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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眼前的世界空旷而又阴森，死一样的荒芜沿着视线所及之处无限地延伸下去，根本找不到终点。韩芸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在那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狂跳的声音，这种感觉让她呼吸的节奏都开始紊乱了起来。她捂住嘴，压抑着自己想要大声呼叫的冲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韩芸压在嘴上的手感受到了一阵温热的湿润感。那是她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流下的眼泪。此刻的她从未体会到这般的无助，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经弃她而去一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丝明亮从她的身边照耀而至。她扭头看去，看到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
男子的背影她是如此的熟悉，那宽厚的肩膀、高大的身躯、粗壮的手臂是她永远也挥洒不去的爱的烙印。他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眼里，将她缺失的安全感一点一点地填补了回来。
“老公？”
“是我。”易朝晖转过身子，微笑地注视着她。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尽管韩芸心中乌云般的恐惧感已经开始散去，但她的话语间依然带着一些颤音。
易朝晖走到床边，在韩芸身边坐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
“别怕，一切都很好。”易朝晖温柔地抚摸着她，说道。他的话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充满了魔力。之前还惊慌地瑟瑟发抖的韩芸马上就镇静了下来。
看见妻子已经恢复了平静，易朝晖又继续说：“这里非常安全，我们有了充足的武器和食物，一定能撑到军方的救援来临。以军队的能力，这场丧尸危机迟早会被平定下来。等秩序完全恢复之后，我一定要天天去送小美去上学，以弥补近几年没有好好陪你们母女俩的遗憾。你说好不好？”
“好。”韩芸欣喜地笑道。
“嘭！嘭！嘭！”

旁边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韩芸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易朝晖脸色一变，说道：“你在床上坐着，我去开门。”
“老公...”
易朝晖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径直走向门前。他把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扭，门就打开了。
“吼！”
几双沾满鲜血的手猛地从门外伸了进来，瞬间就抓住了站在门后的易朝晖。落入魔爪的易朝晖拼命地挣扎着，可他越是扭动身体，那些苍白丑陋的手臂便将他抓得越牢。一颗面无表情的头颅探进了门内，不由分说，张开血盆大口就咬在了易朝晖的脖子上。
“不！”韩芸扯破嗓子尖叫着。但是无论她如何喊叫，都改变不了她赖以依靠的丈夫被一群群争先恐后扑进来的丧尸活活吞食的命运。
她崩溃了。丈夫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遍地的碎肢历历在目，让她所有的念头都转化成了一个字——逃！
她翻身跃下了床，朝着和门口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跑着跑着，她觉得自己撞到了墙——然而那并不是墙，而是另一个丧尸的身体。
韩芸仰望着那张阴冷而又毫无生气的脸，就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丧尸脑袋一勾，一下子就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啊！”
韩芸猛然惊醒，弹射一般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环视四周，墙上的挂饰依旧好端端地悬在墙上。房间里鸦雀无声，除了秋风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有点不协调外，没有任何的异样。
又做恶梦了。韩芸摸着额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借着一丁点光亮，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现在还不到两点。
韩芸拿出纸巾擦了下额角的冷汗，重新坐到床上，准备继续自己还未完成的休眠。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从门口处响起，节奏略微急促但又不慌乱。韩芸下了床，走向了那厚实的门板。
“老公，你回来了吗？”
韩芸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人，由于门廊昏暗，韩芸一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但通过对身形的判断，她很明白，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她的丈夫易朝晖！
“我回来了。”男子冷冷地说道。
“你是...南宫秋？”韩芸大惊失色。
她也只来得及认出这个敲门男子的身份。因为下一秒，男子就举起了斧头。韩芸只听见“咻”的一声响，那锋利的斧刃就已经深深地劈进了她的脑袋里。

