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九门记事3(一五,HE,长篇)

一楼一五和九门。

* CP:一五,微二九。不拆不逆。
* HE
* 此帖为九门记事第三部。前文阅读链接:
- 《九门记事1》原贴:http://tieba.baidu.com/p/1559351909
- 《九门记事2》原贴:http://tieba.baidu.com/p/3343910831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1-29 01:26:00 +0800 CST  
【一】
解家出事了。
九门张吴一行人从广西回到长沙半个月后,解家突然收到了一只还挺新鲜的断手。
断手的主人是解家一个伙计,在长沙一个盘口做掌事的,不久前奉命去北平处理一笔买卖,却在交货时出了意外,人没回来,右手却提前回来了——右手手掌被生生齐腕切断。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干这行的,黑吃黑并不少见。由于不是所有人对明器的价值都了如指掌,验货估价时坑蒙拐骗是家常便饭,为了独吞价值连城的明器而杀人灭口的都在所难免,这次人没死已是万幸。
问题在于,他代表的是九门解家。
眼下交易失败,对方却将他的断掌提前送了回来,这么明显的挑衅行为,放在其他人家很正常,但放在解家,就显得有点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长沙九门之所以能于短短数年之间在外八行混得风生水起,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就盗墓水平而言,九门无论是势力还是实力都首屈一指,简而言之就是找得到油斗,摸得着明器。如今这世道,只要能服众、有钱拿、给饭吃,自然会不断有人投靠,故九门得以吞并其他小盘口,迅速积累财富和提升威望。
可是,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单有钱还不够,还得有权和有势。九门各家本来并非名门望族,他们能在长沙城呼风唤雨的第二个原因是,九门分别占据了官军商等多方资源,并且官商联合,从下斗摸明器到出手转卖,几乎控制了一整条生态链,形成了无法轻易撼动的一股强大势力。
其中解家立足于开创盘口,从蒙东到岭南都有势力,但与九门其他人不同,解家的长处在于管理这条生态链的下游,也就是精于倒卖明器,会做生意。若论家大业大,解家自是比不得上三门;若论盗墓倒斗,解家也敌不过平三门;但若论人脉之广,解家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暗地里动手脚的人不在少数,但敢公开和解家对着干的不多。
吴老狗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就去了趟解家大宅。
意外的是,有人比他更早到解家,而且是一个不常来解宅的人——张启山副官,钟清。
吴老狗很快就反应过来。
钟清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件事与张启山有关。
他忽然记起,一个月前他们去广西巴乃之前,解九曾说过要处理一桩生意,这才无法亲自同行,巧的是张启山对这笔生意也知情。当时他还心下疑惑,解家的生意,什么时候要经过张家的眼了?如今看来,难道解九指的这笔买卖真的与张家有关?
换言之,如果张家才是真正的卖方,借助解家的通商渠道,进而与买方搭上线,那么当这笔交易失败后,对方故意把解家掌事的断掌送了回来,针对的对象就不仅是解家,而是张家了。
说来凑巧,也不知张启山是不是对此有所预料,几天前他刚收到一纸调令,已率部前往抗日军事作战华北战区,钟清作为他的副官却留守长沙。而且,张启山似乎事先交代过,这事不必瞒着五爷,所以吴老狗走进解家书房时,一路没人拦着。
解家书房不大,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和文物古董,数量虽多,却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显得狭小。
此时解九正坐在梨花木桌后,书桌前放了两个座椅。钟清许是到了一会儿了,留着一个空座,倒像是特地在等人。
待见了他,钟清便起身道:“五爷。”
吴老狗颔首打过招呼,拣了他旁边的座位坐下,顺了顺三寸钉的毛,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铁皮盒子,盒盖半掩,露出里面半截人手手掌,指甲呈浅灰色,皮肤尚且完好,却不见尸斑。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吴老狗心里很清楚,这只断手经过了特殊的防腐处理——会用武力对付粽子的人很多,但会处理尸体防止尸变的人不多。这门技术其实是阴阳风水的一个细支,但过于旁门左道,且实用性不强,九门之中,也只有他还略懂一点皮毛。从这只断手的处理效果来看,对方的尸体处理技术很显然比他懂得的’皮毛之术’高多了。
吴老狗拧了拧眉。
这样东西至少说明了两点,一是对方的来头不小,且背景只深不浅;二是断掌意味着警告,但依然存在着合作的可能,否则收到的就不是一只手了,而会是一个人头。
他想了想,忽然道:“人没事?”
解九揉了揉太阳穴:“人还活着。之前承诺给到的金额,在他离开长沙之前,已经安排妥当。”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笔交易会失败?”吴老狗惊讶道,“如果是平常的东西,张家有足够的销路,不需要用到解家的资源。除非……在不知道买家是谁的情况下,才会通过足够宽的人脉和渠道,以此投石问路。”
解九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啊?”吴老狗一脸’请说人话’的表情。
钟清一笑:“简单来说,佛爷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买家,所以借用解家的关系网,让九爷放出消息,等着买家上门。等了一个月,现在终于找到了。”
言下之意,一个月之内,不止一个买家上了钩,但只有这个因交易失败而砍人手掌的买家,才是张启山想要找的人。因为只有真正想要这样东西的人,才会在意交易的成功与否。
但是,张启山从来就没打算把东西卖给对方,因此从解九放出消息的时候,他就做好了交易撕票的准备。
“找人,才是他的目的。但对方故意寄来断手,就是一种暗示,想必也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吴老狗喃喃地道。
他沉吟片刻:“他要出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半卷战国帛书。”
吴老狗一怔,心说半卷帛书还在我这儿,当然不可能卖出去。
他转念一想,却突然忆及,不久之前张启山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这一切本来与我无关,但是,我必须去一趟。”
因为,你已经有危险。我不去找他,他会来找你。
与其让他来找你,不如我先去找他。
原来早在去巴乃之前,张启山就已经开始了布局。
吴老狗的掌心蓦然收紧,又猛地松开。
他转过头来,对解九道:“你已经查到了这个买家的身份?”
解九苦笑了一下:“要么对方藏得太深,要么我们有所失误,现在只知道他的名字。”
“叫什么?”
“姓江,名臧。”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1-29 01:28:00 +0800 CST  
【二】
吴老狗心下一震,他记得江臧这个名字。
年少时,他曾随人下过一个诡异的古墓,当时同行的有一个人就名叫江臧。那么,会是同一个人吗?
解九似乎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异常,继续道:“虽然还没查到他的来历背景,不过我们得到了另一条线索。”
吴老狗抬了抬眼。
“解家管事是在北平断的手,但这时江臧本人其实并不在北平。”解九将一纸电报递了过来,对他道,“这封电报是一个时辰之前发过来的,地址显示来自青海省格尔木市,发报人正是江臧。”
“青海?”吴老狗拿起电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不懂上面的字,“电报上说了什么?”
解九顿了半晌才道:“在格尔木市以东一百多公里之外,有一个叫诺木洪的地方,听说最近革命军在那里发现了一些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是个风水好地。”
吴老狗静静地听着。
“西北地区天高皇帝远,到底不比我们这些地方,只要能敛财,军队都会下血本,大张旗鼓地闹腾也没人管,所以毫无顾忌。至于格尔木有没有真的青铜器并不要紧,这只是一个很好的理由——长沙九门在外八行的名声传得太远,所以他们特别邀请我们去那里走一趟,美其名曰,同行合作。”
吴老狗笑了:“如果是油斗,他们肯让别人沾光?何况,九门就算能在长沙横着走,那些人也未必真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要我们派人过去,有什么其他目的?”
解九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但我们别无选择。”
“什么意思?”
“因为发报人虽然是江臧,但另一个人却不太好惹。”钟清接口道,“我已经查证过,让江臧发这封电报的人,正是驻守青海的国民革命军第82军军长马步芳。”
吴老狗终于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了。
马步芳是西北军出身,无论政界还是军界都如鱼得水,在西北五省尤其是青海地区几乎一手遮天,权势煊赫。
不管这个江臧是什么来头,他能得到军阀马步芳的扶持,说白了就是实现了官商联合,这与九门众人上下一气是一个道理,不同之处在于彼此的势力范围和入行深浅有所差异。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江臧另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也能利用马步芳在军界的势力,迫使九门与其进行合作。
吴老狗想了一下,便道:“看来他不仅猜到了战国帛书的那笔买卖只是个陷阱,所以大方地承认了身份,还顺便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解九看着他道:“不仅如此,他还知道,那半卷帛书其实是在你手中。因为,这封电报的收报人是张大佛爷,仅仅是为了遵循了道上以首为尊的规矩而已,他这次真正邀请的人,是你。”
吴老狗手上揉着三寸钉的小脑袋,半天没说话,但他听出了解九的言外之意。
首先,江臧认识他。
其次,对方这次明面上是邀请九门合作盗墓,另一个目的很可能与战国帛书有关。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九门势力在明,对方势力在暗。
既然如此,不如以进为退,借此探清对方的真实意图和实力背景。
世上有一种人,天性淳厚善良,无论经历何等艰难的境地,都能留存最原初的一份好心性,能够让人一见如故,感觉温暖可亲,哪怕第一次见面都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这种特殊的气质是天生的,简称人缘好,拥有这样特质的人不多见,但九门五爷正是这样的人。
所以九门若要派一个人远去青海一探虚实,吴老狗其实就是最佳人选。
他恢复了平时的言笑晏晏,一双眼神色清明:“既然早晚都要打上交道,我就先去见见他。”
对此,解九表示了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不用顾虑后事,长沙这边我都会处理好。”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吴老狗没理他,自顾自说道:“老八刚从广西回来半个月,肯定不愿意再出远门,你觉得,我想个办法骗他一起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以稳重端方著称的解家当家思考了一分钟,掐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去骗他,有三成机会。你去骗他,可能性为零。”
钟清坐在旁边,有点欲言又止。
吴老狗于是笑了笑,看了他一眼:“江臧既然是借马步芳的名义发了这封电报,说明得向上头有个交代,我就算去了,也不会真拿我怎么样。”
说完,他又补充道:“让他不必担心我的安全。”
钟清何等聪明,自是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点头道:“佛爷也已收到电报,料到五爷会选择亲自前往,但他此刻军令在身,无法同行,已经命令我这次务必随五爷同去。”
吴老狗心知依着张启山的手段,怕是已经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动身?”
“三天后。”
送他们离开解宅前,解九忽然问:“你以前认识他?”
