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西院】【原创】凤染(古风,师徒)


如果,你要问时年八岁的莫怀古,他最想做的是什么,大抵便只一字作答“死。”

如果,你改问十五岁的他,竹一染是什么样的人,大抵能得到二字为应“疯子。”

至时过境迁,岁月经年,昔日少年重闻名烟云六洲,回顾过往,若你再问一句,此生至此,他最珍重为何,那答案便剩一名……

一称。

二字。

曰“师父。”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00:35:00 +0800 CST  
一楼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原文修改重发,大概每天十章的速度……预计十天内搬完。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00:38: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1】
“要问罪吗?”

郁孤山的地牢里昏暗,阴冷,血腥气铺天盖地。

15岁的少年莫怀古睁开双眼,一瞬间的迷茫,俊俏的近清冷的脸上,左脸颊一道通红发肿的巴掌印,他垂着眼帘,面无表情道“那开始吧。”

“问什么罪?”

他对面,也是这间牢房里,牢门口横着一把白玉座椅,上铺上好鹿皮,椅上,竹一染斜靠坐着,一身玄黑长袍洗的泛白,长发松松垮垮挽了发髻。双眸半眯,嘴角似有若无的上勾,边上一颗红痣若血。

闻声一个懒腰,男人悠悠直身,下巴轻抬“醒了?厉害哈,潇雨歇一巴掌就能把你扇晕。两个时辰哎,可困死我了。”

地上的少年怔,面无表情的微抬眼帘,冷笑道,“劳你屈尊了,竹一染,你……”

“呦,出息的厉害啊,直接叫为师名了?”

竹一染在椅上活动活动脖颈,骨节发出“啪嗒”几声轻响,而后,他慢慢站起,伸懒腰,一脚踢向莫怀古藏在袖子里的手,“行了,就你身上那么点魔气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让你修炼你不,这下好了吧,多半天了,凝出来那点玩意儿够杀死只兔子?”

“话说,你刚才打算让为师问什么罪啊?”

被戳了痛处的少年仅仅略沉面色,浑然不介意的把手上的魔力散开,靠着牢房的铁柱子坐起来,“师父这话怕是明知故问了,那几个人的死……”

竹一染似乎恍然大悟,一个响指“哦,差点忘了,你杀的?”

少年人冷笑,把唇边渗出来的几滴血舔进嘴里,开口想说什么,被竹一染抢了先,“小怀古想告诉为师,我这个每天杀只兔子都费劲的小徒弟今个突发神力,把十来个仙君毒死了,这是上赶着来负荆请罪了?那为师有个问题,你怎么做到没被发现的?”

莫怀古的神色终于不受控制的一僵。

牢房里好久没有动静,竹一染给墙壁上的蜡烛点火,像是想把阴森的地牢弄亮堂点。

莫怀古又垂下眼帘,手掌撑地坐直身子,顺带在铁柱子上抹掉手心蹭上的泥沙,良久才僵硬道,“但,毒药,我身上有,人,死在我屋里,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最后一盏蜡烛点起来,烛芯崩出几多灯花。竹一染熄了火折子,转手祭夜明珠升空。

地牢里彻底亮堂了。

他满意的点头,舒舒服服坐回椅上,翘起二郎腿,“所以呢?你是在说服为师人是你杀的?”

“小怀古啊小怀古,虽然咱们不熟,而且为师也不怎么聪明吧,但好歹不蠢,自己养大的孩子,信不过你我也得信得过我自己个不是?”

目光所及处莫怀古一瞬间随着竹一染的话瞪大双眼,眸中含着淡淡的不可置信,但转瞬他就轻轻的扯起嘴角,也不管扯了脸上的伤,讥讽道,“师父圣明。那你把我关起来做什么呢?”

这句话出来莫怀古似乎是疼狠了,靠在铁柱子上大口大口喘粗气,然眉眼依旧弯弯,“刑讯的手段就不必了吧,左右……”

他有心说左右这罪,我也认了。

竹一染却挑眉,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药丸,扔给莫怀古,插话道。“左右什么?喂,小子,注意你的言辞,可不是我把你关起来的,是潇雨歇好吗?再说了,你自己才说,所有证据指向你,不关你怎么办?”竹一染一字一顿“怎。么。办?”

竟无言以对?!

地上的少年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有伤,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皱眉瞥了药丸一眼,略做犹豫,屏了呼吸扔嘴里狠狠嚼。

竹一染耸肩,理直气壮,“再者说,为师一个被架空的掌门人,别说不出面,出面也得有用啊,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放心,我徒弟你,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

“小怀古,你要懂得自救,刚才那药丸,我熬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回头就是把你剐了也有救。”

“为师尽力了好吧,你犯不上跟个面瘫一样面无表情的吧?”

“……”

沉默,久久的沉默。莫怀古和竹一染大眼瞪小眼,少年人忽然闭眼,从喉咙眼里挤“滚!”

面瘫急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00:39: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2】
竹一染不滚。搬玉椅贴莫怀古坐。

莫怀古头疼。

莫怀古是真头疼,竹一染给他的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吃完了烧的他心里火烧火燎,连带着脸上的巴掌印一起疼。

莫怀古怀疑自己发烧了,发烧了才会满脑子浑浑噩噩,一团浆糊。

竹一染不知道又从哪变出来一本小人书,看的正乐呵-活脱脱把地牢当自个家。

莫怀古头疼到不得不闭眼,情不自禁想,练丹能不能练出后悔药。要是能,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好心帮他,绝对不会!

然而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的丹方,思及此莫怀古的头更疼了。

烟云106年秋,莫怀古从25岁的青年才俊,仙界翘楚,一朝变成10岁的小崽子。

--容颜变换,修为尽失,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一身魔气。

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想死。

想跳了护城河此生随江流……

跳护城河需要出城。
--彼时秋风萧瑟,莫怀古凄凄惨惨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心灰意冷,就盼着出了城门一头扎进落满了落叶的护城河里--生着没走遍山川河流,死后随着河水转上一转也算不枉此生。

护城河没走到,莫怀古在路过一家小店时先看到店门口好大一帮子人追一个人,吵吵杂杂。

被追的人一身玄黑色长袍,生的秀气,一边跑一边磕着瓜子儿,瓜子壳吐了一地,活脱脱一个地痞流氓。尤其嘴角边那一颗红的若血的朱砂痣又把这痞气生生提了好几个档次。

这人就是竹一染。

竹一染一边跑一边阴阳怪气“哎?你们别追我啊,我这怎么算吃霸王餐呢。银子不是都给了嘛。”

人群里为首的一个汉字五大三粗,手里的棍子有小孩手臂粗细,追的满头大汗,“有本事你给我站住!一文银子就吃我的肉喝我的酒。你给我站住!”

竹一染泥鳅一个,七拐八拐“我不,我就不,你来抓我啊。掌柜的你那菜单上又没写价,方圆十里谁不知道你漫天要价?挣得银子还差我一盘肉钱?”竹一染扔了一把瓜子儿皮到追的人脸上“对了,我可没吃你肉,我吃的是牛肉”他嫌弃的往掌柜的肚子上的三层肉圈上瞄一眼,吧唧嘴摇头,“你那么肥!”

人群里哄笑,掌柜的气的满脸通红,肉褶子叠着肉褶子。

放在过去,莫怀古一定仗义出手。放在现下,莫怀古没心情。

他没心情不打紧,该死不死的,竹一染一个猛子窜到他身后,躬身,“哎哎哎,有话好好说,你不能打着孩子。”

简直不要脸!

