個人很高興般地這麼說著……
「嗯，我們要是太大意也會變成那樣。」
隊長為了警惕自己而這麼說的下一個瞬間，就從建築物的五樓窗戶裡落下四顆強力的電漿手榴彈。
在身體完全被藍白色爆炸光包圍，HP也隨之歸零當中──
他們以身體學到了在市街戰時不只要注意周圍，也得對上方保持警戒這件事。

丟下電漿手榴彈的蒙面男立刻和遠方的男人聯絡。
「Bravo、Charlie、Delta。確認全滅。沒有遭受損害。」
而大廈當中的蒙面男……
「了解。同樣在這裡接受下一次的掃描。對四周圍保持警戒等待指示。」
則是這麼回答。
他的身邊有一名將雷明登武器公司製的手動槍機式狙擊槍「M24」架在相機用三腳架上，然後坐著擺出射擊姿勢的男性。他就是以準確的狙擊幹掉那群機關槍使用者的男人。
他沒有抬起頭就就直接詢問隊長：
「剛才以猛烈速度在高速公路上衝刺的粉紅色傢伙，以及跟在後面的大傢伙──該怎麼處理呢？」

＊＊＊

十四點二十九分，第三次衛星掃描之前……
「嗚啊！跑了好長一段路！」
「看來是成功了。」
蓮與M在沒有看見敵人的情況下跑完高速公路，來到位於地圖中央的住宅區裡面。
「沒被射擊耶！」
「嗯。」
至今為止的移動當中，不論是從都市區還是從森林裡，都一直可以聽見激烈的戰鬥聲，但是沒有任何一發子彈是對著他們兩個人發射。
當然，也殘留著已經被人捕捉到身影，但因為在跑動而判斷無法擊中的可能性。
經過粗略的計算，他們大概跑了3公里左右，所以平均時速大約是18公里。
由於馬拉松選手的平均時速大約是20公里，所以算是相當快的速度。順帶一提，就算提昇了敏捷性的的蓮還行有餘力，但對M來說這已經是「角色性能」的極限速度了。
跑了這麼長一段路還臉不紅氣不喘，甚至沒有流汗或口渴，這就是VR遊戲的好處。

兩人到達的是四周全被廢棄公寓與低矮住宅包圍，除了道路之外視野就相當差的地域。
建築物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曰本，直接讓人聯想到外國的高級住宅區。
當然因為是個鬼城，所以充塞了強烈的寂寥感。路上除了能看見爆胎並鏽蝕的車輛，也能看到因粗大樹木成長而整個被翻轉過來的車子。庭院裡的大型割草機已經長滿了紅色鐵鏽。
建築物外表都相當破爛，也有許多自行倒塌而變成了瓦礫。柏油路面滿是裂痕，大量生命力強韌的草從細縫中長出來。雖然浸水地區應該頗為寬廣，幸好這邊附近還沒有浸水。
兩個人接近某間草地死絕，樹木也全部枯萎的獨棟房屋，首先為了慎重起見而檢查玄關是不是被人設下了陷阱。
如果是以這裡為起點的小隊，很有可能在此地設下了大量的電漿手榴彈。在入口處設置鋼絲的詭雷，形式雖然簡單但很容易讓人上當。
「不要緊。慢慢進去吧，也要注意室內是否有陷阱。」
「了解了。」
兩人緩緩入內，再次檢查陷阱。確認安全後，就藏身於房屋內。

房子的客廳雖然雜亂，但還不至於難以進入，散亂的模樣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GGO裡的戰場，因為基本的顧慮而沒有任何在最終戰爭裡喪生的人類遺體，也就是人骨等等的物體。如果真實呈現的話，都市區就會是到處充滿人骨的人間地獄了。
但是除此之外的表現就真的相當纖細且真實。
蓮與M入侵的這間房子裡，也配置了許多可以窺見最終戰爭前人類生活的物品。
長了小草的暖爐上，放了裝有全家人微笑照片的銀製相框。流理臺則有破碎與完好的盤。沙發旁邊還可以看見散落的舊雜誌與報紙。
要是閱讀這些報紙與雜誌，就能看見詳盡地寫著地球發生這場大戰的愚蠢經過。不過很可惜的是全都是英文。
以前曾經從Pitohui那裡聽過這樣的事情。
她在一座小教堂的廢墟裡解決狗一般的怪物後，就得以進入深處的房間。結果該處的衣架上，掛著漂亮的婚紗與燕尾服，而且它們在天窗照射下來的光線下還顯得閃閃發亮。
「那真的讓人眼眶濕潤。可以感覺到兩個人之間『即使人類滅絕的戰爭迫在眉梢也要舉行婚禮』的愛意。那隻小狗也像是拚命要守護那個地方一樣。」
Pitohui難得會露出溫柔的笑容……
「好棒的經歷。」
蓮老實地說出感想後……
「所以我就用散彈槍把那兩件衣服轟成破布了。」
「破壞氣氛！」
「哎呀，接下來被某個人發現時，應該就會無緣無故地復原了！」
先不管Pitohui如此完美的個性，考慮到這麼細部的布置並且加以再現的GGO平面設計師確實是相當優秀。

距離第三次掃描的十四點三十分只剩下幾秒鐘的時間。蓮的手錶早已經結束震動。
兩個人拿出衛星掃描接收器，然後在眼前叫出地圖。上次的掃描裡可以知道共有七支隊伍淘汰，有十六支隊伍存活下來，那麼這十分鐘裡又會有多少改變呢？
第三次掃描是由南南東往北北西移動。以時針來說就是從五點的位置往十一點的角度移動。衛星的軌道似乎相當高，掃描的速度比之前的兩次都還緩慢。由於可以冷靜下來觀看，所以蓮也數了生存下來的小隊數量。
戰場南部的沙漠、荒野地帶漸漸開始出現光點。
結果代表全滅小隊的灰色光點不斷增加。雖然相當寬廣，但是光這個區域就有八個灰點。十分鐘前只有四個，所以算起來數量是加倍了。
尤其是位於中央的遺跡四周就出現三個鄰接在一起的新灰點。這就連蓮也能看得懂。應該是為了占據遺跡這個有利的地點而趕過去，結果形成了混戰。
這個區域目前僅有兩支小隊存活。他們各自在距離5公里以上的東西兩方，距離已經死亡的小隊也有一段距離。
由於不知道殘存的人數，所以也完全看不出這兩支隊伍的強度。不知是以恐怖的實力屠殺了其他小隊後輕鬆地移動當中，還是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正拚命地逃走當中。
不論是哪一種，他們現在都離自己很遠，在下一個十分鐘前應該可以無視其存在才對。
掃描來到北部，開始顯示出都市區。
結果出現的是幾乎在同一個位置的三個灰色光點。以及附近一個跟上次掃描時待在相同位置的生存隊伍光點。這似乎跟M預測的完全相同……
「太厲害了……」
蓮對著M，以及那些戰鬥專家吐露簡短的感想。
掃描接近地圖中央，也就是住宅區時蓮的身體便開始緊繃。自己目前在這裡的東北部，也就是區域的右上方。出現其他光點的話，那些人就是接下來戰鬥的對象了。說不定只是自己沒注意到，對方根本潛伏在隔壁，不對，潛伏在這棟房子裡。
最後的結果是──
「沒有其他隊伍……太好了！」
住宅區確定只有一個發光的點，也沒有死亡的隊伍。
掃描繼續往北移動，沼澤地裡沒有新的陣亡隊伍。生存的隊伍則有一支，看來是以墜落的太空船作為據點。
西北的草原上有兩支死亡的小隊。也就是說比上一次增加了一支小隊。生存的僅有一支小隊，如果是他們把兩支小隊幹掉，那他們的實力應該相當高吧。
而最後的森林裡面則沒有死亡的小隊，跟上次一樣有兩支存活的隊伍。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從上一次的掃描開始，這兩支小隊就幾乎沒有移動過。
目前新遭到全滅的有八支小隊，累積起來共有十五支小隊。存活的剩下八支小隊。僅僅三十分鐘就出現這樣的結果，或許正如Pitohui所說的，SJ在一個小時內就會結束了。
掃描雖然尚未消失，但M已經把嚴肅的臉龐抬起來。要開始作戰會議了。
「我們的運氣很好。」
M先是這麼說，而蓮則像是很高興般用力點著頭。緊接著……
「M先生認為接下來是哪支小隊會成為我們的威脅？」
M依然以沉穩的口氣回答：
「森林裡的兩支隊伍雖然近但是可以無視。他們似乎在賭氣牽制著對方。或許是最初的戰鬥裡有伙伴喪生，所以想要跟對方一決勝負吧。」
「很常見嘛。就是互相伏擊，結果等到花兒都謝了的情形對吧。」
「草原上的那支隊伍因為還有段距離，所以也可以無視。就期待這些傢伙可以幫忙從後面襲擊森林裡的隊伍吧。至於沼澤區太空船裡的隊伍，應該是以伏擊狙擊解決了一支小隊吧。他們占據了有利的地點，沒什麼特別情況的話應該不會移動。」
「嗯嗯。」
「沙漠和荒野上的兩支隊伍，老實說我無法預測他們的行動。不知道是技術高超或者單純只是殘兵。尤其是靠近遺跡的這支小隊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明明可以占據遺跡作為據點，為什麼不這麼做呢？」
「嗯，我也這麼認為。」
「就算是這樣，在下次的掃描之前應該可以無視他們。現在的問題是──」
「果然……是那群專家？他們在都市區裡。」
「嗯──不打倒那些傢伙絕對不可能獲得優勝。在小隊數量減少許多的現在，他們應該會從都市區裡主動出擊吧。他們的目的應該不是優勝而是累積戰鬥經驗，一直待在原地伏擊的可能性很低。」
「但他們很強吧？我們贏不了不是嗎？」
蓮的發言……
「是啊。」
讓M先點了點頭。然後又咧嘴笑著說：
「但看了這次的掃描之後，我發現些許勝機了。順利的話，或許可以贏過那些傢伙。」
「喔喔！」
「想獲勝就需要蓮的力量。看來必須由妳拚命射擊，在戰局裡大大地活躍才行。」
「喔喔！那有什麼問題！我什麼都願意做！告訴我作戰計畫吧！」
「好。首先──」


第八章 陷阱

蓮左腕上的手錶開始震動了。
雖然因為一片黑暗而看不見，但是可以知道時間。十四點三十九分三十秒。提醒距離第四次的衛星掃描還有三十秒的鬧鐘。
這樣的作戰真的能順利嗎……
由於M叮嚀過不要隨便說話，所以蓮甚至呢喃聲都不能發出來。只能在腦袋裡這麼想。
這又是個過分的作戰！我明明是隊長啊！
這無疑是她在這十分鐘裡浮現最多次的想法。
不過，從SJ開始一直到現在，M總是訂立無視蓮安全的作戰計畫，所以現在也不會生氣了。
因為是遊戲，就算死了也無所謂。不過自己都還沒有好好大鬧一場呢。愛槍P90到現在連1發子彈都沒有發射。至少也要大鬧一番後才戰死啊。
第四次衛星掃描雖然馬上就要開始了，但是蓮根本沒有辦法觀看。
她只能在黒暗裡抱著P90靜靜地待在原地不動。
如果自己患有幽閉恐懼症，現在早就因為心理狀態的惡化而觸動安全裝置，AmuSphere也就會強制切斷連線了吧。蓮這時覺得自己喜歡在衣櫥裡睡午覺的個性真是幫了大忙。
「掃描要開始了。做好一有指示就能夠馬上出來的準備。」
蓮的耳朵聽見了M的聲音。
「…………」
蓮無聲地回答，並且再次用指尖確認了一下P90保險的位置。

＊＊＊

這是十分鐘前的事情──
在都市區看著衛星掃描的蒙面男……
「看來需要移動了。」
丟出這樣一句話來。
目前僅有八支小隊存活下來，而且附近已經沒有其他小隊。最靠近的光點位於住宅區東北部。
「全員注意。住宅區的敵人代號為『Echo』，沙漠地帶的敵人則是『Foxtrot』。」
隊長的聲音透過通訊道具，傳達到旁邊的狙擊手以及地面上四名隊員耳裡。
他們依照發現的順序將敵人小隊以ABCDE……來命名，並且為了不聽錯而用無線電通話拼寫字母來稱呼。
也就是說機關槍愛好者是Alpha的A。
以衝鋒槍突擊，身上帶有虎頭蜂臂章的小隊是Brave的B。
與Bravo互相攻擊的綠色圍巾小隊是Charlie的C。
穿著相同紅褐色迷彩服的小隊是Delta的D。
有一名粉紅色小不點的小隊是Echo的E。
在南方沙漠的小隊則是Foxtrot的F。
「Echo在二十分鐘前位於森林南端，受到Alpha的槍擊。在高速公路上確認到的是一名身穿沙漠粉紅迷彩，以及一名綠迷彩成員。小隊已經剩下兩名成員。都沒有確認到武裝。」
沒有想到一開始就是兩名成員的隊長，以常識判斷後如此宣布：
「接下來的十分鐘，將移動到住宅區前方並開始搜索。遭遇敵人便加以殲滅。無法發現便利用14：50的掃描來尋找。」
在說明的時候，身邊的狙擊手已經把M24從三腳架上拿下來，然後操縱視窗將三腳架收進道具欄裡。結束這些工作之後又叫出繩索，完成從大樓降下的準備。
「在南三與西五的十字路口會合。保持警戒待機狀態。」
蒙面集團的六個人在地面上會合後，就開始了將角色能力發揮到界限的全力進擊。
領頭的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擺出FAL，為了與Echo的遭遇做準備。
如果Echo也往這邊過來的話，很有可能在途中撞個正著。為了立刻能射擊而擺出射擊姿勢，並且在槍械不搖晃的情況下跑動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這也是玩家本身所擁有的技能。
他們後面跟著隊長與狙擊手。而殿後的兩名成員則不停回頭，警戒著Foxtrot的追擊。
接下來──
在沒有與敵人接觸的情況下，花了八分鐘左右來到住宅區的東邊後，他們就加強了警戒態勢，從住宅旁邊往前進。
雖然全是低矮住宅的這個地方不太可能從高處進行狙擊，但他們依然沒有任何鬆懈。即使可以使用通訊道具，他們也幾乎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號來進行溝通，橫越道路時也先用鏡子確認後，一個人才在另外兩名成員的援護下全力衝刺。
他們就這樣從住宅區東側慢慢西進，當他們擴大搜索區域時，時間已經來到十四點三十九分了。
「距離掃描還有四十秒。停止。保持四周警戒。」
六個人占據了寬廣道路的一角。隊長躲到巨大垃圾車的遮蔽處。在這裡的話，就算掃描被對方得知方位，堅固的垃圾車也會幫忙阻擋來自西側的槍擊。
剩下來的三個方向，也就是北、東、南方將分別由剩下來的五名部下保持警戒。如果掃描後發現敵人就在附近，也已經做好往該處突擊的準備。
時間來到十四點四十分……
「開始掃描。」
只有隊長盯著衛星掃描接收器看。