吴老狗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他’是指江臧。
听出解九话里有话,他暗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十年前见过面,但称不上朋友,至于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到时候我自会小心应付。”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反而觉得过得更快。
当然,这句话仅适用于吴老狗。此次远去西北,他认为较之往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照常拎着三寸钉出门,倒是吴家管家忙前忙后替他准备了各色物资。
而最麻烦的战区过路等事宜,一应都是钟清打点。
钟清做了这么多年张启山副官,一言一行都称得上标准的军人,为人忠诚可靠,有情有义,不仅模样俊,身手也好,无论是军情要事,还是盗墓下斗,均是一等一的好手,张启山对他亦极为信任。以至于不仅张玉麟心疼他十年如一日的付出,连吴老狗也曾向张启山提及,钟清这样的人才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倒是可惜了一直做个副官。钟清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多次拒绝了升官加俸的机会,照他的话说,这条命活着就当是还佛爷当年的一命之恩。
军人习惯军令如山,说一不二,说是三更起,就绝不会拖到四更。
第三天凌晨,一辆军绿吉普不招人耳目地驶出了长沙城门口。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1-30 15:21:00 +0800 CST  
【三】
不知是不是最近几年走南闯北的,在车里颠簸得多了,吴老狗晕车的毛病竟然比之前好了很多。由于事先打点过关系,加上一路上凡事有钟清照看,他也没怎么多费心,行程最开始也挺顺利,谁知进入青海境内却被拦住了。
时值马步芳身任西北五省总长官,他手下的西北军多骑兵,与日军交战多次,纵横驰骋,转战杀敌,素来有恶战悍将的名声。正所谓有什么将领就有什么士兵,这里的兵也是视杀人如砍瓜,除了自家带兵的长官,谁都不服。每天在马背上吃沙子的士兵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省边境守备处表示,没有军座的允许,不得放行。
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守备的缺钱花了。
这些事情自有钟清前去交涉,吴老狗等在原地候着。鉴于西北军对外的名声不太好,他本来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处理会需要点时间,谁知才等了一炷香时间,钟清就拿到了通行证。
而且,钟清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另一个人。
吴老狗看着他旁边的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张哥?”
只见眼前的人穿着军衣军靴,身背一支M1冲锋枪,五官轮廓分明,双瞳檀乌,正是先时在广西巴乃遇到的那个张家年轻人。
也许是他脸上惊讶的表情过于明显,饶是年轻人一贯无视他物,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穿军衣便于各处军区行走。”
也就是说,他没有突然参军上战场,更没有突发奇想来西北匪窝体验生活。
吴老狗想起来了,年轻人甚至对军队军用物资之类的内部渠道等一般人无法探知的信息都一清二楚,会在各大军区有走动往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青海?钟清并没有去过巴乃,他们之前未见过面,理应不认识彼此。
他收回视线,干咳了一声:“你们怎么会碰上?”
钟清便道:“那个守备将领要价太高,本来很难打发,没想到张家兄弟以前和他一起下墓时,救过他一命,刚好张家兄弟要去格尔木,我当时站在旁边,于是被提前放行了,守备将领还确保接下来一路上都会派人护送,让我们安全到达格尔木。现在才知道,张家兄弟和五爷也是旧识。”
吴老狗心说,看对方一脸冷漠的模样就知道,旧识倒不一定,不过是能多说一句话的交情而已。当时年轻人单独离开巴乃,他原以为他会去找张家古楼的相关线索,没料到这么快竟在这里碰面了。
“你们是去见江臧?”年轻人忽然道。
吴老狗一惊:“你认识他?”
年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去格尔木的目的和你们一样。”
吴老狗闻言有点茫然。
难道江臧真的只是想邀请道上的盗墓好手去盗西周青铜古墓?但如果江臧的目的是想要那半卷战国帛书,又何必牵扯其他张家人?江臧到底是什么身份?张家年轻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之前认识?年轻人根本没问他们这次去是做什么,凭什么认定他们同去的目的一样?
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打算回答这些问题——年轻人上了车一路上就再没说过话,坐在后座靠着枪闭上了眼。
吴老狗有话不能问,只好暂时丢开了,既然同去格尔木,一切等见到了江臧再说。
那个西北军守备将领确实有几分魄力,不仅派军队代为开路,而且还预备了一应的吃住物资,就差亲自跟着去,他们之后在青海可谓一路顺风,人还没到格尔木,消息早就到了,吉普车开到市区时,接风的人已经准备妥当。只不过来的人既不是江臧,也不是马步芳。
“我是格尔木市政府特派处书记员,鄙姓李,各位稍后片刻,将很快送至指定的下榻处。”姓李的书记员约莫四十来岁,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说话带点读书人特有的酸气。
吴老狗一行人要么是行军打仗当兵的,要么是下地倒斗盗墓的,跟这种每日和文书打交道的人自是说不到一块,寒暄几句就等在一旁,权当歇歇脚。
好在李书记员办事还算利索,半个时辰后,吉普车再次启动了。
格尔木地处青藏高原腹地,地势平坦,但风景很好,沙丘起伏,绿洲陷显,盐湖、碱滩、沼泽众多,美不胜收。李书记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坐在副驾座上为他们一一指点,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思,这就好比家长都喜欢介绍自家孩子的好一样,都希望别人承认自己家乡的美。
虽然钟清和张家年轻人路上都没说几句话,但吴老狗是能和任何人说上话的性子,调节气氛绝对没问题,车还没开到目的地,李书记员已经拿他当朋友看了。
“军座已领兵前往豫皖边区,你们最近几天肯定是见不着了。但你们现在要去见的那个江臧……”李书记员犹豫了一下,“他可能不是人。”
吴老狗看了一眼后视镜,与钟清视线交汇。
“盗墓你们知道吗?就是去墓里盗死人的财物,唉,损阴德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反正军座很信任他,诺木洪那个西周墓就是他找到的,只花了一天时间。一天!我们世代住在这里都不知道,他看一眼就发现了。当时他带了几个兵下去,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奇怪的是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更奇怪的是,从那天起,那片地方一到晚上就能听到鬼叫声。有人说,当时下去的那些人都死了,谁知道回来的这个江臧是人是鬼,他说墓里头有什么西周的青铜器,其实到底有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小吴同志,你们如果也要跟他下去,千万小心,别被他给害了。”
吴老狗答应着,心里暗叹如果他是鬼,我们这些人差不多也是半斤八两的鬼。
张家年轻人忽然睁开了眼,但很快重新闭上了。
一个时辰后,吉普车终于开到一处行馆,风格雅致,绿意森然,在这个西北大漠的地方竟生出几分江南的风情。
吴老狗觉得他们根本不用问他们接下来要见的人在哪。
因为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穿一身靛青长衫,气质温文尔雅得像个书生。
“你……一点也没变老。”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2-01 00:50:00 +0800 CST  
虽然在其他贴说了很多遍,但在这个贴子我再说一次。
【几句话送给某些眼中含刺的人】
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与你无关。
我爱写什么不爱写什么,你管不着。
我写的好与不好,犯不着你做定论。
不想看,就别看。
我不欠你的。
一些阴阳怪气的回复,我不喜欢的,都有权利删除。
人就活这么几十年,每天开心一点,不好么?
眼不见为净。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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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2-01 14:44:00 +0800 CST  
其实大过年的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点进来的虽大多都是自己人,难免还是有外人,趁着这个帖子还很新,就再唠叨几句(不会再说第二次):
1. 我很欢迎关于文中内容人物情节的任何评价,包括正面的和负面的,哪怕这篇文被说得一无是处,只要你有自己的理由和看法,我都会很虚心认真地向你学习讨论。但是,我拒绝没有理由的诋毁;
2. 任何创作者都希望获得读者更多的关注和认可,尤其是长篇连载,耗费的时间精力,一切冷暖自知。我更文慢,对自己目前的斤两也知晓得清楚,写的不差,也没自己想要的那么好,所以仅作为繁忙工作之外的调剂,只求自由不求得利,能有读者一起说说剧情,说说文中的人和事,大抵是除了自己开心之外,所希望获得的最大期望;(那些更文又快又好的作者,真的是读者的福分,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回复评论打赏供着。我会多读多写以提高写作水平,也希望能被打赏给埋起来呀!)
3. 我最大的逆鳞来自CP洁癖。若这个帖子出现任何拆逆一五CP的言论,以及出现电视剧真人相关的任何评论,我看一次删一次;
4. 这是一篇同人,不是原著。原著所有人都是BG,请分清。若看这篇文,前提是接受了一五的设定。
- 原著是指盗墓笔记和老九门系列的原作者南派三叔写的文字小说作品,不包括任何影视作品;
- 我可以确保这篇文符合2016年之前老九门短篇原著的人物塑造,可以确保这篇文符合八部盗墓笔记的原著设定;
- 但我没看过2016年之后的老九门小说连载,没看过盗笔之后的续篇,所以这篇文的情节若与之有所不同,请不要惊讶。如果不能接受这点,自可弃文;
- 说到底,这篇文是我对原著老九门短篇和八部盗笔的理解和补全,写到现在只是为了给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一个圆满的结局;
5. 总体而言,我自认还算是比较和气的,只要不踩我喜欢的人和事,我们都能一起好好好。
明后两天还有点空闲更文,尽力更到佛爷出场,接下来就要很忙很忙了,新的一年升职啦责任也更多了,为了赚钱得卖苦力了,所以大概会持续一段时间的周更或半月更,不过尽量不停更(。
再次感谢一路走来给予支持和评论的小仙女们,祝2017年我们都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想吃就吃,想走就走,想做就做,最重要的是,要开心呀!
下面一句话送给我们大家:
Never let anything stop you from chasing your dream, from working or playing or falling in love.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2-02 16:12:00 +0800 CST  
【四】
吴老狗说的是大实话。
眼前这个人正是江臧,十多年前他是见过的。
那年他才十五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只身跟着人到嘉兴倒一个斗,那个古墓称不上凶险,却非常诡异,当时他能毫发无损地从墓中出来,多亏了一个名叫江臧的年轻人帮忙。那时江臧约莫二十来岁,盗墓身手了得,听说祖辈也是干摸金这行的,后来两个人就再没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时隔十年,吴老狗还记得这事儿,是因为在墓底时他曾失去过意识一段时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所以惦记至今。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今天再见面,眼前的人与印象中竟然毫无二致——江臧看起来依然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模样,十年的时间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不过,有了张家人的前车之鉴,吴老狗已经开始接受长生不老这种看似无稽之谈的事实了,所以他的第一次反应是:难道江臧也是张家人?不对,他不姓张啊。那难不成他吃了那种长生不老药?但吃了那种药的后果是变成不生不死的怪物,可他看起来却和正常人一样,没有半分怪物的迹象。莫非中间出了什么意外?
