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uli四儿子！！

01.


文晸赫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灰黑色空间里。
这里大部分的区域是极暗的，但不知为何他无法睁大眼睛，只能勉强抬起一丁点眼皮。
尔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挣坐在驾驶座上，沿着一条小路往前开去。至于要去哪里，他完全想不起来。
忽而，眼前绽开巨大的白色光芒，他心智慌乱地想踩刹车，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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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喘着粗重的气，文晸赫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上半身大幅度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仪器，引发了不断的嘀嘀报警声。也正因如此，病房的门很快被推开。
“ERIC？”
进来的是他最亲密的朋友——李玟雨，以及负责他康复治疗的医师——金烔完。
“做噩梦了吗？来，我们做个深呼吸试试…对，吸气，再呼气……”或许金烔完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的反应较李玟雨冷静得多。他按住文晸赫的肩膀让他躺会病床，然后把仪器重新连回正确的位置。
而文晸赫的表现非常顺从，毫无反抗，仿佛刚在的那个梦境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可能有五次，也可能是十次…
或是更多。
总之自从他醒来之后，这个压抑且可怖的梦境总是密密地缠绕着他。
他执着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对眼前的事物有了真切感。
文晸赫记得现实中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已是临近午夜，他开着车去赴约，在半路上出了车祸。接着就是长达半年的昏迷，直到半个月前，他终于醒了过来。然后，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无法用上力气。
[文先生，因为之前车祸中您头部受到撞击，所以运动神经受到压迫，造成了腿部不敏感的状况。但您要有信心，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有机会康复的。]
有机会？是的，医生都会这么说。
向他涌来了许多种情绪，吃惊，错愕，愤怒…之后是惶恐，现在更多的是无奈。他在人生中遇到过很多坎坷，所以他很清楚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因为除了接受并不会有第二条路了。
“金医生，我想…出院。”
文晸赫的声音很沙哑，而且乏力，以至于一时间无论是金烔完还是李玟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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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他在家里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李先镐摇摇头，表达了反对的意见。
李玟雨看了他一眼，缓慢而有力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医院也很压抑，在家里自由一点。金医生，你觉得呢？”
“他目前每周需要做两次治疗，另外还有心理咨询…在医院当然方便一点，但是回家住也不是不行。”金烔完的胳膊环抱在胸前，眉头微皱：“基于病人现在的意愿很强烈，我认为给他一些认可和自由更利于康复。”
“嗯。”李玟雨微微颔首，旋即提出了另一个想法：“如果要回家的话，不知道金医生可不可以去ERIC家里帮他…我的意思是，他总不能一个人住，最好能有一个专业的人陪着他。”
“医院不会同意的。”刚查房回来的沈昌珉恰好揪住了他们对话的尾巴：“有专门私人看护服务的公司，要不然我推荐一个给你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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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
“您好！”
李先镐打开大门，看见在晚霞的光晕里里立着的一个修长身影，和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我是申彗星，是来担任文晸赫先生私人看护的，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
“噢。”李先镐细细打量着他。之前只看过他的资料，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申彗星本人。就论第一眼的感觉，李先镐对申彗星的印象不差，不过他不知道申彗星能不能坚持下去，因为文晸赫在这场事故之后的脾气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尖刻。
申彗星跟着李先镐走进了这栋漂亮的美式风格别墅，它有着宽宽的门廊，若是摆上一张木制的摇椅看看夕阳应该会是惬意无比的。室内布置得干净整洁，大幅的油画和精致的装饰品充分彰显出主人的品味和身价。
听到李先镐和申彗星的脚步声，坐在客厅的两人同时转过了头。
“来了啊。”李玟雨率先开口。
申彗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李先镐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以后ERIC的生活起居就拜托你了。”
申彗星听了这话，立刻面对文晸赫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我会尽量做到最好，也请您多多关照。”
文晸赫深深地看了申彗星一眼，申彗星不禁被这样犀利的眼光刺得心惊肉跳。
不过好在只是短短一瞬间，发现气氛略有尴尬的李玟雨很快打着圆场：“你帮ANDY去准备晚餐吧。”
ANDY…
文晸赫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过在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悦，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玟雨，我记得那天晚上你约我见面要跟我说一件重要的事。”他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是什么呢？”
“噢…”李玟雨楞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是一个供应商临时变卦，说不同意我们的价格，所以我想找你商量。”
真是这样吗？申彗星狐疑地想，因为他看到李先镐的背脊绷直了，大约是因为紧张。
奇怪。
“是这样。”文晸赫点点头：“我都睡了半年多，这件事应该处理妥当了吧？”
“当然。”
申彗星听到李玟雨肯定的答复，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李先镐的情绪因为这几句简短的对话变得糟糕了许多。

02.


申彗星眼巴巴地盯着桌上丰盛的晚餐。
他真的很想吃，但是显然目前的气氛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现在的状况下，我也不适合回公司继续上班。”文晸赫的语气很平淡：“我打算让ANDY代持我的股份，并且行使行政事务的权利。”
此言一出，李先镐和李玟雨一同望向了文晸赫。
“我恐怕难以胜任。”李先镐率先开口：“我想玟雨哥应该更合适。”
“就怕有人认为玟雨在这段时间里大权在握，会让公司有重大变动，我不希望公司里面人心惶惶。”文晸赫的指尖在红酒杯的边缘慢慢摩挲：“你们是我最相信的人，交给你们我最放心。”说着，他的手离开了酒杯，覆上了李先镐放在桌上的右手。
李先镐本能地缩了一下手，即便只有短短的一瞬，也没有逃过申彗星的眼睛。
其他两个人应该也发觉了吧，彗星疑惑地想，可为什么他们都是一副仿佛什么没看见的模样。
真是奇怪。
李玟雨看看坐在他左边的文晸赫，又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对面的李先镐：“…ERIC说的也有道理。”
李先镐没有作声，在申彗星看来，这样的表现就算是默认了眼前的结果。之后由李玟雨带头转换了话题，气氛稍稍变得轻松。整个晚餐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快九点钟的时候，李玟雨和李先镐向文晸赫告辞。
之后，这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文晸赫和申彗星两个人。
“把桌子和厨房收拾干净。”文晸赫冷淡地下达了指令。
虽然刚才文晸赫也一直没什么表情，但好歹还维持着基本的绅士风度，甚至大度地让申彗星和他们共同享用了晚餐，而且还说他们之间没有必要表现出那么明显的主仆关系，他不喜欢。
而现在，文晸赫的表情和语气让申彗星觉得他俨然就是个冷酷的资本家，至于刚才那些和善的行为只是虚伪的假象。
文晸赫撑着桌子边慢慢地站起来，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他的步伐很慢，并且必须不时借助一路上家具边缘的支撑才能顺利地向前行走。
眼见这一状况，彗星也疾步跟随，扶住了他的胳膊。
可这好心的举动并没有换来丝毫的感激，反倒是又遭到了对方的冷眼：“我让你去把桌子和厨房收拾干净，你没有听到吗？”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文晸赫猛地抽出了被申彗星勾着的胳膊，彗星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不由怒火中烧。
这是什么人啊！只是想帮他而已，这么凶干嘛！不就是收拾吗，马上去做就是了。
这么气哄哄地想着，申彗星大步流星地回到餐桌旁，大力地收拾起了餐具和酒杯，杯碗碰撞发出响亮而刺耳的声音，仿佛是对文晸赫恶劣态度的抗议。
“餐具要是弄坏了，就从你的薪水里扣除购买的费用。”
文晸赫笃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果然，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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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吧。”
李玟雨按下了地下一层的电梯按钮。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李先镐毫不迟疑地按亮了一层的按钮。
电梯很快地向下降去，但到一楼的时候李玟雨也跟随着李先镐走了出来。
“有话跟我说？”李先镐问。
李玟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幸好夜深，周围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住客经过，所以这反常的举动并没有引人注目。
李先镐轻轻地摇摇头，眉间眼底是掩不住的寂寥：“别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也别觉得这么做就是有情有义。”
“对不起。”
“我也能猜到在我和ERIC之间，你更看重的是跟他之间的情义。”李先镐站到李玟雨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对不起我。我…我也早该知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如果不是我，ERIC现在也不会这样。”李玟雨喃喃道：“我现在怎么告诉他，我们居然一起背叛了他？”
李先镐知道李玟雨说得都对，所以为了文晸赫，或者该说是为了内心强烈的负罪感，他们就该牺牲掉自己的爱情。
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们自己有错在先呢。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约我见面要跟我说一件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我都睡了半年多，这件事应该处理妥当了吧？]
李先镐的耳畔回响起刚才文晸赫的话。
他，实际上早就察觉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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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文晸赫疑惑地审视着申彗星的一举一动，后者正抱着被子走进他的房间。
“我应该要睡你这间房间吧？”申彗星从被子后面探出头：“说好是全天陪伴服务的。”
文晸赫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你该不会是打算跟我睡一张床吧？”
“那倒不至于。”彗星把被子放在地板上：“我睡这里。”
“我不喜欢有人跟我睡在同一间屋子。”文晸赫直截了当地表示出拒绝的意思：“你可以睡在隔壁。”
“我签了协议的，7×24小时的私人陪伴，如果违约会很麻烦，拜托体谅一下吧。”申彗星压根没有搭理文晸赫的反对意见，自顾自地铺好垫被。
文晸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是雇主吗？我说不需要就是不需要，不会认为你违约，请你现在就到隔壁去！”
“我的合同是和李先镐先生签的。”彗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和文晸赫讲道理：“当然，也是基于更好的照顾，这样如果你晚上有什么需要就可以马上叫到我，如果睡隔壁你也会觉得很不方便的对不对？放心，我会静悄悄的，完全不会打扰你，你压根就不会发现我的存在。再说…”
“行了！”文晸赫最受不了这样的唠唠叨叨，他不耐烦地打断了申彗星接下去的说辞：“你实在想待在这里也可以，希望你真像刚才所说的不要打扰到我。”
“放心吧，绝对不会。”彗星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文晸赫的妥协比他料想得快一点，可他高兴得有点早，因为文晸赫已经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酝酿好了对付他的方法。

03.