半个小时后......
易朝晖神色慌张，跨着大步向着门廊的前端走去。他的面容因为震惊和忧虑而拧作了一团，手更是在攥紧的同时颤抖个不停。长期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已经嵌入了手掌的肉里面，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渗血。
南宫秋，这个被他往死里整的家伙居然跑掉了。在恼羞成怒的同时，他感受到的更多的还是不安。毕竟南宫秋是被他栽赃陷害的，而且他还亲手杀了他的表弟朱鹏，他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少年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积累了多深的愤怒和仇恨。他害怕，因为他的妻女还毫无防备地睡在这间大屋子里。假如南宫秋已经跑出来有一段时间了，那韩芸和易小美恐怕已经....
不！绝对不能这样！
易朝晖感觉自己的脑袋轰然炸响，仿佛无数的尖刺扎在他的心窝一样。他握紧手枪，走近了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那是他的妻子韩芸的卧室。
卧室门敞开着，易朝晖呆立在原地。那个和他相爱了近二十年，一起欢笑着领结婚证，并彼此约定厮守终生的女人，此刻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他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双腿似乎失去了控制，在无意识的本能的牵引下一点点地挪向他的妻子。当他在他的爱妻身边蹲下，看清她的样子时，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悲痛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韩芸趴在地上，身体早已变得冰冷。她的头颅被某种尖锐的凶器劈得血肉模糊，混合着脑浆的血液顺着她头顶的裂口汩汩地往外流。她的右眼眶在利刃的压迫下已经扭曲变形，圆溜溜的眼珠就滚落在不远处。眼珠的后端还挂着几根神经，连接着那化作血洞的眼眶。
易朝晖倒退着，直到后背被门框顶住才停了下来。他捂住头，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作呕的感觉。很快，他的手就变得湿滑一片，他也不知道，那是他的汗水还是他的泪水。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离开了爱妻惨死的房间，摇摇晃晃地朝楼下走去。
虽然妻子已经死了，但对他而言，家庭的希望还剩下一半，那就是他的女儿。脚下的楼梯在他大力地踩动下“吱吱”地作响着，现在的他只能苦苦地向上天祈祷，祈祷南宫秋没有发现他的女儿，亦或者南宫秋良心发现，放过了他的女儿。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祈祷了。
女儿的房门轻轻地打开，房间里一片漆黑。
“小美？”
屋里无人回应。
“小美，你在吗？”
里面依然是一片安静。

易朝晖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抓紧手枪，直接打开了房间的电灯开关。房间里的黑暗顿时被清扫得一干二净。他扫视着这个房间，枪始终不敢放下。
这个房间是有人的。易朝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那隆起的被子上。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扯那柔软的棉被。突然，被子里的东西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易朝晖看着蜷缩在被窝里几近神经错乱的易小美，感觉心彻底碎了。他满脸的无奈和哀伤，想要将手放在女儿头上以示安慰，可对方却是着了魔一般疯狂地挣扎，不断地将他伸去的手打开。
“小美，是我！我是爸爸！”易朝晖话语里开始带着哭腔。
被子里的女孩听到这话后终于停止了挣扎。她抬起头，散乱的长发下是一双茫然无助的双眼。从挂在她白净的脸上的泪痕可以看出，她刚刚才哭过。
“爸爸？”易小美认清了眼前的男人，停止了抗拒的动作。她嘴角微微上扬，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易朝晖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发生什么了？”
“是南宫秋。”提起这个名字，易小美又是一阵颤抖，“我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他就闯进了我房间，接着他...”她抿紧双唇，不愿再说下去。
易朝晖的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眼前的易小美缩在被子里，她将被子裹住自己胸口，露出了雪白细嫩的肩膀。可他知道他的女儿从来都没有裸睡的习惯。而被单上的几点鲜红的血渍，更是不留情面地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挚爱的女儿，已经被南宫秋强卝暴了。

“他后来呢？”易朝晖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口气。现在他若是要发飙，只会更加加重易小美的心理压力。
“他想掐死我。”易小美凄凉地扬起头，脖子上依然留着泛红的掌印，“我装死，他才放过了我。”
易朝晖陷入了沉默，自打出生到现在他从未体会如此沉重的挫败和心痛。他完全可以想得到，南宫秋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在报复他。
陷害南宫秋的是他，杀死朱鹏的也是他。可是南宫秋却没有直接找上他，而是先动手杀害他的妻女，他知道，对方是要他去承受失去至亲的悲痛，然后再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杀死他。
他知道他错了。他低估了这个少年。他以为他把南宫秋锁在那个房间里就可以高枕无忧地过日子了，却没想到这屋子原本的主人就是南宫秋。就在南宫秋假惺惺地在他面前认罪的时候，恐怕这家伙早已策划好了一系列后续的报复行为。
而现在的他必须要小心了。南宫秋可能还潜伏在这房子里，伺机给予他致命一击。
“爸爸？”
“嗯。”
“妈妈呢？”

“妈妈她....”易朝晖本想直接道出韩芸的死讯，但当他对上了女儿的双眼时，后面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父亲不合时宜的缄口不语，再加上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痛苦和难过，纵使易小美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也很快就读懂了父亲没有说完的话。她把头埋进两只手掌之间，大声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易朝晖呢喃着，将这个受尽苦难的女孩抱进怀里。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不敢正视他的女儿。那是他仅剩的亲人了，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可是正是这样一个单纯、开朗、又有正义感的女孩，却在一个晚上接连遭遇被夺去贞洁又失去母亲的噩耗。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他这个当父亲的。
易朝晖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们该走了...离开这里...南宫秋不会放过我们的。”
“嗯...”易小美含着泪点了点头。
“快去把衣服穿上吧。”易朝晖说着，站起身来。
等到易小美重新将衣服穿好后，易朝晖带着她离开了卧室。他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女儿，生怕突然会冒出什么东西将她抢走似的。他心里明白，若是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保护女儿上，那南宫秋一旦真的来袭，自己只怕是难以招架。但他早就不在乎这么多了。对他来说，女儿现在就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算为了女儿把自己性命都豁出去，也是值得的。
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子，也对不起自己的女儿，现在，他只能赌上自己生命的代价来保护他最重要的人。