他这边乱七八糟地想到了天外,就见江臧已经走了过来:“十三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对了,如今该称呼你五爷了。”
他看起来和吴老狗差不多年纪,话里却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但由于他说得从容,听起来竟没什么不对,反而亲近不少,一句话消除了陌生人之间的那种隔阂和拘谨。
“一个称呼而已,没那么多讲究。”吴老狗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选择闭口不提对方十年不见老的事实。
江臧也笑:“想必李书记员已经和你们提过,军座近一个月都不在青海,凡事由我来接应。五爷是九门贵客,西北不毛之地不比长沙灵秀沃土,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他神态清雅,话里行间都带了旧时的书生气,丝毫没有盗墓之人常见的粗鄙,这种’你们自己看着点,出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的客气话竟然被他说出了十二分的真心实意。
吴老狗有点胃疼,心说如果不是大爷你一封杀气腾腾的电报,谁他娘的愿意大老远地跑这里来喝西北风。
他虽然平时说话直来直去惯了,但已不再是十年前胸无城府的少年:“都是淘沙人,各自点烛,共持一事。”
盗墓南北两派因为各种陈年旧事,谁也不服谁,几乎老死不相往来,其中’淘沙人’是南派盗墓者的行话,’点烛’却是北派盗墓时才有的规矩。言下之意,你我各有立场,但只要目标一致,就可以合作。
江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场面话:“你们来得正好,我得了一样东西,一起进来看看。”
这时李书记员早被警卫员带去其他厢房歇息,意外的是,江臧像是不认识张家年轻人,只当他和钟清一样是此次同行的人。
眼下江臧连叙旧客套的时间都省了,吴老狗便知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压下满腹心事跟着进去,这才发现行馆修得极为敞荡,能看出来是花了重金建的,过了主厅便是一个抄手游廊,假山流水一概不少,甚至还有一个温泉眼。他暗道这地方大概神仙都能住,用来养老最好不过,想必是这里的地皮不要钱,马步芳在西北土皇帝一个,打仗打累了,就来这里享受温柔乡。
几个人七拐八绕地拐过一道窄门,到了一个后院。
尽管才一门之隔,诺大的后院却整个儿一冷宫,与洞天福地的前院大相径庭。前院隔了十步就站一个警卫员,后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少了点阳气,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阴了。
院子里种了很多足有两人多高的宽叶蕉,开得绿油油的,长势煞是喜人,除此之外,还真没什么可以入眼的东西。
吴老狗四周打量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一般人家的后院均是方形,有的还会添个天井,暗合风水之术的天圆地方,因此就算不是四合院的厢房和门廊,也是楼房和砖墙四合相围。眼前这个院子却只有左侧是一溜儿平房,本来平房防风防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奇怪之处在于,最后的那间房房门紧闭,房间在拐角处却生生拐了个弯,往旁边突兀地延伸出了一段敞廊,因此整片平房呈横躺的L形。
这种房型在风水上是大忌。
有一种说法是,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三魂七魄尚留在人间,但鬼魂走路不会拐弯,所以只要是直通到底的房子,它们都能走出去。可一旦房子拐弯,它们走不出去,就会被一直困在房中,戾气难消,终成厉鬼。
吴老狗没捉过鬼,自然不知道鬼是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头青,但他很清楚,粽子由于四肢僵硬,跑跑跳跳确实是一根筋走到底。也就是说,倘若这里死了人,一旦出了意外,可以防止起尸走出这个L型后院。
他暗道难怪后院一个警卫员都没有,这里根本就不需要活人守着。想到这里,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走在旁边的钟清,对方刚好也看了过来——他显然也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张家年轻人走在后头,却似乎只对几乎遮了院子里大半阳光的宽叶蕉感兴趣,边走边看一路都没出声。
江臧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很快走到第三间房门口,推开门道:“进来吧,各位随便坐。”
吴老狗进去就觉得暖气扑面,三四月的天乍暖还寒,房间里大概接了地暖,被熏得暖烘烘的。房间挺大的,但窗户可能采光不太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大白天的也开着灯。从房内摆设看得出来,这是间书房,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壁边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摆了厚薄不一的书本,从新旧和成色来看,大部分像是有些年岁的古书,倒是挺符合江臧一身的书生味。
吴老狗对书架上的书没什么兴趣,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是书桌上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很小的铁片,形状像一枚箭头,约莫一节指骨的长度,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久前,张启山曾给他看过一枚一模一样的铁片,现在就藏在他的外衣口袋内。
就在这时,怀里的三寸钉轻吠了一声。
“果然是条灵犬。”江臧正站在桌边,回头看了一眼,“看来,这里有它熟悉的东西。”
抬眼的一刹,他眼底的情绪暗如浓云。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2-04 22:06:00 +0800 CST  
【五】
这个眼神转瞬即逝,快得连吴老狗几乎以为只是错觉。
他摸了摸三寸钉:“狗鼻子灵,也许是闻到什么呛着了。”
好在江臧只是看起来像书生,并没有读坏了脑子,见对方不想说破,当下也不勉强。
他伸手捏起桌上的那枚铁片,开口道:“五爷是明白人,你们如果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可以问,我知无不答。”
吴老狗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了。
他确实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但对方这么说话也太他娘的棒槌了,连个弯儿都不拐,直白地开门就是山。
江臧也不急,已经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等着他开口。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刻千头万绪堵在嗓子眼,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问哪个问题,沉吟片刻才道:“发现了青铜器的那个西周墓,当初和你一起下斗的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江臧一怔,但即刻反应过来,笑了一下:“你依然和十年前一样的心性。”
他很快就道:“李书记员和你们都说了什么?说我带一批人下去,他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着回来?”
“他还说,之后那片地方能听到鬼叫声,是你故意派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靠近?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吴老狗凉凉地道。
“西周墓盗出青铜器并不稀奇,但发现铁器就很罕见了。”江臧看着夹在指间的小铁片,他十指指甲剪得齐整,干净修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挖土盗墓的,“这枚铁片就是在里面找到的,从冶炼技术来看,不是西周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很可能是一个墓中墓?”
墓中墓是指不同年代的墓建在了同一个地方,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不高,但风水好地难求,尤其是当旧墓因时间太久导致墓身有所损坏,加上葬墓人探墓的功力不到位,没发现这个地方已经有了墓主,就会把新墓建在旧墓之上,形成墓中墓。
江臧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不是墓中墓,五爷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但诺木洪离这里有近一百公里……”吴老狗瞥见江臧一脸的笑意,顿时反应过来,愕然道,“连那个出口也是个幌子?”
“那里确实有个西周墓,不过只是个声东击西的工具,我们真正要找的地方,其实就在这个行馆之下。”
吴老狗皱了皱眉,心说难怪后院会建得这么诡异,一是防活人,二是防死人。百里外的诺木洪古墓只是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以此掩盖行馆下的动静,反正这个地方前院有众兵把守,后院活人不敢进,死人出不去,是个绝佳的黑作坊场所。
可是,为什么这么巧合,行馆就建在了墓的上方?还是说,他们先发现了墓的所在,然后才选址建了这个行馆?如此大费周章地掩人耳目,又有其他什么目的?
他迟疑道:“所以说,当时你带下去的那些人没死,而是转移到了行馆下面。既然已经找到了主墓,你们手握重兵,就不用担心没有人手和能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一定得找上长沙九门?”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江臧和九门合作的原因,但还是想探一探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又愿意透露多少。
江臧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时无重至,华不再阳。但有的时候,时间是需要等的,因为大部分的时机都可遇不可求。只是,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他周身气质原本一直都是儒雅平和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却蓦然一沉,竟生出一声叹息的寂寥。
吴老狗眉尖一跳,一时没接话。
江臧指尖拂过掌中的铁箭头,忽然问道:“这枚铁片,五爷当真没见过?”
“你想说什么?”
“它和什么有关,相信五爷也有所耳闻。行馆之下会出现这种铁片,是因为这里有与之相关的东西。其他可能出现类似铁片的地方,或亲或远,千丝万缕,最终将慢慢补全事实的真相。”
“真相?比如说,长生?”吴老狗看着他,目光直接明了。
意思很明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十年过去了你连皱纹都没多长一根,原因只有两个。一是你和站你旁边的那位一样,血管里流着张家人的血,永远看不出年纪几何;二是你吃了那种活该断子绝孙的长生药,最终将变成活不了也死不成的怪物。
念及此,他脑子里一个激灵,江臧刚才说’没有时间了’,难道人吃了长生药之后,需要在一定时间之后才会变成那种见不得光的怪物?莫不是如今他自觉时间快到了?
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和张家脱不了干系。那么,如果解开张家传承的秘密,是否能找到相应的解决方法?可眼下张家族长失踪已久,依着张家人定期失忆的毛病,何年何月找到人还是个问题。虽然旁边这位张家兄弟叫张起灵,但他此时显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过族长,换句话说就是中看不中用。
如此一来,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只有张家族长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凭借外力。正如张启山所说,倘若遗失千年的战国帛书是其他人找到那个传说中古墓的关键,那么江臧想借助战国帛书,来遏制长生药带来的后果就顺理成章了。
江臧神色毫无波澜地听完了他看似完美的推论,淡淡地道:“你猜对了一半。如果只是为了你手中的半卷帛书,十年前你还是个小孩,我那时动手会方便很多,无需等到现在你羽翼已丰。”
这句话说的平淡,吴老狗却听得心惊不已。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很离奇的想法,尽管十年来他再没见过江臧,对方却似乎对他的境遇知晓得一清二楚。
“……很早以前我和张家有些过往,现在做的就当是还个人情。”江臧顿了顿,继续道,“长沙九门在外八行声名远扬,我若有什么需要找你们,也在情理之中。”
吴老狗也不跟他客气了,干巴巴地道:“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
江臧就笑:“与其说是张大佛爷用那半卷帛书来找我,不如说是我借人一只断掌来找他。”
吴老狗闻言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现在驻兵晋察边区,不可能擅离职守。”
话刚说完,他才猛地意识到:马步芳暂时领兵离开青海,就是为了去接替张启山一段时日。能让马步芳这个土皇帝亲自动身,江臧给出的价码应该足够吸引人。
“对于掌权者而言,无尽的生命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2-05 22:48:00 +0800 CST  
【六】
都是道上人,话说到这里,已心知肚明。
吴老狗沉默片刻,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到格尔木?”
这个‘他’是指张启山。马步芳接应张启山驻兵华北,江臧作为幕后主使人,必然知道所有的行程。
“算算时间,也就这两天的事。”江臧也不隐瞒,看着他道,“佛爷来之前,要委屈五爷在这里小住了。如果觉得闷,可以让警卫员带你们四处走走。”
言下之意,入了这趟水,就上了同一条船。船靠岸之日,才是离船之时。
吴老狗从决定来的那一刻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眼下也没多余的反应。他唯一觉得麻烦的是,若是让他被人监视着困在这个行馆里,确实挺闷的,如果老八和解九在,倒是可以好好探一探这地方还有什么其他古怪。
江臧当然不知道他心里正在想什么,见他沉吟着没说话,便道:“你们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隔壁就是卧室,足够你们三人休憩之用。五爷若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先想一想再提,能做到的我都会派人准备妥当。”
说着,他起身拉开房门,却在离开前转过身来,叮嘱了一句:“西北昼夜温差大,加上后院白天光照低,夜间最好不要随处走动。”
吴老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总觉得江臧脸上的神情有点意味不明。
要知道,江臧说话一直都十分端方有礼,带了点旧时书生的不疾不徐,笑起来更添俊雅,以至于他很难将对方无害的模样与眼底透出的锐利神光联系在一起。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句话说得明白:你们既然已经看出了这个院子不太对劲,聪明的话就不要深究,不然谁也不知道会摊上什么大事。
不过,吴老狗心里也很清楚,江臧如果真要防着他们,大可让他们住在前院,或者干脆到格尔木市区休息两天,来回两个时辰的车程,也不会影响之后的安排。可对方依然让他们单独留在这个阴气森森的行馆后院歇息,用意很明显:试探。
而且,江臧临走前并没有把那枚箭头形状的铁片带走,此时还放在书桌上。
吴老狗伸手拾起这枚小巧的铁片,与此时身上带着的另一枚铁箭头一并放在掌心。他凝神看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钟清以为有什么不妥,奇怪道:“五爷发现了什么?”
“这两枚铁片有点不同。”吴老狗把掌心的箭头递给他,“你看,铁片表面并不平整,上面的划痕残留了一些很细的碎屑,其中一枚上面残留的是木屑,另外一枚残留的碎末像是某种金属。”
钟清思考片刻,就道:“会不会是因为,铁片所在地方不同,受周围环境影响,导致上面留下的碎屑不同?”
“有这个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些碎屑都和它们的源头有关。回长沙后,再让解九检查一下上面残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话说完,抬眼就见张家年轻人正看着门外出神。
顺着他的目光,吴老狗这才发现刚才江臧离开时,没有关上房门。此时外头一片葱郁的宽叶蕉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以至于整个后院阴凉无比,也难怪这里的房子大白天的还得用上地暖。
“这里死过很多人。”年轻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吴老狗一时没转过弯来。
钟清立刻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宽叶蕉喜肥沃之地,这里土地贫瘠,蕉叶却长势很好,所以你认为院子里埋了不少死人?”