「很接近！」
蒙面的隊長忍不住這麼叫道。
比上次更加緩慢的掃描結果出現在他看著的畫面上。
在從東邊開始的掃描中，可以知道Foxtrot依然待在沙漠、荒野區。而且他們直接往東方前進，所以不會構成自己的威脅。
確認這一點後隊長就擴大地圖，顯示出住宅區的左上部後，就出現無疑是自己這支小隊的光點。至於接下來的目標Echo身在何處嘛──
「正北方！80公尺處的位置！」
兩個光點幾乎快碰在一起了啊。把地圖擴張到最大後，得知對方就在正北方僅僅80公尺的位置。那是在眼前這條大路的前方，大約在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附近。
由監視著北側的男人……
「看不見人影！」
傳回這樣驚訝的聲音。視野良好的道路前方80公尺處，已經是可以清楚看見對方臉上表情的距離。但是卻完全看不見人影，也難怪他會如此驚訝了。
開始幫忙援護的另一名男性也馬上表示：
「這邊也無法目視！只有寬廣的十字路口而已！」
「無法發現。十字路口並無車輛！」
這時候隊長……
「前進。」
簡短地這麼命令著。既然無法確認，那就只能靠近到能確認的距離了。如果這裡不是GGO的話，那就可能是掃描出錯了。
隨著「了解」的聲音，四名隊員舉起FAL開始往前進。他們以兩人一組的方式，分別占據了大路的左右兩側。
「掃描無法判定高度。很有可能躲在人孔蓋底下。要特別注意。」
隊長自己也以FAL擺出射擊姿勢，然後一邊警戒著反方向，一邊做出這樣的指示。
隊長雖然再次看了一遍依然亮著的接收器畫面，但位置果然沒有錯。由於地圖已經無法再擴大，所以只知道對方就在十字路口。
過去看過的電影裡，曾經有移動掃描器已經捕捉到來到附近的敵人卻還是不見人影，結果敵人是躲藏在天花板上的情節。但目前是在寬敞的十字路口，不可能躲藏在上方。這樣就只有地底下這個可能性了。
隊長為了慎重起見而縮小地圖的比例尺，讓畫面出現廣範圍的區域。這是為了確認其他小隊的所在位置。
存活下來的有自己、Echo、Foxtrot，以及沼澤地的兩支隊伍，合計共五支小隊而已。
沼澤地之所以有兩支隊伍，應該是原本待在草原的小隊主動發動攻擊了吧。除此之外，在沙漠西南方的一支小隊與在森林中對峙的兩支小隊，都在這十分鐘裡全滅不然就是投降了。
他知道目前先全力對付Echo即可後就鬆了口氣，但明明已經在附近了，還是沒聽見部下們射擊的聲音。
相對的……
「到達。十字路口上……沒有人孔蓋。看不見人影。」
其中一名部下傳來像是被鬼遮了眼般的聲音。而另外三個人也……
「這邊也無法發現。目前警戒西北方當中。沒有敵人身影。」
「警戒北方中。同樣沒有看見敵影。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會不會是掃描出錯了？」
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系統錯誤的可能性相當低。」
隊長如此回答後……
「把那個十字路口能夠看見的東西全告訴我。再怎麼小的東西都不能遺漏。」
又繼續做出這樣的指示。結果傳來部下們帶著困惑的回答。
「柏油路面裂開的十字路口……短短的草……倒在路上的生鏽腳踏車……」
「一個輪胎連同鋼圈一起橫躺在地面。」
「兩棵倒下來後枯萎的小樹。一個旅行用的行李箱。一個空罐，不對，是三個。」
「人行道上有一台超市的推車。是外國製的大型推車。上面當然沒有任何東西……地面上沒有洞穴！」
「這邊也一樣。看了許多遍還是沒有看到洞穴。」
隊長在心中叫著「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把後方的警戒工作交給狙擊手，一邊改變方向一邊從懷裡掏出雙筒望遠鏡。他以圓滾滾的視界盯著部下目前的所在地，也就是Echo應該在那裡的十字路口。
同時腦袋裡……
「旅行用的──」
重新浮現部下剛才的聲音。
「行李箱。」
隊長這麼大叫：
「全員！射擊行李箱！」
彷彿這句話就是命令一樣──
那個行李箱開始射擊了。

四人中的其中一人看見了。
躺在距離自己4公尺左右地面上的行李箱，忽然長出人類的腳。接著蓋子打開的同時就出現了射擊的火光。
這就是他在SJ裡所見到的最後景色了。
就算他再怎麼厲害，也看不見朝他顏面飛過來的5.7毫米子彈。

＊＊＊

十分鐘前左右的事情。
「好吧。首先要找到能把蓮裝進去的物體。」
在躲藏的房子裡，M對著蓮這麼說。
「什麼？」
完全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的蓮直接這麼反問。
接著M便緩緩說出自己的作戰計畫。
首先是不論什麼東西都好，準備一樣讓人覺得「裡面不可能有人才對」的小小容器。
然後把可以說是GGO內最小虛擬角色的蓮塞進裡面。
接著再把那個容器放在視野良好的住宅區十字路口中央，在下一次掃描時把敵人吸引過來。
敵人……絕對是那群戰鬥專家會過來，而蓮就先在那裡靜靜地等待……
「再來就是衝出來射擊了。從Pito那裡聽說過，蓮相當擅長埋伏的近距離射擊。」
「確……確實曾經做過幾次啦……那如果被識破的話呢？比如對方表示『那個紙箱很可疑喔』，然後就開始射擊怎麼辦？」
「那就只能認命了。我會合掌幫妳唸經。」
「什麼！」
蓮只能仰天長嘆。
又來了！又是我當誘餌嗎！
蓮把臉移回M的方向。
「我豁出去啦！」

一在房子裡尋找，立刻就找到適合的道具了。寢室裡有大小不同的塑膠行李箱。
行李箱裡面和周圍都散落著衣服，營造出「為了逃離戰爭而拚命整理著行李」的感覺。
那麼，留下這些東西的人們到哪裡去了呢？誰知道啊。
M把小行李箱裡的東西全拿出來，然後對蓮伸出粗壯的臂膀。
「把小刀給我。」
「什麼？」
「我不是借給妳了？」
「啊！……對喔。」
蓮從腰部後面拔出戰鬥小刀。
因為認為不會使用所以完全忘了它的存在，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蓮一邊覺得好像故事的伏線，一邊把刀柄轉向M把小刀遞給他。
M用小刀流暢地把行李箱內部的兩片隔板切下來。看來那把小刀相當鋒利。
「好。應該躲得進去。」
「咦～！不可能啦！」
再怎麼樣，自己也沒有那麼小。還是用那個大行李箱吧。
蓮一邊這麼想，一邊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而抱著P90嘗試進到裡面去。
「妳看吧。」
「…………」
結果蓋子很容易就蓋上並被鎖起來了。
「我……真的很小耶。」
蓮忍不住高興地這麼說道。

M讓蓮出來後，這次又拿著小刀流暢地把行李箱的一面割下來。
「這樣妳的腳就能伸出來，也可以迅速把它『脫掉』了。緊要關頭也可以稍微移動。」
「雖然看不到前面……」
至於鎖頭的部分。
「妳離遠一點。」
M從右腿抽出HK45，把槍口靠了過去──磅磅。2發子彈就把鎖破壞掉了。
這支小隊在SJ裡的首度射擊是為了破壞鎖頭。
這樣待在裡面的蓮只要稍微撐起身體，行李箱上方的蓋子應該就會打開了。
「M先生，那現在要做什麼？要馬上過去嗎？地點要選在什麼地方？」
蓮的問題讓M搖了搖頭。
「時間快到時再過去就可以了。在那之前，先給我一點時間看地圖。」
最後蓮她……
「這裡比較好。四周圍的視野都很棒。」
是在十四點三十六分時在M指示的地點下進入行李箱當中。地點則是在寬敞道路的十字路口。
接著過了不知道該說是長還是短的四分鐘。
「掃描要開始了。做好一有指示就能夠馬上出來的準備。」
蓮的耳朵聽見了M的聲音。
「…………」
蓮無聲地回答，並再次用指尖確認P90保險的位置。
「掃描開始。」
M的聲音傳到蓮耳朵裡。
蓮不清楚M目前在哪裡。希望他是待在適合狙擊的地點援護著自己。

「看到了。那些傢伙很近。在南方80公尺左右的南方。」
「…………」
蓮差點就要發出聲音。雖然想要他們早點過來，但竟然只距離80公尺，這在GGO世界裡根本已經是待在同一個地方了。
「…………」
「應該會靠近。等待我的指示。」
「…………」
「看見了。正如我的預測，四個人漸漸聚集過來了。是那些傢伙。」
「…………」
「從南側的角落過來了。在10公尺前方。以扇形包圍著妳。」
「…………」
然後就過了數十秒還是一兩分鐘比之前都還要恐怖的時間──
「蓮。掀開蓋子後眼前5公尺左右有一個人。先送那個傢伙歸西。隨時可以攻擊了。」

嗚哇──！
蓮一邊在內心發出巨大的吼叫聲，一邊從行李箱底部伸出雙腳站了起來並掀開蓋子。
隔了好一陣子才又看見外面的世界。
託GGO紅色天空的福，眼睛不會因為炫目而無法適應，正如M的指示，眼前就有一名拿著FAL的蒙面男性──
幾乎是在著彈預測圓與那個男人的臉重疊的同時，蓮就扣下了P90的扳機。
射擊的時間大概只有一秒鐘，但是這段期間就發射了15發子彈，而且幾乎都轟進男人的頭套裡。
完全站起來後，行李箱就掉落到腳底下，蓮也得以自由行動。
同一時間，M的聲音也傳到她耳裡。
「接下來是右邊四十五度，7公尺前方。」

行李箱從底下伸出腳來並且開火，同伴則遭到槍擊……
「啊啊啊啊？」
接著又從裡頭冒出嬌小的粉紅色人影──
就連技術高超的三個人，也因為這過於非現實的光景而遲了一拍才反應過來。
但他們也聽見隊長所說的話了，所以謎題已經完全解開。也理解現在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他們想著「這個傢伙是敵人，雖然一名伙伴陣亡了，只要我們三個人幹掉她就可以了」。
「嘿！」
三個人一邊發出同樣的聲音，一邊把FAL的槍口對準蓮並扣下扳機。而發射出去的7.62毫米子彈全都通過沒有任何人在的空間。
「什麼！」
其中一名蒙面隊員邊開槍邊這麼大叫。
認為不可能射偏而開槍的對手竟然離開自己的射線，而且還朝著自己而來。真是猛烈的瞬間加速度。
那隻從粉紅色的右手延伸出來的是粉紅色的槍。
簡直就像是要用槍直接刺殺對方一樣。蓮往左下方避開對方的彈道預測線，也就是發射出來的子彈，然後用盡全力朝著對方衝刺……
「喝！」
隨著吼叫聲瘋狂地發射P90。
連續的輕脆槍聲下，這次又有幾發子彈擊中男人的脖子與臉孔。
由於是要害，所以造成立即死亡的傷害。HP從全滿狀態一口氣減少。最後應該會全部消失吧。蓮停止對後仰而不再射擊的男人衝刺，在他的身體前方緊急剎車。

「如果可以的話，把敵人的屍體當作盾牌。BoB和SJ與平常不同，屍體會留在現場。然後變成『無法破壞物體』。」
剛才M這麼告訴過她了。
蓮瞬時在癱軟的男人面前倒下去。接著擺出臥射姿勢。
剩下來的兩個人在距離10公尺外的道路另一側，雖然也把FAL對準蓮……
「可惡！」
其中一個人猶豫著到底該不該開槍。如果同伴尚未死亡，自己的射擊可能會奪走他的生命。雖然內心知道這是遊戲所以不用在意這種事情，但終究還是做不到。
「可惡！」
另一個人同樣這麼咒罵著，選擇了開槍。他知道同伴已經不行了。
但是子彈雖然射中了同伴的屍體與地面，卻一發都沒有擊中趴在後面的粉紅色嬌小身軀。同伴的屍身變成無法破壞物體，就跟厚實的牆壁沒有兩樣。而且從後面露出來的就只有P90的槍口與一隻眼睛。
「太小了吧！」
蓮發射的子彈，命中了邊射擊邊這麼大叫的男人右側腹。著彈特效以逆袈裟斬的走勢竄過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後仰接著整個翻倒。跌倒之後，全自動連射給了他的頭部致命一擊。
「臭傢伙！」
最後一名生存者發動激烈的連射，為了提升命中率而朝蓮衝了過去。
下一個瞬間，就看到小小的粉紅色塊狀物以猛烈的回轉數從同伴的屍體旁邊滾出來。那種模樣甚至讓人想起陀螺。
當旋轉倏然停止時，才知道原來是一個人，但下一瞬間彈道預測線已經緊緊貼在他臉上。
「哈哈！」
頭套底下的男人雖然露出微笑，但是蓮應該看不見吧。

隊長用雙筒望遠鏡把這一切經過全看在眼底。
行李箱伸出粉紅色的腳，然後從裡面衝出一個小孩子拚命發射子彈，四名部下就這樣被打倒了。
他也確認過視界左上角的狀態畫面。四個人全部陣亡。
時間應該花不到十秒鐘吧。耳朵可以聽見FAL與P90雜亂的槍聲。
隊長放下雙筒望遠鏡後，就對在自己身邊架著狙擊槍並窺看瞄準鏡的男人……
「嗯，不用射擊了。遊戲時間──到此為止了。」
「是時候了嗎？」
男人老實地回應，並且放下M24。同時以自然且迅速的動作關上手動槍機旁的保險。一道粉紅色人影以猛烈速度跑過兩人視界前方，躲到旁邊的房子裡再也看不見了。
「那不是人類所擁有的速度。無法作為參考。」，
隊長一邊說出帶著傻眼與佩服的發言，一邊叫出視窗來開始操作。
「確定要投降嗎？」
面對這個問題，他按下了「Yes」鍵作為回答。

「M先生M先生！有人追過來嗎？」
蓮全力在大路上奔跑，一邊交換剩下3發子彈的彈匣一邊這麼問道。
「沒有。從這邊可以看得見，剩下來的兩個人似乎放棄繼續戰鬥，選擇了投降。」
「咦～！」
蓮驚訝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己造成的殺戮現場。
100公尺左右的前方，可以看見躺在地上的人影，以及四個紅色顯眼的「Dead」標誌。
「那……那我們──贏……贏過那……那……那……那支隊伍了？」
「應該說『沒有輸』比較正確，嗯，總之妳幹得很好。」
聽見M的話後……
「嗚……嗚鳴嗚……」
蓮花了幾秒鐘的時間露出滿臉笑容……
「太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將右手的P90以及左手高舉向紅色天空，在成為廢墟的住宅區正中央放聲大叫。