莫怀古被他当挡棍人肉墩。

莫怀古并不想被当挡棍人肉墩,他只想死。他皱着眉头冷冷瞄抓自己胳膊的油手,从贴身的衣物翻出来一个玉佩。

玉佩有些年头,中间有个“一”字,以内力隔空刻进去,许是莫怀古爹娘留的,凭着这玉佩兴许哪天能捡个爹-至少一方大侠的爹。

莫怀古不想找爹了,他就想死。

玉佩往人身上砸,莫怀古拂开竹一染的手,拍打衣袖上的油印子,奶声奶气而又有气无力的,“够了吗?结账,松手。”

一顿饭钱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大抵抵不过这块扫一眼就知不凡的玉佩。

掌柜的人精,自然知道,登时间瞪大双眼。

竹一染更知道,眼睛瞪得比他还大,迅雷之势把玉佩塞怀里,掏银子,扔掌柜的,拨开人群追一心赴死的莫怀古。

一边追一边叫丧“哎?哎?小崽子,小崽子你等等我。”

大牢里,莫崽子头疼欲裂,这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的丹方?

大约……没有……

当年竹一染这么一追,生生从城镇里追到了护城河。锲而不舍。陪着莫怀古绕着护城河转了一圈又一圈。

莫怀古跳河,他把人拉回来。

再跳再拉。

又跳又拉。

等到日头西斜,河面上的落叶再积了一寸,莫怀古终于忍无可忍“你要做什么?”

出口的声音带着奶腔,再含了浓浓怒气,竹一染在心里开辟出一个新词儿-奶凶,奶凶奶凶的。

竹一染笑,莫怀古气,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他再兀自深深吸气,平复心境,愣是把脸上的怒意压下去,沉声,“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竹一染更笑,莫怀古更气。

竹一染笑着伸手抚衣上的褶皱,回手挽发髻,抢在莫怀古气炸之前开口,郑重其事,“小崽子。”

***,莫怀古气的想骂人。气到走不动,沉沉看他。

“方才谢过小崽子的玉佩解了在下的围。”

人模人样,衣冠楚楚。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00:40: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3】
莫怀古不想死了,他想住店,所以,他又从护城河往城里走。

莫怀古善变,竹一染不。

完全不!

他锲而不舍,莫怀古走,他走,莫怀古停,他停,狗皮膏药也有保质期,竹一染没有。

月亮换了夕阳,莫怀古抱着自己被风吹的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终于再一次忍无可忍“你干嘛啊?我用不着你当我师父,你***。”

依旧奶凶奶凶的。

摇头,竹一染凑到他身边“我很厉害的。”

“……”

深深吸了一口气,莫怀古觉得自己当仙君那几年的涵养尽数丢尽了方才的护城河。

“你一个叫要饭的厉害什么?你非得当我师父是吧?好,你我比试一二,打的过我再说!”

这世上真没有后悔药的丹方吗?

彼时莫怀古在那个公子哥身上看不出一丁点灵力波动,而自己虽然修为尽失,身子骨也变成十岁孩子模样,但昔年的武功总还是记得的。没可能打不过一个纨绔公子哥不是?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的丹方……

莫怀古还真没打过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他甚至都没看清对方做了什么,人已经被竹一染抓着衣服提起来,四肢腾空,奶凶“你放开我!你!”

竹一染提着人乐呵“咋。我什么?我赢了,愿赌服输,拜师?”

虎落平阳也不会拜犬为师,这一点骨气,莫怀古还是有的,他尽可能压下心里的怒火,尽可能温润委婉“做梦!”

竹一染把人拎到自己眼皮底下对视,挤眉弄眼用舌头舔了牙上粘的菜叶子“哦,那你不服?好说,我从不强人所难,要不咱们重比试试?”

重来第一次。

第二次。

第三次……

莫怀古也忘了自己当年一共被提起来几次,只记得最后一次时他终于认清现实,他,曾经的仙界翘楚,自诩一生下来就练武功,天资卓越的他,打不过对面的叫花子……

多新鲜!

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三十五计不通,走便为上计,莫怀古知。知归知,他做不到-堂堂一方仙界翘楚-曾经的翘楚,在大道上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撒丫子狂奔?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当再一次被放下的时候,莫怀古一脚抬而欲跑,一脚胶于原地,跟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脸皮子较劲,生生把身子扭成个麻花,一张小脸红扑扑喘粗气,偏生咬着嘴唇又把粗气憋回去慢慢吐。一脸犹豫……

直到,他再一次被竹一染单手拎起来……

戏折子里常提,美人眉间一点朱砂痣,顾盼之间倾国倾城。

竹一染嘴角一点朱砂痣,谈笑之间惹人厌-非常厌。

“你到底要干什么!”

打不过,跑不得,莫怀古除了维持奶凶没有半点办法。若有,就是深呼吸努力维持毛用没有的涵养,他尽可能在被竹一染又一把踢起来,四爪腾空之后淡然,不大会连奶凶都没了踪迹,要死不活的,他彬彬有礼道“劳烦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报答,一切不过举手之劳。”

少年老成,衣冠楚楚。

一腔子要杀人的怒火,也没忘了之乎者也。

左右世界如此静好,过会他再一死百了,何苦徒增烦恼。

难得的,竹一染没做声,看什么新奇玩意儿的看他一眼。

悠哉悠哉,拎兔子一样拎着莫怀古,走的毫不废力,步履悠悠,嘴里哼唱的小曲儿悠悠。

世界静好?

静好个屁!

莫怀古的涵养终于离家出走,他那张有点清秀的小脸瘫成一坛死水,而后双眼一闭--看样子是气的撅过去了。

竹一染的小曲儿基本没调儿,泛白的黑袍被秋风吹的卷起来,沙沙作响,胡乱束起的发髻摇摇欲坠,不定哪阵风就能给吹散。

他乐呵呵转进街角的一家客栈,一锭银子砸在柜台上“老板,一间客房”

柜台后面的小二打着瞌睡,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惊的掉了椅凳,重新爬起来又盯着那一锭银子双眼泛光,双手伸出去拿,奈何竹一染执着银锭的手指扣在银子上,重复“老板,一间客房。”

“哎?”

小二看着银子狠狠咽口水,终于恋恋不舍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才睁开眼睛,一脸奔丧表情的莫怀古。

“没有?”

竹一染的声音适时传出,顺手在莫怀古脑袋上揉了一把。

莫怀古楞。

莫怀古楞到无以复加,他居然摸他?!

士可杀不可辱!

摸孩子的动作算什么?谁跟他很熟吗?!

“有有有”

店小二也楞,楞完了就饿狼扑肥肉,双手抓住竹一染手里的银锭子,笑的一脸讨好“客官您楼上请。上好的客房有的是。”

竹一染把银锭子丢进小二怀里,拎着莫怀古示意店小二带路。

开了十几年店的人精立马从柜台后面绕出来,弓身请,嘴角笑容至贱“爷好男风?”

“……”

“……”

莫怀古又想死了。

竹一染也难得震惊,回头看店小二,对方捂嘴笑,一脸您不用说,我都懂的意思。

他懂什么了?

竹一染持续震惊,莫怀古为了脸面终于肯拼死矜持挣扎了两下,硬挣出那么点欲拒还休的意思。

气氛忽而诡异到极点,店小二嘴角抽搐。

竹一染干脆把莫怀古扛回肩膀上,一巴掌轮人身后。

啪一声“能不能老实点?”