文晸赫翻了个身，床头的时钟显示现在正是深夜十点多。
他记得那晚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出的事。
那一天，他和平常的日子一样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本来或许会更晚，但他接到了李玟雨的电话。
“ERIC…”
电话里，李玟雨的声音含含混混，像是微醺着。
“怎么了？”
文晸赫问着，依然没有停下查看报表的动作。
反常的是，电话那头沉默了。李玟雨和文晸赫已经是多年的好朋友，同时也是工作上的最佳搭档，李玟雨极少会对文晸赫以这样不清不楚的态度说话，所以文晸赫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重复问道：“究竟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很重要的事。”
“说吧。”文晸赫回答，同时也在心里揣度着。
可李玟雨并没有告诉他是什么，而是坚持和他当面说。
“现在？”文晸赫再次确认道：“明天到公司说不行吗？”
可是李玟雨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意味着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文晸赫迟疑片刻后，答应了他：“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
然后他放下工作，钻进了车里，和往常一样发动引擎准备上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打个电话给朴忠载。不过电话并没有接通，他一连拨了两通都转到了语音信箱。
尔后因为深夜难免疲倦，也因为有些烦躁，所以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的开关。
[今夜天气是晴，能见度很高，所以大家可以在十一点左右观察到米勒彗星…]
没错，文晸赫的确在先前的报道里有看到一颗很大的彗星会在这天晚上经过首尔的上空。他忽然想起一部电影，里面提到在某个彗星出现的晚上因为磁场变化的缘故，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却一念成谶。
他知道李玟雨对此非常歉疚，自然他也是接受这样的歉疚的，因为在文晸赫看来这件事多少和李玟雨是有关系的——如果他不是非坚持要深夜见面，或许他就不会出事了。
文晸赫也很清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事到如今，文晸赫也渐渐正面自己的身体至少是暂时无法恢复，那么李玟雨的歉疚对他而言就很重要了。
车祸发生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十一月的末尾。而等文晸赫从沉睡中醒来却已然是夏末了。季节颠倒了个头不要紧，浪费了半年时间也不要紧，最重要的事生活能步上正轨——这也就是所谓的及时止损。
文晸赫下意识地又翻了个身，声响惊动了睡得极浅的申彗星。
“你叫我吗？”彗星揉揉眼睛，睁开朦胧的眼睛：“…要喝水吗？”
他有点崩溃，因为睡下去没多久已经被文晸赫叫醒过三次——关灯，开灯，喝水。他知道文晸赫是故意的，因为文晸赫已经很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的不喜欢。
“我没叫你，是你自己醒的。”
文晸赫实话实说，但因为先前的刻意刁难已经让申彗星全然不信他的这番言辞。面对三番两次的捉弄，起床气一向颇浓的彗星有些忍无可忍了：“你很讨厌我吧？你…哎，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有个人二十四小时待在你的旁边？”申彗星越问越激动，声音也越发地大：“不是我陪着你，也会是别的谁陪着你，赶走我也没有用！”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话是这么说，但文晸赫脸上的表情分明带着些讥讽的意味。
“…总之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申彗星叹了口气，态度平和了一点：“我会认真工作，就请给我一次机会吧。”
在暖色灯光的照射下，申彗星眼里的小星星闪闪发亮。
“为什么一定坚持在这里工作？你完全可以换一个好对付的雇主。”文晸赫的语略有缓和。
“我缺钱，很缺。”彗星扁扁嘴：“因为你这里需要全天的陪伴，所以薪水比其它的要高很多。”他再次诚恳地说道：“拜托了。”
“如果我给你五倍的薪水作为补偿，你明天就走。”文晸赫并不为所动：“怎么样？”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下一个看护来陪你，你是打算一个个地花钱赶走吗？”申彗星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不然你把钱全给我，然后由我负责在门口帮你一个个清理，怎么样？”
文晸赫在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难道是长时间的昏迷让他大脑的转速变慢了？
这真可怕。
“没有问题的话，可以睡觉了吧。”申彗星打了个呵欠，钻回被子里。睡惯了软软床垫的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硬邦邦的地板，硌得他腰疼。
“过来把灯关掉。”
在申彗星完全躺平之后，文晸赫忽然说。
“你…”申彗星忿忿地，并且是极不情愿地再次离开他的被窝，用力地按熄文晸赫的床头灯——明明那家伙一伸手就能自己关掉。
房间里一下子归于黑暗和短暂的宁静，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洒进来，温柔地雕刻出房间里摆设和家具的轮廓。
在这样的光线下，文晸赫似乎也没有那么惹人讨厌了。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文晸赫问。
“没有。”申彗星答。
“我睡不着。”文晸赫说：“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五音不全。”申彗星把头蒙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底世界：“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兔子遇见了一只狐狸，兔子对狐狸说…”
“最后它们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文晸赫毫无乐趣地打断了申彗星的童话，翻了个身：“这种故事结局都一模一样。”
“结局一样，过程不一样啊。”申彗星掀开被子：“按你这么说，人出生就一定会死，那大家什么都别干等死算了。”
文晸赫没有搭理他。
不止是生死，还有很多事情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申彗星脑海里浮现起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例子，不过对文晸赫这样刻板无趣的人，他可不愿意提，免得再被奚落。
再接着，彗星就因为疲累稀里糊涂地进入了梦乡。
文晸赫并没有睡着。
他在想另一件事——
事故那晚，有一颗彗星出现。
而现在，时隔半年多以后，他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叫申彗星的奇怪家伙。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随即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大概是因为出了那次意外所以才变得格外疑神疑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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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走了…”李先镐费力地撑起身体，朝酒保挥挥手，却才迈出一步就哐当一声跌回自己的座位。
酒保见状，无奈地摇着头：“你这样不行，找朋友来接你走吧。”
“不用，我可以…可以自己回家。”
可酒保坚持，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李先镐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可他不知道该打给谁。
“ANDY？”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酒保则像是松了一口气：“噢，你是他朋友吗？送他回去吧，我们这里要打烊了。”
“喝这么多。”朴忠载望着李先镐通红的脸颊，心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拉扯：“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李先镐的眼神迷离，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家里什么都没有，回去跟墙壁说话吗？”
朴忠载知道李先镐一向独来独往。因为在公司里曾经有个管理层对李先镐说三道四，结果文晸赫当场开除了对方。
朴忠载怀疑过文晸赫是不是故意借题发挥，因为那次事件之后，公司里的人都开始对李先镐退避三舍，自然他就没有什么真心的朋友了。朴忠载没有证据佐证自己的看法，只是单凭直觉感受到文晸赫对李先镐的控制欲很强。
“先回去吧。”朴忠载拉起李先镐，好言好语地劝着他：“我不走，陪着你好不好？”
“陪我？”李先镐冷笑一声：“陪得了一时，陪得了一世吗？”
短短的一刹那，李先镐脑海里闪现过了许多画面。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喜欢跟着文晸赫，因为他喜欢文晸赫看着他的眼光，还有仿佛永远不会出错的决定。
可后来，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文晸赫变得刻板而冷酷，以至于自己曾心甘情愿的跟随变成了沉重的煎熬。
这时候，性格宽厚的李玟雨仿佛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觉得真正可以依靠的人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他以为之前的路大概是走错了，但没关系，这次总是对的了。
可结果…
“我可以自己走。”李先镐继续坚持着。
然而他依然没能自己走回家。
伴随着轰然倒地的声音，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04.


几天后。
“申彗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了！”
“我要洗澡。”
那就洗啊…
申彗星皱着眉头，手里扬着的锅铲还停留在半空。隔了很久之后，他从文晸赫愈发阴沉的脸色中读出了什么，才如梦初醒般地自言自语道：“噢，我去放水！”
文晸赫越来越肯定这个人有问题——明明什么都做不利索，是怎么让他混进来的？
他正想发几句牢骚，房间里响起了他的手机铃声。这回，申彗星总算在文晸赫不高兴之前及时地冲进房间去了。
是李先镐打来的电话，文晸赫顺手按了免提。
“ERIC，今天上午有康复治疗，和金医生约了十点钟。”
“我知道了。”
“我有个重要的谈判走不开，就让忠载陪你去吧。”
“嗯。”
短短的四句话，他们就平淡地结束了对话。彗星有点看不懂，不过他识趣地没有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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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申彗星头一次见到了刚才电话里提到的另一个人——文晸赫的私人助理朴忠载。
“你是ANDY找来的看护先生吧？”趁文晸赫在房间里不知忙什么的时候，朴忠载见缝插针地和申彗星聊天：“还习惯吗？”
“还好吧。”申彗星还没有笨到在文晸赫的助手面前吐槽他的阴沉无趣。
朴忠载自然知道申彗星有所保留。事实上，文晸赫的脾气并非完全因为那桩意外，在没有出事，文晸赫的脾气就不怎么好——并不是暴躁，而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公司里许多人都怕他。
“那场意外对他的影响应该是挺大的。”面对申彗星，朴忠载却只能这么说。
相比语调缺乏起伏的文晸赫及李先镐，朴忠载显得活跃许多，因而申彗星相对地比较喜欢他。
从他零散的介绍中，他大致知道了一些和文晸赫有关的事，例如文晸赫和李玟雨是某个知名企业的合伙人，李先镐是文晸赫的青梅竹马。
“以前ANDY是ERIC哥的助手，后来变成了玟雨哥的助手。”
不过这该是曾经的事了，前几天申彗星还亲耳听到文晸赫让李先镐代替他的职位。
青梅竹马？曾经的助手？
这么说，他们应当是很亲密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在申彗星看来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呢？
不过转念间，申彗星又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像文晸赫脾气这么糟糕的人，不给个好脸色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而且，他认为既然对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都如此冷淡，对自己不讲道理也可以理解。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申彗星眉毛一扬，相当轻易地原谅了文晸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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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朴忠载送文晸赫去了医院，严格遵循全天陪伴条款的申彗星理所当然地跟着去了。在医院的康复治疗科，申彗星见到了文晸赫的主治医师——金烔完。
对于康复治疗，申彗星只有看个热闹的份，待文晸赫和金烔完一起进到治疗室后，他就借口出去转转，悄悄溜到了医院的一个僻静角落。
“干嘛要像做贼一样？”沈昌珉不满地斜着眼睛：“这样才更容易惹人怀疑。”
申彗星则对他的抱怨不以为然：“可让人发现了要怎么解释？”
“好吧。”昌珉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样？他发现你没有？”
“没有…吧。”申彗星答得不太确定，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毕竟他不是个真正的专业私人看护。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昌珉咂咂嘴：“知道被发现的后果吗？”他做出一个夸张的狰狞表情：“你，我，铁定一起完蛋。”
唉，早知道就不透露风声给申彗星了。
当初沈昌珉也就是随便一说文晸赫大概就快出院了，之后申彗星就不用偷偷摸摸溜到医院病房去偷看文晸赫，谁知道申彗星直截了当地想混到人家家里去。
“我以前在美国念过一个短期的心理学课程，我觉得…”
拉倒吧，估计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可沈昌珉知道自己是说不动这位哥哥的，也就怪自己当时心软了那么一下下，谁让申彗星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肯定不会露馅，甚至——
“我请你吃大餐！”
就这样，沈昌珉医生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
事到如今，申彗星更不可能轻易放弃：“我知道分寸啦。啊对了，我刚见到你提过的金医生了。”
“烔完哥啊…”沈昌珉反身靠在栏杆上：“我没说错吧，他的确是对文晸赫这个病人特别关心。每一次治疗他都会陪在旁边，而且治疗方案他都会找专家再三研究。”
“或许是…他想研究这个病例？”
“不，我认为不是。”昌珉眯缝起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他以前不是康复科的医师。文晸赫转到康复科没多久之后他就申请调过来了。康复科这种没多少钱的闲职很少有医生主动申请调职，他啊肯定有问题。对了，还有那一次…”昌珉的目光炯炯有神：“文晸赫刚醒的时候，脾气糟得不得了。有一次，他扔出去的东西划伤了烔完哥的脸，烔完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沈昌珉言之凿凿，申彗星也因此也产生了新疑惑：“他…这样图什么呢？”
沈昌珉摇摇头，他也很费解。
名？利？
有可能，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听沈昌珉这么一说，申彗星发觉这件事牵涉到的每个人似乎都比他先前以为的要复杂得多。

05.


申彗星溜回去时，恰好赶在文晸赫出来前的几分钟。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凑过去问了问治疗情况。
“今天的治疗总体是很顺利的。”
金烔完是这么说的，然而从文晸赫的表情上来看这话多少是有水分的。
“那很好啊。”
即便心里有怀疑，申彗星也没有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出口。
---
当金烔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沈昌珉早就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桌后面，仿佛他从来没有偷偷溜出去，也没有和申彗星谈论过任何八卦消息。
“哥，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昌珉说着，瞄了瞄烔完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金烔完按亮屏幕，来电人的名字清晰地显示出来：
李玟雨。
金烔完犹豫了片刻才回拨过去：
“我是金烔完…对，我刚刚才回来…是啊，刚才在陪他做康复训练…还算好吧，毕竟这需要长期的治疗…不不，这是应该的，我也希望他早日康复…好，以后再联络。”
在文晸赫的那场事故的晚上，第一个赶来医院的就是李玟雨，金烔完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要是说起那天的话——
“ERIC？在哪里？！”李玟雨急匆匆地冲进医院的急诊中心。
值班护士跑过来拦住了他：“这位先生，请问您找哪一位？”。
即便已经是深秋，李玟雨的额头依然满是汗水：“我接到电话，说是我的朋友被送到这里…文晸赫，他叫文晸赫！”
金烔完听到李玟雨报出的名字，拉开病床的帘子走了过去：“文晸赫是吗？他想现在要马上做手术，他有亲属到场吗？需要签确认书。”
“我来签，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以吗？”
李玟雨几乎是立刻就这么对金烔完说。
按理说非直系亲属是不合规矩的，但金烔完还是通融了一下：“好吧。”
之后因为文晸赫长时间的昏迷不醒，李玟雨经常到医院去探望他，细致地询问着文晸赫的情况和能够采取的措施，所以金烔完和他渐渐熟络起来。
“他有你这样的朋友可真好啊。”
有一次，金烔完忍不住感叹。
可奇怪的是，听到这句话李玟雨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僵硬，这让烔完感到十分迷惑。
---
文晸赫一回到家，就让朴忠载回去，并且独自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申彗星擦完玻璃之后，文晸赫没有出来。
申彗星扫完地板之后，文晸赫没有出来。
申彗星把所有的衣服塞进洗衣机之后，文晸赫还是没有出来。
他想了想，拖着吸尘机敲响了文晸赫的房门：“我来打扫你的房间。”
文晸赫没有回头，继续坐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彗星张了张嘴，又有点心虚。
“想说什么？”
“我…”
文晸赫终于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扎得彗星心里发毛。
“…也没什么啦，不过…”彗星尴尬地笑了笑：“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今天不是出去过了吗？”文晸赫不以为然，把头转了回去。
嘁，这是什么歪理，吃过早饭难道就不吃午饭了吗？
趁文晸赫背对着他，申彗星不遗余力地用鬼脸发泄心中的不满。
“你这么讨厌我，索性还是回家去吧。”
申彗星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这家伙后脑勺上也长了眼睛不成？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静，嘴里小声地嘀咕着：“简直是罗切斯特再世。”
文晸赫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申彗星面前：“既然你也看过那本书，就应该知道里面很经典的一句话——如果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
“文晸赫先生！”申彗星终于忍无可忍了：“你非要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吗？别说是我，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你的那些朋友们和你在一起都不怎么高兴吗？你有没有想过…”
“你前一世大概是美人鱼吧。”
文晸赫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
“哎？什、什么？”
申彗星有一点懵。
“上辈子没法说话，所以这辈子话特别多。”文晸赫瞥了他一眼：“不是要打扫吗，那就请你赶快。”
不用看也知道申彗星一定快要气疯了，没准头顶还能冒出几缕青烟。
罗切斯特？
慢悠悠地走出房门时，文晸赫默默地胡思乱想着，如果他是罗切斯特，那么申彗星算是谁呢？
是被罗切斯特关起来的疯老婆？
还是倔强不屈的年轻家庭教师？
他还没想出个究竟，又听到从他的卧室里传来钝钝的砰砰声。
“喂！”文晸赫抬高了声音：“你在摔什么？”
“枕头！”申彗星怒气冲冲的声音保无保留地传进他的耳朵，并且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我自己带来的！”
“好吧。”文晸赫窝进沙发里：“不过我想提醒你，要是枕头破了，落出来的羽毛还要你自己打扫干净。”
果然，这么一说之后文晸赫的耳根是彻底清净了。
瞧，他又成功地扳回了一城。
文晸赫无意间抬起头，看见酒柜的玻璃门映出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是在笑吗？
因为这个脾气倔强又直接的看护先生吗？
文晸赫皱起眉头，想起了刚才申彗星说过的话：
[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那些朋友们和你在一起都不怎么高兴吗？]
他当然发现了。别说是他身边的人了，就连他自己也好久没有真的因为高兴而笑过了。

06.