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用做肥料,死人也可以。
年轻人却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而毫不在意到底死了多少人,这些人又为何而死。
经常下地的人对尸体比常人的感知更为敏锐,简而言之就是职业习惯,吴老狗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个后院阴气太重,但行馆之下有古墓,死气凝聚其上实属正常,便也没再多想。可现在仔细一想,院子里的土壤并不结实,能看得出来新新旧旧翻土的痕迹,恐怕这个L形的平房也是有意这么建的。死在这里的人,不仅尸体变成了肥料,连做鬼都不被放过。
“把这么多死人埋在院子里,目的是什么?”他喃喃地道。
“掩人耳目。”钟清接道,“说明这些人死因不明,不能大肆宣扬,也不能被人知道这里死过很多人。”
“除了战争火拼,还有哪些情况会出现大量人员死亡?”
“……疾病,或者试药。”
吴老狗狠狠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江臧目前不见老的状态多半和长生药有关,他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当然会用尽方法避免变成那种不死不生的怪物。只不过,代价是无辜之人的性命。
走到这个位置,吴老狗见过太多的杀戮和阴暗,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大善人,也从不忌惮见证死亡,但他不认同这种无异于谋杀的行径。就好比,长生意愿可谓人各有志,却不应该以其他人的生命作为垫脚石。人活一世,看皮透骨不见心。他生于这个世道,入的是这个行当,早已习惯了其中种种不为人道的黑暗和残酷,却依然本能地守住心底最初的那份善意。
静默了半天,他开口时已恢复了情绪:“行馆下的古墓入口,就在这个后院,甚至很可能就在这个书房。”
钟清抬头看了他一眼:“五爷的意思是,江臧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们下去看看?”
“他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我们的底细,但又不希望我们做得太明目张胆,所以等晚上再动手。”吴老狗揉了揉三寸钉,缓缓道,“我不知道下面的墓里到底有什么,但既然那枚铁箭头出自行馆下,多少会和那个传说中的张家古墓有关。”
果然,自离开后江臧就没再露面。临近饭点时,一名警卫员送来了晚饭,就火烧屁股一样匆匆走了,活像见了鬼。吴老狗也不在意,心知这里恐怕平时没人敢来,刚好方便他们晚上动手,不必防着有人查岗。
饭菜不算十分丰盛,但在此时的条件下,已经算是款待了。何况他们也不是讲究吃食的,一路奔波累了大半天,也确实饿了,风卷残云吃完了饭,天已擦黑。
饭后,三人依然回到了书房。
“后院我都找过了,古墓唯一的入口就在这里。”张家年轻人看着眼前几乎占了一整面墙壁的书架,转过头对他们道。
“机关藏在这个书架中?”钟清拧了拧眉头。
年轻人已经抬起右手,双指一寸一寸地在旧木书架上摸了过去。
一炷香时间之后,众人耳边响起轻微的’咔哒’一声响,只见巨大的书架从中间往左右移开,壁后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深甬道。
“你们先下去,我等一等他。”吴老狗忽然道。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3-12 01:46:00 +0800 CST  
【七】
钟清不是多话的人,张家年轻人更是从不多管闲事,尽管觉得奇怪,出于对五爷的信任,两人没多问原因。
吴老狗简单交代了钟清几句,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先行进了地下密道,一个人留在了书房。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等人,只是直觉使然。江臧说张启山这两天能到格尔木,但具体什么时候谁也说不上,可他就是觉得,对方今晚就能到。
门外土里埋着不知名的腐烂尸骨,屋内地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张启山不出现,他就得在这里干坐着白白等一晚上,意外的是,此时他的心情却极为平和。也许,当越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反而宁愿真相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他突然就有点明白,当年张启山竭力让他远离所有是非的心情。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追逐事情的本来面目,岂不知拨开层层迷雾,看到的将会是鲜血淋漓的狰狞。一旦身处其中,便会被迫随着无数不可逆转的因果齿轮转动,唯有用时间去弥补和遗忘一切。
吴老狗是不大信天命的,否则十多年前早在瓢子岭的时候,他就该被血尸一巴掌拍死了,也就没有现在的九门五爷。所谓人力胜天,人活着得努力,付出才会有回报。九门这几个人如今的地位,哪个不是自己亲手赢得的尊重?
可说到底,他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他的聪明不多不少,恰好够在长沙好好地活着,尊敬刚刚好,财富刚刚好,所以他无心争权夺利,也无意运筹帷幄,秉性以善待人,也愿意信任身边所有人。
在他言笑晏晏的皮肉下、好奇不安分的血液中,其实只是连着一颗善始善终的平常心。
吴老狗原本以为,九门身份是他不得不见证张家纷争的原因。可是如今他才发现,十多年前得到了那半卷战国帛书,才是他被迫介入这场恩怨是非的根源,也是张启山无法阻止他一步步卷入其中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已经记起来了,当初尚且年少的他和江臧会在一个队伍盗同一个墓,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对方在那时就已经在试探他,或者说,培养他。
他甚至怀疑,他能在短短几年间从一无所有到出类拔萃,成为远近闻名通晓大小油斗位置、未出手明器最多的人,顺利地登堂入室成为别人口中的九门五爷,也许并不是像别人想的那样,如此自然的水到渠成。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局外人,却没想到身在局中不知局。
亮黄的灯光给整个书房洒上一层暖意,三寸钉静静地趴在桌上,眼睛仿佛琉璃一般,在灯下更显剔透。
吴老狗伸手抚上它的小脑袋,嘴角牵出一点微笑。他突然想起当年九门倒斗明长陵时,他晕车的毛病闹得正厉害,张启山因故半路离开,他一个人留在车里,晕乎乎地醒来看见三寸钉精神抖擞地趴在颈边,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三寸钉为什么不晕车。
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既定的思维去定义其他人的行为,但人和人总是不同的,何况不同的物种。可无论背后到底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来由,他都很高兴和感谢,三寸钉能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以及这些年来,早已刻入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个人的名字。
他无法阻止未来一些事情的发生,但至少有些记忆,有些人,无可更改而且一直延续。
连日的劳顿终于成功令困倦席卷了神识,他不知等了多久,伏在桌沿就睡了过去。
吴老狗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他。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看清站在面前的人,然后笑了一下。
“你来了。”
两人已经有些时日没见,面前的人一身戎装,眉目英挺,是熟悉的容颜。饶是满身风尘仆仆,呼吸尚带着西北寒夜的冷意,依旧军衣笔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路奔劳还保持仪容整齐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吴老狗神思就跑偏了,暗道难不成这是所有当兵的必备技能?难怪除非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否则几乎看不到钟清和张玉麟蓬头垢面的模样,可是不对啊,老王就不讲究这些,当年不仅汗臭味脏衣服满天飞,抠脚放屁抓头皮,什么事没在他面前干过?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张启山见他一脸没睡醒的茫然表情,知道他这时肯定想到九天云外了,于是也不着急,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三寸钉趴坐在桌上,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手背,却被手上尚未散去的寒气冻得瑟缩了一下。
张启山淡淡一笑,用指尖逗了逗小狗,然后微微一偏头,看着旁边的人,一向冷冽的目光在灯下近乎温柔。
吴老狗心里蓦地一跳,彻底醒了。他伸出手,捂住对方发青的手指,触及冰冷的指尖,忍不住皱眉道:“没必要连夜赶过来。”
张启山一扬眉,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你在等我。”
声音里带上了点笑意,这句话恰到好处地糅合了陈述事实的平淡和暗含情愫的暧昧。
吴老狗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下。
再怎么军姿整肃、杀伐果断,内在本质果然还是流氓。
他迎上对方的目光,问道:“你见到江臧了?”
张启山缓缓敛了神色,点头。
吴老狗转念一想,马步芳不在,这里就是江臧的地盘,任何风吹草动自然逃不过他的眼。何况张启山不可能一个人单枪匹马地过来,其他人想必已经在前院休息了。
他想了想,就道:“借解家的渠道发出战国帛书的假消息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是吗?”
张启山目光沉沉:“最开始,我以为另外半卷帛书在刀疤手中,但后来发现他背后还有另一个人。帛书的假消息是个让他出现的引子,也是逼他不得不开始动手的理由。”
“只是,你没想到江臧和我曾是旧识。”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老狗微微迟疑了一下:“你就没有任何怀疑?”
他抬起头来,看过来的一双眼黑白分明,是张启山记忆中的颜色,明亮清澈。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3-26 15:05:00 +0800 CST  
【八】
他的目光亮若燧石,一碰起火:“过去十年,江臧既然能在我毫不知情地情况下扶持我,你就不怀疑,我会是他那边的人,将来可能对你有所不利?”
张启山看着他,忽然很浅地笑了一下。
这两年战火烧透了大半个中国,长沙城亦如柳絮飘摇,时刻处于备战状态。为军将者,若能死于社稷河山,也算死得其所。张启山领兵守一方国土,却无法把全部精力交予这个破碎的家国。他的肩上,还担着家族未知的命运。
绕得过风雨如晦,绕不过山河人间。家与国,怨与仇,他一脚迈出去,都再不能回头。
他能身先士卒挡住来犯的侵略日军寸土不让,一根脊梁骨通天彻地,聚拢宁死不屈的气节;也能面无表情地看着无辜的人死在眼前,甚至以人为棋,亲手把人推向深渊。死在他手上的人不少,直接的间接的,该死的不该死的,正气凌然的见不得光的,久而久之,心就比一般人要更冷硬些。
可无论如何,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纵然心如铁铸,也渴望汲取温暖。
如果还有什么能让他彻底放下心防,便是这双眼睛的颜色,明似辉石暖玉,干干净净。
吴老狗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皱了皱眉:“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都知道,别担心。”张启山握紧了他的手,一双眼睛仿佛一潭不见底的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让你站到我这边来。”
他眼底的风雷涌动只有一瞬便沉入深潭。江臧的根基之深人脉之广,合九门之力都不一定是对手。但他张启山的人,绝不会放手,别人也休想动一根手指头。
吴老狗被他不动如山的镇定感染,原本不定的心神竟跟着平稳下来,顿了顿便道:“我认真回忆过当年和江臧一起下斗时发生的一些事,他来历不浅,而且那时就知道半卷帛书在我手中。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动手,但肯定在十年前就开始了布局。他既然与你们家族渊源很深,和张家出事可能也会有关系。”
张启山却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接口道:“这事不必急于一时,我们从长计议。”
吴老狗心知他对此另有打算,当下也不再纠结,便拣要紧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钟清他们已经下去了,我们现在也去看看。”
既然江臧不防着他们, 说明下面很可能有对方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沿着书架后的甬道往下走。
甬道似乎经常有人走动,没有常年不通风造成的阴冷霉味。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见过明长陵的沉鬼梯?”吴老狗举着火折子,边走边道,“也不知道当时那个小鬼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困在里面,还是转世投胎了。”
“它本来就是由鬼胎长成,破了沉鬼梯的怨气,它自然就消失了。我倒是还记得,某人当时打赌打输了,还想赖账。”张启山波澜不惊地说道。
“扯淡!那个红盖头没盖我头上,难不成还盖你头上了?”
