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山南,北海北(瓶邪only,短篇集)

大家好~这里是小透明阿碳www
开过两个坑,写的都是长篇,发现真是人干事orz... 于是决定尝试一下短篇。
大部分原著向,会尝试各种风格,希望总有一篇你们能够喜欢~
库存少,但此贴持续更新,欢迎捧场!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19 15:42:00 +0800 CST  
《回》
(写在三叔更新最终结局之前,想写写瓶邪在一起的可能性。原著向。)


店里盘库的那天,闷油瓶也有来。

这一度引起了胖子的误解。虽然我知道他调侃成分居多,但是这事儿,我真没有逼他。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店里能多一个帮手,总归是好的。我也就由着他了。

古董店在一年前经过了一次翻修,但大部分都属门面功夫,内里的装潢基本没变。王盟这个人,其实还真没什么做生意的天分。那些从我刚上道开始便低价收回来的宝贝,还依样放在了仓库里,而其他的值钱货,我愣是一件也没看着。想来在过去的一年,他大概就没把心思放在这里。

但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似乎对我的行动了如指掌。在我把小哥接走,从长白山回来之后,他立刻就给我打了个电话。现在能真正成为我敌人的人已经不多了,给王盟这小子通风报信的人,大概就是跟着我一起上山的那些伙计。当初我给他们许下的承诺,是直达云顶天宫,所有东西五五分。以备后患,我把小花和几个信得过的金筷子留在了那儿,但是做东的已经撤了,不可能会没有人发现。他们当然不能接受自己东家倾巢出动,最后只是为了接一个人。

但事到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背后动手脚的人究竟是谁,我不想,也懒得再去追究。现在就这么放着不管,说不定还能让别人觉得我吴邪气度过人。

仓库几年没动,一股霉臭。我叫王盟拿了几把扫把,准备几人合力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彻底地打扫一遍。

“老板,这儿的灰厚得能写字了,咱们这装备,不太合适吧?”

我随手翻开了一个纸皮箱,立马被四散的灰尘呛了个半死,随口道:“那你就去附近捎几部吸尘器过来,钱你先垫着。”

“吸尘器不顶事儿。”王盟不情愿道,“我女朋友试过,不到半会儿就把布袋给塞满了——老板你没用过那玩意吧?”

“所以呢?”

“所以,按我说,咱俩就先干正事,把这儿的存货都给盘查清楚。至于打扫这种事情,我叫我底下的人过来帮忙就可以了,用不着咱们费力。”

一旁的胖子已经把一整箱物什搬了出去,一进来,夸张地“嘿”了一声,道:“你小子说话最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仅懂得使唤人,还晓得把胖爷我给支走。算你有眼光。”

“胖哥,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现在全身上下都很认真。”胖子似乎跟他杠上了,“但是告诉你吧,当年你老板他也很认真,可胖爷我还是把他吃得死死的。”

王盟不知道胖子在说五年前墨脱的那些事情,气急败坏,老半天才讪讪憋出一句话:“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见胖子还想继续拌嘴,我连忙截住了他。论嘴皮子功夫,十个王盟都敌不过一个胖子,再这么吵下去,估计王盟又得多一个心理阴影。我摆摆手,向胖子使了个眼色。多年的默契,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提起一个箱子,又走了出去。

我向门外瞟了一眼,闷油瓶和胖子在整理箱子里的东西。回过头,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老板,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因为别的事。”

“我知道。有话快说。”我开始从口袋里翻找香烟,心说真是活久见,连这个怂蛋都懂得说话绕弯子了。

这时,王盟突然往我这边走了过来,往外瞄了瞄,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我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好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他。

“你都想好了吗?”王盟突然正色道,“张小哥的事情。”

王盟现在这种状态,我已经渐渐适应了,但十多年下来,他的行动和他脑袋里的东西依然保持着极高的同步率。我以为我在长白山上的行为,已经足够消除他对我决心的质疑了,但没想到,他还是拿这个来说事。

“我的目的达成了。”我冷然道,“我已经活着回来了,你没必要专程来跟我说这个。”

“不对,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王盟有些急,“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有点烦躁,“但这事儿你得直接问他本人,别他妈过来问我。老子只负责接人,不提供后期服务。”

“可这不是你一开始决定去接他的时候就该想好的吗?”

我狠抽一口烟,缓了口气,回道:“当你在做一件可能没有结果的事情的时候,会思考与之相关的另一件同样没有结果的事情吗?”