“谢谢。”
“没事。”朴忠载把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咖啡放到李先镐的办公桌上：“晚上喝这个，不会睡不着吗？”
“睡不着还有安眠药。”李先镐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如果我还有时间睡觉的话。”
一整天无休止的会议和工作折磨将他折磨地疲惫不堪，他担忧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会造成巨大的影响，也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给其他人惹来麻烦。但他又在情形这样的紧张和忙碌，至少他就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
“好了，你先回去吧。”
朴忠载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什么事吗？”李先镐抬起头，询问道。
“ANDY，我…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那天…我是说ERIC哥出事的那天，我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我猜可能那个时候他正在开车，因为我的电话分了心才出的事。”
李先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审视着朴忠载的脸，胸口明显地起伏着：“你是说…”
“他先前说起…怀疑你和玟雨哥的关系。”朴忠载知道说出来的后果，他也看到李先镐脸上愈加复杂的神情，这也刺痛了他的心脏：“那天我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他听了之后没有再说任何话，隔了一会儿就挂掉了电话。或许…不，很可能就是我的电话让他走神了，才撞到了路边的行道树。”
李先镐明白了朴忠载的意思。
让文晸赫出车祸的最主要原因很可能不是李玟雨约他见面，而是朴忠载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的内容。
可李先镐自己恰恰也是这个事件的主角。他太想离开文晸赫了，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有人跟踪他的时候也毫无顾忌。
应该说，他根本不想隐瞒。
他巴不得文晸赫早点知道。
---
李玟雨独自走在街头，他的胃有点痛，可能是因为忘记吃晚饭，也可能单纯是因为心情不好。
他停在一家药店门口，不过它已经停止了营业。随即他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寄望它能对自己产生神奇的疗效。
“啊，是你！”
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声音，李玟雨回过了头：“噢，金医生。”
“这么巧。”金烔完感慨着，顺手把自己买的拉面和饮料放在了收银台上。
“路过这里，公司离这里很近。”李玟雨正说着话，胃部的一阵疼痛又席卷而来，比刚才严重不少，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你不舒服？”金烔完立刻察觉到不妥：“要去医院吗？”
“不，不用麻烦。”李玟雨摆摆手：“胃不好，是老毛病。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去我家吧，找点药给你。”
金烔完提议道。
---
“平时一个人住，也不怎么收拾，所以有点乱。”
金烔完一面说，一面打开了冰箱门：“吃药之前要先吃点东西，等我一下。”
“不用麻烦了。”李玟雨坐在客厅：“我喝点牛奶就好了。”
“没关系。”金烔完打开煤气开关：“我也没吃晚饭，顺便的。”
十五分钟以后。
“没看出来金医生的厨艺这么高超。”
“哪里，已经不是经常做了。”金烔完挖了一口饭：“如果有胃病，每年都要做检查，饮食也要注意。”
不知道是因为场合不同，还是只因为此时的灯光特别温柔，李玟雨觉得现在的金烔完与他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
“谢谢。”李玟雨说。
“有心事？”金烔完的直觉一向敏锐。
“你跟我说实话，ERIC恢复得是不是不太好？”李玟雨咬了咬嘴唇：“他还能不能恢复到没出车祸之前的状态？”
金烔完显然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恢复的过程是很漫长的。要完全恢复有难度，但也绝非无法做到。”
“你一直对ERIC很关心，”李玟雨点点头，喃喃自语：“谢谢你。”
“你怎么了？”金烔完蹙起眉头，李玟雨此刻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妙。
“那天，是我打电话给ERIC，想和他见面的。”李玟雨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睛盯着菜碟边缘蜿蜒的花纹：“要不是我，他就不会出车祸。”李玟雨沉湎于自责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金烔完眼里多出的闪烁。
“…都过去了。”金烔完的安慰很勉强：“努力让他尽快康复比较重要。”
李玟雨撑着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金烔完心里也藏着一个秘密，现在几乎达到了要破壳而出的地步。
因为在烔完看来，导致这样严重后果的罪魁祸首不是李玟雨，而是金烔完他自己。
[金医生，实际的出血点与预测相比偏差超过5mm，还要继续吗？]
[金医生，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引起血管破裂。]
[金医生，病人血压下降了。]
[金医生…]
“你还好吧？”
“哦…我没事。”金烔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手里捏着的纸巾，他悄悄做了几次深呼吸，装作平静地回答道：“没事，突然想起了工作上的事。”
“那就好。”李玟雨虽然疑惑，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这天夜里，李玟雨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公司，而是借宿在了金烔完家空出另一个房间。这个主意是金烔完提出的，按理说应该推辞一番，但李玟雨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听金烔完这么说：
“这么晚了，开车可能有点不安全吧。”
他知道他们想到的应该是同一件事，但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金烔完已经出门上班了。不过餐桌上留下了金烔完准备的早餐，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两行工整地字迹，让他要吃早饭，如果不舒服要记得去医院。
李玟雨的视线停留在便签角落上那个用马克笔画着的大大笑脸。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三笔，却足够让他的心情忽然好起来。

鉴于！！剧情复杂！！可能有人看得云里雾里！！
防止世界被破坏！！更防止你们弃我而去！！
我要剧透了剧透了剧透了！！！
看了你之后就没啥悬念了！！！
真的！！！
不想看剧透的，请一定不要再往下看了！！
【准备剧透】
前方高能
真的高能
不是瞎说的
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剧透分割线---
彗星来的那一夜，二毛为了跟老大摊牌，约老大见面。老大本来就知道MD的事情，也猜到二毛要说什么，他之前就让JJ查这件事（他其实是在旁敲侧击警告J，J喜欢D的），所以上车的时候给JJ打了个电话想问他查到什么实锤没。但是JJ没接，老大就自己上路了，然后开着开着JJ回了电话，电话里JJ说他找的人查到了（实际上DD知道有人在调查这件事，他很想离开老大，所以发现的时候故意让对方有实锤），然后老大有点分心，以致于没有看到路上乱晃悠的星星（因为阿司匹林吃多了所以有点神志不清？），然后他为了躲星星就撞树上了。星星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手机，所以耽搁了救治的时间，再之后艾力被送进了急诊室，万妮那时候还是脑科的医生，他认为要马上动手术，但是实际上手术当中的状况超乎了他的预计，手术并不是很成功，万妮出于愧疚心里跟着艾力转到了康复科。
不过，我觉得艾力本人跟这场意外也是有关系的！！难道不是吗！！
---你确定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昌多里是康复科的医生，你猜星星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艾力说星星是美人鱼也算半个梗，美人鱼失去了美妙的嗓音（童话里是嗓音换了腿，哦草肯定是好腿），结合第三章艾力让星星唱歌，星星说自己五音不全——其实星星本来是唱歌的，但是因为某些意外声带出了问题，花了很多钱治也治不好——一开始星星总说自己没钱其实是真的。
那个意外之后，星星发现艾力送进的就是昌多里那家医院，所以一直混进去看艾力，最后昌多里帮他混进了艾力家。
---你真的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我们再回到第一章，星星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表达谁是谁（DD带他进去，二毛和艾力都在），反而还是二毛说了句来了啊之类的话，但是星星很直接地对艾力说了请多关照之类的话，说明他早就知道哪个是艾力了。
那…你猜会不会有人早就发觉了？
---再看下去真的连个彩蛋都木有了---
标题叫彗星来的那一夜，我猜你会以为彗星来的那一天是指天上的那颗彗星。
可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前面（好像是第三章）写了事故发生的那天是十一月的末尾，你猜是哪一天？
你猜？
你猜？
你猜？
哼哼，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到这里真的是胖次都抖给你们看了---
但是没关系，后面怎么发展我是绝对不会剧透的哟！
你说…艾力知道了星星是为什么混进去的之后，会怎么对星星呢？
哟哟切克闹，狗血剧情来一套！

07.


如同白驹过隙般，转眼间申彗星到文晸赫家已经半个多月了。即便日子过得不怎么平静，但他最终还是磕磕绊绊地留了下来。
“我说，金医生寄来的穴位贴别忘记用。”
“怎么贴？”
“之前他在医院不是告诉过你吗…”
“他好像是对你说的，你不会是又忘了吧？”
申彗星抱着洗衣篮路过客厅的时候，看到文晸赫一时兴起收看的电视剧，心虚地转移了话题：“咦，在看什么？”
文晸赫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申彗星又细细碎碎地回答起自己刚才的疑问：“这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鸟来着？男主角不错，男二号就太油腻了…”他评论得兴起，自顾自地砸了砸嘴：“…你看看，替别人帮佣真的很辛苦，特别是碰到一个难缠的雇主。”
文晸赫终于忍耐不住，放下手里叠着的纸鹤说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哦。”申彗星瘪着嘴，抱着篮子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文晸赫却又叫住了他：“你…有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
“是你的心在燃烧？”彗星顺口接道，狐疑地望着文晸赫铁青的脸。不过幸好很快他就从空气中飘散着的淡淡焦味中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把洗衣篮随手一扔便冲进了厨房。
---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就知道你会不客气，申彗星无奈地想，谁让他又把饭煮坏了。
文晸赫合上菜单：“我想吃惠灵顿牛排。”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申彗星忿忿地想，尽管他也很想吃吃看，但一旦考虑到要用他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可到底也是他提议要请文晸赫吃饭来将功补过，总应该大方一点。他一边点头同意着文晸赫的点餐，一边按铃叫来了侍应生：“麻烦要情侣套餐。”
文晸赫瞪着他：“你…”
申彗星把两份菜单一起递还给侍应生：“就要这个，谢谢。”
“喂！”
“情侣套餐里有这个，你看看。”申彗星拿起插在桌上架子上的宣传页：“你想吃的，还有我想吃的，全部都有，送饮料和蛋糕，结账还能打九折。”他摊摊手：“既然这样，干嘛要白白多花钱呢？”
“我们又不是情侣！”
“谁规定只有情侣才能吃情侣套餐的？法律有规定吗？”申彗星不以为然。他为在这件事上扳回一城欣喜万分——至少这次的钱不算白花。
这时候，文晸赫的手机响了。
“ANDY？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喝酒了？不，等你酒醒了再说。”
申彗星目睹文晸赫果断地挂掉电话的全过程。
他还记得朴忠载不太情愿地告诉过他，文晸赫和李先镐的关系——青梅竹马，据说还有要订婚的打算。
可在彗星看来，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刻板无趣，特别是文晸赫刚才这样的态度，换作是自己早就想痛扁他一顿了。
文晸赫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若是秋日里的宁静湖面，甚至还有闲情抽出宣传页慢悠悠地叠了个纸鹤。
叠纸鹤的主意据说是金烔完提出来的，因为文晸赫的手部控制力因为车祸的关系受到影响，所以需要一些手部练习帮助他恢复。
他的动作很慢，也极沉稳，从把长方形的纸张裁成正方形的动作开始，每个步骤都很严密且妥帖。申彗星自问没有这样的耐心，也不知这样到底有没有必要。
彗星就这样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文晸赫缓慢而仔细的动作，直到上菜的间隙文晸赫把纸鹤放在他面前：“送给你。”
“给我吗？”彗星有点意外。
“嗯。”文晸赫拉开餐巾，把它的一头垫在盘子底下，另一头铺在膝盖上：“这里你常来吗？”
“偶尔会。”
“所以点情侣套餐是你的惯例？”
“这倒不是，我们会点家庭套餐。哎？”申彗星摸出手机，发现他也接到了李先镐的电话：
“喂？”
“你和ERIC在一起吗？”电话那头，李先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好像的确喝了不少。
“对，我们在外面吃饭。”
“在哪儿？”
“我们…等一下噢。”彗星刚想报出地址时瞥见文晸赫向他伸出手，他错误地以为文晸赫想和李先镐说话，就把电话递给了他。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文晸赫接过电话就按了挂断，然后把申彗星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喂！”申彗星立刻站了起来：“你干嘛？”
“坐下。”文晸赫面不改色，声音虽低但极有威慑力：“没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你吗？”
“我…”申彗星环顾四周，果然自己的动作在安静的餐厅里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犹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坐回了座位上：“干嘛挂掉我的电话？”
“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如果ANDY生气了怎么办？他要是把我开除了，我不就失业了…”彗星苦着一张脸：“失业了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活不下去…现在找份工作不容易…”他央求道：“把手机还给我吧…”
“他要是开除你，我就再把你雇回来。”文晸赫不以为然：“这样行了吧？”
彗星犹有不甘地缩回手，嘟囔着：“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文晸赫喝了口酒，神情淡漠：“你天天和我在一起，看见我跟ANDY吵过架吗？”
这倒是没有。
不过刚才文晸赫的措辞令申彗星感到迷惑，他说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李先镐对文晸赫而言可以称作“别人”吗？
“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更不喜欢和不清醒的人说话。”文晸赫用叉子挖了一块蛋糕，望着申彗星：“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哪里不对。”申彗星中肯地评价：“可是就因为这样才显得奇怪。你们是恋人吧？这样有点冷冰冰的…有点怪怪的。那个…我就随便说说啦。”
文晸赫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才继续着先前的动作：“忠载告诉你的？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随便聊聊嘛。”彗星小声嘀咕。
“我跟ANDY认识很多年了，比认识玟雨还要早几年。我们的性格中的相似点很多，很合得来。”文晸赫放下餐具，抽了张纸巾出来：“大概是太顺理成章，所以没有想过是不是爱情。”
“…像负心汉的言论。”申彗星哼哼道。
“是吗？”文晸赫没有生气：“我对不起他什么了？”
总有吧，彗星思考着，因为李先镐看起来活得很压抑。
“有钱人是不是都这样？”彗星撑着脑袋：“对感情很淡漠。”
“有吗？”文晸赫回答得很模糊：“还好吧。”
他这个态度让申彗星更为好奇，问道：“你们以前也一直这样吗？”
“是。很无聊吗？”文晸赫顿了顿：“今天ANDY一定会来找我，而且…会跟我提分手。”
“哎？”申彗星睁大了眼睛：“什么？”
不知怎么地，文晸赫觉得眼睛睁得滴溜溜圆的申彗星看起来特别有趣：“不信？”
“你竟然能这么气定神闲地说这种话。”申彗星忍不住说道。
“可能因为我的确不爱他。”文晸赫轻笑了一声：“他爱的人也不是我。”
他早就知道，然而不能接受任何一种背叛的心理桎梏着他的心。这最终害了别人，也害了他自己。
“你…会答应吗？”
文晸赫没有回答，而他也发现申彗星的神情复杂，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会不太高兴，琢磨着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你在想什么？”
文晸赫明知故问。
“我没想什么…不过你在笑什么？”
奇怪了，申彗星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什么？
文晸赫略带惊异地回过神——他笑了吗？
“我可以说说看我的想法吗？”彗星正色道：“如果你认为这不是爱情，那么就算了吧，也算…是放过自己。拥有很多没用的东西占地方，还不如有几件宝贵的好好珍藏。幸福的生活不需要有太多，能做喜欢的事，又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知不知道你的废话一直都很多。”
“…知道。”
果然，他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申彗星气馁地想。
“不过这几句还有那么点道理。”
“咦？”
申彗星缓缓垂下去的脑袋忽然扬了起来。
“你吃不吃，不吃这块就归我了。”文晸赫岔开了话题。
“喂！”申彗星惊异地发现，在他忙着说话的时候，心爱的蛋糕已经缺掉了一大块，于是眼疾手快地伸出了愤怒的叉子：
“你给我留一点！”