都是当年的小事,如今想起来却历历在目,温馨不已。两人聚少离多,相处的时间着实有限,仔细想想,很多记忆竟都是发生在墓中,生死过往,恍如隔世。别人是生同裘死同穴,他们死之后的事情谁也管不着,活着的时候反而能保证同穴了。
想到这里,吴老狗突然道:“我是在地下营生的命,以后老了摸不了明器了,就开个古董店,然后让管家守着去,他安心,我也省心。等把小鬼子们打出中国,不用打仗了,你这个闲下来的少将,打算做什么?”
“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长沙的气候。你又怕冷,所以多半时间都会留在南方。”张启山笑道,“等以后不打仗了,如果上头需要,就陪着做到死。不需要了,就找个地方养养这把骨头。”
吴老狗闻言一怔,但咦了半天嘴里也没蹦出半个字。
“怎么?”张启山头也不抬地问道。
“唔,这个回答不太像你的脾气。”
他们瞒不过彼此,但心知肚明的事情,便不必再提。走在前面的人静默了片刻,一笑置之。他其实根本没想那么远,但却早就一笔一划清晰地描绘过对方的未来,一方小院,一树梨花,一壶好茶。远离所有曾经的血腥与喧嚣,仅此而已。
吴老狗从善如流地也没再提,一时间气氛竟安静了下来。三寸钉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小地’汪’了一声。
通道并不长,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底。
不过,说是到底了,并不十分准确。
这是一个环形的墓室,四处角落均点着火油灯,照得周围亮如白昼。墓室中间有一处深洞,直径约十米,深不见底,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什么。
吴老狗灭了火折子,走到洞口往下一看,就觉得阴风吹面,与一般的古墓墓底不太一样。
他左右打量了一遍,就道:“地下空气是流通的,说明还连着其他出口,难怪我们一路下来都没闻到霉味。但这里除了这个洞口,看不到其他门室,如果钟清已经往下走了,以他的性格行事,应该会给我们留下一定的线索。”
他顿了顿,继续道:“除非,没有这个必要。”
“确实没这个必要。”张启山点头,他伸手往洞口内摸了摸,只听得哗啦一声响,竟从里面抽出一根手腕粗的青铜锁链,沉沉地坠往地下,细碎的声音响彻洞底。
吴老狗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这条青铜锁链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
张启山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转过头来对他道:“我先下去, 看到这根锁链晃动时,你再下来。”
“小心。”吴老狗点了点头,看着他一手拉着锁链,身影一跃而下融入幽深的洞底。
百无聊赖地等了约莫一刻钟时间,他终于听到了青铜链哗啦啦的清响。
等收拾妥当,当掌心握住那根冰凉的金属时,吴老狗终于记起来, 当时在长白山底的张家古墓下,也见到过无数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铜锁链。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4-03 12:00:00 +0800 CST  
【九】
锁链长得不见底,但他没多久就停了下来——下到约二十米处,便有一片突出的石台,张启山正站在上面等着,伸手一用劲,将他拉了过去。
吴老狗跳上去才发现,这石台虽然不算宽,但上面有个往里深纵的岩洞,洞口长高各约三丈,里面不见光,一眼望不到头。
他左右扫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周遭有点不太正常。
张启山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吴老狗就道:“当初在长白山山底,我们见到很多青铜锁链,全部埋在巨大的山体中,由于年代太久,凭人的力量很难做到,几乎可以认定是自然形成的。但是我们不知道,除了长白山以外,其他地方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遗迹。”
“所以你认为,这里突兀地只出现了一根青铜锁链,不太合情合理?”张启山淡淡地道。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这里和长白山一样,脚下山体内也埋着无数的锁链;要么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有人故意将青铜锁链作为一种信号或标识,留在了这里。”吴老狗转过头来,“而且你看,旁边的这个岩洞太规整了,看起来倒像是有人特意凿开的。”
张启山闻言微微颔首,举高了手中的火折子,指了指石洞顶对他道:“就算本来有个天然岩洞,之后也肯定经过了人工处理。”
顺着他的目光,吴老狗果然发现洞顶有数根足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灰白色管道。
一般情况下,人工管道无非是通气或排水,可这里既不太像是防空洞,又不是什么秘密基地,根本没有这个的必要。
“管道表面是石灰,想必年代不会太久。但这里又不住人,修这些管道是用来做什么?”吴老狗奇怪道。
“这里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火拼,管道表面的石灰是后来修补的。我仔细检查过,洞顶石壁有很多弹孔,且弹孔的位置都很集中,可是散落在地的弹壳显然被仔细清理过,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吴老狗暗叹你先下来,为的是提前把可能的危险都排查完。
他想了想,便道:“弹孔集中,说明当初开枪的人集中扫射石洞顶部,所以导致这些管道受损。对于修补管道的人,甚至清理弹壳的人,江臧或许知道一些缘由。”
张启山不置可否:“我不能肯定江臧是否参与其中。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时开枪的人遇到了某种具有很强攻击性的生物,而且很可能是通过这些管道活动的。因为,石灰的其中一个作用是修补管道,第二个作用是掩盖本来的某些痕迹。”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里最奇怪的地方,还不是这些意义不明的管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示意对方跟上,在火折子的映照下,片刻之后,两人眼前赫然出现了两条铁轨,直直地通往远处的尽头。
吴老狗心下觉得奇怪,暗道地下需要运送巨大的物资或过重的物品并不奇怪,水运、械运都很常见,当年九门倒一个油斗,一尊千斤重的巨鼎就是通过滑轮吊缆运出去的,但大费周章在二十米的地下建铁轨通火车,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就在这时,张启山忽然转过头来,对他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两条铁轨的奇怪之处?”
吴老狗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凝神看了半晌,终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米轨。”
所谓米轨,就是指两条铁轨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比平常标准的轨道间距更窄些。这种偏窄的火车轨道仅在满清晚期出现过,且只作为淞沪铁路的前身正式运行过,五十年前就被全面废止了。
换言之,这条废弃已久的轨道早在七十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于这个无人可知的地下。但是,那个时候的铁路技术尚不完善,绝大多数中国人连火车都没见过,为什么在这个西北荒漠之地,竟会出现当时尚未面世的铁路线?
他心里正想着,就见张启山突然蹲了下去,双指在铁轨下方探了探,待站起身来,指间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箭头形状的小铁片,与江臧之前给到的铁片几乎一样。
张启山将铁片递给他,声音喜怒莫辨:“我无意中发现的,这里的铁箭头不止一枚,可能在轨道建成之前就已经在这了,也可能是有人带进来的。”
吴老狗接过那枚熟悉的铁片,皱着眉没说话。
他听出了张启山的言外之意。
如果这种铁片是先于轨道而存在,意味着几十年前,有人发现了这里的某些异常,才有了后来火车的通行。但这种铁片若是因轨道修建而产生的,那就意味着,修建铁轨的人或许与张家会有所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有铁轨就肯定有火车,轨道既然完好无损,说不准之前用过的车厢也还留着,也许我们能找到些其他的线索。”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花很长时间。
因为刚走出百米外,前方漆黑一片的轨道上,突然就诡异地亮起了两道雪白的灯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立刻响起火车的汽笛长鸣。
事出非常,必生异端。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并肩往亮灯的火车头走去。
走到近处,吴老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一辆非常老旧的绿皮火车,车身上的绿漆大部分都已脱落,露出斑驳生锈的内里铁皮,看起来阴惨惨的。他们从车尾走到车头,发现火车一共四个车厢,每个车厢都门窗紧锁,里头黑黝黝的,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像个巨大的铁皮棺材。
奇怪的是,火车头却是亮着灯的,顶上吊着那种很老式的风灯,油迹斑斑,灯把手几乎被锈完了。
更奇怪的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火车头本来锁死的门锁被强行打开了,从上面的擦痕来看,破门的的时间不会太长。
吴老狗转头看了张启山一眼,眼神无声道:钟清和张家年轻人已经进去过了。
但是,为什么车厢里没有任何动静?钟清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能的暗示?
张启山抽出腰间配枪,朝他点了点头:“进去看看。”
吴老狗安抚怀里突然变得有点躁动的三寸钉,跟在后面也上了火车。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4-18 23:32:00 +0800 CST  
【十】
两人走进第一节车厢,里头却比他们想象的要干净得多——吴老狗原本以为会看到蛛网横生的杂乱景象,没想到东西虽然老旧,但保存的还算完好,地上除积了一层厚厚的白灰之外,别说蜘蛛网了,连颗老鼠屎都欠奉。
可是,满地灰尘看不到明显的脚印,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吴老狗有点犯嘀咕,心说以钟清和张家年轻人的身手,如果发现了这辆诡异莫名的火车,不可能视而不见,但他们不像二爷戏班子的人拿根杆子就能飞檐走壁,走路必然会留下脚印,为什么这里没有任何痕迹?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没有进来,火车头外边的门锁又是谁弄坏的?
“这列火车是突然出现的。”张启山道。
吴老狗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这是一辆鬼车。
事实上,鬼车这玩意玄乎得紧,整个长沙城也只有年纪过百的郑太爷说自己见过。每次提起鬼车,老太爷就一脸的高深莫测,外加一点恐惧和兴奋,说年轻时去上海坐铁路,晚上在车站时就遇上了一辆鬼车。那辆车是凌晨时分出现在车站的,车厢里亮堂堂的,却一个人没有,天亮时鬼车就不见了。老太爷张着一张没牙干瘪的嘴,颤颤巍巍地告诫他们这些年轻人,车里看不见人影,是因为坐车的都是已经死了的鬼。鬼不闻鸡鸣,所以天亮了鬼车就再也看不见啦。
这种哄小孩的话,吴老狗以前只是当故事来听听,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也许真的存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才会出现的鬼车,他们只是凑巧碰上了。
吴老狗在心里扒拉了一遍小算盘,暗道最近几年自己赶巧遇上各种稀奇古怪事的几率,简直快要赶上开棺见粽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家人数十代均以地下活动为营生,粽子见了怕,血尸见了愁,自带震鬼驱尸光环,经历奇人异事的几率明显比一般人高,他这笔账也不知该不该算到身为张家后人的张启山头上。
张启山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无端背了一口大锅,他扫了一眼车厢四周,就见这里满满当当堆了很多大木箱,每个箱子足有半人高,看起来很沉,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只留下一条通往下节车厢的通道。所有木箱表面都被漆成了朱红色,箱口分别用两个黄色封条交叉封住。封条上画了些稀奇古怪的符文,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个茅山道士的鬼画符。
吴老狗忍不住问道:“箱子里封着的是恶鬼还是起尸?竟然需要贴符镇压。”
“贴符的作用,在于阻止污物作祟。如果不是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就是防止外面的东西进去。”
吴老狗略微有点讶然,一向神鬼不惊的张启山竟然认真地在考虑这种看似无稽之谈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黄符或许真的是镇邪之物。而无论哪种情况,都说明木箱里的东西绝非善类。两人此次只是查看线索,并非要探个水落石出,于是决定暂不去碰这些封存已久的不明箱子。
但他八字属破,天生好奇心过剩:“如果是防止外面的东西进去,难道这车上有什么其他更厉害的生物?”