大會還沒有結束。
蓮目前應該做的，首先是要和M會合。
「M先生人在哪裡？」
一道聲音回答了蓮的問題。
「邊往西邊移動邊看著區域的情況。」
「在掃描前希望和你會合，我應該怎麼做？」
蓮邊問邊想著「這樣要會合是不是有點困難？」。
M應該知道蓮的位置吧。因為只是從把她當成行李箱放置的地點往北移動100公尺左右而已。
但是M現在人在哪裡呢？
在景色看起來都類似的住宅區裡，而且還是第一次到訪的地點，他真的能夠完全清楚自己的所在位置嗎？
如果這裡是都市區的話，就能夠「在外表看起來像這樣的大樓前會合」了。
但是當蓮正在猶豫是不是該老實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會引導妳，不用擔心。首先小跑步從現在的所在位置往西邊前進。只要看到太陽在左上角就可以了。」
對方已經做出這樣的回答。
看來自己根本不用擔心。M也很細心，待在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地方。說不定只要從這條路上筆直地往前跑就可以了。
「了解了～」
蓮以輕鬆的口氣說完，就遵照對方一開始的指示行動。

結果她不用多久就發現自己很簡單就能到達的想法根本就是大錯特錯。M的指示相當地錯綜複雜。
「在那裡停下來。左側應該可以看到一輛燒焦的卡車才對。在那邊轉彎然後緩緩前進。第一條小巷弄右轉。」
像是這樣……
「來到浸水區域了吧。到左邊四十五度的小路去。那裡的水都很淺，可以直接通過。再次來到大路之前都筆直前進就可以了。」
還有這樣的指示……
「那邊的巷子往左。以普通的步伐確實地算二十秒。那裡有一棟公寓，然後有一扇下半部破洞的門。從那裡進去。裡面雖然很亂，但還是可以通過。在走廊上前進，從左側第五個房間到中庭來。」
到了這個地步，蓮已經懷疑起「其實他是從上面看著自己？還是偷偷跟在自己身後？」了。
蓮不斷轉彎、前進再轉彎，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M先生……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你知道我在哪裡嗎？要不要先等接下來的衛星掃描？」
手錶上顯示的時間是十四點四十七分。再過三分鐘就是下一次的掃描了。
掃描後就能知道隊長蓮的位置。當然，如果M也不清楚自身的所在位置，那麼就算掃描也沒有用了。
「不用擔心。進到眼前的大房子裡面。我就在這裡。」
「哦？」
蓮眼前有一棟佇立在水邊的豪宅。道路也在此中斷，接下去就完全沉在水裡了。就算要她繼續前進也沒辦法了。
豪宅就像是小島一樣浮在映照出紅色天空的平穩水面上，呈現出恐怖的寧靜感與美感。望向遠方就能在紅色朦朧的天空中，看見某樣巨大的構造物。由於已經接近沼澤地了，所以應該是插在地面上的太空船輪廓吧。
下一個瞬間，那艘太空船輪廓的旁邊就出現了某種巨大的亮光。從亮光馬上就消失了來看，應該是電漿手榴彈爆炸了吧。
想著有人在那邊戰鬥吧的蓮迅速從玄關進入房子裡，立刻就看見熟悉的巨大身軀在豪華的客廳中央。
看見對方的瞬間，剛才的爆炸就傳來沉悶的「咚──」一聲，簡直就像是找到M的特效聲一樣。
「太厲害了！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辦到的？」
蓮瞪大眼睛這麼問道，M聽見後就這麼反問：
「什麼怎麼辦到的？」
「就是怎麼引導我到這裡來的啊！為什麼你可以指示我通過那種像迷宮一樣的路徑？不會是用我不知道的『祕密道具』從上面看著我吧？」
之前曾經聽Pitohui說過。據說不斷增加新地圖、怪物以及槍械與裝備的GGO，最近補充了，或者就快補充「無人偵察機」這個道具。
那種遙控的小型飛機或者直升機，會輕飄飄地在自己的上空飛行，然後傳遞影像情報到手中。由於有這種道具的話在戰鬥中就能占絕對的優勢，所以會整個破壞遊戲的平衡度，因此也有人認為這根本是毫無根據的謠言。
如果有那種道具的話，就能知道M為何能引導自己了。
難道說，那個大背包裡面其實就是裝了這種道具？如果是這樣，就能了解為什麼敢做出僅有兩個人就參加SJ這種極為魯莽的舉動了。
結果M的回答……
「妳是說無人偵察機之類的嗎？沒有那種東西喔。雖然Pito那傢伙很想要就是了。」
很乾脆就否定了蓮的想法。
「那是怎麼辦到的？難道……你用了什麼外掛？」
所謂的外掛，就是泛指所有在遊戲裡「作弊」的情形。這次的情形就是對系統動手腳，變得能夠顯示自己所在地的地圖之類的手法。
當然這樣的行為要是被營運公司發現，不要說從SJ退場了，甚至有可能被停帳號，這時就連這麼問的蓮都覺得有點害怕。
「是我個人的玩家技能啦。嗯，如果其他人要認為是作弊也沒辦法。」
M再次否定蓮的想法。由於不清楚他的意思，所以蓮又開口詢問：
「你的意思是？」
「我從孩提時期就有很優秀的地理感覺。不論是在現實世界還是VR遊戲裡，都『從來沒有迷路過』。比如說，不論在地下街走多遠，我都知道東西南北等方向，以及前進了多少距離。只要是去過的地點，我都幾乎能記得很清楚。就算是沒有去過的地方，只要看到地圖，就能在腦袋裡描繪出風景。」
「這也太厲害了吧！」
蓮老實地感嘆對方的能力。
和社會上一般的女性相同，蓮完全不擅長觀看地圖。開始玩GGO之後因為有需要，已經藉由觀看戰場地圖受過不少鍛鍊了。
她隨即又想起來。以前曾在某本書上看到過。人類有類似「絕對音感」般的「絕對地理感」。那種人就算矇上眼睛塞上耳塞後坐到車子上，也能夠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這樣啊！我知道了！」
蓮發出興奮的聲音。
「M先生的M，就是『Map』或者『Mapper』的Ma對吧！」
「…………咦？啊──嗯……是啦……」
M粗獷的臉上雖然浮現困擾的表情，但是蓮還是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完全能夠同意！感覺這樣好帥喔！」
「是……是嗎？」
「是啊。我只是改了一下本名而已喲。」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說比較好。會被知道現實世界的身分。」
「哎呀……當我沒說！和我的本名完全無關喲。」
「好了，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M這麼說時，蓮的手錶就開始震動了起來。看來M的時間感也相當優秀。

十四點五十分。第五次的掃描開始了。
因為不知道上次掃描的結果，所以蓮相當仔細地盯著地圖看。
這次掃描的速度相當快。從東邊開始的掃描，一下子就橫越整個戰場，上面的光點也不斷增加。
但是幾乎全都是灰色，也就是全滅或者投降隊伍的位置。
「真是驚人……M先生，竟然只剩下三支小隊而已！」
表示仍在戰鬥中隊伍的光點只剩下三個。
位於中央住宅區西側的當然就是自己這支小隊了。蓮這時才終於知道自己目前在什麼地方。
沙漠、荒野區裡也有一個光點，它是在靠近地圖底部的地方。距離蓮他們應該有5公里以上的距離吧。
雖然暫時可以無視他們，但不知道為什麼會移動到那種地方。難道是一直遠離其他隊伍的大混戰嗎？
最後一個，無疑就是接下來對戰對手的所在地果然很近。對方就在沼澤裡面。
他們附近，也就是太空船墜落的位置上可以看到一個灰色光點，所以應該是漂亮地擊倒了埋伏在該地的小隊吧。當然也有可能是反過來的情況就是了。
他們與蓮這支小隊的直線距離大概有4公里。
不過那個地方有沼澤，而且要來到蓮他們的所在位置還有幅員達2公里以上的浸水地區形成湖泊擋在中間。不論是上面還是下面都需要繞路，所以在下一個十分鐘前應該無法到達吧。
掃描立刻就結束，蓮看著M的臉表示：
「接下來的對手應該是在沼澤區的小隊。下一次的掃描，也就是十五點時，你覺得能夠再用一次同樣的作戰嗎？」
由於有剛才成功的經驗，讓蓮變得非常積極。她整個人興奮了起來，口氣也變得很熱絡。
一開始只是被機關槍拚命掃射的我，不對，應該說我們，光是能夠像這樣成為最後存活下來的三支隊伍就很了不起了。而現在可以追求更高的成績，怎麼可能要自己不感到激昂呢？目前已經確定是「銅牌」了，可以的話當然希望獲得銀牌甚至是金牌。
「就算要實行同樣作戰，在這裡應該辦不到吧？得再往北或者南邊移動。然後讓沼澤區的敵人往這邊前進。最後在十五點的掃描時把他們引過來！」
「一個小時嗎……」
「嗯？M先生？」
「…………」
蓮覺得他的樣子有點奇怪。即使提問也沒有回答，這實在不像M會做的事。
難道玩了將近一個小時，已經覺得膩了嗎？
雖然蓮甚至有這種感覺，但是沒辦法直接就這麼詢問對方。這時她也看膩M陷入沉思的側臉，於是開始環視豪華的室內。
經過數十秒寂靜的時間後，終於……
「我們先離開這裡，沿著水邊往西南方前進吧。十五點的掃描來不及設下陷阱了。以再下一次為目標，尋找合適的地點吧。」
「了解！」
蓮以笑臉帶著敬禮般的動作這麼回答。然後……
「哼～哼～哼嗯，哼哼哼嗯～哼哼哼嗯哼嗯，哼～哼～哼～」
一邊哼著歌一邊往前走。那是穆索爾斯基作曲的「展覽會之畫」裡名為「漫步」的曲子。
它在古典樂裡算是相當知名的曲子，同時也是神崎艾莎加上日文歌詞後演唱的歌曲。
M巨大的身軀緩緩跟在蓮後面。

離開豪宅後，兩人一邊看著右側的浸水地帶一邊往西南方前進。
房子越來越少，最後終於變成一大片湖泊。因為沒有風所以也沒有波浪，湖面看起來就像鏡子一樣。
由於天空就跟平常一樣紅，湖泊也漂亮地染成紅色，雖然有點恐怖但也相當美麗。遠方隱約可以看見插在地面上的太空船。
蓮站在前頭，一邊往前跑一邊不時回過頭去。由於跑起來非常舒服，一陣子後蓮就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丟下M。
到了離開房子經過兩分鐘，也就是十四分五十四分時──
「有敵人！右邊！」
蓮聽見了M尖銳的聲音。