08.


是夜。
“今天有好多星星啊。”
“晚上有星星有什么奇怪的。”尽管这样说，文晸赫还是随着申彗星的目光眺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颗是启明星吗？”
“启明星哪有这么早出现。”申彗星撇嘴。
“你对星星很有研究吗？”
“还好啦。”
文晸赫停住脚步：“天上那种彗星靠近地球的时候真的会发生奇怪的事吗？”
终于抓住机会，申彗星边走边琢磨着趁机挖苦文晸赫一番：“都是迷信啦。嘁，念了那么多书还相信这种迷信的说法，真是…哎！”他只顾着说话，浑然没有察觉到路上的坑洼，晃神间差点就与水泥地发生亲密接触。
然而事实与他料想的产生了鲜明的差距，因为文晸赫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彗星踉跄着扑向了相反的方向——
文晸赫的怀里。
好巧不巧的是，这里是文晸赫家附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申彗星恰好瞥见了旁边路灯阴影里站着的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是…李先镐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彗星立刻跳开了半米远，还不忘拉拉文晸赫的袖子提醒他。
“你们回来了？”李先镐朝他们走过来。因为喝了不少酒，所以他的脚步有些晃悠。
而申彗星则莫名地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呸！
旋即，他在内心强烈地否定着，胡思乱想什么呢。
可他的脸还是红了，因为他感到明显的灼热感爬上了他的脸颊。
“我有话对你说。”
李先镐的声音再次划破了夜的寂静。
---
李玟雨走出了健身房里的浴室，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接着合上柜门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金医生？”
“嗯？”金烔完扭过头：“啊，是你。”他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你公司在这附近，所以常来吗？这么巧，我才在这里注册了会员。”
“我注册了很久，不过最近都没有来过。”看时间还早，他向烔完发出了邀约：“要去喝一杯吗？”
毕竟回去也是一个人，难免有点无趣。
“噢？”烔完挑挑眉毛，略有惊讶：“…好啊。”
---
已经二十分钟了。
申彗星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盯着墙壁上的挂钟。
他们三个人一进来之后，文晸赫就把李先镐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申彗星很好奇，就蹑手蹑脚地凑近房门企图探听对话的内容。不过他们的声音太小，在外面的彗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李先镐在说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李先镐终于出来了。申彗星想与他打个招呼，但李先镐径直地从大门走了出去，像是心事重重。然后文晸赫也走出了房间。和李先镐一样，他也没有什么表情。
“你们…分手了？”彗星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
“我答应了他两件事。”文晸赫答：“一是分手，二是辞职。于公于私，他都坚持要分清楚。”
从刚才起文晸赫就不禁在想，李先镐非要喝醉酒才有勇气对他提出这些，自己到底成了个怎样可怕的人？
“我突然间觉得没有什么了。”文晸赫说，仿佛放下了一个很沉重的包袱：“刚才对你说起以前的事时，想起了ANDY过去的样子。以前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他，现在他想要自由，我没有理由拒绝。”说着，文晸赫也盘腿坐在了沙发上：“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我们关系很好，后来因为我把人看得太简单，所以被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合伙人骗过一次，欠了很多钱，还差点陷入牢狱之灾。之后，我就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意味着文晸赫从那个时候也开始提防身边的其他人，例如李玟雨和朴忠载，当然也包括李先镐。
一开始的变化表现在细枝末节，那时候李玟雨很忙，李先镐又去了美国两年，到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偏执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他已经只剩下一个武断而孤独的灵魂。
“ANDY有喜欢的人了，他应该有自己的幸福。”
“嗯？”申彗星眨眨眼睛：“你知道？”
“是玟雨。”文晸赫看着天花板：“玟雨也很喜欢ANDY的。话说回来，忠载也喜欢ANDY…ANDY果然是很讨人喜欢的。”
“什么？”彗星的声音高了八度：“真的吗？”
难怪，说起李先镐和文晸赫之间的事情时，朴忠载的语气就怪怪的。
“真的。”
是的，所以——
“我知道忠载是喜欢ANDY的，所以才让他去调查ANDY和玟雨之间的事。原本没有必要把他牵扯进来，我也没有必要去找什么证据。但我想借这件事告诉忠载什么可以，而什么不可以。”
所以刚才李先镐说的是对的，他不该把那场事故的责任归咎于其他人，因为是他明知真相又不愿意承认，李玟雨才会在半夜约他摊牌；也因为他曾让朴忠载去查探实情，并且在出发之前给朴忠载打了个电话确认，才会在半路上接到了朴忠载的回电，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行人，最后躲避不及才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
“我是不是很可怕？”文晸赫问。
申彗星怔在那儿，他感到心底的寒意渐渐蔓延上来。
文晸赫见他不说话了，也就没有再做声。
所以罪魁祸首是他自己才对，但也恰恰是这场意外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才有机会救赎一下自己。
命运都是安排好的。
隔了一会儿，申彗星率先调转了情绪。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根细长的棒子塞进袖子里，然后神秘兮兮地用胳膊肘捅捅文晸赫：“来，我给你变个魔术。”他从衣袖里抽出刚才藏着的棒子，眼疾手快地拔掉了头上的一部分，瞬间一束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文晸赫的眼前：“是不是很酷？”
“刚才餐厅送的那个？”
“对啊。”见文晸赫的情绪波澜不惊，申彗星也失了兴致：“你怎么没点惊喜。”
“哇哦！”文晸赫用力拍拍手，用三岁小孩似的童音说道：“好棒！”
“这还差不多。”彗星顺手把塑料花塞给文晸赫，拍拍手，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我去干活了！”
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
目送申彗星的背影走进储藏室，文晸赫默默地想着。
[是医院的一位医生介绍的，我之前没见过他。]
[既然你知道他很可能是有所企图才接近你的，就赶紧让他走吧。]
冷不丁地，文晸赫的耳畔回响起了李先镐刚才的话语。
在见第一面的时候，申彗星就已经露出了马脚。只是文晸赫以为他是李先镐专门找来盯着他的人，才没有捅破。
[不，我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没关系，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
“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洗手间门口，金烔完对着里面大声说道。
“帮我接一下，如果没有急事就让他明天再打给我。”
李玟雨的声音从哗啦的水声里含混地传进金烔完的耳朵。
“喂？”金烔完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李先镐打来的，因为来电显示的不是全名，所以金烔完一时也没有辨别出对方的身份。
“李玟雨呢？”因为惊讶，李先镐的声音也变得奇怪。
“他在洗澡，他说没有急事就明天再打给他。”金烔完重复着李玟雨刚才的话。
“是吗…”李先镐的声音沉了下去。
“请问…”
“我明天再找他好了。”李先镐的声音越来越轻：“谢谢。”
金烔完疑惑地看着李玟雨的手机，直到屏幕完全按下去。
“有什么事吗？”李玟雨从浴室里出来，穿着金烔完替他找来的衣服。他今天的运气有点糟糕，不然也不会碰到醉酒的疯子翻他一身的啤酒，又湿又凉。
“他说明天再找你。”
“噢。”李玟雨点点头，不以为意。

09.


人生会遇到很多严峻的选择题，有时是生存和死亡，有时就是——
“鳀鱼干有两种，要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还…”申彗星挠挠头，转向了右后方：“要…咦？人呢？”他吓了一跳，四下张望着，而文晸赫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开了。
申彗星又急又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一声，两声，三声…文晸赫就是没有接他的电话。这时候彗星才猛然想起文晸赫出门之前似乎说过不想带手机这类的话。
他懊丧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拎着沉重的袋子朝门口走去。
---
果然外面的空气好多了。
文晸赫站一脚深一脚浅地跨出市场的大门，仔细检查自己的裤腿边缘有没有被弄脏。他完全忍受不了菜市场里面混杂的腥臭和嘈杂，即便申彗星说里面的东西种类多又便宜。
他又不缺钱，干嘛不去干净又整洁的超级市场呢？
文晸赫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漫无意识地随意欣赏眼前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路上偶尔才会出现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虽然他们看起来有点疲乏，但文晸赫还是挺羡慕他们的。
就算累，也总比自己整日待在家里强多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核心人物，公司若是没有他指点江山就起码会塌下半边天，可实际上自己神隐了这么久公司依然在正轨上运作，他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慢点跑！”
文晸赫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喊着，他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在追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孩子一看就是好动的一类，只顾着蹬蹬蹬地横冲直撞，完全没有注意路边的危险。文晸赫也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在小男孩要冲出马路的时候顺手将他捞了过来。也仅是电光火石的瞬间，有一辆速度很快的车掠过了他的身旁。
“啊，多亏了您！”大婶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没关系。”文晸赫笑笑，蹲下去拍拍惊魂未定的小男孩的头：“你这样乱跑可不行。”
“你…是谁？”小男孩眨眨眼睛。
文晸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申彗星抢了先：“他是坏蛋！”
“不！”小男孩倒是很认真：“他是英雄！”
---
医院。
“没、没有吗？”沈昌珉还想试图掩盖：“会不会是弄错了，明明就是他们那里介绍来的！”
“怎么可能？”金烔完哗啦一声拖出椅子：“我之前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连基本的护理常识都说不清楚，果真是来路不明，幸好打电话问一问。”
金烔完压根没想过沈昌珉和申彗星早就是串通好的，他以为昌珉也是纯粹被蒙在鼓里：“是你朋友推荐的吗？不然就报警吧！”
“报、报警？！啊别…别啊！噢，我是说的确是我朋友认识的朋友推荐的，可能当中有些问题…可要是报了警我朋友和我不都脱不了干系吗？”
“那…”听昌珉这么一说，金烔完冷静了点：“先不报警也可以，但不弄清楚也不行！”
---
“干嘛不打招呼就走！”
“我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没听到。”
“那就再说一遍嘛！出门也不带手机…”
“我认得回家的路，身上也有钱，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在行动上稍稍有点不便，又不是完全丧失生存能力。
申彗星迈了一大步，横在文晸赫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你也想想别人好不好，你突然之间不见了我会担心。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走丢，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可是我说不要去菜市场，你非要去。”文晸赫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反击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
“我是说我要去，又没有让你跟我去。”申彗星立刻反击道。
“但你每次买的那些都不对，完全不对。”文晸赫并不让步：“既然都是花我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指定要去超市买？”
“哪有不对…”自知在这件事上理亏，申彗星的声音有那么一丁点虚了：“都是差不多的嘛。”
他们在安静的街道上争争吵吵，实在难以让别人不注意。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从他们身边走过，大叔镇静地评论道：“现在年轻人火气都不小啊。”
“有什么关系。”大婶跟着搭上一句：“床头吵架床尾和，我们年轻的时候不也这样。”
“什么…哎？”申彗星在他们身后张牙舞爪地挥着手臂：“大叔大婶，我们不是…”自然收效甚微，他回头发现文晸赫站在他背后不知在笑什么，就更气不打一处来：“喂！”
“我…”文晸赫刚想讲话，就被申彗星噎了回去：“我刚才还没有说完，我…”
“真是的。”文晸赫目睹申彗星伸出左脚，不偏不倚地踩在右脚散开的鞋带上。来不及多想，他就像捞小朋友一样把申彗星拉了回来。
算上前一次半夜被坑绊倒，这是文晸赫第二次成功挽救申彗星，动作当然就熟门熟路很多了。
“咦咦…哎…哦？”发出一连串丰富的象声词后，申彗星最终稳稳当当地靠在文晸赫的胸口，他的眼睛因为吃惊暂时停止了眨动，而脸忽然像是被点燃了似地热了。
文晸赫蹲下去，把申彗星散开的鞋带系好。他的动作很慢，明意识里是自己手上的力气没有恢复，潜意识里他想通过这样时间的拖延来让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
是啊，他好像也脸红了。
“我可以自己来的。”彗星咕哝着。
“你拿着东西不方便。”文晸赫又站了起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没买？”
“是啊，还要买水果和蔬菜。”申彗星一溜小跑跟上他。
果然，文晸赫成功地把申彗星的注意力移到了别处：“嗯，你打电话给忠载，让他载我们去超市。”