这种问话对王盟很有震慑力,他一下子就呆了,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很多时候,一件事情,就足够一个人拼尽全力,把半辈子都搭上去。”

“但是你不可能养他一辈子啊!”

我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这个人已经放弃思考了,敢情我刚才的解释,都成了耳边风。

他接着道:“他不是这个咱们这个世界里的人,老板,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的确是把人给接出来了,但之后呢?你只剩半辈子了,但他还有好几个世纪能活,而且还会不断失忆。你能给他的,就这么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你不用替我感到不值。”我走到门前,搭上了门把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件事,如果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你就能明白。当然,那是不可能的,这对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从来不奢求有人能支持我,过去的十年,我一直都是靠自己的信念走过来的。虽然这期间,我的身边还有朋友,但我不需要他们什么,或者说,我不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对我付出什么。因为他们很可能会离开,我不能对任何一个人的付出形成依赖。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那一场幻觉。

它太过真实,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手指底下冰凉的触感,以及黑瞎子说的那些话。

“你还要走下去吗?”他说。

“已经到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走?”我回过头,脚边是一具缩在甲胄里的骸骨,手骨被我扯了出来,两根指骨出奇的长,“既然我没死,就不能停。”

黑瞎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会按照他的节奏来。”

“可他们都会死,你不害怕吗?”黑瞎子学着我蹲了下来,“说不定这个人也死了,最后只有你一个人活下了来。”

“那不可能。”我摸了摸它的颧骨,“那样的话,我不可能活得下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知道?”我学黑瞎子笑了笑,转头看向了他。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占上风。

“我想要所有人都好好活着。”我站了起来,看向了四周。手电光在这里不起作用,“但是如果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那么,我希望那个人是他。”

“他要是活着,你也会拼了命地活下去。”

“对,所以假设没有意义。从这里走出去的,永远都不会是我和他的其中一个。”

而是两个一起。

我从缝隙里走了出去,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钥匙,再没有回头。

所有的尸体都不见了。这是一次考验,我挺了过来。休克的状态让我的生命体征变得极其微弱,但意识却难以置信地清晰。没有任何人能比那时的我拥有更加坚定的信念。因为我是在用自己的心魔,反过来拷问自己。

最后得出了答案。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19 15:50:00 +0800 CST  
店里只剩胖子一个人,两个大箱子的旧货分类妥当地被摆在了茶几上。

“来得正好。”胖子看着手里的东西,朝我招了招手,“赶紧的,过来收拾你的家当。”

“小哥呢?”我随手把东西接了过来。

“谁知道,早半天就往外边溜达去了,一句话没留,估计就是散散步。以小哥那身手,就算闭关了十年,肯定也能吓倒一票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事实上,我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东西,你上哪儿找的?”我这才看回手上的物件,“怎么可能会在店里?”

“不是我找的,是小哥翻出来的。当时咱俩还想着能不能找到你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谁知道就看到了这么一张不靠谱的。”

那是一个老旧的木相框,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已经开始发黄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是我爷爷和我奶奶。过去很多叔字辈的人都说我和我爷爷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得不得了,所以刚刚一看到这张照片,我就知道这是年轻时候的爷爷。拍摄的时间,应该就是在他从四姑娘山里脱身,逃至杭州静养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一直在身边照顾着他的人就是我奶奶。

他们都很年轻。头抵在一起,看着前方,笑意满盈。看得出来,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黎簇那群小子经常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向没什么兴趣,毕竟年龄摆在哪儿,平时吓唬吓唬他们没问题,但真要平等交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不过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一个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放在这张照片竟然里特别合适。

他说,爱情不是两个人彼此看着对方,而是两个人看着同一个地方。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在我爷爷去世之后,我奶奶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悲伤的原因。因为两个人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即使其中一人首先离开,另一个人也可以在思念中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胖子坐在一边,啧声连连:“果然爷孙一个样,人有人样,狗有狗样。”

我怒道:“就你他妈人模狗样!”

“不过,天真,你别不认。”胖子话头一转,“你爷爷可是比你有艳福多了。”

我瞟了他一眼:“懂什么?那时候的人讲求缘分,拉着翻犁远远盯上一眼就他娘的命中注定了。况且当时我奶奶还照顾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还不得急着以身相许?”