第九章 M的戰鬥

「有敵人！右邊！」
聽見這樣的聲音，蓮一開始浮現的……
搞錯了吧？
是這樣的想法。
沼澤地確實還有一支生存下來的敵方小隊。這在四分鐘前已經確認過了。
但是他們和自己的直線距離有4公里那麼遠，而且還隔著沼澤與湖泊。
如果是利於行走的平地，而敵人又有極端提升敏捷性的角色，那麼確實有可能以時速60公里這種非人的速度一直線衝過來。
正準備表示是你看錯了的蓮，停下奔跑的腳步看向右邊……
「咦？」
就知道是自己錯了。
湖上面出現到剛才為止都沒看見的某種物體。
那是一些黑點。有三個，不對，四個黑點漂浮在紅色湖面上，而且還越變越大。
「快趴下！」
按照M的話趴下與幾道鮮豔的紅色彈道預測線通過頭上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情。
不會錯了。那些黑點就是敵人，他們從那個地方用槍瞄準了自己。
遊戲開始不久之後，大量子彈從頭上飛過的聲音就讓蓮聽到有點厭煩了，結果現在又聽見幾道這樣的聲音。遲了一會兒也能聽見敵人發出的槍聲。
「M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趴下來把臉靠在柏油路面上的蓮這麼問道。不知道目前是什麼姿勢的M也回答了他。
「敵人獲得便利的交通工具了。就這麼簡單。」
「交通工具？」
「沒錯，已經很靠近了，應該看得見了吧。」
「…………」
蓮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湖面。四個黑點靠近到大約300公尺左右的距離，雖然還是有點小……
「嗯……我知道了。」
從那個形狀就看出來了。是小型的馬達快艇。敵人就是乘坐在那上面。這樣的話，以時速60公里衝過這段距離，而且還是從水上過來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
「是馬達快艇！太狡猾了！」
「其實一點都不狡猾。本來就可以自由使用戰場內的交通工具。先找到的人先贏。」
「嗚嗚……」
「而且正確來說，那並不是馬達快艇。」
「咦？那是什麼？」
「是氣墊船。」
「咦？」
「往左邊滾動逃走吧！」
蓮在思考之前就先從趴在地上的狀態下開始滾動。她以猛烈的靈活度一瞬間滾了二十圈，移動了十幾公尺的距離，雖然頭昏腦脹，但也因此而獲救。
剛才自己待的地方飛來許多閃亮的彈道預測線，下一刻地面就遭到一陣槍林彈雨的襲擊。
自己被機關槍攻擊了。由於剛才已經被射擊了許多發子彈，所以蓮馬上就發覺了。
子彈雖然是分散地飛過來，但剛才要是沒有滾動身體逃走的話，可能就會被射中1～2發子彈。如果命中的部位是要害，可能一擊就陣亡了。
「可惡！」
粉紅色戰鬥服被雜草與土壤弄髒的蓮抬起臉來，就看到一台氣墊船在僅僅100公尺左右的近距離下從左往右高速橫越眼前。
已經可以清楚看見細部了。船的全長約3公尺左右。乍看之下有點像水上摩托車。
但是和水上摩托車不同，綠色船體下方有膨脹的黑色橡膠，另外後側有飛機般的大螺旋槳。
利用往下方噴射氣流的力量讓船體稍微浮起來，然後以螺旋槳來推動，這就是氣墊船這種交通工具。可以聽見尖銳的引擎聲與螺旋槳發出的「嗡嗡」聲混雜在一起。
分別有兩名男人乘坐在前後方。坐在前面的男人握著一字型的方向盤，後座的男人則是把機關槍放在船緣擺出橫向射擊姿勢。
蓮雖然想反擊而把P90對著他們，但是在手指扣下扳機前，也就是讓著彈預測圓出現在視界之前就放棄了。
她不認為從這裡射擊能夠擊中以蛇行路線逐漸遠去的氣墊船。這樣只是浪費子彈。
由於其他三台仍在遠方，看來應該是先只有一台一口氣衝過來，然後自己橫越眼前發動攻擊。
「M先生沒事吧？」
「嗯，沒被打中。」
聽見這樣的回答，蓮暫時就先放心了。M應該在距離自己50公尺左右的後方，但在趴著的狀況下沒辦法看見他。
剛才發動攻擊的那台氣墊船暫時回到同伴身邊。這次四台都為了不被擊中，一起從大約300公尺的地方不停微微移動著。
「怎……怎麼辦？被他們發現了，不先從他們眼前逃走的話，就沒辦法在下一次掃描使用陷阱了！」
「嗯。」
「往後逃到住宅區裡面吧！」
「不行，對方會追過來。」
「為什麼？那裡是陸地耶？」
「氣墊船在平坦的地方是水陸兩用。就算是路上也可以追過來。尤其這附近的湖畔就是道路，最適合他們登陸了。」
「怎麼這樣，太狡猾了！」
蓮雖然真的生氣了，但那就是這樣的交通工具，所以也無可奈何。
「背對著他們逃走的話，會一口氣加速衝上來喔。然後距離被拉近的話就完蛋了。他們應該也注意到我們只有兩個人了吧。那些傢伙也是很有一套的隊伍。」
M在這種時候也很冷靜的聲音讓人感到很可靠，但情況依然相當危急。
「那該怎麼辦……我來當誘餌到處逃竄，M先生就趁這個時候躲起來？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速度會很快喔。當然不像機械那麼快就是了……」
「這是不錯的提議。」
「對──對吧？」
感覺自己的提案好像是第一次獲得稱讚，即使在這種狀態下，蓮還是覺得有點開心。
「但我不會逃走，而是會從這裡射擊。」
「什麼？M先生──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喔。」
蓮的口氣就像是在告誡想輕生的人一樣。
「誰自暴自棄了。妳看得見我嗎？現在敵人還很遠，稍微抬起頭來看一下。」
「嗯？」
蓮先輕輕抬起頭來。
由於周圍看不見彈道預測線，所以暫時不會出現下一個瞬間就被擊中的情形。想到對方如果有狙擊手就相當恐怖，但是要在不停移動的氣墊船上往這邊射擊應該是極為困難。自己這邊沒有射擊，對方也沒有什麼動靜。
認為既然如此的蓮就撐起上半身。往M所在的方向看過去後──
就看見了……巨大身軀趴在變成湖畔的柏油路面上。而他的身前則有架著兩腳架的M14‧EBR。
咦？好像有點不一樣？
蓮尋找不同的地方後，隨即發現了。像是捲舖蓋逃亡還是搬家一樣的巨大背包已經不在他背上了。M把它拿下來後放在自己身前，正準備打開它。現在打開了。
「我要用這傢伙了。」
M一邊說，一邊將雙手伸進背包裡。
「是……是很厲害的武器？」
蓮的聲音因為期待而顯得亢奮。
裡面的「祕密道具」終於要出現了嗎？會是擁有強大破壞力的反坦克火箭筒，還是能把電漿手榴彈發射到200公尺前方的榴彈發射器？
它們全是GGO內高價、稀有且高性能的武器。或許可以一舉扭轉目前的劣勢也說不定。結果M的回答是……
「不，這是防具。」
「啥？防具？」
「看著吧。」
M現在拉出來的是把大鐵板重疊起來般的物體。
高大約有50公分左右。寬大約30公分左右吧。全是塗成綠色，厚約1公分的鐵板。這樣的鐵板疊了八片左右。看起來就像空手道選手在破瓦時所疊起來的瓦片。
這時M……
「哼！」
隨著喊叫聲用雙手把它往左右兩邊攤開。連M都需要發出用力的聲音，到底得用多大的力量才能把它攤開啊？
而攤開來的鐵板，形成了高50公分，弧形長度約240公分左右的斜立扇狀鐵壁。
「這是什麼？M先生這是什麼？」
「膽小的我專用的，超級保險的防具喔。」
M一邊這麼回答，一邊把M14‧EBR插進中央的凹槽裡。
結果就完成從前方遮住M的身體，只有槍身從中央凸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戰車砲台的槍座。
「蓮，有一台又過來了。」
「咦！」
蓮把視線移回湖面上。四台當中的其中一台，這次從右側，也就是M的眼前一邊蛇行一邊衝過來。
「目標是我嗎？那剛好，妳看著吧。」
蓮按照指示，趴下身體把臉轉向右邊看著這一切。
一台氣墊船從自己右側的視界衝進來，最後把船的方向變成與湖畔平行。那是氣墊船特有的，利用後部橫向滑行，以車子來比喻就是甩尾般的右轉彎。
它的左舷朝向湖畔的瞬間──後座的男人架出來的德國製「H＆K HK21」7.62毫米機關槍就開火了。這時他們正橫越M的眼前，也就是近達100公尺左右的地方。
蓮雖然看不見瞄準M的彈道預測線，但這次看見了飛過來的子彈。那是曳光彈。這個機關槍男似乎增加了曳光彈的亮度，殘像造成的幾條發光橫線宛如被吸進M趴著的地點──
「咦？」
但子彈卻飛到天空去了。
它被彈開了。
蓮清楚地看見了。豎立在M眼前的扇形盾牌，把飛過來的子彈往上彈開。其他也有好幾發命中了盾牌，但全都消失在空中。另外也有子彈擊中M周圍，刨開柏油路面並讓雜草四散。
跟100公尺前方的機關槍槍聲比起來，蓮反而聽得比較清楚子彈射中盾牌發出的金屬聲。
「蓮，用P90盡情射擊逃走的傢伙。不用擊中也沒關係，50發全部射光。」
「了……了解了！」
能夠聽見M的聲音，就表示他平安無事……
「看我的！」
蓮將P90往左邊打橫，確實抵在肩膀上，將槍口對準為了逃回湖上而往右轉的氣墊船。一碰到扳機，隨即等了一拍讓著彈預測圓出現。雖然沒有計算過，但大概是0.5秒左右吧。視界裡出現一個大圓，確認氣墊船大約在圓裡面後，就一口氣扣下扳機。
P90的全自動射擊發出「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種宛如連續敲打小太鼓般的聲音。
小小的金色彈殼目前正從右側排出。
P90雖然會往正下方猛烈排出彈殼，但是超級嬌小的蓮一旦採取臥射，下方就幾乎沒有空間，有可能會讓大量空彈殼的排出產生滯礙。像這樣橫向射擊，是只有蓮才會，同時也是Pitohui傳授她的技術之一。
小小的彈頭雖然朝著距離150公尺外的氣墊船飛去，但是──還是分散到廣大的四周圍去了。
大概就只能在逃走的氣墊船周圍濺起細長的水柱，完全沒有出現遭判定當場死亡的人掉下水，或者擊中汽油槽引發氣墊船大爆炸這樣幸運的情形。
嗯，本來就只是牽制，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把一個彈匣50發子彈完全射光的蓮，一邊從腿上的彈匣袋拉出新的彈匣來交換……
「M先生，那個盾牌好厲害！原來你揹著那種東西啊……被擊中那麼多發子彈，一點損傷都沒有嗎？」
「7.62毫米等級的子彈，就算在我眼前開槍也會被彈開。」
「天啊，太厲害了吧！」
蓮發出驚嘆的聲音。

以前Pitohui曾經詳細教授她貫穿力的知識……
「隨便找地方躲的話，反而會被子彈擊中喔。一定得小心才行。」
蓮當時就學會這個觀念了。
比如說草地，就算可以從敵人眼前擋住自己的身影，也沒辦法從敵人的子彈底下保護自己的身體。因為子彈很輕易就能貫穿雜草。
步槍子彈的貫穿力，遠超過對槍械不甚了解者的想像。GGO裡成為主流的5.56毫米以上的步槍子彈，就可以貫穿看起來十分堅固的物體。比如說水泥牆只要被擊中1～2發就會開始崩塌，所以是令人感到不安的藏身處。
木造住宅的牆壁也相當脆弱，不可能因為待在室內就不會被擊中。另外像汽車的車門也很容易就會被貫穿。
「車裡面安全的就只有汽缸本體的後方，以及鋼圈後方而已。躲在其他部位都不行喲。」
Pitohui是這麼教導她的。

「那東西整體來說到底是什麼材質構成的啊？」
蓮一邊將視線移回去警戒著前方一邊這麼問道。現在四艘氣墊船又會合了。
「現實世界沒有這種東西，好像是宇宙戰艦的裝甲板。據說是GGO最強的材質。在黑市的素材店裡，以異常恐怖的高價販賣著。」
那還是不要問八片總共花了多少錢吧。
蓮心裡這麼想。因為問了之後，鐵板看起來就會像貼了滿滿的一萬元日幣一樣了。
「讓他們見識到盾牌的威力了。這下子他們應該會所有人一起攻過來吧。利用機關槍牽制，其他人一口氣強行衝過來。」
「嗚咿？這樣我們不要緊嗎？」
「告訴妳作戰計畫──接著希望蓮先站起來，在這附近東奔西跑。要用最快的速度。彈道預測線來到附近就立刻趴下來或者滾動、旋轉，總之盡量逃竄。要像剛才那樣進行牽制射擊也沒關係。」
又要當誘餌嗎！
這時蓮已經不再生氣，甚至覺得有點感動了。
「這段期間，M先生就從這裡狙擊他們嗎？」
「嗯。」
聽見回答的蓮……
「但是但是，在出現彈道預測線的情況下，會對我們不利耶。」
這次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很擔心M般這麼問道。
現在像這樣互瞪的狀態下，已經知道了彼此的位置。所以射擊前一定會出現彈道預測線。
它和著彈預測圓一樣，只要手指碰到扳機就馬上會出現。射擊的時候對方已經知道自己被瞄準了，所以……
「只要稍微轉換一下氣墊船的方向，就會被躲開了吧？」
「是啊。」
「那為什麼──」
「等一下再說吧，我會努力看看。要來嘍，快點逃竄吧。」
「嗚哇！」
蓮也確認到敵人的身影。四台的氣墊船一口氣開始動了起來，他們橫向排成一列，一邊蛇行一邊往這裡靠近。
從氣墊船上延伸出來的彈道預測線就像演唱會會場的雷射光一樣，再次瘋狂地躍動著。如果不是代表子彈會飛過來這裡的符號，那種模樣看起來也頗為美麗。
「啊啊，真是的！」
由於M要她左右逃窟，也就是吸引敵人的射擊……
「豁出去了！」
蓮迅速站了起來。敏捷性高的角色光是全力站起來，就像是蚱蜢往上跳起來一樣。
蓮在那裡等了一秒鐘後……
「來～！攻擊我吧～！」
她一邊看著自己周圍閃閃發亮的彈道預測線，一邊開始全力衝刺。

＊＊＊

獲得氣墊船的那支小隊──
聚集了在GGO花了許多時間的高等級玩家。隊長是參加了第三屆BoB決賽的實力者。很可惜的是，很快就被比他更厲害的參賽者淘汰了。
他們六個人全是男性。武器是以HK21這款7.62毫米機關槍為主軸──
搭配上兩把5.56毫米突擊步槍「H＆K G36K」、一把「STERY STM-556」、一把「FN HERSTAL SCAR-L」以及一把「貝瑞塔 ARX160」。
全部是歐洲製的高性能槍械，可以說是相當強力的陣容。
而且所有突擊步槍類的彈匣都可以共用，至於手持G36K的兩個人則使用了轉接器。這樣五個人就能使用同樣的彈匣了。
雖然迷彩服與裝備腰帶等都因為個人喜好而有所不同，但是小隊所有人都有兩個共通點。
第一個共通點是所有人手臂上都縫了小隊的臂章。它是不起眼的黑色、深藍以及濃灰色所構成，上面還畫了橫咬著一柄刀子的骷髏頭。
另一個共通點是裝備背心的背後都著裝了彈匣袋。這種地方手當然搆不到，但這是為了背後的同伴所設置。
在室內戰鬥等與伙伴鄰接作戰的時候，從前者背後抽出彈匣有時會比從自己身上來得快，所以才會做此準備。
由於他們是強烈要求團體合作的隊伍，所以在SJ前半段都很輕鬆就獲得勝利。在戰場最西端，也就是草原當中開始SJ的他們，打倒了好幾支在周圍的敵隊。
他們分成兩組人馬，同時襲擊在森林中布陣，互相想打倒對方的兩支小隊並讓他們退場。
對他們來說也感到相當棘手的，是躲在沼澤區墜落太空船裡面的那支小隊。
太空船小隊讓負責監視的成員待在最高的位置，並且在四面八方配置了狙擊手，很簡單就幹掉了來到沼澤區少數幾條可通行道路的小隊。
要說卑鄙的話是相當卑鄙，但這也是正當的戰略。SJ一開賽就處於如此有利的地點，這也算是他們的武運。
當這支小隊想放棄攻略，無視他們直接朝戰場中央進攻時，就在沼澤地前方的小屋裡偶然發現了氣墊船。雖然SJ剛開始時就曾經調查過這個地方，但那個時候還沒有這種交通工具。
雖然很不可思議，不過這裡是在遊戲當中。他們推論應該是隊伍減少後，要互相接觸就需要移動手段，所以氣墊船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吧。而這也讓他們決定對太空船小隊發動攻擊。
由於平常就練習了在GGO內搭乘交通工具，所以他們稍微練習一下就熟悉操縱方式，然後活用速度一口氣橫越沼澤。
要射中高速衝過來的氣墊船相當困難，而且也可以藉由彈道預測線來避開射擊。入侵太空船之後，就是在狹窄的船內進行近身戰了。
為了壓制四面八方而分散了戰力成為太空船小隊的敗因。他們在狹窄船內的戰鬥中不斷被打倒，最後只剩下位於最高處的隊長還存活下來。
「諸位！看來你們打倒我所有的同伴了！確實很有一套！我已經沒有勝機了！但是！我絕對不會投降！也不會輕易被你們殺害！就讓你們看看吧！這就是戰敗者應該有的下場！」
隊長慷慨激昂地演講完後，就抱住所有的電漿手榴彈，然後輕輕按下了其中一個啟動按鍵……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著從該處跳了下去。
空中產生盛大的藍白色爆炸，其他手榴彈的誘爆也擴散開來，其中混雜了閃閃發亮的紅色多邊形碎片，讓整場爆炸看起來非常美麗……
「玉屋～……」（註：江戶時代以製造煙火聞名的店家之一，後成為讚美煙火美麗的感嘆詞）
其中一名成員忍不住這麼呢喃道。
雖然屍體會殘留下來是BoB與SJ的特徵，但粉碎地如此徹底的話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呢，當他們這麼想並且看著情況時，就看到散落的紅色多邊形碎片無聲地聚集到產生爆炸的空中。
在形成帶有「Dead」標籤的屍體後，就像這時才有地心引力一樣忽然往下掉。最後「砰滋」一聲掉進沼澤，沉下去消失不見。
「真是詭異……」
另一名成員忍不住如此呢喃道。
接下來他們便確認十四點五十分馬上就要開始的衛星掃描。發現終於只剩下三支小隊，於是為了襲擊最靠近的小隊，也就是位於住宅區的蓮與M而扭動氣墊船的油門。
他們一口氣縮短距離並發現敵人。得知對方只剩下兩個人的他們（雖然是誤會），先以機關槍攻擊了兩次，藉由反應來估計對方的戰力。也就是所謂的攻擊後偵察。
然後就目擊了M的盾牌。