10.


文晸赫开始后悔了。
“哇哦！”申彗星发出雀跃的欢呼。
文晸赫用右手支着沉重的脑袋：“你能不能小声点。”
然而申彗星并不理会他，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朴忠载：“再试试这个！”
这一次，朴忠载依然用嘴接住了申彗星扔向他的巧克力豆。
申彗星和朴忠载真算是一见如故的类型，这是文晸赫很不理解的。
“喂，我说你能…”文晸赫有些忍无可忍。
申彗星睨着他：“干嘛生气，不玩就是了。”
“我没生气。”文晸赫否认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无聊，而且会影响到别人。”
申彗星认真地伸头张望了一圈：“这附近哪有人？”
“你让忠载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不是影响别人是什么？”文晸赫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
朴忠载分明感觉到申彗星炯炯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了自己脸上：“无聊吗？”
文晸赫也把头转向了朴忠载：“无聊吗？”
事实上朴忠载没有觉得很无聊，但他也不想得罪文晸赫，所以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平白无故地会被卷进这场纷争的核心。
况且斤斤计较这种芝麻绿豆小事的人不是才更无聊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申彗星的手机响了。朴忠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先接电话吧。”
申彗星瞥了屏幕一眼，按通了电话：“喂？”
“哥，我们可能要穿帮了！”
沈昌珉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什…什么？”
闻言，申彗星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的脸色也立刻变得晦暗，坐在他旁边的文晸赫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小心一点，不然…就找个理由辞职吧！”
“我…我…”
“要不，别跟他完全说实话，就说…”
电话那头，昌珉急切地给与了很多建议，但彗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文晸赫想知道申彗星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才会这样魂不守舍，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申彗星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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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了？”
见李先镐神色凝重，李玟雨有些紧张，他站起来给李先镐倒了杯水。
但还没有等到李先镐开口，李玟雨的电话就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金烔完。
李玟雨犹豫了片刻，最终仍接通了电话：
“喂？”
“你在公司吗？”
“我在。”李玟雨回答，电话那头金烔完的声音很急切，这让李玟雨难免疑惑。
“我快到你们公司楼下了，可以出来见一面吗？”
“可我…”李玟雨下意识地看了李先镐一眼，他发现李先镐也正盯着他。他下意识地缩回了视线，含糊地对金烔完说：“我现在有点事，不然可以电话里说吗？”
可金烔完告诉他是很重要的事，要当面告诉他。
李先镐主动打破了僵局，他站了起来：“你忙完了来找我吧。”
他的确是因为李玟雨的犹疑感到不快——他在李玟雨心里从来就没有是第一位过。文晸赫的排位在他之前，这次电话里的那个人的排位和他至少也是平行的。
他想对李玟雨说的是他要离开公司，也打算暂时离开首尔。他已经决定要这么做，无论李玟雨开不开口挽留他，他都是要走的。
他的心意已决，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可他期待有个人愿意放下一切，陪他任性一次。
文晸赫不是这个人，李玟雨也不是。他不知道这个人在什么时候，以及在哪里才会出现。
李先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合上磨砂的玻璃门。几分钟之后，他注意到李玟雨经过了他房间的门口，脚步停顿了片刻，但还是过了过去。
李先镐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想知道电话那头的人究竟是谁。于是他也悄悄地打开了门，穿过走廊，搭上了另一部电梯。
---
李玟雨在楼下的咖啡厅里见到了金烔完。
“什么事？”李玟雨奇怪地问。
已经是秋天了，外面的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就在这样的天气，接近黄昏的时间，金烔完的额头上竟然还有薄薄的汗珠。
“申彗星不是真的看护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觉得有点可怕。”金烔完摇摇头。
“这…”李玟雨感到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觉得他有点奇怪，所以去查了一查，结果他根本不是之前说的那个机构介绍来的，而且全国注册过的看护师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李玟雨记得文晸赫提起过，申彗星说自己很缺钱。他如果真的别有企图，会不会是图财呢？
不论如何，他要告诉文晸赫这件事，并且尽快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我知道了。”李玟雨打算现在就去文晸赫家：“这件事被发现多亏了你，谢谢。”他从椅背上取下外套：“不止这次，ERIC住院之后一直都多亏你了。”
这句话在李玟雨看来是寻常的称赞，可金烔完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怎么了？”李玟雨留心多问了一句。
恰恰是这句话，让他知道了一个被金烔完隐瞒了许久的秘密。
“那是因为…手术是我做的。”金烔完紧紧握着咖啡杯：“手术不是很成功。实际的情况和我们先前预估的产生了比较大的偏差…之后我想过很多次，当时中断手术才是最恰当的。可、可是当时我觉得我可以做好，所以我坚持由我来完成手术。”
“这…”玟雨顿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不…”
“即便最后没人认为是医疗事故，但这是我的责任。”烔完抬起头，声音微微颤抖：“可能是我以前过得太顺利了。”
所以，这次的打击对他的职业生涯也是致命的。性格太敏感的人果然不太适合当医生，不然对自己来说早晚是一种痛苦。金烔完知道这次是他懦弱，他再也不能平静地面对患者和手术，所以他主动决定转到没有什么人自愿调职的康复科。
恰好文晸赫也被转到了那里，他想或许自己可以努力弥补些什么。他知道有人猜测他以前就和文晸赫认识，甚至有传闻说他是为了文晸赫的什么，毕竟文晸赫在康复治疗前期的性格尤为尖刻，冷漠，充满敌视，是个令人避之不及的病患。
“是我的错。”金烔完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对不起。”
李玟雨的头顶仿佛堆起了沉重的乌云，他一直以为金烔完对文晸赫的关心是出于善意，或者至少是医者仁心的本能。
他从未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也以为金烔完是个温和善良的人，可这些在一夕间就如同在地底尘封已久的古迹，一旦重见天日就立刻灰飞烟灭。
李先镐站在咖啡店的落地窗外观察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从这两个人的神情判断，他们应该是在谈论很严肃的话题。
他看到金烔完的时候，忽然回忆起了之前晚上打给李玟雨的电话里那个让他略感熟悉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就是他，没错。
李先镐绕到旁边的门，走进了咖啡厅。
“…总之，申彗星的事情我会处理，来路不明的人不能留在ERIC身边。”李玟雨忍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只想赶快离开。
“我上次去找ERIC哥的时候，向他提起过我对申彗星的一点疑虑。”李先镐直接地加入了对话：“记不记得申彗星第一次出现在ERIC哥家的时候？那天我带他进去，他很自然地判断出谁是他要照顾的病人。”他面向李玟雨：“你也在，他怎么知道不是你？”
李先镐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出不妥，直到那一天蓦然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
但文晸赫的反应比他预料的淡定很多。
[我知道了。]
[…就这样？]
[嗯。]
[既然你知道他很可能是有所企图才接近你的，就赶紧让他走吧。]
[不，我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所以李先镐走的时候没有和申彗星说什么话，他怕他的反应泄露了他的猜疑。
“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李玟雨的声音有气无力：“我们回去吧。”
他拍了拍李先镐，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金烔完。
李先镐瞧瞧李玟雨，又瞧瞧金烔完，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跟了出去。

11.


夜幕渐渐降临。
李先镐隔着玻璃门目送员工一个个地下班离开，短暂的嘈杂之后是冗长的寂静。转过身，他踱步回李玟雨的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个木制摆件：“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李玟雨没有立刻回答，而李先镐从他的目光中分明看出了迟疑：“金医生送给你的吗？”
在许多时候，李玟雨不得不承认对李先镐的佩服，虽然他年纪小于自己，但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直觉都胜过自己许多。
“那就是了。”李先镐把这小玩意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你是挺喜欢金医生的吧。”
“因为ERIC的关系才接触的。”李玟雨的回答模棱两可：“你也知道的。”
“我记得有一天，我给你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金医生。”李先镐微微扬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他说你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那天是因为在酒吧里有人把酒翻在我身上，所以去金医生家换了件衣服。”玟雨察觉出先镐的暗示：“我跟他没有什么。”
“如果只是普通关系，你不会放心到去别人家里。”李先镐叹了口气：“起码你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他歪了歪头：“我猜你对他的印象一直都很好，所以今天听到他那样对你说出实情，你感到难以接受，对不对？”
李玟雨心里明白李先镐说的是对的。
“哪一个医生不希望赶快挽救自己病人的生命？没有人想害ERIC，我相信当时的状况一定很严重，所以金医生才会坚持要完成手术。如果我遇到一个分岔路口，选择了一边之后走了很久才发现自己错了，就会很懊悔为什么不选另外一边，明明刚才觉得那边看起来才比较像。”李先镐拍拍李玟雨的肩膀：“在我看来，金医生只是把这种错误放大了很多倍。放弃自己正好的事业，一直陪着ERIC，他付出的也够多了。”说着，李先镐叹了口气：“我越来越发觉，那场事故遗留下的病人不止ERIC一个。”
“我…”李玟雨考虑良久，才犹豫着开口道：“刚才态度是不是太生硬了？应该道歉吧。”
“你觉得应该就去。”李先镐伸了个懒腰：“嗯…我想回家了。”
“刚才你说要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李玟雨又想起了先前的话题。
“我要去美国了。”几乎是不假思索，李先镐便一字一顿地认真说出：“可能会待一阵子。”
“哎？”李玟雨睁大了眼睛：“一个人吗？”
“一个人。”李先镐微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我决定了。”他走出李玟雨的办公室，朝他挥挥手，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不能总等着别人来找他，或是来爱他。
人生有些路必须要独自走过，有些分离也必须有人先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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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放一点盐。”
申彗星嘀咕着，打开了调料罐的盖子。
“你刚才放过了。”文晸赫立刻阻止了他：“不记得了？就在几分钟之前。”
申彗星的心事重重…不，甚至是明显的恍惚持续到了晚上。
“你到底怎么了？”文晸赫问道。
“我…没事啊。”彗星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可能有点感冒，所以头痛…记忆力不好了吧。”
感冒？文晸赫才不相信：“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下午接了那个电话之后突然变成这样的？”
“没、没有啊…”申彗星心虚地回答。
文晸赫不再说话了。
对他而言，看穿一个人说谎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就好比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做些小动作，你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但在他看来是相当小儿科的。
然而他不着急知道原因，因为他知道很快真相都将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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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镐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遇见了去买烟的朴忠载。
“少抽点烟。”李先镐收拾起自己买的东西。
“少喝点酒。”朴忠载顺手从李先镐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罐啤酒。
“对了……”李先镐走开两步又回过头：“帮我去查查申彗星，但别让他发觉。”
“他？”朴忠载的眉毛夸张地扬起。
“对。”李先镐点头：“他的事，越详细越好。”
“他有什么问题吗？”朴忠载拿过烟和找回来的零钱，心想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发觉不妥。
“查查就知道了。”李先镐不愿让朴忠载知道太多。
而忠载当然也知道先镐的想法。李先镐总是这样，很多事都宁可永远埋在心底，所以旁人很难走进他的心里。
时至今日，朴忠载的脑海里还清晰地记载着见李先镐第一面的时候。
正巧，那天是他来这家公司面试的日子，他在电梯里遇见了李先镐。当时的场合有点尴尬，因为朴忠载急着搭电梯上楼，但偏偏他一踩进去就刚好超重。
“我等下一班好了。”
站在里面的李先镐作了让步。他与朴忠载擦身而过的时候，朴忠载留意到了他的胸牌——他惊讶地发现李先镐原来也是这家公司的职员。
可惜的是，他正式入职后知道了两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第一，李先镐早就是文晸赫的青梅竹马；第二，他被雇佣的原因恰恰就是李先镐要回美国一段时间，自己是他的继任者。
好不容易等到李先镐回来，他和文晸赫的关系出现裂痕，然而朴忠载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李先镐和李玟雨越走越近，自己则不得不去调查他们两个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以前朴忠载认为大概没有了，可现在——
“对了，我要去美国了。”
李先镐说得云淡风轻，留下朴忠载一个人兀自发着呆。
去、去美国？
朴忠载怔在原地足足五分钟之后，才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似地。他抬起头，飞奔着离开了便利店。

12.