莫怀古惊呆了!惊,并且呆了。

竹一染终于能安稳的把人扛到客房,扔床上,点穴手点住,回头“给我找点伤药回来。若是再有板子……算了,就要伤药就是。”

一锭银子再丢进店小二怀里“我叫你再上来。下去吧。”

秋风潇潇兮秋水寒,壮士此去兮可杀不可辱。

莫怀古如今不仅想自己死,还想对面人死。面无血色的小脸上双眼怒视,但也就仅此而已。

竹一染自然无视,脱披风,挽袖子,乐呵“拜我为师不?”

翻白眼不答。

竹一染恍然,“哦,我忘了,我忘了。”

点穴手再点,莫怀古偏头,到这种时候还端着份悠然,冷道,“松开我!我……呜呜呜呜唔!唔!”

竹一染耸肩,重新把人定住,翻过来,撸直胳膊撸直腿,扒了外儒扒亵裤。

莫怀古终于不淡定了,“呜呜呜呜唔!唔!呜呜!”

你有本事放开我!放开我!你……你个断袖!放开我!

竹一染听不懂。

竹一染也不想听。

扬手一巴掌拍在莫怀古白嫩嫩的小肉丘上,肉丘晃,像前两日竹一染刚吃的皮冻一般,晃,变红,出来个巴掌印。

莫怀古瞪大双眼!没唔声,满脑子绷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疑问三连,我是谁,我在哪,他要干什么?

啪啪!

竹一染手底下不停,照着小肉丘连拍三巴掌,一点不收力,小肉丘变紫,变肿。

莫怀古额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羞愤欲死,悔不当初,他为什么不跳了护城河,好歹黄泉路头望乡台上看一看也能随着尸身见见河山大好,便是喂了河里的鱼儿,那也比如今强。

莫怀古身上全是冷汗,疼的。

莫怀古小脸通红,羞的,恼的。

竹一染把手指点在人身上“我让你说话,不准骂人的啊。”

莫怀古不动,动不了。

莫怀古不应,应不出来。

竹一染只把莫怀古的声音解开没解开他的身子。

点穴手点了那么一下,莫怀古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双眼瞪圆了盯着眼前的枕头。士可杀不可辱,既然辱了……便干脆打死他算了!

如果,这叫花子有那本事的话。

天可怜见,竹一染真有这本事。

他甚至都用不上工具,只稍彻底把袖子挽起来,挽好。照着那两团皮冻肉丘左右开弓。

疼吗?

能不疼吗?

莫怀 古疼的满脸纠在一起,牙齿都陷进嘴唇里,被定住的手,指尖用力蜷,开始发白。大颗大颗断了线的汗珠往下掉。

于此,竹一染视若无睹。跟那两瓣肉丘有仇一样,牟足了劲扇。

莫怀古疼到不得不伸长自己唯一能动的脖子用牙扯了一块被单咬嘴里。压抑住所有的呼痛和隐隐发酸的眼眶,疼的狠时,莫名奇妙的,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屈,气狠了,羞狠了的委屈。

这算什么事?他打他?他凭什么打他?萍水相逢,唯一的交情是他帮了他,他指望他会不知恩图报,可他凭什么打他?

放眼烟云大地,打上辈子他还是个奶娃娃起,敢动他的,除了那人,这叫花子头一个!可和那人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岂有此理!”莫怀古不会骂人,疼的狠了喊出来这么一句还变了调。

这算什么事?天之骄子变成小崽子,而今被人定在这打屁/股?这到底算什么事?

他曾经悲天悯人,行侠仗义。他曾经两肋插刀,就为了那人。被那人亲手杀了就算了,如今还要被一个地痞流氓欺负!

莫怀古疼狠了那委屈劲上来,竟如潮涌一般无处躲,脸上红的发烫,他真有那么一瞬间想就跟十岁的小崽子那样,不管不顾的挣扎,抱头痛哭一场。

可这样的想法不过一晃,莫怀古心知不敌,索性狠狠咬上嘴唇,闭眼,装死。

就这么死了吧……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1:01: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4】
身后的巴掌无休无止,恍惚时莫怀古以为自己真的就会这么死了。

留着捡爹的玉佩捡了个师父,莫怀古着实无处说理,他闭眼装死的空挡,竹一染推了推他胳膊,“拜师了不?”

他扭头,没回嘴,把生理本能涌上的泪水悉数憋回去。竹一染当他默认,扶人起,莫怀古站稳了就回手推人,跟自己个有仇一样咬牙切齿穿亵裤,套外儒。满眼猩红甩开竹一染又拉他的手,却没忘了把衣裳整理好,褶皱扯平,这才推开客栈门。

门外,十余人,白衣坠地,仙气泠然,齐声“掌门!”

掌掌掌……掌门?!

莫怀古再一次惊呆,后退,僵硬着身子被竹一染拉身后,震惊的忘了甩手挣扎。

十余人里挤出一个鹤发童颜的人,容颜俊郎,发髻梳的板板整整,一丝乱发不见,身上的白衣,领口处用淡蓝色的绣线绣着水纹浪花。他双手和拳,躬身“掌门您去了哪里,大家都在找您。”

莫怀古更惊了!这人他,他认识,潇雨歇,郁孤山,窥竹峰,大长老潇雨歇!

叱咤风云,雷霆手段之人。

那么他的便宜师父-便宜叫花子……

现在去死还来得极吗?莫怀古望天。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郁孤山不是个好地方,即使它仅次于云海阁位列仙门第二。但是窥竹峰的掌门人竹一染……

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坊间传闻,竹一染修为高深,比之云海阁双杰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不问世事,洒脱自在,肆意而为。换成白话那就是正事不干,胡作非为-大约这样说还是差了点什么-世间本也没什么相抵的词能形容这位卓越的疯子了。

老天还是长眼的,这么一个玩意儿担不起一个仙门,所以坊间又传,烟云85年,莫怀古上辈子还是小崽子的时候,郁孤山新任的大护/法潇雨歇韬光隐晦十余载,一鸣惊人。至此,竹一染有掌门名,无掌门实,一应大小事务皆由潇雨歇掌管-竹一染从不露面。

所以后起新秀莫怀古,不,当时的他还叫横向晚,云海阁双杰之一,不认识竹一染实属正常。

莫怀古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竹一染吊儿郎当的声先响“那个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徒弟”他一顿,拽莫怀古“叫啥?”

叫啥?莫怀古忽然僵住,叫啥?