「一個人用形成扇形的盾牌彈開了7.62毫米子彈。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武器，但從細長槍身來看應該是狙擊槍。另一名粉紅色的小不點動作相當迅速。武器是P90。」
機關槍男一邊回到包含隊長在內的四名伙伴身邊一邊這麼報告。
「那種距離也能彈開嗎……太厲害了吧。」
「那無疑是特別訂做的物品吧。」
「好想要喔。一定很貴吧。」
通訊道具將伙伴們的呢喃傳遞到他的耳朵當中。
拿著STM-556的隊長坐在其中一台氣墊船的後座進行指揮。
剩下來的三個人右手握著氣墊船的方向盤不停地操縱著，這時只用左手來保持各自的突擊步槍。由於知道這樣的態勢下很難進行精密射擊，所以想命中的話就得靠得比剛才更近才行。
隊長瞄了一下自己的手錶。十四點五十六分。他思考了一下後立刻做出決定。
「在下次掃描前就解決他們！全員準備突擊。注意從盾牌發出的彈道預測線，一看見就立刻迴避。一口氣登陸搶得他們身後的位置。先拉開前後10公尺，寬20公尺的距離。傑克你們到最右邊的位置，準備支援射擊。」
連續傳回五道「了解了」的聲音。這是因為所有人都清楚這是最佳的作戰計畫。
繼續在湖面上拖拖拉拉下去也不是辦法。氣墊船上有燃料表，目前已經減少到一開始的一半了。這樣迅速的移動速度，能讓己方占絕對的優勢。希望能快速了結他們，在決定優勝的最終決戰前先節省一些燃料。
這樣的話，這時候就只能靠強行突破了。活用機動力來進行突擊，一口氣登陸。接下來就只要依靠人數優勢，盡情發射子彈來幹掉他們就可以了。
雖然從盾牌後面的狙擊相當恐怖，但只要像剛才攻略墜落太空船時那樣，在湖面上蛇行然後一一避開彈道預測線應該就能應付得了。
被稱作傑克的HK21使用者所搭乘的氣墊船先是通過小隊成員後方，來到了最右邊的位置。當他們幾乎排成一橫列的瞬間……
「突擊！」
隊長一邊下達命令，一邊砰一聲拍了一下前座男性的肩膀。
氣墊船的二行程汽油引擎發出尖銳的排氣聲，並且混雜了推進用螺旋槳轉動的風聲。就像要甩開明明是未來，為什麼引擎還如此古老的疑問般，四台氣墊船在湖面上發出轟然巨響開始往前進。
四台氣墊船一邊拉開前後左右的距離，一邊慢慢開始以蛇行往前方突進。螺旋槳造成的暴風，在湖面上激起四條水柱。
同一時間，一個嬌小的身軀在湖畔站起來，開始往左邊奔跑。
「發現小不點了！」
坐在右邊數來第二台氣墊船上的ARX160使用者這麼大叫，並且試著只用左臂來瞄準蓮。
不停收縮的著彈預測圓雖然出現在視界當中，卻因為氣墊船的晃動與單臂持槍的搖晃而極端不穩定。這樣實在沒辦法對準迅速跑動的蓮。由於這樣射擊也無疑是浪費子彈，所以他並沒有開槍。
「更靠近一點。更靠近一點才解決她。」
可以聽見隊長冷靜的聲音。這時距離湖畔還有250公尺。

在扇狀盾牌保護下，M的巨大身軀架起了M14‧EBR。他目前是採取臥射的姿勢。闊邊帽底下的右眼看著瞄準鏡。
圓形視界裡，有由上下左右聯結起來的黑色十字線。各處還能看到等間隔的黑色小點。
漂浮在紅色湖面的氣墊船現在進入中央了。然後他稍微把十字往旁邊移了一些。
「剩下200公尺。傑克！開始牽制射擊！」
隊長的聲音號令下，待在右側的氣墊船開始射擊了。
「了解！搖滾一下吧！」
傑克的HK21發出讓人聯想到精密機械的整齊射擊聲，子彈也開始在湖畔四散。

「嗚哇啊啊啊！」
蓮在彈道預測線當中奔跑著。
在自己奔跑的環境周圍，可以看見雷射光一般的紅線無聲地延伸過來，然後隨著子彈的飛翔速度消失。子彈咻咻的低吼聲包圍著自己。
全力奔跑的自己，不可能那麼簡單就被射中！況且我這麼嬌小！真被射中也只是偶然！機率非常低！我是Lucky girl啊！
即使心裡這麼想，蓮依然很害怕。如果被射中頭部、臉部還是脊髓的話……
這裡是遊戲內部，就算死亡在現實世界裡也不會真的喪命，即使如此還是覺得很害怕，那麼真的攸關生死的實際戰爭究竟有多恐怖啊？
「現今能夠玩著戰爭遊戲的和平日本萬歲！」，這麼想著的蓮……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留下悲鳴的多普勒效應一邊持續跑著。
然後一瞬間有了這樣的想法。現在用雙手抱住P90，用它來擋住頭部和脖子。這樣的話，就能成為50公分×20公分的長方形盾牌。如果有致命的1發子彈飛過來，射中P90的話也可以防止當場死亡。
但是──她還是沒有這麼做。
與其讓愛槍小P承受如此悲慘的命運，自己寧願痛快地死去。
蓮按照指示，跑了一定距離後就或躺或臥，然後為了不停留在同一個地方還不停地滾動。她在途中稍微瞄了湖泊一眼……
「嗚嗚嗚……」
看見在空中奔馳的彈道預測線，以及看起來比剛才還要大的四台氣墊船，蓮一瞬間有了這樣的想法。
啊，我們的連戰連勝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一邊聽著蓮的低吟──
M的右手食指開始靠近扳機，一觸碰的同時就扣了下去。
形狀特異的步槍首次在SJ裡發出怒吼。
幾乎靠近地面的槍口噴出火焰與瓦斯，7.62毫米彈就帶著它們，以比聲音快上的兩倍速度開始移動。
子彈像在湖面上爬行般移動著，推開的空氣揚起了層層的微小波浪。
然後被吸進一名角色的臉龐裡。

「喀噗！」
駕駛氣墊船的男人因為腦袋後方發出的奇怪聲音，以及同時停止的HK21射擊聲而……
「咦？」
把脖子整個往左後方轉。
這時他看見的是……
「嘎啊……」
臉中央出現閃亮著彈特效的伙伴傑克。其右側的HP條迅速減少，先是變成黃色再變成紅色，最後完全歸零。
他了解傑克發生了什麼事情。應該是被擊中要害而一擊斃命了。
「為……什麼？」
但不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知道位置的敵人在射擊之前，一定看得見彈道預測線才對。這時候經由系統的判斷，不論是被擊中的傑克，還是在他附近的自己應該都能看見被對方瞄準了。
但是剛才卻完全沒有看見。看見的話就會為了改變方向而用力轉動方向盤，並繃緊自己的神經。
而當他把頭轉回前面的下一個瞬間──
「嘎！」
左胸就受到被棒子戳中般的衝擊，他隨即理解自己被擊中了。而且還是沒有看見彈道預測線。
HP迅速減少的同時，也因為身體跟著傾倒的去勢，在無意識中將方向盤打往左邊。
全力奔馳中方向盤忽然改變方向的氣墊船，一面往右側打滑一面因為離心力而失去平衡，船體側面與水面接觸的瞬間就一口氣翻倒了。
變成屍體的傑克與依然存活的男性全都從船上被抛下來，就像打水漂一樣在湖面彈跳了一下後才沉進水裡。
可惡！
男人雖然這麼大叫，但是在水裡只傳出空氣外露的聲音而已。
身體開始不斷往下沉。G36K的肩背帶整個陷進肩膀裡，裝置在身體上的彈匣與防彈板也帶著恐怖的重量。
湖水相當清澈，這裡不愧是遊戲當中，即使裸眼在水中也能看得很清楚。距離湖底還相當遠，沉沒的諸多房子漂亮地排在一起，感覺就像從天空往下看一樣。
帶著「Dead」標籤的伙伴屍體果然從自己旁邊沉了下去，男人此時想著，包含這一幕在內都是難得一見的風景。
可能是肺部的空氣全部用盡，開始進入「溺水模式」了吧，HP在水裡的衰減速度忽然變得相當快。
由於是在遊戲當中，所以並不覺得呼吸困難，但有一股不對勁的感覺包圍全身。看來自己一定會溺死了。就算現在操縱視窗把所有裝備都解除，在浮到湖面上之前HP就會歸零了吧。
各位！使用盾牌的傢伙，完全看不見他的彈道預測線喔！
雖然想至少要警告其他伙伴而試著開口大叫，但是卻發不出聲音。其實就算發出聲音，方便的通訊道具也無法在水中把訊息傳達給同伴吧。
男人一邊往下沉一邊思考著。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到底是什麼原因，明明是知道所在位置的敵人所發射的子彈，卻完全看不到彈道預測線呢──
我知道了！
小隊內對槍械最狂熱的他，發現了其實相當簡單，但實行起來並不容易的技法。
在沒有傳達方法的狀態下持續往下沉，到了深20公尺左右的湖底──
縫著骷髏頭臂章的男人，HP也在這時候歸零了。

「先幹掉兩個人……」
M一邊低聲呢喃，一邊將瞄準鏡的視線移到接下來的獵物上。
「幹掉兩個人了？」
像個瘋子般到處亂竄的蓮，聽見M這麼說就立刻趴了下來。
往湖面一看，就發現最左邊的氣墊船已經整個翻過來，現在正噗通一聲往下沉。
原本應該有兩個人坐在上面才對。
「……好厲害！」

伙伴的氣墊船翻覆、兩個人被抛到湖裡，以及應該都沒救了的事實……
「什麼！」「咦咦？」「啥啊？」
當然剩下來的小隊成員全都看見了。
「傑克他們被幹掉了！」
聽見在自己前面操縱氣墊船的伙伴這麼說……
「可惡！」
隊長就反射性地咒罵了一聲，然後浮現這樣的想法。
他們太大意了。
由於傑克盡情地發射子彈，所以兩個人都沒有看見彈道預測線的照射。
於是他對同伴做出這樣的指示：
「別掉以輕心！避開預測線！」

如此大叫的，是一名坐在雙人座氣墊船後座，眼神相當銳利的男人。
M將瞄準鏡的中心對準那名男人的胸口，然後再次往下移了一點。並且配合氣墊船的橫向移動再錯開了一些距離。
還是沒能看見著彈預測圓。
開火。
雖然是後座力強的子彈，但M14‧EBR的重量與M的巨大身軀支撐了下來。金色的空彈殼迅速往右飛，在柏油路面上彈跳之後化為光粒消失。
消失的同時，第二發子彈就被發射出去。

這時候蓮……
「真不敢相信……」
一面呆站在湖畔，一面看著這樣的光景。
已經沒有任何彈道預測線朝自己飛過來了。所以不需要到處逃竄。
蓮一邊逃，一邊確實看見了。M連續發射2發子彈後，這次換成最右邊的氣墊船忽然停止動作。
絕對是M解決掉那艘氣墊船上的兩個人。沒有催動油門的人之後，氣墊船就只是隨著慣性漂流。
可以看見剩下來的兩台急忙轉換方向，現在已經開始掉頭了。由於瞬間就被殺掉四個人，他們似乎落荒而逃了。
蓮從戰鬥服口袋裡拿出M借給自己的單筒望遠鏡。當打橫的一台氣墊船進入視界的那一瞬間──
響起M發射M14‧EBR的聲音，駕駛的男人右肩出現閃亮的紅色著彈特效。
接著又是1發。這次則是命中他的側頭部。整個人癱軟的男人頭上出現「Dead」的標籤。看來是死亡了。
蓮首次看到M展現狙擊的技術。距離雖然近，但對手正在高速移動當中。他竟然能夠如此迅速地擊中對方的要害。
在意最後一台氣墊船在何處的蓮調降倍率尋找後──
「啊！」
對方竟然在掉頭的途中轉換方向，朝著這邊衝過來了。伙伴被擊中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看來他也不打算逃走了。
單筒望遠鏡放大的視界裡清楚地看見了。搭乘在上面的男人完全趴下身子。能看見的就只有他握著操縱桿的右手而已。
「M先生！衝過來了！」
蓮一放下單筒望遠鏡，就擺出掛在肩上的P90。
氣墊船朝著自己與大約在30公尺右邊的M中間處衝過來。由於油門已經轉到底，所以出現至今為止沒有見過的速度。
不斷變大的氣墊船，這時已經距離不到100公尺。看來再過五秒左右就要登陸了。
蓮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射擊。射擊的話，雖然射不中人，但這應該是有幾發能夠擊中氣墊船的距離。不過她不認為這樣就能阻止對方的突進。
這個時候……
「快趴下。」
就聽到M冷靜的聲音。
視線往右邊移去，就看到M從盾牌後面站起來，以用力的姿勢丟出某樣東西。
劃出大大抛物線的物體是電漿手榴彈。而且還是被稱為「超大電漿」的，比普通強了三倍的大型強力手榴彈。
那是嬌小的蓮絕對無法投擲的道具，只能說真不愧是M。看起來就像美式足球的選手一樣。
難道說，要用那個丟中氣墊船？
蓮雖然這麼想──
「啊……」
但果然沒有那麼順利，電漿手榴彈掉進20公尺左右的湖裡，發出「咚砰」一聲沉悶的聲響。
不行嗎！
這麼想的下一個瞬間──