李玟雨按响金烔完家门铃的时候，金烔完恰好喝完了第二罐啤酒。
“是你…”烔完用力眨眨眼睛，心里念叨着才两罐不至于产生幻觉。
“我可以进去吗？”李玟雨问。
“当然。”金烔完打开了房门，李玟雨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客厅。玟雨发现客厅里没有认真收拾，凌乱的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个…”烔完察觉了玟雨的眼神，抽出纸篓把桌上的垃圾拨进去：“有什么事吗？”
李玟雨清清嗓子，正色道：“今天的事…我态度不太好，我想向你道歉。”
金烔完迷惑地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被金烔完这么一看，李玟雨有点紧张：“那件事也不应该全怪你。”
---
经历了将近半小时的盘算与忐忑，朴忠载终于鼓起勇气站在李先镐家门口。
“我…”面对李先镐，他还是很紧张：“我想请你吃晚饭。”
“现在？”李先镐皱起眉头，都快十点钟了。
“不、不行的话就改天也行。”朴忠载一扫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形象，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进来吧。”出乎他的预料，李先镐让他进了家门：“你没吃饭？”
“我…哦，我…”
“你说想请我吃饭，就说明你没有吃饭。”李先镐转身进了厨房：“不是吗？”
从逻辑上来说是对的，但也不排除有人不饿但想找个借口约别人，比如朴忠载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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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活在过去很累吧。”
李玟雨和金烔完并排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们的面前是一排重新放上茶几的啤酒，有一半已经空了。
“像是没有出口的迷宫。”金烔完又开了一罐。
“不会没有，既然有地方进去，大不了就从原路出去。”李玟雨侧过身：“总比困在里面强。”
烔完仰起头喝着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ANDY说你为ERIC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想想也是这样。”
“如果那次的手术完全成功了，他不用承受现在的这些痛苦。”烔完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啤酒罐外壁的冷凝水：“你也不用，我也不用。”
“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李玟雨说着，拿过金烔完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劝道：“够了，别再喝了。”
金烔完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说话的语调也与往日不同：“刚出事的时候，我每天都喝很多酒，这点真的不算什么。买来的啤酒，还有收藏着的红酒，最后连用来做甜点的朗姆酒都喝完了。”他把手伸到李玟雨面前：“你说，酒鬼的手怎么再拿手术刀？”
金烔完透着悲凉的语气和空洞的眼神让李玟雨莫名感到心悸，他一直以为金烔完是个开朗而对生活富有热情的人，却不曾想到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真的，那场事故之后的留下病人何止文晸赫一个。
“一切都好起来了。”李玟雨拍拍金烔完的手：“ERIC不也好起来了吗？出事之后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也想过离开这里，但又想到公司里有ERIC很多年的心血，我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他向烔完露出鼓励的笑容：“你刚才说做甜点的朗姆酒吗？这么一说，我现在很期待你做的甜点，一定会很好吃，有机会的话做给我吃吃看吧？”
金烔完用右手撑着额头，再次陷入了沉默。李玟雨看不清他的表情，疑虑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他正思考着自己怎么补救，金烔完放下了手，李玟雨立刻发现他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李玟雨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肯定说错了什么话。
金烔完用力吸了吸鼻子，眼里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李玟雨壮着胆子考过去，若无其事地揽着金烔完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没事啦。”
---
李先镐将餐盘放在朴忠载面前，开门见山道：“有话就说，没话吃完饭就早点回家。”
朴忠载盯着眼前的餐盘，有点舍不得下手。
“不想吃就算了。”
“没有！”朴忠载立刻回答，抢在李先镐伸手之前把盘子拉了过来：“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你到底来干嘛？”
“你说要离开这里。”朴忠载瘪着嘴：“不舍得你嘛。”
听朴忠载这么一说，李先镐猛然笑出声。
“我是认真的！”忠载抗议道：“比珍珠还要真。”
“我没觉得你不认真，只是觉得这么说很有趣。”
“一定要走吗？”朴忠载嘀咕着：“一个人没有个照应会不会不习惯？”
“时间久了就习惯了。”李先镐恢复了平静。
“久？”朴忠载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你准备去很久？！”
“我不知道。”李先镐实话实说：“我没想好去多久，可能会有一段时间。”
“嗯…那个…”朴忠载的视线飘来飘去：“是因为玟雨哥吗？”
他明显地感到李先镐眼里的温度降了不少。然而尽管很可能踩到雷区，他还是想问个明白。
“一部分。”李先镐扬了扬嘴角，半开玩笑道：“或许我能在那里有一场艳遇？我在这里遇到的可都不太妙，不如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这里也没有很差嘛…”朴忠载低下头，哼哼着：“还有我啊。”
“你？”
“我…”红霞浮上了朴忠载的脸：“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谢谢。”
“所以我是被拒绝了吗？”忠载叹了口气，他鼓起勇气的告白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因而有些气馁。
“我希望我在那个人心里是第一位的。”李先镐不动声色：“你告诉我ERIC哥让你调查我和玟雨哥之间的事…你是有选择的，你可以替我隐瞒，但你并没有。这么想是我自私，但…”
他没有说下去。
李先镐自然明白朴忠载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没有任何理由该替自己隐瞒，但他认为这也说明他自己在朴忠载心里依然不是首位的。
旁人不明白他的执念。
没有人懂。
李先镐不知道，朴忠载最终对文晸赫坦白结果并不是单纯因为文晸赫更重要，而是朴忠载看得出来如果这件事不被摊开在台面上，他们三个人是永远走不出去的。
为此，明明可以和这件事毫不沾边的朴忠载愿意掺和进来，哪怕最后李先镐因为这件事记恨于他，他也不在乎了。

13.


几天后。
晚餐时间，李玟雨和李先镐忽然一同造访文晸赫家。
“有事找我？”文晸赫打量着他们二人。
“帮我去买罐可乐。”没有回答文晸赫的问题，李玟雨反倒是先转向了申彗星。
彗星迷惑地看看玟雨，又指指厨房：“冰箱里好像有，我去拿…”
“那就去买香蕉牛奶，草莓牛奶…总之去买你冰箱里没有的。”李先镐走到申彗星面前：“去吧。”
申彗星忽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点点头走出了大门。
“你们要什么？”文晸赫用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这么兴师动众的。”
李先镐脱掉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你们两个似乎生活得很融洽。”
李玟雨则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文晸赫：“这个人真的有问题，你不能留他了。”
“不是开玩笑的。”先镐给自己和玟雨各倒了杯水：“我上次就对你说过，知道他不对劲就让他走。我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混到你家来，总之这个人不要留了。”
文晸赫翻开了这一份针对申彗星的调查报告，上面清楚的记载了他的个人信息和经历。
“他以前是唱歌的？”文晸赫疑惑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但他分明记得申彗星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五音不全。
“后来就没唱了。”李玟雨摇摇头。
“他是你出车祸之前几个月从美国来的韩国。”李先镐借口道：“他也曾经是那家医院康复科的病人，他的主治医生是沈昌珉医生。”
“他…”文晸赫更不解：“有哪里出问题了吗？”
“嗓子。”李先镐答道：“所以他就没法唱歌了。总之无论他能不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都不要留他。”
“我觉得他不像个坏人。”文晸赫沉吟道。
“你疯了吗？”李玟雨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是疯了。”李先镐的反应相对平静许多：“你是不是喜欢他？”
“喜、喜欢？”李玟雨瞠目：“是我理解的那种喜欢吗？”他望向李先镐。
“你问他。”李先镐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文晸赫的脸上：“你说，是还是不是？”他的声调越发地高，步步紧逼：“你回答我，是不是？”
---
申彗星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
他知道李玟雨和李先镐有秘密对文晸赫说，而自己不能听。通常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们都会悄悄地进房间里说。保密到让他直接离开的程度，这还是头一次。
他心神不宁，因为他大概能猜出他们要对文晸赫说些什么。
他的秘密大概真的隐瞒不住了。
米勒彗星来的那一夜，他也是这样游荡在街头。
他清楚地记得这是在将近一年之前，也是深秋的夜晚，夜很深，风也有点大。
那天，是他的生日。
从生日前几天起，他的感冒就加重了。或许是因为心事重重，所以这次的病痛也来势汹汹。
那天他的头很疼，所以多吃了几片阿司匹林，以至于一觉醒来已经将近午夜。他突然不想让自己的生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于是他出门想给自己买一块蛋糕。
他带了钥匙和钱包，唯独没有带手机。
就这样，他走在街上，恍恍惚惚地朝着印象中便利商店的方向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样过马路，也压根没有注意到从黑暗中疾驶而来的车辆。
等他从巨响中回过神的时候，车祸已经发生了。
“这…我…”彗星跑过去用力拍打着驾驶室的玻璃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驾驶室的门锁住了，他没办法打开。同时他惊觉自己忘记把手机带在身上，而这四周没有商店，更没有行人。
他慌慌张张地跑过好几百米，才找到还在营业的商店。他语无伦次地表述让店主隔了好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报完警，他又回到事故发生的地方，焦急却茫然地等待着。对方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在他眼前消逝，申彗星头一次这样无能为力。
后来，救护车和警车先后抵达，他们合力把伤者从车里拉了出来。
申彗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见到了文晸赫。
当警察问他是不是事故目击者的时候，他含糊地搪塞了过去，因为他想到如果承认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了车祸，那么他一定需要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
这就意味着一定要赔偿很多很多的钱。
可是声带的损伤让他失去了工作，违约的赔偿已经差不多花光了他的积蓄，他哪里还赔得起。
之后还真的没人发现这场事故和他有关，但他也过不去自己良心的那一关。事故地最近的医院恰好是他曾经去治疗过声带的那一家，所以他去找了自己熟识的医生碰碰运气。
“你上次问的病人的确在我们医院。”沈昌珉这样回答他：“不过好像很严重，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是你朋友？”
“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彗星鼓起勇气：“别让他家人发觉，可以吗？”
他向沈昌珉坦露实情，沈昌珉叹了口气，答应带他进去。就这样，他又见到了文晸赫。
接下来，他陆陆续续地偷偷去看过他几次，好在都没有人发现他鬼鬼祟祟。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从经济上给予文晸赫任何补偿，所以他想用其它的方式弥补。所以在文晸赫醒来之后，他在昌珉的帮助下成功地混进了他家。
起码，他不会像某些恶看护一样虐待病人，而且他以前念过一点心理学的书，或许能开导开导他。
然而待得越久，他就越没法坦诚地说出自己为什么要去。所以被别人说出来也好，起码他以后的心事会少一桩。
不知不觉，天色越来越暗，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申彗星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又鬼使神差地走回了事故发生的那个地方。
和一年前一样，这里的路灯还是很少，街道也依然冷清。他随意找了一个花坛的边缘坐下，抱着膝盖发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
他把手机拿出来，来单显示的名字让他的心咯噔一响——是文晸赫打来的电话。

14.