他隔窗外看,月已升。月光如水,像极了每每夜深,云海阁,望湖楼上的那轮,只是没了如天的流水。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莫怀古开口,声音奶糯却沧桑“莫怀古。”

物是人非事事休。

纵使相逢应不识。

怀古?莫如不。

稀里糊涂的,他再一次默认了这个便宜叫花子师父……

……

明亮的地牢里,莫怀古的脸上染上了一层与他年岁不符的沧桑落寞,这沧桑落寞还没等扩大到能开花结果,边上看小人书的竹一染忽而笑,指着书卷“呵呵,有意思,有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有意思,连说了两声,他放下书卷,对愤眼的莫怀古歪头,撕下一页纸,卷成卷,剔牙“这么看我/干什么?怎么了?伤心啦?难过啦?难过跟我说啊,我好歹是你……”

“掌门。”话没说完,地牢里涌入一帮子人,为首的白衣如旧,浅蓝浪花栩栩如生,面对地牢里一番景象似乎习以为常,潇雨歇行礼“掌门您在这,我四处找您,您看这次事怎么办?一共死了十个仙君,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但是事关人命,莫怀古他……”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书卷做的剔牙棒不好用,竹一染撇嘴随手扔地上,踩,笑“他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莫怀古毕竟是您徒弟,您要是一定保他,我们……”潇雨歇面色如常,规矩的一点不像大权独揽的大长老。反而极是温润得体。

“你们?”竹一染回头看莫怀古,莫怀古翻白眼不看他,一点要为自己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要杀要剐来便是,反正他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刑罚惩治上便是,反正他原来也不是没受过。

“哦,那就按规矩来呗。”竹一染似乎是困极,打哈欠,坐回椅上,翘二郎腿,摆弄自己腰间的佩坠,一圈圈绕“要我说,那帮仙君技不如人毒死也是活该,至于我这个徒弟,那能怎么办,我说话又不好使,你就照着规矩来呗。”

潇雨歇恭敬点头,拍手,言简意赅“来人,拖出去,杖毙。”

仿佛早有预料会是这般结果,莫怀古面上坦然的没有一丝慌乱,靠着铁栏杆起身,俊俏的脸上倒多了一点坦然赴死的洒脱。

于此,竹一染恨的牙痒痒。

莫怀古不知,他也不想知。

早春,正午,郁孤山,窥竹峰正殿前,细雨蒙蒙,雨气合着花香缥缈,微风吹,殿前风铃摇,铃声清脆,奏着不知名的合音。

几个仙童在殿前吵闹着打玩,门生侍从拾着书卷佩剑闲走而过。

忽而,所有人停住,望主殿,有黑衣狱卒搬了邢凳落殿前105石阶之下。再有白衣少年昂首而来,身后随着狱卒五六,竹一染,潇雨歇赫然其中。

白衣少年莫怀古挥开左右来押自己的狱卒,笑,掀衣摆,俯身趴到邢凳之上。

潇雨歇自人群中拾阶而上,至主殿正前,声音朗朗,他说“莫怀古,昨日午后,毒害仙君十人,现处以杖毙,即刻行刑。”

人群寂静,齐刷刷看竹一染。

竹一染不知道从哪折了跟狗尾巴草,叼嘴里,一直到潇雨歇说完才走到第85级台阶,就地转身,坐,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挥“行啊,行呗。”

邢杖被细雨打湿,隔裤贴在人身上冰凉凉的,莫怀古又笑。

昨早上,那十名仙君集结,堵住竹一染,说他莫怀古身怀魔气,资质平平,担不得掌门首徒的位置,竹一染应该另收些徒弟-比如他们几人的孩子。

竹一染不应,轰人。

昨响午,莫怀古吃了午膳回房,九人齐刷刷倒在他屋里,惨死,七窍流血。没等他反应,潇雨歇带着一帮人赶来,人群里一个仙君连滚带爬,指他“就是他,大长老,就是他,他说找我们有事谈,我们就来了,谁知道他,他……”

话至此,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能猜出来,最后这位仙君一口气没上来,当着众人面倒地,七窍流血,死的和屋里那九位兄弟如出一辙。

封/锁,搜屋,抽屉里面翻出毒药-莫怀古前两日从药堂拿的-毒耗子。

至此,证据确凿,死无对证。

至于那十位仙君是怎么能一叫就到,活了百年看不出茶里有药,最后活生生因为一包耗子药十命呜呼。

那重要吗?重要的是他莫怀古身负魔气,来历不明,活该此劫,一死百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1:23: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5】
蒙蒙细雨之中,潇雨歇的神情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意味,他又重复“行刑吧。”

邢杖足有七八岁小孩的手臂粗细,凌空砸下来发出沉闷的着肉声,无异于生生砸在人臀骨上,要把骨头砸碎。莫怀古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张嘴咬在自己手臂上,细雨湿发,几缕垂在额前,滴答滴答往下滴雨。莫怀古左脸的巴掌印愈发鲜红,衬的少年人带着一种凄然的美感。

邢杖入骨,疼吗?

其实,还好,真的还好。

莫怀古缓过臀肉上撕心的痛,又笑,笑的分外虚弱。

烟云104年秋,云海阁遇袭,当时的阁内双杰,他,横向晚,那人……尹君莫,出面迎敌,为首者自知不敌,落荒而逃。

尹君莫提剑相追,怎知落了圈套,进了魔教凤凰台境内。其内瘴气缭绕,迷境环生,尹君莫仗着一身修为,又加涉入未深得以活命。只是魔气入体,危在旦夕。

烟云104年冬,云海阁倾全阁之力半年,不得救治之法,尹君莫几番入魔,性情大变,入魔时嗜杀成性。世间传闻,若尹君莫当真入魔,凭他的修为,必是人间浩劫。

狂澜未起先挽,昔年落雪时节,各仙门集结仙君百人,逼上云海阁,要求当时阁主大义灭亲,交出尹君莫。舍身以为天下。

双方僵持十日,各不退让。

第十一日清晨,云海阁主殿殿门大开,横向晚只身而出。佩剑晚情出鞘,十步之内人首落地。大战持续三天三夜,横向晚以一人之力敌百,身负重伤,然云海阁殿门之前血流成河,落雪鲜红,百余仙君竟无一人生还。

一战成名,一战亦封魔。

江湖一时闻云海阁而色变,千年仙门险沦魔派。

烟云106年春,尹君莫的魔气忽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反而横向晚一身魔气浩荡。其间原因唯当事二人知,前任阁主引咎退隐,尹君莫任新阁主,登位大典也是这般细雨蒙蒙。

那时的横向晚已是阶下囚。

尹君莫成阁主,一改人前人后温文之态。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他。

浑身七七四十九根仙骨一根根打折,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深厚修为一朝化为须有,那时,凄厉惨叫响彻九天,如从地狱而来。横向晚满身鲜血,如一个废弃的麻袋倒在尹君莫脚下,细雨冲刷他身上血污,化成涓涓细流,染红了尹君莫脚下的路。

世人又传,尹君莫嫉恶如仇,仙界得此,世间大幸。

恨吗?舍身为他,宁负天下。身份轮转,他却成了他登位的垫脚石。

疼吗?仙骨尽断,磅礴真气自全身翻涌无处可依,断骨透肉,鲜血淋漓,能不疼吗?更疼的是心,他舍弃一切为他,他不是不知。

他横向晚何德何能,25岁,再深修为能以一敌百人,只重伤却杀尽对方?纵他一身魔气浩瀚,他发誓他不伤一人无辜。山间朝暮同行25载,他是怎样的人,尹君莫难道不知?

笑,凄厉而哀怨的笑。

他早就不想活了,苟延残喘如**一般在云海阁时就不想活了。

机缘巧合变成十岁幼童,他亦不想活。

过往五载,人在郁孤山,心早登黄泉路。而今这般,挺好的。

邢杖一下下挥落,无人报数,总归是要打死,打多少根本就不要紧,竹一染叼着狗尾巴草全不顾一地雨水,侧身躺石阶上,哼气“二十五,打的真慢。”

他的声音不大,随即就被邢杖落肉声淹没。莫怀古身上的裤子早就被打烂,邢杖落下便能听到噗的一声闷响,再抬起就是血肉纷飞,雨水一直尽职尽责的冲刷着血迹,滴答滴答从邢凳边缘滴落,遍地血水,打烂的布条。

疼吗?铺天盖地的疼,莫怀古趴在邢凳上,牙齿深深陷入胳膊的肉里,嘴中一片腥甜。他又笑,苦笑,这十五岁的身子没有修为傍着,还真是脆弱的厉害,竟隐隐有点受不住了。

可那又怎样?