氣墊船衝過手榴彈掉落的地點，被藍白色光芒的膨脹抬了起來。
蓮一邊聽著沉悶的爆炸聲，一邊見識到了那一幕。
在水裡炸裂的電漿手榴彈讓湖水冒出足有10公尺的半球狀，而氣墊船則是衝了進去。
突擊的來勢加上下方爆炸造成的壓力──兩股不同方向的力道所產生的，是漂亮的超大彈跳。
「哇啊啊啊啊啊！」
氣墊船連同發出有趣叫聲的男人一起在空中飛行。
從蓮視界的左邊來到右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穿著茶色沙漠用迷彩服的男人，發出的悲鳴就這樣從眼前經過。
飛行的高度應該有10公尺，距離應該有30公尺吧。目前飛行的距離還在增加當中。
原本以為會這樣順利飛行一段距離，越過建築基準點後磅一聲著地，接著華麗地掉頭開始男人的逆襲──
結果沒有發生這種電影般的劇情。
在空中往後翹的氣墊船最後整個翻覆，上面的男人像被吐出來一樣落到地面上。
在距離蓮20公尺左右的道路上……
「哇啊啊──咕咿！」
男人從背部掉落下來。
慢了一拍後，氣墊船掉落在更遠的地方，傳出船體破裂損毀的巨大聲響。因為爆炸而飛濺的湖水，變成水花從四周圍落下。
「幹掉他吧！蓮！」
「是！」
蓮一跑起來就往男人衝了過去。以超越人類的速度縮短距離，一邊用雙腳煞車一邊來到仰躺在地的男人面前……
「啥？」
隨即和一臉茫然的男人四目相交。
「失禮了！」
隨著武士般的發言，蓮朝著下方以全自動模式連續發射了P90的子彈。
為了不遭受反擊，只有拚命發射子彈了。如果對方按下電漿手榴彈的啟動鍵，自己就會和他同歸於盡。
雖然只有兩秒鐘左右的射擊，但這段期間男人身上就出現了三十處著彈特效。手腳不停跳動，從臉到身體都是閃亮紅色特效的模樣，是一幅非常殘酷的光景。
暫時停止射擊的瞬間，就嗶咚一聲出現了「Dead」標示。
「啊！」
蓮的身體震動了一下，然後伸直了右手的食指。
不能再繼續射擊了。不只是浪費子彈，對屍體的射擊是完全的「Over kill」──也就是「過度殘殺」，這算是最沒有禮貌的行為。
「唉……呼……」
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最後背起P90……
「真的很抱歉。」
並且合起手掌。

第十章 蓮與M

「M先生！幹掉他嘍！」
合掌膜拜完男人後，蓮就對M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與聲音。自己下手殺了對方並為其禱告，然後下一刻就露出這樣的笑容。真不愧是在遊戲當中。
「嗯，做得很好。」
M一邊這麼回答，一邊疊起保護自己的盾脾。他用跟攤開時相反的動作，也就是張開雙手，像要將其壓扁般把盾牌收起來。最後鐵板再次變成堆疊狀態，M就把它收進背包裡。
蓮尋找著掉落的單筒望遠鏡，然後把它撿起來收回懷裡。
她接著又小跑步靠過來，回到背起背包，拿起M14‧EBR並站起身子的M眼前。
「不過M先生真的很厲害！竟然那麼輕鬆就射中那些人！」
蓮說到這裡就想起另一件事……
「但是……他們為什麼無法避開M先生的彈道預測線呢？」
她直接把心裡的疑問說出口。
然後……
「因為他們看不見。」
就聽見M沒有自誇也沒有驕傲的聲音。
「咦？看不見？為什麼？」
「因為我沒讓它出現啊。」
「咦？咦？怎麼辦到的？因為只要手指放到扳機上就會出現了吧？」
「所以我手指沒有放上去啊。」
「啥？那著彈預測圓也沒出現嘍？」
「當然也沒出現。」
「咦？那──你是怎麼瞄準的？」
面對蓮一連串的問題……
「直接。」
M只簡短地這麼回答。

蓮回想起Pitohui曾經說過的話。
「聽好嘍，小蓮。GGO因為是遊戲，所以有很多事情都變得很簡單。尤其是在射擊方面更是明顯。」
那是在地下鐵車站的廢墟裡發生的事情。
破壞了三打左右AI發生故障而開始襲擊人類的打掃用機器人後，在詭異顔色的LED照明下的廢鐵山前，兩個人一邊喝著保溫瓶裡的熱茶一邊對話著。
「射擊變得簡單？這是什麼意思？」
「嗯。比如說現在給現實世界裡的小蓮一把P90好了。嗯，這時候先不用管日本的槍砲彈藥管制條例。然後裝上彈匣、拉機柄讓子彈上膛並且擺出射擊姿勢，這些動作妳應該都能輕易完成吧？」
「嗯。大概吧。」
「但是，能夠像在GGO裡那樣，射穿在100公尺前方的人類大小標靶嗎？」
「咦？這個嘛……Pitohui小姐覺得呢？」
「雖然有些許可能性，但大概不太可能。原因只有一個，就是沒有輔助。」
「妳的……意思是？」
「GGO裡頭呢，只要槍口大致上對準某個目標，讓它進入著彈預測圓裡面，遊戲系統就會幫忙做出『算是射中了』的判定喔。」
「那……那麼……妳的意思是我們『其實沒有瞄準』嘍？」
「沒錯。GGO的玩家都認為是自己的射擊技術讓子彈不斷命中目標，其實是受到遊戲系統很大的幫助。遊戲時間很長的角色等級提升後，如果又購買了命中精準度高的高性能槍械，那麼這個輔助就會變得更強力。也就是說，更隨便瞄準也能夠出現命中判定。就像是『劍技』那樣。GGO玩家會因為『能夠更輕鬆』而不斷變強。」
「原來如此……就像我這雙腳的速度那樣嗎？」
「我之前曾經嘗試過，冷靜地用高精準度的狙擊槍擺出射擊姿勢，然後瞄準鏡當中的著彈預測圓確實對準了目標中心──接著以絕對會偏離目標的粗暴手法扣動扳機。那麼，妳覺得發射出去的子彈會怎麼樣呢？」
「結果……命中了？」
「沒錯，正如著彈預測圓瞄準的，正中紅心。所以我才知道，GGO裡槍械的扳機呢，『簡單來說就像操縱搖桿上面的按鍵一樣』。」
「原來如此……所以才說『受到很大的幫助』嗎？那麼Pito小姐，如果GGO忠實呈現真正的射擊，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
「這個嘛……那個時候就會變成得接受十幾個小時真正士兵所學習的射擊演習，才終於算是入門的聖母峰級難度的狗屁遊戲，不然就是所有玩家即使在100公尺的距離當中，手上的突擊步槍還都射不中對方的超爆笑狗屁遊戲。」
「嗚哇……」
「遊戲就是遊戲，所以說太過於真實也沒有用。GGO這樣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那Pito小姐，我有一個問題。」
「嗯，妳能有這麼積極的態度是一件好事。老師會在推薦函上美言幾句。」
「謝謝老師！那麼──如果在現實世界裡射擊也很厲害的人玩這款遊戲會怎麼樣呢？」
「很好的問題。我給妳一百分。」
「感謝！那麼──答案是？」
「我也有跟妳一樣的疑問，所以曾經嘗試過。我找來了槍械迷，而且實彈射擊相當厲害的朋友來玩GGO。」
「然……然後呢？」
「一開始雖然有些困惑，但抓住感覺後，立刻就變得百發百中了。那傢伙表示『不愧是美國製的遊戲，重現度相當高』。」
「啊～！就是之前曾經說過，不是角色的能力，而是玩家本身能力所能辦到的事情對吧！」
「沒錯，正是如此。不過呢，那傢伙又補充說『著彈預測圓這種輔助系統，算是兩面刃』喲。」
「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射擊前就先告訴我們子彈要飛到哪裡的答案對吧？所以他說『不用仔細瞄準也能夠射擊，因此這款遊戲無法當成實際射擊的練習。說不定反而會降低射擊的技術。不過應該可以練習到射擊時機的掌握啦』。這種高高在上的發言真的很令人火大。」
「這樣啊……不過，沒有輔助的話我就沒辦法玩了。那麼──對那個人來說有什麼好處嗎？」
「嗯。他說『託輔助的福，遠距離狙擊變得簡單許多』。用槍進行遠距離狙擊其實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不只是對準瞄準鏡的中心就可以了，這妳知道嗎？」
「這個我在上狙擊的特別指導時，從NPC魔鬼教官身上學到了。教官說子彈會因為重力而劃出抛物線，所以目標越遠，就要按照距離來計算落下量，並且瞄準上方來發射子彈。」
「不只是這樣喔。瞄準上方或者下方的目標時，除了那個角度本身就會出現的落下量之外，氣溫或高度越高空氣就會越稀薄，子彈也會飛得更遠，如果有風的話當然就會被其推動，也會有讓子彈旋轉方向產生誤差的偏流，如果是1公里以上的超長距離狙擊，就得把地球自轉產生的『科里奧利力』也考慮進去才行。」
「老師，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
「哎，總之呢，長距離狙擊需要許多的計算與經驗。現實世界的狙擊手，真的是在練習裡發射幾百發子彈，藉此來熟知子彈是如何從自己的槍械裡飛出去的喔。但是──」
「這樣啊！著彈預測圓就像全自動幫忙完成這些計算的電腦一樣嗎！因為系統會告訴我們現在要射中這裡了。這樣真的變得很輕鬆。」
「就是這樣。」

「直接。」
聽見M簡短的回答，蓮一口氣想起自己和Pitohui的對話……
「原來如此！Pitohui小姐的朋友，現實世界裡也擅長射擊的人就是M先生嗎！」
「啥？……嗯，是啊。」
之後蓮的腦袋裡就不斷浮現正確答案。
「你說『直接瞄準』，也就是沒有使用著彈預測圓的輔助，在沒有使用的情況下也射擊了對吧？也就是說，M先生透過瞄準鏡，只用自己的能力來計算瞄準的部位然後扣下扳機！」
「沒錯。」
「M先生就是這樣才在射擊前的最後一刻手指都沒有放在扳機上！所以才沒有出現彈道預測線，又或許在射擊的同時曾經一瞬間出現，但對手因為時間太短暫了也沒有注意到！」
「沒錯。」
M就像這一切根本沒什麼一樣持續輕輕點著頭。
「M先生，實在太厲害了！這樣……我們會占很大的優勢吧！」
蓮無法隱藏自己的興奮。
GGO的著彈預測圓與彈道預測線同時會給攻擊方與守備方帶來好處。
但是，如果像M這樣不需要著彈預測圓就能夠射擊的話，就能只為攻擊方帶來好處了。而且還不是對系統動了手腳的作弊，是藉由玩家技能所占的優勢。
只要有那面盾牌與M的射擊能力，再怎麼遭到射擊也無所謂，而且我方可以一直發動攻擊。再來只要嬌小靈巧的自己作為誘餌到處奔跑──
「我們可以贏！剩下一支隊伍！我們能打倒他們！獲得金牌！」
「如果可以就好了。馬上就要掃描了。」
「咦？」
這個瞬間，蓮的手錶開始震動了。時間是十四點五十九分三十秒。
終於要經過一個小時了。
「才過了一個小時而已……」
蓮深深覺得這是至今為止的人生裡最長的一個小時了。
雖說是在虛擬世界發生的事情，但至今為止的人生裡，從來沒有過四處逃竄、躲藏，甚至被超過數百發子彈射擊的經驗。
蓮把衛星掃描接收器從左邊胸前的口袋拿出來。
趴下來時，雖然好幾次都把這台機器撞到柏油路面上，但是如果損毀的話就無法繼續SJ了，所以它被設定為無法破壞的物體。按下按鍵後，地圖就出現在眼前。
剩下二十秒掃描就要開始了。
剛才沒有聽見優勝號角，就表示在南部沙漠、荒野區域到處閒晃的隊伍絕對還存活著。
因為是十分鐘前還在地圖南端的集團，所以他們一定會往這邊前進。當然，也有可能因為某種奇怪的理由而到處逃竄。比如說，讓剩下來的小隊懶得再繼續追下去而自動投降的作戰。
蓮一邊這麼想一邊看向M後，發現他從戰鬥服的左上臂口袋裡拿出某樣東西。
蓮原本以為是什麼新武器，結果是一張折疊起來的普通便條紙。
在詢問是什麼前，掃描就已經開始了。
還來不及打開便條紙閱讀內容，M就先盯著接收器看。雖然不知道便條紙內容是什麼，但掃描當然還是比較重要。
這次是從西北方開始的，極為緩慢的掃描。
首先映照出草原和沼澤地上全滅、投降小隊的灰色光點。
「快點快點！」
面對吊人胃口般的掃描，蓮忍不住透露出心聲。
最後出現代表自己這支小隊的光點，以及位置幾乎是重疊的灰色光點──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
蓮注視著地圖。接下去的掃描，唯一剩下來的敵人小隊，其所在地應該會出現唯一一個白色光點才對。
會在哪裡呢？幾公里前方？考慮到十分鐘前的位置與人類的移動速度，對方應該還在沙漠裡才對，不過會在哪邊附近呢？
如果是在沙漠、荒野地帶，那就由我們主動攻過去吧，蓮在心裡下定這樣的決心。自己的粉紅迷彩在那裡能發揮效用，應該可以再次發動埋伏攻擊吧。還是要光明正大地以最快速度衝出去，扮演M「無彈道預測線狙擊」的誘餌角色呢？
在高揚的戰意包圍下……
「到底在哪裡？離我們多遠呢？」
如此呢喃的蓮看見了。
除了自己這支小隊外，在地圖上的白色光點。
「咦？」
它就在自己所在的1公里四方格旁邊而已。以距離來說，大概是600公尺左右。
「咦？」
在蓮理解到這代表什麼意思前，子彈就飛過來了。
蓮沒有聽見子彈飛翔的聲音。
因為子彈命中目標了。