张启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这辆火车不是用来载人的。”
吴老狗点头:“不是载人就是运物,这节车厢比一般的火车更高,是典型的货运车厢,但这些木箱来自哪里,运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张启山也回答不了。两人且说且走,小心避开与木箱的接触,走到第二节车厢时,却发现连接车厢之间的拉门被卡死了。
“门是从对面栓死的。”吴老狗试着推了推,把怀里的三寸钉交给张启山,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截绕了弯的铁丝。
“你还会这个?”张启山从没见他使过这等本事,眼下觉得有点新奇。
吴老狗也不看他,兀自把铁丝穿过门缝:“道上的人都说,长沙九门,上三门当官,下三门经商,平三门从盗,我如果不会一些小把戏,岂不是愧对了这个称号。不过你放心,哪怕是再难的时候,我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他脸上依然是平常笑着的模样,话语中听不出任何自怨自艾,全然一派光明晏晏。
张启山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就有个奇怪的想法,他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一个人的?少年时突丧至亲,后失去至关重要的嗅觉,在墓底与亡物争夺口粮,与亡命之徒周旋,又逢战乱家国破碎。一个人倘若在年少时经历过太多的变故,就算性格不会变得像陈皮阿四那样冷酷偏激,不会变得像半截李那么不择手段,也不该是这样坦荡到无恨无怨的。
从来不知遗憾为何物的九门之首此刻却蓦地有点失落,没有早几年认识他,没机会早一点握住他年少青涩的手。
“好了。”耳边适时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启山掩下心神,抬眼时已恢复平常的波澜不惊。旁边的人一脸得意,眼神像极了怀里的三寸钉,玲珑剔透。
“不是我说,就算要防,起码用好一点的锁,这么简单地栓一下,是个人都能打开。”吴老狗顿了一顿,福至心灵地想到,“除非,这扇门不是为了防人。”
想到这点的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从上车开始,就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车厢里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
这里甚至连片蛛网都看不到,是因为,连蜘蛛和老鼠都活不下去。也许是畏惧车里的某些东西,也许纯粹因为这里的空气不适合生存。
鉴于目前他们还没感觉到任何不适的症状,吴老狗认为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些。
张启山一言不发地听完他的解释,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继续往里走。”他拉开车门,就见眼前一片漆黑。两人举着火折子一照,却意外地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地上干净得连灰尘都很少,与前一节车厢内厚厚的积灰相比,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太他娘的邪门了,难不成还每天有人打扫?”吴老狗皱了皱眉。
张启山突然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伸出双指摸了摸地上。
吴老狗很快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图。他笑了笑,转身往第一节车厢抓了些白灰,均匀地洒在对方手指探过的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曾经有过。”张启山指着地上白灰显现出来的印记,对他道,“这是棺材压出的痕迹,说明这具棺材不仅很重,而且在这节车厢已经放了很久,直到最近才被挪走。”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5-02 01:11:00 +0800 CST  
【十一】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动,一时没说话。
张启山抬眼道:“想到了什么?”
“如果是木棺,无论放多久,都不太可能在铁皮的地板上压出印痕,说明放在这里的是一具很重的金属棺材,也可能是木棺外浇了一层生铁。青铜锁链和铁皮棺材,我想起了长白山底那些葬入天穴却失踪不见的古老铁棺。”吴老狗想了一会,就道,“可是,如果真的和张家先辈有关,这里又不该只有一具棺椁的痕迹。”
“弄清楚这列火车的来历和意图,就能知道这些东西的去向。”张启山站起身来,忽然伸出手,捏了捏他干燥温热的掌心。
吴老狗微微笑了一下,垂眼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人们苦寻真相而不得,却往往会因某些不起眼的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当然是知道的,从江臧现身的那刻开始,张启山就已经在尽一切所能,阻止他成为那根点燃倾天燎火的引线。
既然眼下没有其他线索,两人决定往下节车厢走。意外的是,第三节车厢的车门是开着的。或者说,已经很久没关上过,门把早被生生踢断,沉重的车门直挺挺地躺在了对面车厢的地板上。
无论如何,至少对面车厢内不再是空无一物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黑色人形雕像,形状各异,有仰躺着的,有坐着的,有俯卧着的,甚至还有扭曲成麻花模样的。
所有石雕均是真人大小,看着有点像是古代用来陪葬的石俑。吴老狗在道上也算是鉴别明器的行家,略略看过就知道这些石雕本身的雕刻技术乏善可陈,并没有过人之处,唯一体现技艺高超的地方在于,雕塑脸上的神色栩栩如生,恍如真人在世。而且石雕的材质有点奇怪,是一种类金属的石头,颜色浑浊,古里古怪,连带着石像的人脸也变得诡异起来。
他看着看着,心底突然就有点发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些人。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具呈打坐模样的人形石像,五官分明,神色平和,独独右手缺了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从石像断裂的平滑度推测,仿佛这人生前断了两指,才被雕刻成了石像的模样。
“偏偏断的是食指和中指。”吴老狗喃喃地道。
张启山忽然道:“其他的石像都完好无损,十指均正常。”
吴老狗一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其他石像并没有双指奇长的特征。
“这些石像的服饰看着有的是前朝,有的是满清,他们不是同一时期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列火车里?而且你看,有的表情很自然,有的却非常扭曲。”他指了指那具几乎扭成麻花的石像,皱眉道,“他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也不一定是死了。”张启山几不可闻地说道。
“啊?”吴老狗没听清。
张启山却没打算继续猜下去,神情莫辨:“之前那具棺材不见了,这些石像却还在,说明棺中的东西比它们更重要。我们先检查完所有的车厢,再考虑怎么处理。”
走到最后一节车厢门前时,他们就发现车厢门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
吴老狗手里的火折子就着浓稠的黑暗往里头一照,心里突地一个咯噔。
这里是住过人的。
只见车厢两侧分别摆放了一列上下铺的行军床,床上被褥都还在,有的被子乱糟糟的,有的却叠得齐整,但能看得出来,所有的褥子都很旧了。
吴老狗翻了翻被角,发现床上倒是不怎么积灰,只是棉絮老化严重,不可能再用了。
他转过头来,就道:“从被子的整齐度判断,有的人离开之后,还有人继续留下来住过,可能是为了守着外头那些东西,也可能是被困着走不了,否则不会到最后这里的床铺还保持着刚起床的状态。”
张启山没接话,到第一个床铺前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吴老狗问他。
“这床被褥和其他的不一样。”
吴老狗对这些吃穿用度的东西本不太上心,经这么一提醒,才注意到床铺上的被褥较之其他的更厚实些,甚至长宽都有点不一样,显然是享受了不同的待遇。
“难道是某个长官曾经睡过的?”他疑惑道。
张启山不答,伸手往被褥枕下搜了搜,不多时手中竟多了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吴老狗闭上嘴不说话了,手里摸着怀里小狗,暗道这都能被你找到,以后要三寸钉何用?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如果不是有万全准备的撤退,如果有特别之处,总会留下什么东西。”
到底是常年领兵打仗的人,运筹帷幄的本事用在其他地方,一样能呛出老辣的姜味。
但事实上,就算找到了笔记本,他们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是德语。
吴老狗拿起笔记本,简略地从头翻到底,头一次觉得应该多念点书学点字:“这本笔记不仅解释得详细,还有配图说明。我们如今和阿静也算是合作,到时候找她翻译一下,没准对双方都会有帮助。”
张启山沉吟片刻,缓缓道:“七十年前,这里出现了当时还属于先进的火车,说明当时肯定有人来自海外,这就能解释这本笔记本为什么是德语。既然这列鬼车和张家古墓脱不了干系,那么写下这本笔记本的人,很可能就是为了张家而来。”
“也许,不止他一个。”吴老狗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声音凉凉的。
顺着他的目光,张启山抬眼一看,就见不远处的行军床上,明暗交接处似乎躺着一个人。
无论什么时候,活人比死人更难防。
两人对视点了点头,默契地一前一后互相掩护举着火折子走了过去,寂静的车厢内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了。
待走到近处,吴老狗正要就着火光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是死是活,头顶一阵阴风陡然吹过,火折子突然灭了!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头皮乍然一麻,下一秒就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张启山蓦地没了气息。
他下意识伸手一捞,果然抓了个空。
这一惊非同小可。
“张启山!”
火折子迅速被点亮,出现在眼前的,是从车顶吊下来一张死白瞳孔的僵尸脸。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5-08 01:24:00 +0800 CST  
【十二】
手中火折子突然被打灭,视野重归黑暗,一道劲风从颈边劈过。
脚步急速后退,吴老狗堪堪躲过抓向喉间的凌厉爪风,手脚却被什么又软又滑的东西给缠住了,他一个踉跄,几乎绊了一跤。
他猛地反应过来,此刻如潮水一般层层缠上来的东西,是无数的头发。当年九门众人在长陵墓底差点被那些黑色长发活埋的记忆霎时翻涌而上,愣神之间,四周已被暴涨的头发淹没。
软滑的长发像蛇一样困住他的四肢,一路向上缠紧了脖颈,强烈的窒息感席卷了意识,脑子里开始变得模糊。他不禁苦笑了一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只是,在这个废弃火车内,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怪物?
思虑之间,他的鼻尖竟飘过一股奇诡的香味。
是传说中的禁婆香。鼻子坏了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气味了。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再听到怀里三寸钉的动静。
这就是假象的破绽。
被头发缠住的窒息感渐渐褪去,周身的感官慢慢变得鲜活。
右手小指动了动,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火折子光映照下张启山皱紧的眉头和满脸的担心。
吴老狗略感惊讶。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神色,平时冷静的眼底毫不掩饰地透出了血色的煞气。
张启山在九门之中威信极高,甚至在道上也享有不同一般人的威望,说一不二,为很多人信任和依靠,所以他会不由自主地去维持这份被人仰望的威信,久而久之,就极少在人前表现出很大的情绪起伏,更鲜少会展示自己弱势的一面。九门佛爷之名除了拜院子里那尊大佛所赐,大多也是因为他身上少了那么一点常人的喜怒哀乐。
之前不是没遇上危险的时候,再大的风浪都过来了,哪怕大山压于顶,张启山都是一副胸有沟壑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连不常见的杀气都露得不动声色,何曾有过这般慌乱的神情?
吴老狗眨了眨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经历:“我刚才叫你的名字了?”
张启山压下眼中滚涌的情绪,放开了扣在他腰间的手:“醒了就好。”
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张启山搂着,三寸钉在怀里安静地窝着,面前正是先时见到的那具呈打坐模样的人形石像,独独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周围是散落在地的其他雕像。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在第三节车厢,根本没有去过最后一节车厢内,张启山没有突然消失不见,他也没有遇到什么长发的怪物。
吴老狗皱了皱眉,问道:“我失去意识后,还发生了什么?”
张启山看着他,没说话。
“三寸钉是灵犬,不会为幻境控制,如果我只是陷入幻觉,它能帮助我在潜意识里发现其中的破绽,要恢复意识只是时间问题,不至于让你乱了阵脚。”吴老狗叹了口气,“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是吗?”
张启山握紧了他的掌心:“你刚才差点没了呼吸。”
吴老狗眉尖一跳。
就算这里的人形石像有古怪,长久注视下可能导致人失去意识,厉害的幻觉确实能让人在幻境中迷失自我,甚至自相残杀,但悄无声息地夺人性命简直闻所未闻。
其实还有一句话,张启山没有告诉他。突然失去意识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变冷,就好像很快会变成旁边那些死气沉沉的石像一样。那一刻,仿佛回到硝烟满目的万家岭,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炮火之中的绝望,几乎逼出这个男人眼中鏖战沙场的万千暴虐。
眼下对方恢复意识,张启山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便已大概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车厢里的这些雕像并不是普通的石像,或多或少与张家那个神秘古墓有关,它们或者是因为某种原因被丢弃于此,或者是故意被留在这里等待某些机会。终极也好,长生也罢,逆天而为的东西,总要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代价。张家既然能守着这个秘密千年,说得好听点,是守护,说得难听点,就是凶神。觊觎长生的人何止千万,期间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又有谁能算得清。
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彻底消失。
吴老狗自是不知道对方在方寸之间已做出了惊心动魄的决定,就道:“幻觉中我看到了第四节车厢的一些东西。”
他顿了顿,扶着张启山的手站了起来:“里面有一本笔记本。”
张启山抬了抬眼:“什么笔记本?”