这都只是我自己的理解。那个年代的爱情,其实我没有评说的资格,因为那都是发生在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残酷时代里的事情。爱情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一旦获得了,便会是无比珍贵的财富。在这个层面上,爷爷的确比任何人都要幸运。

当然,也包括我。

“你爷爷也太耐不住性子了。”胖子道,“你看小哥就不信这狗屁玩意儿,论辈份,他甩你们老九门好几条街,但面对你的强强攻势,他老人家还能岿然不动,屹立不倒,真他娘的世外高人。”

我叫胖子别说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盟就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烦死人了。

“有酒吗?”我回问他。

胖子吓了一跳:“干啥?”

我站起身,走到库房把门踢开,不出所料,王盟还呆坐在里边。

“去捎三瓶酒回来。”我朝他喝道,“这回,账可以记我头上。”

一个小时后,我拎着三瓶白干,带着胖子去了一个地方。

傍晚的西泠印社,游客稀疏了很多,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在鸿雪径的牌坊底下走动。我绕过了古董店,果然发现不远处石洞里的一张圆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人。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坐在那里。事实上,我之所以知道他肯定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但是,我没有一次走了过去,就只是远远地望着,直觉告诉我,他只是想换个地方发呆。那时,我觉得他需要独处,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至于任何人的关怀,很可能都只会成为一种打扰。所以我想,我只需要慢慢等就可以了,等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然后,如果可以,我再去给他。

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了。

我从石洞穿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酒往石桌重重一搁。闷油瓶很快把视线投向了我,眉头皱了皱,很轻微,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

他的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脸上终于开始长肉,眼神也总算有了点儿生气。想起半个月前,我在接近虚脱的时候竭尽全力从甲胄里扯出来的那个人,全身赤条条,只剩一块布,脸颊近乎干瘪,双眼无神,脉搏微弱,前后对比起来若判两人。我又看多了几眼,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养活他的。

但我没说话,招呼胖子坐下,一下子齐刷刷开了三瓶,然后直接把其中一瓶推到了闷油瓶的面前。

“喝。”我说。

胖子见我态度坚决,于是随着我道:“小哥,咱们仨好不容易聚一块儿,今夜就来个不醉不归。”说完,他朝我一阵挤眉弄眼,又道:“天真,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我没打算接他的话,举起酒瓶就是一阵猛灌。

老白干入口辛辣,后劲还很足,但是由于生意上的四处应酬,我现在的酒量已经远不会像十年前的那样不堪,这种量对我来说,绰绰有余。

喉咙开始灼烧了。酒精的刺激作用很见效,一瞬间,那些被我积压了半个月的消极情绪以及困顿的心理状态,全部都在这个时候一涌而上。我原本以为,我的故事,早在半个月前的长白上就已经结束了。在那里,我的朋友,我过去所有的经历,都已经有了各自应得的结局。这就够了,我不能再奢求更多。

但是王盟的话让我开始感到迷茫。不是说他点醒了我,而是他直接把我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毫无保留地搬了上来。

张起灵的使命,结束在青铜门打开的一刹那。那是我准备倾尽一生去完成的一件事情。张起灵这个名字,太沉重了,它包含着一个庞大家族的兴衰历程,联系着贯通古今的历史真相,更重要地,它肩负着一个无法想象的沉重使命。我想解救他,就必须要解决与之相关的所有问题。

然后我开始去寻找,寻找张起灵到底遗留了哪些需要解决的问题。寻找的过程,我渐渐得知了一些真相,看透了一些谎言,然后,我想到了反击,想到了计划。

都是循序渐进的。小哥当年在我追寻的道路上,留下了很多线索,我按图索骥,一直在跟着他的踪迹走。或许早在那时,他就已经料到我会迈出第一步,又或许,更让人难以置信地,他知道我会决心解决他的问题。

现在,我成功了,而“张起灵”这个名字,从此再无任何意义。

这些,他到底会怎么想?

我看不透这个人,和他重新相处的半个月里,我虽然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但对于他的想法,我依然连一丝一毫都捕捉不到。

但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使命的结束对于小哥来说,并不见得就是最圆满的结局。在我的认知范围里,他一生都在为责任与使命而活,没有什么过去,也没有什么未来。现在,我解决了他的问题,卸去了他的使命,其实相当于是把他存在的意义活生生地给剥了下来。如今的闷油瓶随时都能停下,但实际上,他早已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而这样的结局,闷油瓶一定不能接受。

一瓶白干灌了个底朝天,我把空酒瓶放在桌上,就在这时,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了。

我看到了闷油瓶也在朝自己灌酒。

以我对他的印象,闷油瓶这个人有着极高的自控力,几乎烟酒不沾。我当然没想着要把他灌倒,但没想到,他居然面不改色地把一整瓶都喝完了。

我看了看胖子,胖子又看了看我,面面相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酒瓶已经被他放下来了,他用手背拭嘴,看着我,我过了老半天才挤出半句话:“小,小哥?”