「哎？」
右側腹出現被人用力抓了一把般的鈍重疼痛，接著世界就直接旋轉起來了。
剛才還在看的地圖飛到視界角落，接著看見紅色天空、裂開的柏油路面、湖泊，最後是不知名的草出現在眼前。
被打中了！
而且整個人被轟飛！
了解怎麼回事的同時，也看見視界角落的HP條急遽減少。減少的速度相當快，馬上進入黃色區域，而且還沒有停止──
啊？這樣……說不定會……立刻死亡……
蓮這麼想的瞬間HP條就變成紅色，在僅剩下一點點的情況下停止減少。
真的是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的蓮──
「啊？咦？」
因為突然的衝擊而無法冷靜下來思考。跟被擊中的疼痛比起來，整個人被轟飛後世界不停轉動造成更大的傷害。就像暈車一樣，腦袋變得昏昏沉沉。
下一個瞬間，蓮就飛到了空中。
「啊咦？」
身體忽然間被抬起來後，出現在眼前3公分處的雜草就消失不見，變成看見紅色天空。
「別亂動！要逃走了！」
聽見M的聲音，同時感覺到移動的加速度後，蓮就了解是怎麼回事了。自己被M扛了起來。然後M開始跑動了。
遠近都可以聽見「咻咻」的子彈飛翔聲。此外還有遠方傳來「噠、噠」的開火聲。他們依然處身於槍林彈雨之下。
然後隨著穿透某種物體的「嗶嘰」聲……
「咕！」
M發出短短的呻吟。
M也被擊中了。對方是狙擊手。這裡其實是頗為開闊的空間，沒有什麼能夠藏身的地點。更重要的是，我要是再被任何子彈擦過就死定了。
不行了嗎？
真的不行了嗎？
要輸了嗎？都拚到這裡了。
當示弱的想法在蓮腦袋裡炸裂的瞬間……
「抱歉。」
就聽見M簡短的道歉。還來不及思考他的意思，蓮便被丟了出去。經過短暫的落下時間，就從屁股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幾乎所有的VR遊戲，從高處摔下都會造成傷害。雖然因為剛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而有點擔心HP歸零，不過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
而蓮的視界裡……
「啥？」
M身上的綠色鮮豔迷彩圖案變大了。她目前只能看到這些圖案。
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態下呢──
咻。咻。咻。
只知道仍在對方射程範圍內，而且在M的身後。
咻、咻、嗶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嗯。
下一個瞬間，可以聽見飛翔聲與尖銳的引擎聲，又感受到讓身體往後仰的加速以及往頭部後方流動的風。
把頭往右邊轉，讓視界從迷彩圖案上移開後，看見的是映照出紅色天空的紅色湖面。這時湖面正不停往左右兩邊流動。
「啊啊！」
蓮這才終於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目前正坐在氣墊船上。剛才被丟到後座上，而M則是在前面的座位操縱著氣墊船。一開始占據整個視界的迷彩圖案是他的背包。
「要逃走了！」
氣墊船不斷加速，引擎聲與破風聲也隨之變得更為猛烈。
「嗚……嗚嗚……」
「趁現在先來一發吧。」
「知……知道了……」
這裡的一發指的不是子彈，而是急救治療套件。
蓮從腰包中拿出筒狀的套件，由於是在晃動的氣墊船上，所以也顧不得部位直接就貼在自己臉頰上並按下另一側的按鈕。身體一瞬間包裹在紅色的回復特效當中。
蓮幾乎快要歸零的HP，這樣就能夠恢復三成左右，但是得花一百八十秒才能完成回復。
咻咻咻咻咻咻咻啉咻咻。
可以聽見比剛才多出許多的子彈，發出不輸給引擎的飛翔聲。大量紅色彈道預測線就像探照燈一樣在紅色湖面上左來右往，被照到的地方都會揚起1公尺左右的水柱。
「是機關槍。嗯，這種距離已經不太會被射中了。」
M說的話，究竟是想讓自己還是讓他感到放心呢？
蓮在搞不清楚的情況下，待在氣墊船上搖晃了數十秒鐘。
最後……
「不要緊了。已經距離1公里以上。」
氣墊船隨著M的聲音稍微減慢速度。這時已經聽不見子彈的飛翔聲。
蓮以茫然的表情看著往後流動的湖面。
「…………」
「蓮，妳睡著了嗎？」
「沒有，我沒事……謝謝您救了我。」
「睡傻了嗎？又變這麼客氣了。」
「咦？啊……嗯……不過，真的很抱──對不起。剛才一個發呆就……」
「不需要道歉。我自己也疏於警戒周圍的狀態。嗯，其實就算保持警戒，也沒辦法輕易看見600公尺的前方啦。尤其對手還躲起來了。」
「哦……」
氣墊船持續行駛著。
從太陽的位置來看，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目前朝西南方前進。
「M先生，你有什麼打算？」
「下一次的掃描前，先遠離那些镓伙。當然也要讓HP完全恢復。」
蓮移動眼睛來凝視著左上角。自己的HP仍在回復當中，目前大概還只有10％左右。顔色依然是紅色。
至於M則是減少了一些，目前還剩下八成左右的HP。不知道是身體強壯，還是被擊中的部位不是什麼要害，又或者兩者皆是呢？
「我也幫M先生回復吧。」
「拜託了。我插在左臂的筆袋裡面。」
蓮代替操縱油門而無法使用右手的M，把急救治療套件打在他的脖子上。對方則簡短地向蓮道謝。
「沒想到就在那麼近的地方……」
蓮一面低聲呢喃，一面回想起剛才狙擊的衝擊……
「嗚嗚……」
她輕輕發起抖來了。然後一方面對VR遊戲連惡寒都能重現感到佩服……
「明明十分鐘前還在那麼遠的地方……」
一方面老實說出內心的感想。
「我也太大意了。和這艘氣墊船一樣。那些傢伙也獲得某種交通工具了。」
「啊！原來如此……」
「這是我的猜想，到了比賽後半段，為了增加小隊的移動速度，應該到處都可以獲得交通工具吧。應該是在沙漠和荒地都能行駛的四輪驅動車或是卡車。然後還有一名駕駛技術高超的玩家。」
「嗚嗚……太大意了……」
「別這麼沮喪。妳果然是個Lucky girl。」
「為……為什麼？」
「在那樣的狙擊下還沒陣亡不是嗎？再往上10公分左右，就會被判定擊中心臟或肺部，一定馬上就死亡了。」
「也……也是啦……」
「敵人狙擊手應該也是在接近極限的距離吧。應該是好不容易才能擊中靜止目標的距離。」
「但M先生也被射中了耶？」
「那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因為我的體積很大啊。雖然看見彈道預測線，但因為是大腿就沒理它了。載了兩具屍體的氣墊船剛好來到岸邊也算我們運氣好。」
原來如此，蓮了解到應該是M用狙擊擊倒的最右側氣墊船。
「那個狙擊手的槍是7.62毫米等級，從發射間隔相當短來看應該是自動式，裝備了最少有10發子彈的彈匣。那比手動槍機式狙擊槍還要棘手，千萬不能大意。」
「我知道了……在遊戲結束前我絕對不會大意了！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
「嗯。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M先生才很讓人放心呢。
原本想這麼說的蓮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再多的謝詞，都不足以表達對M的感謝之意。於是蓮決定還是等SJ結束之後，再跟對方道謝。
相對的，她詢問了作戰計畫。
「我們現在往哪個地方前進？」
「西南方。要從現在出現在左手邊的荒野登陸。」
「咦？」
蓮把脖子往左轉，就看見了眼前的景色。可以知道紅色湖面的300公尺前方就是一大片岩石與沙子的荒野。
「為什麼？往東北方前進，先直接橫越湖泊與沼澤不是比較好嗎？對方是開車耶？這樣就追不上來了吧？」
「是沒錯啦，但沒辦法了。燃料所剩不多。不保證能渡過湖泊與沼澤地。」
「啊……」
再方便的交通工具，沒有燃料也無用武之力，這時候蓮只能仰天長嘆了。

＊＊＊

大約四分鐘前──
也就是十四點五十九分時的事情。
住宅區裡有一棟比其他地方豪華許多的房子。在三樓的寬敞陽台上…………
「找到了！冬馬，快過來！」
趴在地上使用著雙筒望遠鏡的女性以渾厚的聲音這麼大叫。
那是一名身高一八〇公分以上，肌肉發達且胸膛厚實，看起來就像女子摔角選手的女性。如果沒有分成左右兩邊的茶色辮子，可能就會讓人很難判定性別了吧。年紀看起來大概已經超過三十五六歲了。
服裝是遍布幾種綠點的迷彩服，身體上則裝備了附有彈匣袋的裝備背心。
「在哪裡，老大？」
從後方傳來這樣的聲音，接著就有另一名女性迅速爬到陽台來。
這名女性的身高雖然略矮，但是也超過一七五公分。從面容來看年齡應該稍微小一點，不過也是成年的女性了。瘦高的身體上有著同樣的迷彩服與裝備。綠色針織帽底下是一頭黑色短髮。
被叫作冬馬的她，手上握著一把俄羅斯製的狙擊槍「德拉古諾夫」。它的特徵是擁有非常細長、瘦削與優美的線條，算是舊東歐具代表性的狙擊槍。使用的子彈是7.62×54毫米R彈。屬於每次扣動扳機便會擊發的半自動式狙擊槍。
瞄準鏡不是一般德拉古諾夫使用的四倍數，而是著裝了看起來更大型且堅固，大概是三到九倍的瞄準鏡。彈匣前端還附加了專用的兩腳架。
被稱作老大的女性一邊透過陽台的欄杆以左手指著西北方，一邊開口表示：
「看得見湖畔是道路的地方嗎？墜落太空船的剪影，往左移同樣的空間處。」
冬馬迅速張開德拉古諾夫的兩腳架，在陽台上地板上擺出臥射姿勢。以右眼窺看瞄準鏡的冬馬，兩秒鐘後……
「確認到兩個人。一名身穿暗沉粉紅色服裝的小不點，以及一名迷彩服的巨漢。」
老大讀取雙筒望遠鏡的距離表後……
「就是他們了。距離小不點有623公尺。算是有點遠──沒問題嗎？」
「交給我吧！這是機會！」
「很好！從小的目標開始。」
「了解。」
冬馬轉動瞄準鏡右側的轉盤，把倍率調升到最大。擴大後的圓形視界裡，身穿粉紅這種搞笑般顔色的敵人也瞬間變大了。
這時可以聽見老大的聲音。
「所有人聽著。冬馬將狙擊那個小不點。羅莎與蘇菲準備好機關槍。目標是西北方的湖畔。我一下令就盡量射擊。安娜則搜尋敵人的其他成員，可以的話就射擊。塔妮亞負責注意衛星掃描接收器。」
透過通訊道具，可以聽見連續四道女性的聲音表示「了解了」。這就證明了這支隊伍還有六個人，也就是所有成員都還存活著，而且所有成員都是女性角色。
然後時間來到十五點整。
老大的雙筒望遠鏡視界當中，粉紅色小不點靠近迷彩服壯漢，從衛星掃描接收器那裡叫出了地圖。
在眼前叫出了大地圖，就是他們沒有警戒敵人靠近的證明。
老大的嘴巴往兩邊大大張開，露出了她的虎牙。
「那兩個傢伙會嚇死吧──冬馬？」
冬馬將浮現在瞄準鏡右下方的著彈預測圓確實對準在粉紅色小不點身上。預測圓雖然會隨著她的心跳收縮，但是搖晃的程度相當緩慢，最小的時候也幾乎涵蓋了粉紅色小不點全身。
「準備好了。」
「上吧。」
聽見命令後，在心臟因為興奮而加速之前，並在預測圓縮到最小的時機下，冬馬就扣下了扳機。
德拉古諾夫發出怒吼，其細長的身體像是被鞭子打中一樣猛烈地彈跳起來。空彈殼則是從右側排出。
發射出去的子彈撕裂空氣障壁往前飛行──
將粉紅色嬌小的身軀飛了3公尺。
「命中！很有一套嘛，冬馬！遊戲結束後請妳一個布丁作為獎勵！」
所有人都聽見老大很高興般的聲音，冬馬本人則是……
「可以的話，再請我一個！」
隨著這樣的聲音再次開火。
那是瞄準壯漢的子彈。著彈預測圓雖然玩美地捕捉到他的身體，但是子彈還是沒有射中。因為男人以迅速的動作往小不點跑過去了。
「嗚！」
冬馬將著彈預測圓對準有所行動的壯漢並且射擊。但是她的脈搏因為興奮而加快，造成預測圓的收縮速度與大小都跟著增加，子彈也就一直無法擊中目標。
壯漢用右手輕鬆抓起小不點來扛在右肩上，然後朝著湖泊跑去。那裡有一艘漂流過來的氣墊船。
「別想得逞！」
冬馬持續射擊著。好不容易有1發擊中壯漢的左腿，造成了紅色著彈特效。
但是壯漢還是沒有停止動作。毫不留情地把氣墊船上的兩具屍體踢飛後，就把小不點丟到後座，自己則坐到駕駛座上。
冬馬的第10發子彈在氣墊船旁邊激起了水柱。不停來回的槍機停在退下的位置，表示已經沒有剩餘的子彈。同一個瞬間……
「老大。那些傢伙的位置在湖畔。兩個人當中有一個是隊長。」
聲音來自於看著接收器的塔妮亞。老大立刻做出這樣的命令：
「機關槍開火。」
接下來的瞬間，從豪宅三樓的兩個窗戶裡傳出巨大聲響。
那裡是小孩的寢室與儲藏室。
兩個房間的窗戶邊都有一名用兩腳架架住「PKM」機槍的女性，她們把不斷吐出火焰的凶惡槍口對準了湖泊。
這機關槍也是俄羅斯製，使用了與德拉古諾夫相同的子彈。這款機關槍是由製作了突擊步槍AK系列的米哈伊爾‧卡拉什尼科夫所設計的傑作，PK是「卡拉什尼科夫機關槍」，M則是「近代化」的字首。
PKM不停重複每次數發子彈的射擊。繫成彈鏈的子彈從附在槍下方的箱子右邊進入，然後往左邊移動，子彈往前發射後，空彈殼與彈鏈則從左邊排出。
子彈朝著逃走的氣墊船飛過去。老大的雙筒望遠鏡視界中，可以看見氣墊船周圍濺起幾道水柱，但是沒有子彈命中。
「停止射擊！很可惜──看來是被他們逃走了。」
兩挺機關槍停止咆哮，世界忽然間回歸平靜。
「老大，掃描的位置在湖面上移動。」
是塔妮亞的聲音。老大一邊看著雙筒望遠鏡……
「安娜，有看見其他敵人嗎？」
「沒有，老大。沒有發現。」
「我也一樣。這樣的話──那支小隊很可能只剩下兩個人。」
老大持續追蹤揚起白浪逐漸遠去的氣墊船，直到它再也看不見為止。最後到達視程的界限，黑點也就消失無蹤了。
「那兩個傢伙逃往西南方了。雖然也有可能是陷阱，但我想應該是燃料的問題比較大。」
老大把雙筒望遠鏡收到腰包裡，以冷靜的口氣這麼表示：
「接下來我們將往西北部的荒野前進。全員到卡車上集合。」