“跟我来。”吴老狗径自走到最后一节车厢门前,果然如幻觉中一样,车厢门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
两排行军床,杂乱的被褥,老化的棉絮,与先时在幻觉看到的并无二致。
就在这时,张启山走到第一个床铺前忽然停了下来,道:“这床被褥和其他的不一样。”
吴老狗脸色一白,止住了他的动作,抢在他前面从被褥枕下搜出了一本笔记本——
打开一看,纸页有些年岁了,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写的均是德文,看不懂具体内容是什么。
张启山见他面色凝重,略一想便猜到了个中缘由:“你还看到了什么?”
吴老狗没接话,举着火折子就往车厢深处走,转念想了想,转过身来不放心地握住了张启山垂于身侧的右手。
不过整个车厢除了行军床上破败的棉絮之外,两个人什么都没找到。没有躺在床上的将死之人,更没有长发满地的不死怪物。
可是,那个幻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他能仔细描绘出当时那张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白人脸,也依然记得那个诡异莫名的香味。
张启山听了他的解释,沉默良久。
吴老狗摸了摸鼻子,心说没准是自己想多了,嗅觉早就坏了还能闻到气味,骗鬼呢。
“幻由心生,你所看到的,未必就是没发生的,或不会发生的。”张启山抬起头,对他道,“幻觉中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惊,暗道不好,一不小心话说多了,本来还想瞒着他,避免不必要的担心,没想到还是露馅了。
他心里正想着要么装傻一次糊弄过去,就听张启山淡淡地道:“普通的粽子不会让你记忆那么深刻。那张脸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眼见躲不过去,吴老狗苦笑了一下:“那张脸若恢复正常,大概能做我孪生兄弟。”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5-21 14:43:00 +0800 CST  
这里再补充一句,关于这里的人脸与五爷相似,是借了原著的梗,爷孙俩长得像。具体缘由以后会解释。


以下文字摘录自《盗墓笔记7》第二章
【我一时间被这情形弄得反应不过来了,胖子在后面又捅了我一下,我才惊回,立即笑道:“霍婆婆,我是吴邪。您好,没打扰您休息吧?”说着伸手就想去和她握手。
这是我谈生意的习惯了,一伸出去才意识到不对,这招呼太市侩了,立即就把手缩了回来,顺势弄了下自己的头发。
那动作一定非常傻,我心中暗骂,却故作镇定,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喝了口茶漠然道:“果然和吴老狗有点相似,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原来这条臭狗真没绝后。”
我苦笑,心说这话里一听就冒着酸气,难道真的跟我爷爷有过一腿?这话也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傻笑。
老太太继续看着我,看我不回答只知道笑,就叹气道:“笑起来就更像了,看样子也不是好东西。”说着喝了口茶,也没叫我坐下,问道,“你那份东西到底是卖还是不卖,想好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干吗非得见我?难不成,是你奶奶让你来会会我,看看我这个老朋友老成什么样了?”】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5-22 20:17:00 +0800 CST  
那个,迟到地祝各位小仙女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呀!
刚从九寨沟回来(超漂亮,有生之年要去一次),也带回一些风景明信片。由于今年工作忙,更新落下了很多,谢谢大家看文不催文,所以想着把这些明信片免费赠与大家,下图为部分明信片示例(含九寨沟&黄龙)。
简单的说明:
1. 如果有妹子需要,可直接私信我具体收信信息:收信人/收信地址/联系方式;
2. 我会在6月底之前把明信片随机选择、统一寄出,寄出后将会私信及时通知大家;
3. 明信片上会写几句祝福语,若需写特定的话,也可私信提前说明;
4. 到时候不许嫌弃我的字(。




P.S. 嗯,下半年会慢点补上之前落下的更新进度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6-04 19:22:00 +0800 CST  
【十三】
昏暗中看不清张启山脸上的神色,他正要说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佛爷?五爷?”
吴老狗回头一看,就见车厢门口站了两个人,手里正举着火折子。
正是先行下来打探的钟清和张家年轻人。
他迅速收敛心神,冲他们笑道:“你们之前到哪了?”
钟清向张启山颔首代行军礼,这才道:“我和张家兄弟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个山洞,所以沿着青铜锁链继续往下走。”
吴老狗和张启山对视了一眼。
钟清为人正直,是典型的军人作风,说话客观实在,说一绝不会是二。换言之,不仅这辆鬼车是凭空出现的,连山洞和铁轨、弹壳和铁片也并非随时可见。
“是障眼法。这里提前设了机关。”张启山沉声道。
这种手段在古代陵墓并不少见,只是差点把他们这几个人都糊弄过去,应非常人所为。
吴老狗沉吟半晌,忽然道:“根据时间推算,你们一来一回,差不多过了三个时辰,已经沿着锁链走到底了?”
钟清摇头:“锁链深不见底,我们怀疑短则一天,长则数天才能到。”
吴老狗微微皱了眉。
钟清的推测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格尔木虽与长白山离了十万八千里,但某些特征却十分相似,比如都有自然之力造就的鬼斧神工,神秘的青铜锁链,甚至都有张家人的足迹。
可是,鬼车来得不明不白,车厢里的朱红色大木箱、消失的棺椁和诡异的黑色石像都意味着,这些东西和缘由另有源头,没准从藏于行军床下的这本笔记中,还能找到一些过去经历的蛛丝马迹。
心里这么想着,他一抬头,就见张家年轻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中的笔记。
他心下一动,问道:“你认识德文?”
年轻人抬了抬眼,面如止水地点了点头。
吴老狗也不惊讶他为何会通晓德语,随手就把黑色封皮的笔记递了过去:“这本笔记是在行军床上找到的,不过是用德文写的,你可以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年轻人接过来翻开,借着火折子的光,略略扫了几眼便合上了:“我需要时间。”
“好。”吴老狗竟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没问他何时能给答复,甚至没打算把笔记要回来,“想必有人已经在上面等着了,现在上去一起打个招呼。”
四个人相继出了鬼车,张启山与钟清走在前面,吴老狗故意落下几步与年轻人并行:“你是否觉得奇怪,我会把这本笔记交给你?”
他也没等对方回答,自顾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和江臧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他一定认识你,至少比我们更清楚你的背景和来历。既然他让你和我们一起下来,说明你确实和这件事情有关。”
年轻人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相信我?”
以长沙九门在道上的经验和名声,对于一个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人,本该没必要也不可能给予信任。
吴老狗笑了一下,答非所问:“前面就是锁链了,你们先上,我殿后。”
所有人按原路返回甬道时,江臧已经在书房等着了,桌上甚至已经备好了热茶。
张启山也不看他,径自入了他对面空着的座位,端起了身前的茶杯。
茶水尚温,等的时间并不长,江臧的时间算得很准。
书生模样的男人淡淡一笑:“相信张大佛爷已经找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
还差点着了道,几乎换了魂。
张启山眉宇间匪气尽露,眼神却锋利而清明:“我们当兵的不比你们文化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
江臧浑不在意,缓缓道:“佛爷的性情,倒是和你祖父有几分相似。不过,话不可说尽,我只能点到为止。七十年前,一批张家后人为了家族旧事不得不深入西藏雪山腹地,在那里他们遇见了福祉,也遇到了灾难。你们发现的那本笔记,是当时一个随行的德国人留下来的。对了,你祖父也曾在那支入藏队伍中。”
站在旁边的吴老狗闻言一怔。
他来不及疑惑为何江臧会与张启山祖父打过交道,却突然记起,七十年前张家一族势力早已被瓦解,张家后人有的流亡海外远离国土,有的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既然有德国人随行,同去的张家后人想必与流落海外的后人脱不了干系。那个时候西藏正值英军入侵,入藏困难重重,他们排除万难进入雪山腹地的目的是什么?倘若笔记是同行的德国人留下来的,是否意味着,鬼车上的其他东西也与当年入藏一事有关?张启山祖父既身为张家族长,一同入藏难道是为了那个传说中历代族长才能获知的张家古墓?
他这边心念电转,就听得张启山问道:“当初入藏队伍一共有多少人?他们的最终下落如何?”
江臧就道:“不超过十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说话有着文人的俊秀儒雅,却无酸腐之气,这句话本身骇人听闻,听起来倒异常云淡风轻,就好比每天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吴老狗暗道,根据张启山祖父去世时间推测,至少当年他活着离开了西藏,只是无法断定,那本德国人的笔记是不是他带回来的,队伍中的其他人是早已葬身雪山腹地,还是另有所终。
张启山眉目不惊:“你想要什么?”
江臧笑了:“我想要的,你们都给不起。”
“我没有权利决定你们做还是不做,但是,要知道当年你祖父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为了能找到你们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重新进一次西藏。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顿了片刻,继续道,“佛爷若是质疑这件事带给我的好处,就当是一个机会,让我还张家一个人情。何况以佛爷的习惯和手段,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你根本就不会和五爷亲自走格尔木这一趟。”
张启山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的人现在在哪?”
“从格尔木途径玉树,入藏后到了昌都,你们就能找到接应的人。”
“接应人?”