胖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肥手一挥拍在他的背上,大喝道:“行啊,小哥,没想到您老居然深藏不露。”

闷油瓶没有说话,由着胖子勾着自己的肩,视线却一直停在我身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顿时只觉得腹中酸涩胀痛,脑子一热,伸手就想把胖子的那瓶酒夺过来。

手指一触碰酒瓶,手腕就被抓住了。

“别喝了。”

我看着他的手,发现他的反应依然不逊色于当年。

“关你什么事?”我道。

“别再喝了。”

我笑了起来:“别太小看我了,张起灵。老子是从十年前一路喝过来的,这些你肯定不知道吧?”

不管他如何反应,我迅速腾出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把闷油瓶的手掰了开来。谁知道这个人似乎铁了心想跟我作对,也腾出了一只手,像铁索一样捆住了我的手腕。

手腕骨的伤还没好透,我一阵吃痛,立马乱了心神,扯着他站了起来。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吴邪。”他道,“先回去吧。”

“回去?”我把我们俩的手往自己那边拉了拉,“回哪?你回过墨脱,回过雪山,回过青铜门,世界随便一个角落,你都能待下去,都能回去。你走过的地方我还没走完,但是你现在说要回去,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你要回哪!”

“回家。”

酒瓶撞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后,断断续续的细碎声音陆续响起,我从长时间的恍惚中回过了神,发现胖子正叼着烟,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

“吵够了?”他从桌底拿出了几瓶啤酒,瓶身还满是水珠,“吵够了就继续喝,别仗着自己要赶着回家就赖账。”

闷油瓶的手松开了,我重新坐下,突然又笑了起来。

过往的画面一一开始在我眼前闪过,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我猛然意识到,那些用再多的财富都买不回来的东西,终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

十年来,我作过很多的决定,因为这些决定,我的朋友不得不面临着生死的考验,很多无辜的人被牵扯了进来。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看透人世,看淡生死。但是,如果你问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个决定,那么我一定会回答: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END.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19 15:53:00 +0800 CST  
(接下来是接三叔END的系列短篇,时间线是小哥出来之后,铁三角前往福建之前。对三叔没有交代所有人的结局有些不满,于是有了这篇。还没写完,近期更新~)
一、

四周的空气逐渐变回寒冷。

大约半个小时,手电的光斑一直在三米不到的地方来回扫动。我紧握着自己手里的手电,看着走在前头的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脚后跟,有点恍惚,最后还是停了下来,把手电往反方向打去。

光线已经无法触及那一扇门了,灰暗的视野中,只剩一道光束。我这才稍微安下心,转过头继续赶路。

我们正在以直线的方向远离这里,即使没有明确的路标,我也依然清楚知道这绝对不是我来时的路。通往这里的路,我现在知道的就已经有四条,第一条是穿过云顶天宫,从铁链上往下爬的路,第二条是我来时的路,第三条是胖子和白蛇来时的路,至于第四条,那就是十年前闷油瓶来的路。

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极简主义者,所以这一次我可以断定,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我们都很累了,现在支撑着我继续走的,只有我眼前的那个人。不久之前的惊讶,兴奋,激动,都逐渐归于平静,我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闷油瓶总是给人一种极度安宁的感觉,他一直都对自己的目的有着极为清楚的认知,这和我现在的状态十分相像。

于是我又开始偷偷打量闷油瓶。

他渐渐恢复成我熟悉的样子,沉默不语,打着头阵。但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们的目的是绝对一致的。我再也不用担心他突然消失,把所有人都抛下。

大概一根烟的时间,闷油瓶停了下来。我把手电光圈调大,照向他面向的地方,果然在坑坑洼洼的石壁上,发现了一个窄小的洞口。

胖子一看,骂了一声操,道:“丫你们这群人专欺负胖爷我是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咱们绝对照顾你的体型。”说完就从胖子的背包里抽出一把步枪,刚才还想着用这把枪去打死从青铜门里窜出来的东西,没想到最终会用在这里。