之前被稱為「Foxtrot」的小隊──
就這樣依序坐上一輛停在豪宅後方的大型卡車上。
當然是為了前去解決最後的獵物。

＊＊＊

十五點六分。
蓮和M結束乍看之下相當優雅的遊湖行程後，兩個人就在西南區充滿岩石與沙子的荒野上岸了。
從湖畔開始就已經是一片褐色的大地，接著就是凹凸不平的地面。氣墊船在這樣的地面當然無法順利前進。就算要強行登陸，也幾乎沒有任何燃料了。
蓮在湖上就已經自行施打了第二劑急救治療套件。回復HP的時間似乎快要結束了。即使如此，目前的HP也只有完全狀態的六成而已。應該還要施打一劑才能完全回復吧。
把氣墊船丟在岸邊，蓮和M就一邊保持警戒一邊環視周圍。
荒野幾乎是平坦的地形。到處都可以看見大小不一的歪曲岩石。除了1公尺的四方形岩石之外，也有高5公尺的巨大岩塊。託它們的福，蓮與M有了許多藏身的地方。
雖然沒有丘陵地帶，但是反過來說，只要爬上岩石，就可以看到一定距離的遠方。
當然也得看攀登的岩石高度以及其他岩石的高度，但是保持300公尺左右的視野應該沒有問題才對。地面是變得相當堅硬的沙礫，雖然比不上柏油路面，但是就立足點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
「以戰場來說，這裡還算不錯。不但可以防禦，也可以從岩石上進行狙擊。雖然對敵人小隊也同樣有利，但我們有蓮的敏捷性。」
M如此說道。
「而且車子應該無法通過。」
蓮也這麼說表示同意。雖然以單筒望遠鏡稍微尋找了一下可以看見的範圍，不過目前暫時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由於第二劑急救治療套件的回復已經結束，蓮就把最後一劑打在脖子上。雖說蓮身上已經沒有任何急救治療套件了，不過敵方也不是會給她繼續施打急救套件時間的彆腳對手。
「往西邊走。稍微離氣墊船遠一點，背對水面等待下一次的掃描。」
蓮同意M的意見，開始緩緩往前走。由於對手也有可能以剩下的氣墊船追上來，所以經常警戒著湖面的狀況，不過都沒有看見敵人的身影。
就這樣，時間來到十五點八分。
兩個人藏身在一塊大岩石後方，等待剩下來的兩分鐘。
HP雖然尚未完全，但幾乎都回復了。然後，接下來絕對不會大意了！
蓮繃緊神經，等待著時間經過。在這段時間裡……
「啊！話說回來……」
蓮想起一件事。十五點的掃描前，M曾經拿出一張便條紙想閱讀內容。因為自己被擊中，結果就不了了之了。
「對了，M先生──」
蓮轉過頭，對蹲在距離自己10公尺左右的M表示：
「你剛才好像要看一封信之類的不是嗎？不用看了？」
「啊！」
M露出真的嚇了一跳的表情，看來他完全忘了有這件事了。
「幸虧妳告訴我。對方要我十五點整的時候看內容。」
M從手臂上的口袋裡拿出便條紙，打開後就看了起來。
覺得這樣可以暫時放心的蓮，就把視線從M臉上移回去警戒周圍的環境。在M看信的這段期間，自己得保護他才行。
雖然在意是誰給他的信以及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但就算是在虛擬世界，蓮也不會做出偷看他人信件這種沒禮貌的事情。蓮只是對VR遊戲內也可以寫信交給別人這件事覺得感動。
視界裡是一大片岩石與沙礫構成的荒野。擺在身前的P90隨時都可以射擊。
已經從道具欄裡拿出兩個新的彈匣，所以帶在身上及著裝在槍上的彈匣又恢復成七個。
為了慎重起見，還順便把放在道具欄裡的兩個電漿手榴彈實體化掛在自己的左腰後面。
接下來發生戰鬥時，一定要幹掉對方。就算自己喪命，也要拖一兩個，甚至是更多人陪自己下地獄。知道沒救了的話，就按下腰間電漿手榴彈的啟動鍵然後朝對方衝過去。
當蓮冷靜地燃燒著鬥志，並且提升五感等待著掃瞄時間到來時，就聽到身後的M收起信紙的聲音。
接著是他站起來的腳步聲。
蓮再次體認到腳底下是沙礫的話，腳步聲就能聽得很清楚這件事。這樣就算距離數公尺也能聽見吧。在這個地方伏擊的時候，還是不要隨便移動腳步比較好。
聽得見M發出「沙沙」的腳步聲。他正朝著自己靠近。手錶上的時間是十五點九分。
是要開作戰會議並讓自己看著地圖嗎？還是要拿信給自己看？
蓮一邊這麼想，一邊輕輕回過頭去──
「咦？」
結果M就站在距離蓮2公尺的前方，只用右手拿著HK45，而槍口則是完全對準她的臉。
「抱歉。」
M開槍了。
蓮清楚地看見了HK45碩大的槍口發出火光。

第十一章 死亡遊戲

蓮清楚地看見了HK45碩大的槍口發出火光。
然後右耳清楚地聽見了45口徑的子彈從旁邊經過的聲音。
如果沒有在思考前就先有所行動的話──
沒有完全發揮鍛鍊出來的敏捷性扭轉身體的話──
子彈就會命中右眼，讓好不容易才完全恢復的HP歸零，一發子彈就讓自己歸西了吧。
M立刻揮動右手，瞄準蓮的頭部繼續追擊。
蓮眼睛裡的世界就像變成慢動作一樣。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朝自己臉龐迫近的彈道預測線。蓮為了躲避它而繼續將身體往左邊扭。
M再次開火。子彈也再次擦過蓮的頭部，這次把她愛用的針織帽轟了下來。只要身體的動作稍慢一點，應該就被擊中了吧。
雖然完全不清楚對方這麼做的理由，但是知道目前的狀況。
自己正被M攻擊，快要被對方殺掉了。而且對方根本不讓自己有說話的機會。
準備發射第3發子彈的M，依然是那副嚴肅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感情。但是也根本沒有必要去看了。
這時蓮唯一只有一個想法。
就是怎麼能被你殺掉。
蓮的左腳穩穩踩著沙礫，讓它成為能產生反彈力的立足點。當第3發子彈的彈道預測線往自己靠近，瞄準她右眼的瞬間……
「喝！」
蓮就往反方向跳去。如果就這樣繼續讓身體往左邊逃，之後一定還是會被子彈擊中。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一種手段了。
就是反其道而行！
面對著只要稍有差錯就會變成自己湊上去讓對方擊中的危險賭注──蓮的敏捷性還是獲勝了。
彈道預測線逐漸消失，子彈也從蓮迅速往右前方跳的身體左側5公分的地方經過。這時子彈距離以肩背帶掛在肩上的P90甚至不到1公分。
大大往側邊跳開的蓮以右腳著地。這個時候，她離M已經不到1公尺，而距離HK45就更近，只有短短的30公分左右。那是伸手可及的距離。
「呀！」
蓮像是要賞給對方巴掌般，用右手從下方朝著HK45揮起。M則是為了不讓槍械被彈落而把右手往外移──
蓮嬌小的手只是迅速往HK45的側面與M粗大的大姆指摸了一下，就直接往上揮到底。
順利守住HK45的M往下看著眼前嬌小的身軀，並再次把槍口對準蓮的額頭……
「啊哈哈……」
和笑著的蓮四目相交後，就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但是卻扣不下去。
HK45的扳機拒絕移動。扳機不動的話，自然無法發射子彈。
M瞪大了雙眼，接著就看到了。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愛槍，負責關保險的小桿子已經往上調了。
蓮的小手目的不是把HK45從自己手上彈開──
只是為了關上保險。
就在注意到這一點的同時，M的右手也感到一陣疼痛。

P90的全自動射擊模式在巨大身軀與嬌小身體之間發出了怒吼。
射擊的時間雖然極為短暫，但「啪啦啦」的清脆聲響後就有3發子彈被發射出來。小小的彈頭在M的右手腕上造成閃亮的紅色著彈特效，穿透他的肉體之後就消失在空中。
「嗚！」
關上保險的HK45從M失去力量的右手上掉下來，在它一半插進沙子裡的同時……
「不要動。」
從蓮右手上往上抬的P90槍口已經陷入M的脖子裡。

「稍微動一下我就全力扣下扳機喔！M先生！」
蓮發出了可能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吼聲。左腕上的手錶雖然開始震動，但現在已經沒空理會它了。
她打算M巨大的身軀只要有任何一部分動了一毫米，就要直接一口氣把扳機扣到底，將殘留在彈匣裡的47顆子彈，像淋浴一樣從脖子一路轟到M臉上。雖然M看起來耐久力相當高，但這樣應該也死定了。
「…………」
M就在喉頭的左側被槍口抵住的情況下，朝下方看著蓮。
他嚴肅的臉龐依然瞪大眼睛並且張開嘴巴，簡直就像時間暫停了一樣僵在那裡。
「直接這樣聽我說。首先呢──」
蓮露出滿面笑容。
「表示哪天說不定派得上用場就先告訴我保險裝置在哪裡，真的很謝謝你。果然派上用場了！」
「…………」
「然後我想要問你──為什麼？」
「…………」
「為什麼想殺掉我？有確實的理由的話，就說出來。」
「…………」
「虧我們兩個人一起作戰並且互相幫助，好不容易才像這樣拚到只剩下最後兩支隊伍了，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我不是說非得要獲得冠軍，但實在沒辦法接受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下被殺掉。如果沒辦法繼續比賽，先找我商量不就好了！不是嗎！」
「…………」
「不回答我的話也沒關係。反正接下來也是得靠我自己一個人戰鬥──」
蓮一邊說，一邊加強P90抵住對方的力道。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請請請請請您等等等一下吧！請等一下……拜託了！請不要開槍……不要啊！請您住手！」
蓮必須花一段時間，才能理解這樣的大叫與軟弱、客氣的發言是來自於M。

蓮邊收回P90邊一口氣往後跳。
簡直就像是瞬間移動一樣，以迅速的跳躍一口氣拉開與M的距離後，她就確實把P90靠在肩膀上擺出射擊姿勢，然後以瞄準鏡看著M的臉孔。
因為手指一直放在扳機上，所以著彈預測圓就隨著激烈的心跳不停地在M的臉上收縮、放大。
M本人應該可以看見相當刺眼的彈道預測線吧。他的視界應該已經染成一片紅色才對。
「嗚……嗚嗚……」
M一邊發出呻吟，一邊緩緩跪到地上。蓮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的行動，並且一直瞄準他的頭部。
粗壯的雙膝先是傳出陷入沙礫裡的聲音，接著巨大的身軀就無力地癱坐到地上。雖然蓮沒有下達命令，但這確實是跪坐的姿勢。依然站著的蓮，就和即使坐下也幾乎一樣大的M在隔了3公尺左右的距離下對峙著。
「請您……不要開槍……」
從M嘴裡發出這種軟弱的聲音。一邊這麼說一邊低下頭的M，臉上的表情被闊邊帽遮住而看不見。
蓮一邊把預測圓對準戴著闊邊帽的頭部，一邊表示：
「在你說出理由前，我絕對不會開槍。也就是說，你不告訴我的話，就開槍射擊。」
「我會死的……」
「嗯，是沒錯啦。」
「我會死掉啊……」
「小弟我會死掉啊……」
「小弟？」，蓮聽見M忽然改變的第一人稱，背部就湧起一陣寒意……
「不要這麼客氣！感覺很奇怪啊！」
至今為止一直認為是「親戚的叔叔」的對象，好像忽然就變成「比自己年輕，還在念小學的姪子」一樣，那種感覺實在太不對勁，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簡直好像裡面的人被換掉了一樣。蓮當然沒有嘗試過，不過只要能借到AmuSphere，就能使用該名角色了。
「難道說──玩家換人了？」
M還是保持客氣的口吻，軟弱地說道：
「沒有換人……這才是真正的我……而您要是現在射擊我的話……我就會死……會死掉啊……」
「這傢伙在說什麼啊？」，蓮的腦袋裡浮現了大量的問號。
「角色本來就會死吧？但只是在GGO裡和SJ裡面死掉吧？這次的大會沒有死亡罰款，武器和裝備也沒有死亡掉寶──」
「不是這樣！」
M一口氣抬起頭來，結果蓮……
「嗚咿！」
就見到不太想看的畫面。
面容粗獷的M，從雙眼中流下大量淚水。他的虛擬角色外表怎麼說也是個肌肉壯漢，這種模樣造成的衝擊實在不能說小。
「你說『不是這樣』，那……是哪樣啊？」
「我如果接下來在SJ裡死亡……現實世界裡面的我也會死掉啊！」
「…………你腦子沒事吧？」
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蓮這時候也想起真正的死亡遊戲「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那應該是使用名為「NERvGear」的機器，角色在遊戲內死亡的話，機器就會發出燒燬玩家腦部的元件信號。就像是頭上戴了殺人的電子微波爐一樣，聽見新聞時蓮真的覺得很恐怖。
當然，現在使用的機器，也就是AmuSphere並沒有這樣的機能。
「這又不是Sword Art Online刀劍神域，不可能會真的死掉吧？M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什麼啦？」
「…………」
「而且你到剛才為止都很正常地戰鬥，也被擊中過了──」
話說到這裡，蓮就注意到了。這是因為她想到讓M忽然有如此大轉變的唯一一個理由。
「M先生……雖然很沒禮貌，但請告訴我剛才那封信裡寫了什麼好嗎？」
M整個人震動了一下，然後眼淚從臉上簌簌地滑落。甚至還大剌剌地垂著鼻涕。蓮這時覺得遊戲不用重現到如此詳盡的地步也沒關係吧。
「…………」
M什麼都沒說，相對的緩緩把右手朝袖子的口袋伸去，從裡面拿出便條紙。他接著又完全低下頭去，並且伸直右手，對蓮遞出了便條紙。
「這表示我可以看嘍？」
看見對方大大點了點頭後……
「那我就拿過來了，但你有任何奇怪的舉動我也會開槍喔。」
蓮一邊這麼說，一邊持續瞄準對方，並緩緩靠過去伸出左手，迅速把便條紙搶過來後，就再次往後跳來拉開距離。
「我要看嘍，可以吧？」
「可以……」
蓮只用左手打開了便條紙。由於拿相反了，所以準備調整位置，結果還因為差點掉落而慌了手腳。
蓮以右手拿著P90來瞄準目標，然後用左手把便條紙拿到眼前……
「我看嘍。」
開始看起寫在紙上的日文字。
上面的字跡就像習字講座裡的範例一樣漂亮，首先寫著這樣的內容。
「哈囉，M。還在奮戰中嗎？我事先叮嚀過你要在正好一個小時的時候看這封信，你應該沒有違背我的命令吧？違背的話就殺了你喔。現在馬上去死吧。」
上面忽然就寫著這些恐怖的內容。而蓮也知道為什麼M在十五點的時候會準備看這封信了。
文章又繼續這麼寫著。
「你是代替我參賽的，也要代替我好好享受比賽啊！這可是遊戲，而且也是鬧著玩的！一個小時內要是窩囊地死掉了，我一定會幹掉你。不過，如果只靠兩個人存活一個小時以上的話，就真的很厲害喲。我會摸摸你的頭獎勵你。」
所以說，如果在看見信之前就陣亡的話，果然就會真的死掉。
而最後一個部分的內容則是……
「之後要是死掉的話，我還是會殺了你。也不能自殺喲。無論如何都要給我存活下來。戰鬥沒有緊張感的話，就沒辦法好好享受了吧！那麼，盡情地享受吧！感受自己還活著的快樂吧！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