邢杖依旧不断,莫怀古的精神开始恍惚,睁开的眼睛里带着痛极的迷茫,雨幕连连。他看不清竹一染,潇雨歇的表情。疼痛几乎把他所有的意识吞食。恍惚时又是那年,细雨之中,他哭嚎质问“尹君莫,你坐拥云海阁弟子数千,午夜梦回,你当真问心无愧?”

“尹君莫,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是他,曾经的横向晚,如今的莫怀古。

可笑,多可笑?可笑至极!

莫怀古终于痛呼出声,又笑,笑着落泪,一边哭一边笑。

就这么死了吧,冤不冤枉都不要紧,死了,黄泉路,望乡台上,他想看看,这世上可有人会为他落泪,大抵,不会……

“行了。差不多得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1:39:00 +0800 CST  
【一.今夕复何夕6】
“行了,差不多得了。”

莫怀古以为自己就要这么被打死了,他正疯狂着又笑又哭的时候,台阶上一直不怎么吭声的竹一染坐起来,呸一声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去,伸懒腰,“再打下去,郁孤山新任掌门还没登位就要去阎王爷那报道了。停停停。”

世界,诡异的静止,连细雨都小了不少,行刑的狱卒目瞪口呆,半响,手里的邢杖落在莫怀古身上,少年又是一声闷哼。

竹一染瞪眼,气势汹汹一路拾阶而下,一脚,踹的狱卒倒地,满脸震惊看他。竹一染瞪人,拍手,拍衣服,转头,对着105石阶之上的潇雨歇挑眉,叉腰“怎么,我让人停不好使呗,那大长老说句话,别打了。”

潇雨歇似乎也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手端在身前,依旧温润“掌门您方才说……”

竹一染摆手“我不是掌门了。”他抬脚踢邢凳,凳子上莫怀古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在震惊自己没死。虚弱的模样看起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话,竹一染就耸肩,继续说“那,他现在是掌门了。”

潇雨歇隐隐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在下是说,您什么时候传位的?”

竹一染理所当然挑眉,把莫怀古的双腿掀起来,自己个一屁/股坐上去,也不管什么血污“就刚才啊。”

众人吸气。

世界再一次静止,唯有竹一染不停的搓自己衣角一小块泥迹,没事人一样接受着大家或震惊,或无语的目光洗礼。就连缓过来一口气的莫怀古都忍不住努力转头,一脸吃了耗子的模样看他。

良久,潇雨歇又开口,淡然的好像方才竹一染说的是,咱们该吃饭了,他说“然而莫……莫少爷毕竟年幼。修为尚浅。”

竹一染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知道啊,那要紧吗?左不过如今郁孤山也是你的,谁当这个掌门能如何,没修为还年少不是更好控制?”

众人脸上已经开始隐隐抽动,琢磨着是不是该趁人不注意赶紧溜。

竹一染被架空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但从来潇雨歇对他都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一丁点毛病,如今这层窗户纸就这么大庭广众的戳开,这是要杀人灭口的啊。

还有一些人脚底下开始慢慢挪,站位很重要,潇雨歇即便大权独揽,竹一染虽然不靠谱,但是他修为深啊,真打起来,不一定谁赢。

众人的小心思在寂静之中已经上演了又一场仙界大战。潇雨歇再开口“竹掌门这话,雨歇不敢接。”

众人开始感叹“潇雨歇就是潇雨歇,这样都能淡然处之,难怪能大权独揽。心机太深。”

“那你这意思我说话还好使呗?那我要传位不行吗?你再把我徒弟打死了,你来当掌门啊?”

众人扶额“竹一染就是竹一染,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就他能说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的确是打不得了。”潇雨歇也拾阶而下,身姿悠然“只是如此,那十人之死……”

“你家耗子药能把仙君毒死?他们怎么不喝水呛死?拜托,我让你们打两下是人死这小子屋里,他身为掌门不查。”

莫怀古惊,这就掌门了?

竹一染低头看莫怀古出气多进气少,要死不死的模样翻白眼“怎么的?三十邢杖就要死了?你是不是我徒弟?有没有出息?”

莫怀古不吭声,竹一染一巴掌拍他身后,一手血,往莫怀古身上蹭。

莫怀古闷哼一声,闭眼,愈发出气多进气少。

气的。

至此,年仅15,修为全无,一身魔气,身染十条人命的莫怀古成为烟云六州第二大仙派郁孤山掌门。

坊间有传,他是竹一染私生子,要么就是潇雨歇的。

但更多的,坊间传言称,竹一染历时数十年终于彻底疯魔-被私生子逼的。

……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1:43:00 +0800 CST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1】
莫怀古又头疼了,好像每一次,不得不和竹一染单独相处他就分外头疼。

身后的伤到底重了那么一点,他在床上趴了足足七日,顺带着,就头疼了足足七日。

头疼到第八日,一大早上,竹一染穿着那身染了他血迹没洗的玄黑长袍风风火火冲进屋子,当着莫怀古的面脱/衣。

彼时,莫怀古吸气,叹气,无奈扶额,拉被子,蒙头,有气无力“你干嘛啊。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吗?师父!”

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竹一染无视,他打开衣阁,从最底下翻出一套颇正经的长衫,又翻出一条从没带过的发带,一边换一边絮叨“哎哎哎,莫掌门,能下地了不?出大事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3:00 +0800 CST  
莫怀古扶额,掀被子,楞。

说话的功夫,竹一染还真把自己收拾的立立正正,长发束起,依旧一身玄黑长袍,却难得板整的不见褶皱,领口暗纹绣了竹枝竹叶,衬得竹一染平添几多贵气和庄重。广袖轻挽,袖口露出的手,指节修长,执着一把不知从哪找的折扇。

人模人样的。

竹一染笑,嘴角朱砂痣鲜红“问你呢,快起来收拾一下。”

莫怀古不动“怎么了?”

竹一染又开始翻箱倒柜给他找衣裳“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最近魔教凤凰台那边蠢蠢欲动,听说好些仙门都遭到毒手了,寻思着联手打压下。”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4:00 +0800 CST  
莫怀古蹙眉“他们不老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仙界不是一直看着呢吗?再说这事都是潇雨歇在管,你急什么?”

竹一染正好翻出一套浅青色的衣裳,举过头顶打量,再侧头瞪莫怀古“小子,注意你的言行,老子是你师父,你给我一口一个你的,信不信我揍你。”他把衣裳扔给莫怀古“那能一样嘛,前几次都小打小闹,没意思,这会云海阁都出面了,尹君莫亲自请各派掌门聚首,咱们怎么不得凑凑热闹去。我还没见过这位号称天下无双的小掌门什么样呢。哎?见过,上回看见……”竹一染仰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上回看见还是个刚会走的小崽子,我可不能错过。哎?莫怀古!你倒是给我起来收拾啊!”

尹君莫三个字就好像是一根有毒的刺,莫怀古一听到就控制不住神色发暗,咬唇不语。沉默片刻,他再抬头,竹一染一脸意味不明的笑,看他,莫怀古不自觉垂头避开,翻身,再一次掀被,蒙头“那你去呗。”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4:00 +0800 CST  
被子被人一把掀开,竹一染抬脚踹莫怀古身后,踹完再退回去整理长袍“我去?小子,你是掌门!我去算个毛球啊?你给我起来!”