父女两人搂抱着一路走到了别墅的大厅处，灯光诡异地闪烁着，一点一点地挤压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爸爸，南宫秋是不是已经不在这屋里了？”易小美小声问道。
易朝晖走到大门前，把手按在门锁上，却怎么也拧不动；他使劲地推了推大门，再到后面用身体狠狠地撞了几下，大门依然纹丝不动。
“他应该不在这屋里了。”易朝晖苦笑，“不然他也用不着把我们锁在这里面。”
他话音一落，易小美双腿一软，坐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那怎么办？他要把我们饿死在这吗？怎么办啊，爸爸？”
易朝晖蹲了下来，双手按在女儿的肩上。后者抬头看向了他，只见父亲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那包含沧桑的眸子里充满了慰藉和肯定。
“小美，坚强起来。我们还活着呢。”
女儿的反应逐渐稳定了下来。易朝晖刚松了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股刺鼻的气味是？难道说，煤气泄露了？

易朝晖心中一阵恶寒。这煤气想必就是南宫秋放出来的，莫非他将自己困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被煤气活活毒死？好狠毒的手段。
他陷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狂怒中，双手大力拍着紧闭的不锈钢门板。易小美被父亲失控的行为吓得不敢动弹，嘴唇微微地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窗户。”
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易朝晖突然冷静了下来，蹦出这么一句：“去窗户那。快！”
两人来到了窗户前，易朝晖二话不说，举起枪就对着窗户连射几枪。可是窗户除了冒出几个弹孔外，和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
好家伙，这有钱人弄得玻璃材料居然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夹杂着绝望气息的煤气味已经越来越浓，易朝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煤气中毒了还只是单纯的心理作用而已。
他赶紧拆下弹匣，数了下子弹的数量。当他再次将弹匣装上时，脸上的恐惧和茫然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淡定和释然。他又一次举起了枪，“砰砰”几声，又在玻璃上打了几个孔。直到他扣下扳机后没有子弹再射出来，才把枪随手扔在地上。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扳手，沿着弹孔连接而成的线用力地敲起了玻璃窗。

“爸爸。”易小美盯着那扇窗户，上面的弹孔正好围成了一个半圆，和窗檐相连接。她明白父亲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将这扇窗户打开一个缺口，但是当她估量着那个弹孔围成的半圆时，心里不由得一沉。
这个缺口对于她这样身形娇小的女孩来说正好可以通过，但是像易朝晖这样牛高马大的男人是绝对过不去的。
“爸爸，你是不是搞错了？”易小美问道。她隐约觉得父亲是要拿自己的命换取她的逃生，但她不愿往这方面想。她情愿相信这只是易朝晖估计错误了而已。
“没有呢。”易朝晖笑了一声，继续挥动着扳手，在他数十次的挥动下，被弹孔围成的半圆区域内终于爬满了细细的裂缝。
“可是...”易小美道出了她心里的忧虑，“你弄出来的这个缺口还是不够大，你自己根本出不去啊！”
“你知道么，小美？”易朝晖一扳手砸去，玻璃上终于破了个小口子，“这种玻璃的制作工艺极为精密，要把它完全打碎，哪怕是让我毫不停歇地一直砸到天亮都未必能完成。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砸着玻璃，上面的裂口越来越大，“趁着我们还没有被煤气灌得失去意识，必须要尽快弄出一个可以让你先通过的缺口。”他擦了擦汗，对着女儿微笑着。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爸爸，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这次，我不能再错了。”