夜更深了，偶尔会有往来的车辆从申彗星眼前穿梭而过。彗星抬起头，天使这么黑，好像永远不会亮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你在哪儿？]
申彗星想起先前接到文晸赫电话时，他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
[我…]
[为什么不回来？]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彗星沉默了。他自认为对不起文晸赫的太多，以至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而在电话的那头，文晸赫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
终于，申彗星鼓起了勇气——
[我不应该骗你。我…不是真的私人看护，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或许能帮你…]
像那天夜里一样，彗星的话因为紧张而变得零碎。
[车祸那天，你避开的那个路人就是我。我没能及时报警，也没有勇气承认是我导致了车祸的发生。我…我很后悔，我…对不起。]
文晸赫一句话都没有说，长时间的寂静让彗星怀疑文晸赫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他等了很久，最后再次说了声抱歉，挂断了电话。
文晸赫也没有再打过来，申彗星能理解，只是他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之后要去哪儿？
留在首尔？还是回美国？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彗星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为什么挂我电话？”
---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寂静的街道上，文晸赫和申彗星一前一后的慢慢朝前走。
“猜的。”
申彗星偷偷瞄着文晸赫的背影，揣测着他的心理活动。
文晸赫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我…有点走不动了。”说是这么说，彗星仍旧努力跨大脚步，此时他肚子发出的咕噜声让他恨不得挖个洞钻到地底去。他祈祷文晸赫没有听到，不过——
“没吃饭？”
“没。”彗星小声回答：“没有胃口，也没带钱。”
“没带钱？”文晸赫蹙起眉头：“ANDY不是让你出来买东西吗？”
“可…”申彗星哼哼着：“他又不是真的让我出来买东西的。”
“嗬…”文晸赫哭笑不得：“你可真聪明。”
彗星自知理亏，便不再反驳，只是静悄悄地跟在文晸赫身后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他走得越来越慢，因为他真的又冷又饿，还很累。
文晸赫默默地转过身，把外套脱掉，披在申彗星的肩膀上：“穿起来。”
申彗星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文晸赫叹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走。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申彗星才如梦初醒般地蹬蹬蹬跑上去，挡在了文晸赫的面前，问出了困扰他一路的疑惑：“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文晸赫注视着申彗星。
“我…我一直都在骗你…而且车祸那天…”
“车祸那天，我没有专心地在开车。”文晸赫看着申彗星的眼睛：“如果我专心一点，应该早就能发觉你。至于你骗我这一点…其实我怀疑过你，只不过一直没说，所以就算了吧。”
“就…算了？”
这，不是在做梦吧？
申彗星只觉得不可思议。
“把衣服穿好，快到了。”
“还是你穿吧。”彗星把衣服脱了下来：“我没关系。”
“我穿得比较多，你穿。”
说是这么说，但是在秋夜里脱掉厚厚的外套之后，凉意还是朝文晸赫汹汹而来。
[你是不是喜欢他？]
冷不丁地，文晸赫想起李先镐的问题。
大概吧，他心想。
---
“原来你会做饭？！”
食物的香气不遗余力的窜进申彗星的鼻子，他嘀咕着：“很好吃的样子。”
“会，一直都会。”
“那…你为什么总让我做饭？”申彗星的眼睛睁得圆滚滚：“我做得又不好吃。”
“我花钱雇你来吃饭吗？”
“可…”申彗星真想撬开文晸赫的脑袋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不是活脱脱在虐待自己吗？
“你记不记得那句话？如果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文晸赫答：“如果我想吃饭又懒得做，就只能吃你做的。”
“可以叫外卖嘛…你又不愿意。”
“我花钱雇你来吃外卖吗？”文晸赫嗤了一声：“想得美。”
文晸赫如同往常一样的伶牙俐齿让申彗星感到安心，看起来似乎他真的没有过多地责怪自己。
而文晸赫也一眼看穿了申彗星的心事。停顿片刻，他提出了一个在彗星看来颇为古怪的问题：“我想问你…如果我让你帮我一个忙，你会答应吗？”
“什么？”彗星鼓起的腮帮子活像嘴里塞满食物的松鼠。
“什么你愿意，什么你不愿意？”
“杀人放火之类的不行…”申彗星忽然感到紧张，他寻思着文晸赫不会让他去做什么坏事吧？
“那倒不至于。”文晸赫的回答让彗星稍稍心安：“除此以外，任何事情都可以吗？”
“可以。”毕竟对文晸赫有所亏欠，申彗星认真地点点头：“尽管说。”
“我随便问问。”文晸赫喝了口水。
可不止怎么地，彗星直觉文晸赫这个问题不是随口问的。
的确，文晸赫的问题不时随口问的。
他是有点喜欢上申彗星了。至于程度，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他想，若是他把这件事说出来，申彗星恐怕是不会当做没听到的。
很可能他不喜欢自己也会勉强表达出是喜欢自己，不会让自己的喜欢落空，只是这样不就是强人所难了吗？
在李先镐的事情上，文晸赫自认为有不可控的自私心理和强烈的占有欲，他已经伤害过身边的人，趁现在头脑清醒，他也不想再伤害另一个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问彗星：“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啊。”彗星低着头吃饭，文晸赫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果然，文晸赫气馁地想，真的是不喜欢自己的。
他没有留意申彗星的头似乎低得有点过头，大有要埋进饭碗里的架势。

15.


“可以是可以…不过…”
“就拜托你了。”文晸赫打电话时也不忘耳听八方，当卫生间里的吹风机声戛然而止时，他果断地结束了和李玟雨之间的通话：“我先挂了。”
申彗星慢吞吞地从卫生间走出来：“还没睡吗？”
“刚跟玟雨打了个电话。”文晸赫面色如常：“讨论了一下工作上的事。”
“工作？”彗星坐到他的固定床铺——地板上，有些疑惑：“你打算回去上班？”
“在考虑。”这倒是实话，文晸赫考虑过复工，毕竟总闷在房间里不是件好事。
“这很好啊。”申彗星不疑有他地附和。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回去上班了，你要怎么办？”既然牵扯到这个话题，文晸赫干脆继续问下去。
“我？”
彗星眨眨眼睛，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是啊，如果文晸赫可以去上班了，岂不是代表他就不需要自己了？
“我…”彗星勉强笑笑：“我还可以找别的工作。”
“再说吧。”面对申彗星眼里的寂寥，文晸赫率先结束了这个沉闷的话题：“睡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种情境下的两人都难以顺利入眠。就这样，半个小时之后，两个人依然都神智清醒。
“睡不着？”文晸赫问。
“…可能是晚上吃太饱了。”申彗星答。
这不算说谎，因为他的确吃得不少——文晸赫的厨艺到底是不赖。
“你要不要去隔壁睡？”文晸赫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睡床比较舒服。”
“我习惯了…睡地板也还好。”
“是吗？”文晸赫忽然坐起身，掀开被子，噗通一声躺在了申彗星的旁边。
“你干嘛？”申彗星条件反射般地坐了起来。
“试试看睡地板是什么感觉。”文晸赫伸开手脚：“大概对脊椎有好处。”
有床不睡睡地上，真是疯了。申彗星腹诽着，把被子的一个角搭在文晸赫的肚子上：“当心着凉。”
“你这么说话的样子好像妈妈。”文晸赫的瞳孔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亮：“没有人会这么对我说话，在公司里他们都怕我怕得要死。”
“好好对他们就不会啦。”申彗星撇嘴：“你一定对他们很凶。”
“是严格要求。”文晸赫纠正道。
“可是…”彗星迟疑着开口：“刚到你家里的时候，我发现ANDY对你很生疏…”
“我对他太苛刻了。”文晸赫说：“我习惯以对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他。”
“我觉得你们在某些方面很像。”申彗星躺回自己的位置：“认真，有条理。”
“也一样固执。”文晸赫接口：“把自己困在象牙塔里。”
他们性格是很相似，所以在起初的相处中互相欣赏对方。然而虽然对大部分人来说，两只手中更有用的是右手，但每个人也只有一只右手而已。左手虽然相比之下比较笨拙，有时还显得无力，但它反倒是必须的存在。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申彗星忽然从被子里坐起来：“你今晚要睡地板吗？”
“嗯。”文晸赫打着呵欠：“怎么了？”
申彗星抓住机会，一骨碌翻过了躺在他旁边的文晸赫：“这么好的床干嘛要空着，我今晚就勉强睡那里好了。”
没办法，谁让文晸赫一躺在旁边，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呢？
在文晸赫看来，他是被申彗星逮住了恶作剧的机会——他哪是觉得睡地板有趣，明明是突然之间觉得申彗星一个人睡地板有点可怜。
可这么一来，他反而成了唯一的可怜人。他不满地转过身，然后伸出手去揪申彗星的裤腿，阻止他顺利地抵达自己的大床。
咻——
申彗星的屁股瞬间感到了浓浓的凉意。
“噢…”文晸赫讪讪地缩回手。
“你你你…你干嘛拉我裤子！”申彗星瞬间游走在暴跳如雷的边缘。
“我又不是故意的。”文晸赫强压住喷涌而出的笑意：“…好像是蓝色的？”
申彗星悻悻然地坐在软绵绵的床垫上，用力地瞪着黑暗中的文晸赫。
这下好了，他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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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医院康复科。
“…所以说，他的声带本身问题不大。”沈昌珉与金烔完交换着目光：“你也看到了，他说话时没有问题的。”他转向坐在一边的李玟雨：“我们能做的也只是保证他说话没有问题，唱歌还涉及到发声方式之类的，只能找声乐方面的老师甚至是专家来帮他。”
“如果找到了，他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吗？”李玟雨问。
“当然可能。”沈昌珉点头：“甚至有病人的音域可以超过以前的水平。但专家并不是这么好找的…”他摊摊手，以前他也尝试过，但真正优秀的声乐专家不是凭他一己之力能联络到，并且以申彗星的经济能力未必能支付得起那么高昂的费用：“…或许你可以帮帮他？”
钱，当然可以办到很多事。
“我知道了。”李玟雨起身告辞：“我不打扰你们了。”
“客气。”沈昌珉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明天下午有个养生讲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听听看？”听起来是个问句，不过昌珉立刻拿出准备好的入场券，硬塞进李玟雨的手里：“医院两楼A区，烔完哥主讲噢。”
“哦？”李玟雨接过入场券，扬起眉毛：“几点？”
“两点钟。”沈昌珉笑眯眯地站起来，把李玟雨送了出去，随后迅速地回到办公桌前，向一脸惊讶的金烔完眨眼睛：“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
可不是嘛，最近他不只一次观察到李玟雨给金烔完打电话，说的都是那些有的没的…依沈尔摩斯敏锐的观察力，肯定有什么。
“就是朋友而已啊。”金烔完重申。
“天天给你打电话，是太闲吗？”沈昌珉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文晸赫都出院那么久了，有这么多问题要天天咨询你吗？他们这些有钱人，每分每秒都是几百万美金上下，能记得每天给你打电话，不是有意思是什么？”
“不会吧…”嘴上这么说，金烔完的心里却有一丝动摇。
“你看今天，明明我才是申彗星的主治医生，他偏要等你来才问。”
“…好了，这个以后再说。不过明天该演讲的不是你吗？”金烔完狐疑地瞧着沈昌珉：“什么时候变成我了？”
“现在！”沈昌珉成功地把这口24K镶钻铸铁锅甩给了金烔完：“好好准备，别让白马王子失望哟！”

16.


这天的上午十点半。
“乐高？”文晸赫睨着李先镐给他带来的礼物：“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不是三岁…上面写着5-12岁适用…”申彗星把水杯放在李先镐面前，小声道。
李先镐看看文晸赫，又看看申彗星，笑而不语。
“你不是要出门吗？”文晸赫哼了一声。
“噢，对！”申彗星想起什么似的：“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没关系吧？”
“没关系。”李先镐答：“我陪他。”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文晸赫心怀不满，但眼前这两人都没有把他的抗议当回事。
李先镐目送申彗星穿好外套，拿起背包出门，微笑着转向文晸赫：“你们看起来不错哦。”
“想说什么？”文晸赫装着糊涂。
“玟雨哥问我有没有认识的声乐专家，说你想让申彗星的嗓音恢复。”李先镐端起杯子：“碰巧我认识几个唱片公司的老板…不过我想向你确认，你是想找最好的声乐专家，还是韩国最好的声乐专家。”
“…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李先镐注释着文晸赫：“我所能联络到的最好的声乐专家在美国。”
文晸赫默不作声。
有时候离别比想象中来得快许多，让人措手不及。
“我找些资料给你。”李先镐喟叹：“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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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
“家庭套餐，谢谢！”
昌珉合上菜单，托着下巴：“你有心事。”
“没有啊。”彗星口是心非地回答，把餐巾铺好。
“爱是一个人的事情，而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呢…”
“上面写着的。”昌珉把桌号牌的背面翻过来：“名人名言。不过，”他笑道：“如果你突然想到什么人…啧啧。”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冷不防地，申彗星想起了文晸赫问过他的事。他把这个问题复述给沈昌珉，但没有说出问题的主人。
“谁问的？”昌珉打量着彗星的神情：“不是特别八卦的话，就是喜欢你吧。”
八卦的人？不，文晸赫当然不是。
那…
“不会吧。”申彗星自言自语。
沈昌珉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喜不喜欢申彗星，但他知道申彗星是喜欢那个人的——不然，怎么会上菜到现在，申彗星都不正眼看它们一眼呢？
机智地发现了这一重要事实之后，沈昌珉趁申彗星神游天外之际，悄悄地把自己最喜欢吃的转移到了眼前的最佳位置。
可现在不是秋天吗，沈昌珉狐疑地想，怎么到处都是爱情的味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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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
李玟雨突兀地混迹在一群大叔和大妈中间。
生命是很宝贵的嘛，他安慰自己，所以多了解相关知识很有必要。
“…过度的吸烟，饮酒，熬夜，缺乏运动都会影响寿命，所以…”
李玟雨伸出手指头掰一掰，似乎样样都占了。
就这样，他望着金烔完的眼神更认真了。
一个小时以后。
“不会无聊吗？”
“不会。”李玟雨微笑道：“这么一听，感觉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啊？”金烔完可不觉得自己的演讲能有这么突出的作用。
“我是说平时生活不太健康，以后应该改变生活方式。”见金烔完疑惑，李玟雨解释道。随后，他又提出了新的好奇：“你以后打算一直留在康复科吗？”
“嗯。”烔完点头：“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也很重要。挽救性命是第一位的，但生活质量也是不容忽视的。”
“如果以后你还有讲座，要提前告诉我噢。”
“每个月固定会有两次，不过我很少讲。”金烔完顺口出卖了沈昌珉：“本来不是我讲，是昌珉。他昨天骗你的，但既然你打算来听，就干脆由我来讲吧。”
“咦？”李玟雨吃了一惊：“骗我？为什么？”
“他说你喜欢我。”烔完莞尔一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李玟雨倒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最近他联络金烔完确实比较频繁——这不，就连金烔完的同事都发觉了。他的初衷很简单，他怕金烔完因为文晸赫的事情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所以特别留意一下。可也过去好久了，金烔完的状态也不错，自己没有特别的必要再多加关心。
他以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着金烔完的脸，最终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其实你挺好的。”
他来医院之前，朴忠载特意去找他，说要辞职。
至于理由，朴忠载信誓旦旦地告诉李玟雨，是因为要去追求爱情。
“爱…情？”
李玟雨不解。
“就是去找ANDY啊。”说着，朴忠载心虚地打量着他：“…你不介意吧？”
李玟雨摇头，他还能介意什么呢。
最后他给了朴忠载带薪的长假，以免他最后没追成李先镐，连工作都丢了——这就太惨了。
“哥…”朴忠载得了便宜，又怂恿起李玟雨：“你也考虑考虑自己吧。”
自己？
“不能总一个人吧，我觉得金医生不错。哥，试试吧。”朴忠载语重心长，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朴忠载而言，李玟雨如果先恋爱，对他来说百益无害——他追李先镐的胜算不就更大了吗？
幸运的是，李玟雨听进去了这句话。
“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吗？”李玟雨问眼前的金烔完。
金烔完刚想说太多的咖啡因对健康不利，但触及到李玟雨恳切的眼神便改了口：“…好。”
没错，李玟雨心想，那就试试吧。