“到昌都以后,你们自然就会知道,那个人是谁。”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6-25 19:27:00 +0800 CST  
【十四】
他们并没有在格尔木待太久,江臧表示等天一亮,就派车送他们启程。
考虑到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从长沙开来的那辆吉普临时整修,直接换了辆作战越野车,表面漆成了黑色,勉强可以在边界蒙混过关。物资也是由江臧准备的,该有的一应俱全,甚至连厚大衣都准备齐全打包放在了物资最底层——他们是打算进雪山的。
现今战乱年头,这么良心而且细心的人实在是不多见,这种性子要么是天生的,要么是时间足够长给慢慢磨的,吴老狗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临行前,他找了个空,单独去见了江臧。
对方似乎料到他会来找他,门是虚掩着的。
“坐吧。”江臧看着他笑道。
“其实昨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吴老狗顺着怀里的三寸钉,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入了座,“当年一起出墓时,你说,有的问题可以等下次见面时再来问你。没想到,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年。”
江臧替他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没记错的话,你当时不满十五岁,还是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如今也能独挡一面,在长沙九门独占一席了。”
他的动作过于亲切自然,吴老狗心里突然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到这里本不是来叙旧的,而且两人根本无旧可叙。
他们非亲非故,非敌非友,唯一的交集是十年前一同盗过墓,却不知为何,见面时却总能营造出一种亲人般的熟悉。尽管某种意义上,他们在周身气质上确实有相似之处,但吴老狗敢对着老爹的灵位起誓,他们不可能是兄弟,更不是叔侄,至于是不是爷孙,那就得去问他连根头发丝都没摸过的太爷爷了。
何况江臧是北方人,听说还是来头大得很的摸金世家,吴家却是世代在长沙继承祖上淘沙技艺,严重点来说,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南北盗墓世仇。再者,江臧容貌十年未变,谁他娘的知道已经活了一百岁,还是两百岁,这岁数当他太祖都够本了。
但是,这个人有太多秘密,既然十年前两人能相见不是偶然,那么今天格尔木的会面也不会是无意为之。
吴老狗猜不透对方背后的意图,却不得不怀疑其中有多少关节是与自己有关。他本不是为了权势利益殚精竭虑的人,可是不参与,不代表看不清。就算他想及时抽身,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启山困于其中,至死方休。
三寸钉安静地半眯起了眼,全然没有感觉两个人类之间平静之下的暗涌。
吴老狗有一把没一把地顺着它的毛:“十年前,你曾向我提及长生。当年年少,我认为你说的都是天方夜谭,但现在已经知道,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还说,我手里有一件东西和长生有关。现在我也明白了,这样东西就是那半卷战国帛书。”
这句话说得很慢,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亮明润,平时因着笑容总是带了暖意。当敛尽笑意,偏黑的双瞳便隐隐透出十里平湖的寂静。然而并不多见。
他眨了眨眼,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又想做什么。其实那半卷帛书对我而言,没有太大意义。但既然这东西与张家有关,张启山既为张家后人,无论前路如何,我自会和他一同担起责任。我只是个普通人,拿得出手的本事也就是处理处理几只粽子,唯一能做出的承诺是,十年前我是怎样的人,现在没有变,以后也不会。”
该说他们确实有一点挺像的,就是能把威胁的话都说得坦荡。
江臧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
眼前的人五官清秀,却不是拒人千里的锋利英俊,气质平和至极,十分招人亲近,如今已是青年的模样,却依然能在眉目中找回少年的明净,了无阴霾。
江臧凝视了他片刻,微笑道:“人之一生,放下比拿起更难。拿得越多,负荷越重,就越步履蹒跚,可是很多人一辈子到死也没有学会如何放下。你能保持这份心性,从前如此,希望以后也一样。”
他想了一会,顿了顿才道:“但是,如果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弄清楚,十年前在浙江嘉兴那个古墓墓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入藏后找到你们这次该去的地方,也许你就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言下之意,他听进去了他刚才的话,不会利用他来与张家为难,但所有的答案需要他自己去寻找。
吴老狗不是性格执拗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也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其他的事情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一切随缘。
他颔首道过谢,正要抱着三寸钉离开,江臧忽然叫住了他:“西藏礼佛犬被誉为菩萨座下的狗,自古以来养于西藏僧院中,灵性极高。可人心太过复杂,很多西藏獚离开寺庙后,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人,最终郁郁而终,故它们现存的数量很少。”
吴老狗脚步一滞,听他继续说下去:“人类要得到西藏獚的认可很难,可它们一旦认主,便将至死保护追随。而且这种犬类,无论过了多久,都能找到最初生养它们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入藏,也许会回到最初三寸钉生养的地方?”吴老狗直直地看着他。
下半句话他没说出来,但他相信对方听得懂:三寸钉早年为别人所送,如今既然能找到它的生养之地,是否就能知晓它原本主人的一些过去?
江臧半晌不答,却问他:“你觉得张大佛爷怎么样?”
吴老狗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说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和我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
“至刚易折,上善若水。佛爷能力过人,只是略锋锐了些。”
吴老狗皱了皱眉,大爷您这是在挑菜呢还是在挑媳妇啊?
别人怎么说他不打紧,但不能说张启山的半分不是,所以他转过身去离开时,没听到江臧低声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和他,不会有善终。”


第二天天亮时,一辆改装的军用越野车已经停在了行馆前。
司机竟然是个藏族小伙,名叫格桑,两颊两朵高原红,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听说是附近最熟悉茶马古道的藏人。
江臧告诉他们:“从格尔木往南走,离开玉树,过了唐古拉山脉,就是藏人的地盘了。到了昌都,格桑会带你们去找接应的人。”
吴老狗不知道格桑对这条古道有多熟悉,但显然他是个好司机,路上没出过什么茬子。离开格尔木的很长一段路都是一望无际的高原平地,都是靠着他嘹亮的歌声度过疲惫的初始高原反应。
为避免疲劳驾驶,格桑和钟清轮流开车过了唐古拉山。
两天后,格桑指着远处群山环抱的一座雄伟古都,自豪地对他们道:“昌都是你们汉人的叫法,我们叫她朵康木,意思就是明亮的珍珠。”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7-02 19:05:00 +0800 CST  
【十五】
作为千年古都,昌都必然少不了藏传佛教的寺庙,大大小小的庙宇星罗棋布,空气里都满是老香的味道。无论是否信教,人来到这些地方,都会不自觉产生敬仰之意。
众多寺庙中,最著名的昌都罗尔布寺是一座古老的雍仲本波教寺院,历经千年,香客不断。不过格桑似乎没有把他们进寺烧香的打算,越野车进城后不久就出了主道,小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座很不起眼的喇嘛庙前。
待所有人下了车,格桑扭过头来,向他们解释:“最近到处不太平,哪儿都在打仗,前头有日本人,后边有英国人,各地土司还在为了自己的地盘争权夺利,城里几乎每天都会死人。大寺庙人多眼杂,我们做事尽可能地找熟悉的地方,委屈几位爷先在这个小庙里稍作休息,我打听好消息后,立刻回来告诉你们接应人的情况。”
大概是和汉人打交道久了,他说话时已经听不出来多少藏语的味道。
吴老狗知道,他们这种做情报生意的,有自己独特的沟通渠道,别人很难插手。
张启山当然也清楚个中关节,就道:“我们自会处理这里的事情,你做好你该做的。”
格桑红黑的脸庞笑出两个酒窝,转身如游鱼入海,暗红藏服融入人群,很快不见了影。
吴老狗这才回过头来,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寺院。
喇嘛素来重朱赤,整片山门漆成了朱红色,增添了几分森冷肃穆。所谓的寺院,其实就是个有山门的小庙,简单的十来级石阶,门前冷冷清清,想来平时香客不多。
也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寺院气息,三寸钉一改在格尔木眯眼打盹的神态,自进了昌都城就保持双眼圆睁,精神抖擞。
吴老狗突然记起,尽管他平时不大拜佛烧香,但其实和寺庙还挺有缘。三寸钉本来就是庙里养大的自不必说,十年前和尚就是在一座破败的寺庙里捡到的。那天他把手里的馒头掰开,分一半给那条快饿死的流浪狗,之后它就赖上了他,所以取名叫和尚。和尚聪明机灵,会闻土能看穴,那时他开始训练小狗倒斗下地,从此解决了鼻子坏了闻不到味儿的弱势。后来,和尚被人毒杀,煮的只剩下几根骨头,他收拢残骨,葬在了最初发现它的那座破庙里,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落叶归根。
心里想到这里的时候,耳边传来张启山的声音:“走吧,进去看看。”
他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就发现身边只剩了张启山,钟清和张家年轻人都不见了。
张启山伸手捏住他冻在外头的手,将冰凉的指尖收拢至掌心。
高原地区不比平地,吸口气都比平时多几分寒。
他没说其他人现在去了哪儿,吴老狗也没多问。不过转念一想也不难猜,钟清得去处理一些交接事务,完毕后自然会前来和他们汇合,而张家年轻人想必已经进去了——先前紧闭的寺门已经打开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张启山转过头来。
“我们一起倒过斗,打过仗,干过鬼子,走过很多地方,不过好像还真没一起进寺庙烧过香。”
张启山眼底一点神光乍现,只是没再接话。
两人并肩进了寺院,却发觉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很多。
迎面一座单殿红色庙宇,并不见得威严雄壮,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墙根有些斑驳的痕迹,赤色外皮稀稀拉拉地脱落了,露出内里粗糙的硬砖,显然年久失修,疏于打理。殿中是意料之中的冷清,金色的佛像怒目圆睁,仿佛不是用来祈福,倒像是来索命的。
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可以不信,却不可不敬。吴老狗垂眼过了前殿,就发现殿后竟开阔了起来。
前殿与后殿隔了一条宽檐游廊,廊顶的壁画描绘着佛经中救世故事,用的是常见的藏式红蓝两色,历经风雨依然保持了色彩原初的艳丽。
说是后殿,其实就是一排庙堂,大概是供庙里僧人日常起居的住所,约莫有十数间,庙门高而窄,门窗皆为朱色,整齐划一的全部紧闭,在经年不散的烟气氤氲中,浸染了陈旧古朽的味道。堂前檐下的长廊外,每隔五米就立着一根一人环抱的暗红廊柱,柱上应是长年累月被人抚手而过,表面泛着岁月的光泽,静静地守着身后这片古庙,寂寞簌簌,相对无言。
吴老狗心里暗道不对劲。
按理说,寺庙就算香火不旺,也应该会有守庙人,何况张家年轻人提前进来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奇怪的是,这里看不到一个人影,声音寂然而灭,衬着四周暗沉的庙堂,更显诡异莫名。
当他们踏上庙堂前的长廊,越过檐下廊柱一步步从头走到尾,行至最末一间庙堂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外头此时烈日当头照,里面却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张启山到底是出入沙场之人,再怎么身处神佛之地,冷下脸来,周身依然充盈莫可名状的肃杀之气。以前吴老狗还笑过他,张家人倒斗厉害,一半原因得归功于他们足以逼退牛鬼蛇神的凌厉气势,粽子其实是给吓的。
这虽是玩笑话,却有几分道理。很多人生前欺软怕硬,死后做了鬼也一样。所以里面就算有鬼,会害怕的也不一定是他们。
不过嗅觉不好的人,其他感官往往比一般人要好些。吴老狗听到了庙堂内传来极低的呼吸声。
里面是人,不是鬼。
“万法无常,转瞬寂灭。二位有缘至此,何不进来一叙?”
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苍老低沉,却并不腐朽。
两人的目光对视,张启山抬脚踏过了门槛。
待适应眼前的光线,吴老狗才发现庙堂里头也不算全黑,窗上挂着极厚的毛毡,但边缘依然有光线漏进来,只是和外头明亮的光线一对比,就成了睁眼瞎。
庙堂正壁放着一台神龛,也不知供着什么神佛。地上摆着几个跪破了皮的蒲团,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最里面的蒲团上半坐着一个矮小的人影,身在暗处看不清眉目,大致能分辨是个年老的喇嘛。
吴老狗入乡随俗地与张启山就着离得不远的蒲团坐下,冥昧的昏暗中,唯有三寸钉的一双眼亮得吓人。
苍老的声音几乎自灵台醍醐灌下:“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张启山从容对答:“从不知处来,往不知处去。”
“芥子须弥,一苇渡江。”
“东西隔山,南北无界。”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生其何欢,死其何乐。”
“你为求因而来,却因果而去。”
“有为因之果,无为果之因。”
他们两人一应一和,吴老狗每个字都听得懂,却又每个字都听不懂,他头一次觉得以后还是少进寺庙为妙,禅机过于深奥,听多了容易掉头发。
但世上往往怕什么来什么。
“俗世混沌,慧根蒙尘。”来自灵台的声音意外地是对他坐着的方向说的。
这句话吴老狗听懂了,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何慧根可言,也没打算六根清净。
他难得认真地道:“人生在世,苦难不可少,却总有欢乐的时候。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短短数十年,何不痛快活一场?”
“轮回百换,入则生,出则死。长生永寿,你不想吗?”
“生死由天,何必执着。长命而无作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凡事有因便有果。何不勘破因由,结束即是开始,开始已是结束。”
吴老狗一笑:“既然因果注定,就更不必拘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无论以后怎样,我的选择都不会变。”
张启山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7-07-13 00:35:00 +0800 CST  

楼主:刹那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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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1-29 09: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15 17:02:2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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