“爸爸！”易小美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父亲，“你不能这样！妈妈不在了，要是连你也....”她话音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转化成了呜咽声。
“你说什么呢？”易朝晖柔声道，“爸爸还活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徒手拆下挂在窗檐处的碎玻璃块。不一会儿，他的双手就变得鲜血淋漓。
“爸爸，对不起...”易小美哽咽道。
“别说对不起。”易朝晖用沾满血的手拔掉了窗檐上的最后一块玻璃，“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什么？”易小美惊异地问。
易朝晖正想交代自己瞒着妻女所干下的一系列不法勾当，忽觉得鼻子一酸。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浑浊起来，惊觉自己已经开始出现煤气中毒的征兆了。
“小美，出去吧。”
“你呢？”易小美站在窗户边犹豫不决。
“放心吧。”易朝晖推了下女儿的身子道，“爸爸会逃出来的。”
易小美点了下头。在她钻过窗户时，又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易朝晖。她的父亲咳嗽了几声，愈显苍白的脸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相信我，小美。爸爸和犯罪分子斗了那么多年，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这点小事难不倒爸爸。去对面别墅屋檐下的杂物棚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易小美轻声应了一声，跳下了屋檐。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易朝晖心里好一阵酸涩。
对不起，小美，爸爸骗了你。爸爸，注定已经...逃不出来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下变得朦胧起来。易朝晖紧紧扶住窗檐，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女儿身上移开，可终究只是徒劳。面部的肌肉一点点地颤动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滴血。
这是他看自己女儿最后一眼吗？不！
易朝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绪，他大声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后者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小美，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还有...”易朝晖踌躇了片刻，说道，“爸爸我是一个混蛋！记住，千万不要成为爸爸这样的人！”
易小美愣住了。父亲的后半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而就在这时，易朝晖的声音再次响起。
“去吧，到那个杂物棚里去躲着。”易朝晖说，“听话，我的乖女儿。”
他这句话的语气厚重而又充满温和，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带着魔性一般，易小美很听话抬起脚，继续朝着对面的别墅走去。
她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中。易朝晖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意识更加地模糊了。他本想躺在地上，安然地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光，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啪啪”声从别墅另一端响了起来。身为警卝察的他瞬间就听了出来，这是火花炸响的声音。他苦笑着，转身面向了窗外。
“南宫秋，想不到你最后还是赢了我。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狠到了这种地步，连全尸都不给我留下。”
刹那间，房间被火光照得通明，灼热的火焰铺面而至。易朝晖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双腿一曲，跪在了地上。直到爆炸的火焰将他彻底吞噬时，他都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杂物棚门口的易小美猛然转过头去，满怀期待地看着父亲所在的那扇窗前。
她多么热切地期盼着自己的父亲已经从窗口跃了出来，跟上了她的步伐。可是映入眼帘的，只有窗户后面一个面向她半跪着的人影。下一秒，这个人影就消失在了咆哮的火焰中。

“爸爸！”
“轰隆”一声巨响，偌大的别墅瞬间被大火包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四处飞溅的玻璃渣和碎片向雨点一样撒向四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大火的呼啸宛若那低沉杂乱的哀怨之曲，诉说着这栋屋子发生过的一幕幕惨剧。
易朝晖到死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丑陋的贪婪之心将自己送入了罪恶的火葬场。是他的自私和冷漠将南宫秋逼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而这个怪物，最终将他连同他的家庭一块反噬。
易小美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那焚烧的房屋，脸颊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在大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着目。她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脑海里却在种种情绪的交织中变得和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般激荡不止。
爸爸...爸爸...
为什么我们一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你要和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你不要我成为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你迟迟不给我这些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
易小美的目光凝聚在了易朝晖跪下的那扇窗前，那个在她心目中高大、自信、能干又有正义感的父亲，是她的英雄，也是她崇拜的偶像。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威武雄壮的男人，在熊熊烈焰之间却和一颗小草一样脆弱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这场爆炸将他的身体连同灵魂摧枯拉朽般完完全全地毁灭掉。

她并不知道她所敬仰的父亲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年仅十五岁的她也无法理解这背后隐藏着的人性的挣扎。她只知道，就在这个晚上，她的一切都被彻底摧毁了，她的父亲、她的母亲、甚至还有她自己的贞洁，全部都完了。可是那个摧毁她一切的恶人，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站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嘲笑着他们。
“爸爸，在我心目里，你永远是最伟大的英雄。”易小美呢喃着，“可是，你怎么会说你是混蛋呢...”
房屋的窗户噌噌地向外吐着火舌，以无言的方式回应着易小美的问题。易小美倏地面色一变，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坚决来。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然找到了答案。
爸爸就是太心软了，太善良了，才会被南宫秋害死的！
所以他才会说自己是个混蛋，告诫她不要变成他这样的人。他是在向她们母女俩忏悔，为他的错误的善良而忏悔！
这一切，在她单纯而不明事理的思维中以她自己想要的方式串连成了一条线，最终变成了她自己的“答案”。
易小美身子一勾，缩进了杂物棚里，她低头沉思着，表情变得愈发的冰冷。
“我会谨记你的教诲的，爸爸。”
她低语着，轻轻地将门关上。
这也是易朝晖同样至死也不会想到的事情。他不会知道，在这一天里因为他丑恶的贪念而异化出来的怪物，并不止南宫秋一个......

更完了，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