莫怀古愤而看他,拍打着身后面的泥脚印,竹一染手上整理长袍的动作忽然停住,抬头,一脚踩床沿,无视莫怀古蹙眉的神情,上身逼近,和莫怀古面对面,他笑,用折扇挑莫怀古下巴“还是,你不敢去?怕见到不敢见的人?”

桃花眼里笑容轻薄,莫怀古不由自主瞪大眼睛,一把推开竹一染“我有什么不敢的?”他侧开身子不看竹一染,重复“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

却说,云海阁位于郁孤山东千余公里之外,终年云雾缭绕,远观,主山隐于白云之中,时隐时现,故取云海二字。自1500年前成立门派至今,拥杰出阁主数十人,而今已是稳坐仙派之首。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5:00 +0800 CST  
竹一染一路载莫怀古御剑而行,登云海阁以至午时。

四足落地,迎面就有阁内人相迎,为首的那位正是尹君莫,他身着浅蓝色长衫,其上以银线作云团花样稍加修饰,面容俊俏而温和,眉眼自带笑意,薄唇一直微微上扬,离竹一染二人十步远站定,合拳作礼“潇长老早来便说竹掌门愿亲自造访,尹某实在荣幸。早就听闻竹前辈修为高深,每每神龙见尾不见首,如今得见,是小辈的福分。”

语气也是一般温润,客气至极却不显恭维,俯身行礼也不减风姿,端的是一副从容之态。

相比之下,竹一染穿的人模人样,一说话就姿态全毁,“你这云海阁可真远,累死我了。饭点了是不?”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5:00 +0800 CST  
莫怀古扶额,不语,跟竹一染身后,连头都不抬。

尹君莫笑容依旧,点头,“竹掌门说的是,是我照顾不周了,快,请,宴席设在望湖楼,就等竹前辈了,还望竹前辈能吃得惯我们这的吃食。”

竹一染摆手“能吃的我都吃的惯。”回手拉莫怀古“还有那个什么,别叫我竹掌门,那,他现在是郁孤山掌门,我徒弟,莫怀古,认识下。”

莫怀古突然被推出去,身子一个踉跄,回头瞪竹一染,又不得不转回来和尹君莫作揖,嘴唇上下动动,临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反是作揖的双拳握的隐隐作响。

尹君莫难得神情一滞,随即又温和“莫掌门年纪轻轻就做了掌门位,后生可畏啊。竹前辈教导有方。”

竹一染耸肩“他?畏啥啊,连御剑还不会呢。也就我掌门当烦了,给他玩两天乐呵。咱啥时候吃饭去啊?”

寂静,诡异的寂静,莫怀古忍不住吸气望天,白云依旧,蓝天悠悠。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6:00 +0800 CST  
他心里隐隐一痛,收回目光,正和尹君莫对视。

故人面容不改,风姿更胜昔年。

莫怀古忍不住就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尹掌门,幸会。”

尹君莫不答,面容间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他甚至蹙眉,审视一般盯着莫怀古。

莫怀古也盯着他,笑的眉眼弯弯,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

久久,久久,微风拂起三人衣衫,竹一染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鼻子,挤两人中间“喂!干什么呢?看对眼了咋的,饿死了喂!”

尹君莫收回目光,又恢复的云淡风轻,笑“不知道为什么,莫掌门的笑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一时感慨颇多,在下方才失礼了。竹前辈,莫掌门,请。”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6:00 +0800 CST  
他侧身请人进屋,有意无意又转头看莫怀古。没看清,就再一次被竹一染挡住“你的故人?你这么大点还有故人?哪个故人?哦……横向晚?”

垂在身侧的手握拳,莫怀古一声不吭的盯着脚下的石阶,拾级而上,一如他曾经,做过无数遍的曾经。

尹君莫随着竹一染走“竹前辈说笑了。”

“说笑?我这个人就喜欢说笑。”竹一染一步两阶“我刚才还以为咱尹阁主看上我这个小徒弟了。”他笑,回头看莫怀古,伸手拍他“你真看上了可别瞒着,我回头把他掌门撤了,咋也得给尹阁主送去不是。”

尹君莫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从石阶之上的大殿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扎着圆圆发髻,一路扑进他怀里,抬头,奶声奶气“师父,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月儿等的好无趣哦。”

“无趣也不可以乱跑。”尹君莫把嘴边的话收回去,抚小女孩头,伸手拉她,转而对竹一染“这是我的小徒,江楼月。娇纵惯了,竹前辈不要见怪。月儿,还不见过竹前辈和莫掌门。”

指甲突兀的掐进肉里,莫怀古依旧不抬头。

江楼月在尹君莫怀里露头,似乎有点认生,抓着他不放,怯怯“竹前辈好,莫掌门好。”

竹一染笑,弯身,变戏法一般掏出个苹果给女孩“小月月,长得真好看,几岁啦?”

江楼月抬头看尹君莫,等他点头,伸手接果子“四岁。”

竹一染也点头,乐呵呵直起身子,甩开手里折扇,故作儒雅“江楼月,好名字啊,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尹阁主,你怕不是怀念什么人呢吧。”

尹君莫笑而不答,引众人入屋。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3:56:00 +0800 CST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2】
宴席设在望湖楼,便如尹君莫所言,只等着竹一染二人一到即开。

若提云海阁,免不了要说这望湖楼,楼如其名,悬建于汪洋湖面之上,晴朗白日里坐于楼阁之内,隔窗望,可见湖面波光粼粼,水天一色,望而不尽。而至月明之夜,皎月当空,月光如水水如天。

凡此景致,莫怀古如数家珍-曾经。

竹一染斜靠坐在地上,随手捡起一壶酒,也不用酒杯,就那么往嘴里倒,不时用手指点起一块肉,囫囵嚼嚼吞进去。斜眼瞄身侧的仙子。

酒过三巡,莫怀古滴酒未沾,借口酒醉,出去散心。

出楼阁往左是一片果林,莫怀古根本用不得看路,轻车熟路拐进去,捡最角落的果树,三两下爬到树顶,整个人就隐在枝叶中,只露出一条腿有一下没一下轻晃。

他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树干望天。

他其实有心四处逛逛,却怕云海阁经年未变,变只变再无横向晚踪迹。

本也就该如此。

他又忍不住想起尹君莫怀中那小孩,江楼月,生的甚是可爱。

他笑,合眼,清风吹了果香袭人,莫怀古习惯性抬手摘下一个红彤彤的仙果,喃喃“师兄,今年这仙果成的倒是早呢。”

无人答话,睁眼,面前唯有枝叶繁茂,远远湖面,波光一如昔年。

他又笑,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团是几时。

一个名字罢了。

纵身从枝杈跃下,他终于还是想逛逛。

果园尽头竖的秋千还在,大红的漆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斑驳。

那年,他五岁,嚷着前任阁主,他们的师父扎这个秋千,成日里赖在上面,尹君莫就在他旁边练剑,他大他两岁,笑他喜欢小女孩的玩意儿,却时不时回头说他“你荡的那么高,仔细摔下来哭鼻子。”

莫怀古笑。

果园出去,右转是练武场,如今还有几个门生操练,十来岁的小孩把手里的木剑甩地上,哼“什么啊,我就是笨,不要练了。练也练不会。”

旁边稍大的男孩弯身拾剑,递他“你不要急啊,咱们一起,我陪你。好吗?”