17.


“叮咚！”
申彗星揉揉眼睛，打开大门——原来，是有人来送餐。
“你叫的外送吗？”他朝房间里喊道。
文晸赫从房间里出来，气定神闲地拉开餐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打开看看。”
申彗星狐疑地解开紫色的丝带，又掀开磨砂卡纸外壳，最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哎！是蛋糕吗？…这不是之前…”他看向文晸赫：“不是你让我选的那个…”
在几天以前，文晸赫在电脑上浏览着一个知名的蛋糕外送网站，申彗星凑过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听说这家很好吃耶。”
“我要买一个送人。”文晸赫说：“你觉得哪个看起来比较好吃？”
申彗星认真地观察了所有蛋糕的外形和配料，根据自己的喜好思考了一番，然后指了指屏幕的左下角：“这个吧。”
于是——
“你又买了一个吗？”申彗星不解。
“我只定了一个。”文晸赫托着下巴：“就这个。”
他从盒子里面拿出小小的生日牌，插在蛋糕的中央，又把整个蛋糕往彗星面前推了推：“生日快乐。”
这个场面大大出乎申彗星的预料，因而导致他恍惚了一阵子才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他小声嘀咕着：“送我的吗？嗯…谢谢啦。”
他以为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因此这种情境下要说不感动肯定是撒谎。尤其是在彗星看来，文晸赫一向不算是个有浪漫心思的人。
仔细想来，他们一年之前刚好也是因为申彗星想赶在自己生日结束之前去买一块蛋糕，才有机会意外相识的。
“许个愿吧。”文晸赫在蛋糕上插了一支蜡烛。
申彗星虽然很多年没有许过愿，不过此刻他认为偶尔许一个也不赖。彗星犹豫片刻，在心里默念着愿望，然后吹熄了眼前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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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镐用力合上了巨大的行李箱。
这已经是第二只了。他望着眼前的大包小包，有一种自己是去逃难的错觉。
“ANDY！”
朴忠载人未到声先到。自从他向李先镐宣布了自己也要去美国的计划后，就隔三差五地借故来李先镐家拜访，顺便看准时机蹭吃蹭喝。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美国？”李先镐正色道。
“请说！”朴忠载伸出手，宛若台上邀请嘉宾回答问题的主持人。
“去艳遇啊！”李先镐夸张地挑动着眼皮和眉毛：“你像跟屁虫一样地跟着我，我怎么艳遇！”
“没关系！”朴忠载拍着胸口保证：“我会悄悄地跟在你后头，像…”
“像跟踪狂一样。”李先镐没好气地接下去：“你小心，会被警察逮的。”
朴忠载小心翼翼地拉拉李先镐的衣袖：“别生气嘛。”
“受不了你。”
李先镐自然是没有真生气的，否则朴忠载怎么还能安然地出现在他的房子里。他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艳遇才去美国，只是朴忠载这样跟着他，等于剥夺了他希望的私人空间。
他也知道朴忠载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多事光知道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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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你。”
文晸赫把几张印有密密麻麻文字的纸页推到申彗星眼前：“我听说了一点你以前的事。”他用余光窥视着彗星神情的变化，放缓了语调：“ANDY认识几个声乐方面的老师，我想他们或许可以帮到你。”
他猜想，刚才申彗星许的愿望大致就是这件事了。
“帮我？”彗星胡乱地眨着眼：“你是说…”
“他们或许可以让你重回舞台。”文晸赫解释着：“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去，我会负担全部的费用。”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稳重，但他心里是希望申彗星能赞成他的建议。
“我…”
申彗星不知所措。
他曾经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寻求到真正有用的帮助，但或许是先前的挫折太多，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如今……
“当然，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文晸赫又说：“我只是建议。”
文晸赫最后选的是最好的专家，这就意味着如果申彗星赞同他的提议，那么他们就要分别了。
后来李先镐在电话里婉转地提醒他，申彗星本来就是从美国来的，如果他回美国去，往后可能就不会再回韩国来了。
也正基于这个缘由，李先镐之前才会问文晸赫是要最好的还是韩国境内最好的。
[最好的。]
这便是他的答案。
“我…”彗星语塞，黑亮的瞳仁表面渐渐蒙上淡淡的雾气：“钱，算我欠你的。”
这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他实在无法拒绝。
“钱倒是无所谓。”文晸赫微微一笑：“等你再上舞台的时候，记得给我签个名，应该能值很多钱吧。”
文晸赫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可是他的心却有点酸。
而申彗星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免得真的在文晸赫面前痛哭流涕——他认为那必然会很丑的。
文晸赫不知道，实际上申彗星刚才许下的愿望并不是恢复往日的嗓音，而是——
[虽然这个家伙很讨厌，但也算个好人。所以…拜托让他好起来吧。]

18.


这天，朴忠载准时出现在了文晸赫的家门口。
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几个巨大的购物袋。
“应该没有少。”朴忠载再次抽出塞在口袋里的清单，上面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都是什么？”申彗星蹲下去，打开了离他最近的口袋。
“ERIC哥说你需要的，跑了三家超市才买齐。”朴忠载挠挠头。
申彗星看看地上的东西，又回头看看屋子里面。虽然迷惑，他仍决定先和朴忠载一起把东西搬进去再说。
文晸赫在书房里不知道忙些什么，申彗星见朴忠载满头大汗，先递了水和纸巾给朴忠载：“很累吧？”
“还好啦。”朴忠载装作漫不经心，实则在偷瞟文晸赫书房紧紧合着的门：“其实…”他有意压低了声音对彗星说道：“ERIC哥很关心你。”
彗星没有料想到忠载会冷不防地提及这个话题，毫无准备的他只好模糊的应了一声充作答案。
“他其实也没有很难相处对吧！”既然能怂恿李玟雨，朴忠载一样能卖力怂恿申彗星：“他看起来也挺喜欢你的。”
凭良心说，依朴忠载的世界观，只是普通朋友没必要关心对方到这种程度，因此朴忠载坚信着文晸赫肯定对申彗星有点什么。
不管了，现在即便没有什么都必须要创造一点出来，何况是有这么明显的苗头呢？
他悄悄挪近了一点，然后继续向申彗星言辞谨慎地叙述着自己的观点：“以前啊，ERIC哥不会随便替别人做这些事。他对我…也是很严厉的。嗯…就算对ANDY也没有特别温和，有时候还会在别人面前指责他的错误。”
“所以这就是造成他们之间隔阂的原因吧。”彗星喃喃：“如果他以后改一改脾气，那么或许他和ANDY之间还……”
怎么和预料的思维走向不一样？！
朴忠载心里一惊，又挠了挠头，继续奋力一搏：“过去的，其实就过去了嘛。我觉得ERIC哥现在比较喜欢你啊…你看，ANDY也要去美国，可是他没有特意让我去替ANDY买东西。但是你就享受到了…”他伸出胳膊，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夸张的大圈：“完全不一样的待遇！”
是吗？彗星有点怀疑，眯缝起眼睛打量着朴忠载的神色。
“当然！”朴忠载言之凿凿——至少表面如此。他随手搭住申彗星的肩膀：“你呢？对他有没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毛则夸张地上下飞舞。
“…什么？”申彗星下意识的装着糊涂，脸颊却毫无征兆地散发出热量。
朴忠载琢磨出了这背后的喻义，大致认为自己至少成功了一半，于是心花怒放。他正想进一步探听虚实，却被身后忽然飘出的冷淡声音所惊吓到。
“你来了啊。”
“哥…”朴忠载陪着笑脸，下意识地缩回搭在申彗星身上的胳膊：“都没有听到你出来。”他尴尬地笑了几声，又道：“你要我买的东西都在那里了。”
“噢。”文晸赫不咸不淡地应着，朴忠载一个机灵，就借口自己晚上有事，哧溜一声地闪出文晸赫家的大门。
“你脸怎么这么红？”文晸赫绕到沙发正面，看着彗星。
“红…吗？”彗星干笑着站起来：“可能空调温度太高了…我去调低一点…”
走为上策总是没错的。
“忠载是喜欢ANDY的。”文晸赫望着申彗星仓皇的背影，叹了口气。
“我知道。”彗星一面调低温度，一面回答：“干嘛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文晸赫答。
奇怪。
申彗星是越来越糊涂了，他不晓得今天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为什么忽然之间所有的话题都要围绕着喜欢不喜欢这件事展开呢？
---
与此同时。
约李先镐吃饭的李玟雨也深深地感到了尴尬。
“要喝酒吗？”李先镐问他。
“不用了，我还是喝点水好了。”李玟雨佯装镇静。
天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少别喝酒，以免说漏了什么。
李先镐不动声色，又把酒水单递给斜对面的金烔完：“金医生呢？”
李玟雨觉得自己像是个在悬崖边上走着的人，每一步都性命堪忧。他原本单纯想约李先镐吃顿饭，毕竟李先镐就要离开首尔了。至于地点，他没有多想，就约在了公司附近的餐厅。
他忽略了金烔完的家也在这附近，也就意味着——
他们巧遇了。
“金医生是一个人来吗？”李先镐有意无意地扫了李玟雨一眼，向烔完发出了邀约：“一起吧。”
然后李玟雨就心虚到了现在。
金烔完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与李先镐聊着寻常的话题，而李玟雨的沉默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因为工作辛苦，所以不想说话。
“那部电影吗？啊…我看过，还不错…”金烔完聊到兴起，转过头问李玟雨：“就是我们上次去看的，是很不错吧？”
“嗯…对啊…”李玟雨勉强附和。
尔后，金烔完要去洗手间，所以餐桌上只剩下了李玟雨和李先镐。
李先镐忍不住叹息道：“你这样真的很奇怪哎。”他招手叫来侍应生要来了菜单：“这件事不会两全其美。”他点了两杯香槟，把菜单还给侍应生：“我现在的确心里有一点…说不清楚的感觉，但总有一点会没有的。我先走了，替我向金医生说声再见。今天这么美丽的夜晚，还是喝一杯比较好。”
李先镐走去结了账，然后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堂堂正正地离开了这家餐厅。
他没有开车，而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公寓。他想洗个热水澡，然后或许可以喝一罐啤酒，最后静静地入睡。
然而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顺利，因为他在自家的大门口遇见了朴忠载。
“怎么？”李先镐望着地上的大包小包：“逃难？”
“这是给你的。”朴忠载敲敲因为坐在地上很久所以麻木的双腿，扶着墙壁站起来：“或许你去美国会用得上。”
没错，他在替文晸赫购物时，多给李先镐带了同样的一份。
“你自己呢？”李先镐问他：“买了吗？”
“没有。”朴忠载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样就有借口去找你了。”
瞧，这多么正当的见面理由啊！
李先镐无奈地笑了，他打开了自己家里的门，对朴忠载说道：“把东西拿进来吧。”
朴忠载乖乖照办。
“我还有把备用钥匙，就给你吧。”李先镐取出钥匙环：“以后别坐在门口了，天这么冷。”
朴忠载难以置信地瞪着李先镐掌心熠熠生辉的银色——难道他的春天就这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