“我又笨又没有天分,你自己练吧。”

木剑被大点的男孩举起做打人状“你”良久轻轻放下,伸手拉人“你听话嘛,哪有一练就会的,咱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努力,日后一起行侠仗义,做大英雄的。”

莫怀古又笑。

练武场的梅花桩九九八十一根,一根不少。多好。

他接着往前走,一步一步往前走,从一颗千年的老松树下挖出一坛桂花酒,捧怀里,酒香扑鼻。

“师兄,你不准告诉师父我在这藏酒,不然,我下次比武可不故意输给你了!”

“师兄,你说这桂花酒埋个几百年,等咱们老了启出来,是不是要酒香百里?”

莫怀古笑的没了眼睛,低头饮酒,继续往前走。

云海阁之大,这条路似是没有尽头,一花一草,皆是记忆之中的模样,亦皆不是记忆之中的模样。

他不知不觉走到主殿前,琉璃做的外壁隐于云海之中熠熠生辉,236阶白玉台阶直入云天。

好像,就少了点什么,他想。

怀中的桂花酒坛落地,卡擦一声,四碎,藏酒未足几百年,酒香不得百里。

少了昔年浑身鲜血的自个,也少了那个踩着血污拾级而上的偏偏仙君。

酒水合了被划破的手指上的血,鲜红,倾于白玉阶梯之上,绚丽夺目,莫怀古笑着席地坐上去。那仙君气质悠然,凌于烟云六洲所有叫的上名号的仙君之上,尤其昔年杀伐果断,冷血亦是众仙君所不及,自该问鼎天下的。

呵,他又想。

只艳阳当空,终不如昔年细雨蒙蒙,血流成河来的应情应景。

其实,若以血肉入酒,不藏数百年也能酒香百里,便如如今。他用碎了的酒坛瓷片盛酒,细闻,随之把瓷片深深刺入胸口,酒更鲜红许多,顺台阶而下。

这才叫物是景是,经年不变。

莫怀古醉了,又或许他只是失血过多没了理智。只那时时空似是在一瞬间错乱,错乱到莫怀古分不清今是何世,他是何人。他就不知痛一般一下下把碎瓷片往心窝处捅,捅的血肉模糊,还一脸笑意。

直到,有人从天边飞落,一巴掌把他从白玉台阶上扇到地上,左脸颊吹气一般的肿起,莫怀古被打的眼冒金星,艰难看清竹一染的脸。

跟着,右边脸颊也是狠狠一巴掌。

竹一染用看麻袋的眼神看满身是血的莫怀古,踢他,转头,对尹君莫“尹阁主,你们云海阁的酒有毒吧。把我徒弟都喝傻了。”

尹君莫低头,像曾经一般,从一地酒和血上踏过,神色落在合了血的桂花酒上微微一凝,随即淡然“莫掌门这一身伤,还是赶快到药阁处理一下”

竹一染摆手,把莫怀古从地上捞起来,甩肩膀上“没事,死不了,万一你们药阁也有毒,我回头还得再捡个掌门,有空屋不?给我一间。”

莫怀古直到这个时候眼前的星星才褪去,一口血吐出来,闷哼“你放开我!”

竹一染不理他“给我找个偏僻点的空屋。”低头看自己又染了血的长袍,蹙眉,把莫怀古从肩膀上甩下来,一手按他血流不止的胸口“闭嘴!烦死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6:23:00 +0800 CST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4】
疼痛加上一句句往心底里扎的话,莫怀古本就触景伤情,情难控。而今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固执的咬牙不肯落泪。

竹一染一听到叹息声就停手,莫怀古身上无力,摔地上,孩子一样不管不顾自己身后的伤缩坐一团,直直瞪视竹一染,嘴里面喃喃不断“妈/的,妈/的。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

当年仙骨尽断,手筋脚筋被挑,都没人敢打他。如今,这算什么样子?

怎么能这样?

谁家师父就可着刺心话骂,一边骂一边把人往死里打?

莫怀古死命憋着泪水,眼眶越来越红,越气,他抬头,“你他!妈!的!”

随即就被竹一染一脚踢翻,拎着领子提起来,提到墙角“少给我妈/的,妈/的,莫怀古,我是纵着你狠了是不?给我跪这好好想想,你还打算轻生几次?”

莫怀古双腿伸直,回头“不可能,我他/妈跪天……”

话没说完,竹一染抬脚狠狠踹他膝弯,小屋里噗通一声,莫怀古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力度之重竟让他在竹一染松手后都爬不起来,觉得双腿要折了一般。

亵裤早就在一提之间滑至脚边,他淋漓身后高肿,渗着血丝,完全暴露于空气之中没遮没挡。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哪怕是昔年成为阶下囚都没有!

莫怀古咬牙,颤颤巍巍转身,和竹一染对视,生里本能的泪水终于流出来两滴,被他抬手狠擦,带着掌印的脸愈发红肿,全看不出本来模样。

屋里一时静极,竹一染不打人,悠哉悠哉坐到临窗的木椅上,手一招,不知从哪招来茶盏茶壶。不紧不慢给自己倒茶,品茶,望着窗外竹林,翘腿,打哈欠。

茶香晕了满室,合着窗外竹林幽香,莫怀古的心境一点点平复,他依旧死死盯着竹一染,也忘了起身,良久,他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说“你并不像坊间传闻的那般不问世事吧。竹一染。”

竹一染笑,抬眸,含笑目光看的莫怀古神色一滞,心里又发紧。再看,竹一染已然收回目光,细细品着手中茶“这破茶都不如郁孤山十分之一。”他说,一杯茶饮尽,又给自己续了新的,端着茶杯起身,踱步到莫怀古身边,抬脚,踢他身后。

莫怀古被他踢得一个踉跄,额头撞到墙壁上也肿了起来。竹一染手里的茶续的极满,随他动作晃,一滴不洒,他收脚,转身“竹一染这个名字是你叫的?一口一个你,没读书连最起码得礼法都不知道?”他又悠哉悠哉坐回椅上,品茶一口,把茶叶吐到窗外,探身搭一手膝上,看莫怀古“坊间传闻?莫少年今年十五不足,自五年前登郁孤山不出,你指的坊间传闻是十岁前听得?从哪听的?”他笑“原来咱莫小掌门也是神童,十岁前就闻天下大事,闻之不忘呢。”

有一百个理由反他这句,然而莫怀古心虚,尤其对着竹一染此刻似笑非笑模样,他更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抓着,喘不上气,下意识偏开“那又如何?”

话出,已落了下风。

地上冰凉,莫怀古手臂泛起鸡皮疙瘩,他搓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竹一染又笑,把喝完的茶盏茶壶一起顺窗扔出去,起身,披外袍,拿折扇,至莫怀古身前,弯身,折扇挑他下巴“小子,为师今个心情好,教你一句,竹一染是什么样人不要紧,要紧的是世人以为竹一染是什么样人,竹一染又希望世人以为他是什么样人。”

绕口令一样的话说出来,说完,竹一染笑的弯了眉眼,凑到莫怀古耳边“就好像,莫怀古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怀古他自己想让别人当他是什么人。小子,在其位,谋其事,最重要的是一个像字。”

他起身,于莫怀古诧异的神情之中转手里折扇,抛空,重重抽莫怀古身后,染血,他挥手,折扇落手又干干净净“小子,你现在对外对内是我竹一染的徒弟,我竹一染当掌门的本事有没有另说,当师父的,总还是有的。”他从怀里掏了一本小册子,扔莫怀古身上“收了你那一脸桀骜不驯,好好看看怎么当人徒弟,就你这样,你以为你死了能怎么?秋风一吹,你都不如那落叶,至少还能让人赏心悦目。哼。”

竹一染推门“背了,明个我查,背不会,我也让你看看我怎么当师父的。”

屋门合,竹一染的声音响彻云海阁“尹阁主!有没有好酒啊?闷死我了,给我找几个舞姬乐呵乐呵?”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6:40:00 +0800 CST  
搬得脑袋疼,,不想改了……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6:42:00 +0800 CST  
【二.故人相逢应不识5】
竹一染扔给莫怀古的册子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一本弟子规。

几文钱的玩意儿,呀呀学语的小崽子都会背的东西--莫怀古不会--他要能这么循规蹈矩,当年横向晚也不至于沦为阶下囚。

但凡能成为,成为过天之骄子的人总有那么点心高气傲,打碎了牙往肚里吞,装也要装的云淡风轻。

云淡风轻的莫怀古顶着自己肿成猪头的脸扶墙颤巍巍起身,穿裤子,一口气不顺,把弟子规撕碎,再颤巍巍挪床榻上,翻身躺,蹙眉,改趴,一拳头狠狠捶床面上气的自己个脑仁疼。

小屋偏远,没了竹一染的聒噪就显得静极,静到能听见秋风吹落树叶的簌簌声。

竹一染的话就像一剂毒药,随着寂静慢慢的侵入骨髓,疼的人心里发慌。

“莫怀古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怀古他自己想让别人当他是什么人。”

“你确实该死,你就该捡那种臭烘烘的小阴沟溺死,死人家云海阁里都脏了别人地方!”

莫怀古狠狠吸气,呼气,翻身,把高肿的身后压床上,坐起,手边的枕头甩到门上,咚一声响后,屋里又是静极......

莫怀古脱力躺下,看着屋顶发呆。

次日直到响午,竹一染打哈欠进门,莫怀古还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屋顶,就好像从来都不曾动过一般--除却一地狼藉。

竹一染推门就笑,把一地纸屑踢到角落,弯身捡起枕头扔回床上“怎么?莫少爷背会了?”

莫怀古面无表情的侧头,瞪竹一染。

竹一染继续笑“那是...哦,没背是吧”他继续说“无妨,左右背也记不真切”他一边说一边出屋,莫怀古从床上坐起来,隔窗看,竹一染徒手从小屋外的竹林里折了五六根竹子,几下削成竹片,抱进来,哗啦啦扔桌案上,看他“为师直接教你便是。记得更真儿呢。”

竹一染说,一步一步慢悠悠踱到床前,抬手捏莫怀古下巴,上半身几乎贴人身上“莫少年,劳您尊驾,站起来?”他说,抓着人直接往起抬,莫怀古不曾修练,哪里是他对手,不得不跟着力度下床,站好。挥竹一染手怒视他。

竹一染不气不恼,收手,笑的露出白牙,低头整长袍,把褶皱展平,袖子拉到手腕“来,莫少爷,为师先教你这第一个规矩。为人弟子呢,要的是一个敬字。我管你是恩惠,懂事的,自然要亲自给师父褪外衫,整袖子,好方便接着揍人,嗯?”字字带笑音,闲话家常一般,竹一染又抬手捏莫怀古的下巴,用力“听懂了?”

他问,不得答,他就更笑,扬手,莫怀古好容易消那么一点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嘴角直接抽出血,莫怀古被打的一个踉跄,咬牙回头看,竹一染收手,揉手“为师问话,要答,我再问,你听还是没听懂?嗯?莫掌门?”

语气依旧带笑,然尾音下沉,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开着的窗子吹进清风一缕,卷了地上的纸屑到莫怀古脚边,随即散去,莫怀古没来由的打一个哆嗦,双手握拳,牙咬得咯吱作响,胸口不住起伏,终于还是低头,蹭到竹一染身前,双手抓他外袍几乎生生抓出十个指印来,竹一染伸手,他把外袍扯下来,扔桌案。

“挽袖子。”竹一染笑道。

牙齿生生把嘴唇咬开一个口子,莫怀古额头都起了青筋,不言不语的给竹一染一一挽了袖子,垂头站他跟前,盯着地面。

竹一染直到这个时候才收起笑意,笑容一敛,整间屋子就好像被肃北的冷风卷了一圈,呼气都怕带出白雾来,他往前踏了一小步,莫怀古就跟着往后退了一大步“第二,要师父教你规矩,你就得自个先拿东西跪下请。”竹一染回手指桌案“瞧见那些竹片没?为师今个心情好,替你备了,拿来,跪下请我揍你。”

这就是生生把人尊严放地上踩,莫怀古做不到,就不可能做到。他抬头,脸已经肿的快睁不开眼睛还是死死瞪着竹一染,从牙缝里说“我就是死,我...”

一句话不完,竹一染抬脚,正踢他膝弯,莫怀古受力踉跄,噗通,双膝砸地,脸色瞬间惨白。竹一染一只手搭他肩膀“你要死?你以为你死的了吗?”他又把人从地上拎起来,莫怀古站不稳,他就硬抓着他站稳“莫少爷,这么跪,请责,记得了?”

如果莫怀古眼里能喷/火,竹一染现在就早是一滩灰。然莫怀古不能,竹一染等不到他动作,再一次抬脚,丝毫不费力的,莫怀古又一次噗通跪地。

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砸地,竹一染抓着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莫少爷,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该怎么做怎么做,不服?就凭你,你服与不服,除了让自己多吃苦头有什么区别?”竹一染几乎要把莫怀古的下巴捏碎“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往好听了说,当年是我竹一染逼你做我徒弟,往不好听了说,我不收你,你莫怀古如今是活是死,怎么苟延残喘都为未可知。”

“你以为我愿意活?”

莫怀古终于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或者说,竹一染终于允许他说这么一句完整的话。他再一次被竹一染提起来,提小鸡一样提起来,另一侧脸颊又是一巴掌,整个人打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竹一染哼“看来我昨天说的都白费了,莫怀古,莫大掌门,你以为死很好吗?死了一了百了,那那些让你活不下去的人呢?可都好好活着呢,活的有模有样,只有你自己,发霉发臭,进了老鼠肚子,人人喊打。你多厉害!”

“大丈夫不能屈伸,动则要死,你以为谁看得上你?”

莫怀古在地上拼命挣扎,不起。

竹一染就那么看着,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没心情去猜,比如猜猜你为什么一身魔气,比如猜猜你为什么不敢与尹君莫对视。”他无视莫怀古瞬间僵硬的动作“但我要是你,谁逼得我想死,我就是死也得先拉他垫背,起码以后去了黄泉路,要下油锅有人陪着。”

“我拿什么让他们陪我去死。”

莫怀古终于挣扎起来,还没站稳就被竹一染一脚踢翻重新摔下去,重重摔下去。

“你现在吗?”竹一染又笑了,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笑的出了眼泪,笑的弯腰,抬手擦“你现在连给人提鞋都不配,让人家陪你去死?呵。”他弯身,把莫怀古拎起来,拎到自己面前“但是,你还有机会啊,你做不到的,你师父我做的到。”他松手,冷眼看莫怀古踉跄,踉跄着站住,喘气“你求我啊,抱着我的大腿,我把我会的教你,帮你,你有本事日后胜过我,把我一块杀了多痛快。”竹一染耸肩,转身“这么点屈辱都受不了,也是我竹一染的徒弟?笑话。”

楼主 0默0000  发布于 2019-05-05 18:22:00 +0800 CST  

楼主:0默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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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5-05 08: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8 12:57: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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