我托着枪,准备瞄准四周围看上去不太结实的岩块,结果就在这时,我的左手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那是我在掉进古井里时受的伤,手腕骨裂,但还不至于断,夹两块夹板稍作固定,过几天就能好。但是前不久四阿公把我直往河滩处拖,混乱之中夹板早就被打散了,闷油瓶给我的线索让我不断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可事情一过,改疼的地方还是得接着疼。

我咬牙缩了缩脖子,不敢叫出声,闷油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抓住了我的手腕。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立刻松开了手,按下了我举起的枪,淡淡道:“我来。”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徒手扒开这些石头?”

闷油瓶点头。我不禁失笑,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擅长这些。我只好把后腰的白狗腿拔出来,递到他手上:“用这个吧。”

闷油瓶接过刀,没说什么,伸出手指在石壁上探了探,对准一个地方就用刀往上面扎,手一发力,碎石突然就好像被触动机关一样纷纷下落。我想他一定是找准了关键的受力点。

站在一侧的白蛇脸上露出了少许惊讶的神情。从他见到闷油瓶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他无法理解我的失态,但我也不准备向他解释什么,这个人出道太晚,不了解也正常。反正从这里出去之后,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是我可以管得着的了。

洞口已经被凿得很宽了,我观察了一下通道的宽窄,发现容下一个胖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闷油瓶首先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一进去,我就握了握闷油瓶的脚踝,他回过头看着我,我有点拉不下脸,立马把手电塞进他手里。

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胖子脱给他的上衣,就只剩下半身的一块破布了,看上去除了单薄瘦削以外,还有点儿限制级。当时他从青铜门里出来,身上还穿着阴兵的甲胄,所以没觉得什么,但是当他把它们全部脱掉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脱裤子的冲动。无奈想到裤子里还光着腚,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满是对胖子的咒骂,他娘的,还说小哥爱面子,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两字儿怎么写。

我和闷油瓶一停,后面的人就撞上来了。我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屁股被顶了一下,然后胖子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

“靠你二大爷的吴邪,怎么这么臭,你放屁还不带响的?”

我顿时炸开了锅,怒道:“你他妈才放屁,人屎鸟屎你闻不出来吗?”

“我这是替小哥的裤子惋惜,人家连十年后穿什么都想好了,结果居然被你穿了,还他娘的光着屁股穿,天真,要不你把那条内裤找回来给小哥穿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要是那内裤真能穿,也不是不行,问题是那玩意儿现在还包着四阿公的鼻骨,我实在不忍心让刚摆脱地狱的闷油瓶穿这种东西。于是我只好装作没听到,连忙看回闷油瓶,可一个没留神,我就一头栽了上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停在了那里。我抹了把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闷油瓶不作声,窸窸窣窣捣鼓着些什么,我从他身旁挤了过去,刚来到和他齐肩的位置,我就发现问题了。

这是一条死路。

我腾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朝挡路的石壁上推了推,发现它纹丝不动。我回想了一下十年前的场景,对闷油瓶道:“这条路应该有机关,小哥,你知道在哪儿吗?”

闷油瓶把手电照在了头顶上的石壁,我顺着方向仰头一看,明晃晃的手电光中,我看到了一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岩石上,刻了一个记号。我记得这种字符,这是闷油瓶的专属记号。

“这里的机关已经被我打开了。”他对我道,“但是另外一个机关还没有被打开。”

另外一个机关?我不禁感到疑惑。当初闷油瓶带着我和胖子从温泉处的缝隙中钻进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闷油瓶瞬间消失了几秒,之后我知道那时他是去打开了一个机关。现在这条路被封死,显然闷油瓶所说的“另一个机关”,就是十几年前被他打开的那个机关,而现在的这个机关,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

“组合机关。”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只有两边的机关同时被开启,这条路才能通行,对不对?”

闷油瓶点了点头:“外面的机关应该是一直开着的,但是现在很可能有人在外面做了手脚。”

胖子在身后啧了一声,道:“龟孙子,看来有人存心给咱们使绊。”

“是谁?”闷油瓶突然问。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看向胖子,而是直接看向了我。

我当然知道会是哪些人。从我和胖子开始下潜进古井里的地下河开始,我就和大部队失联了。我没有明确告诉他们云顶天宫在哪儿,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到处找。山体的缝隙以及昆仑胎的所在地,经过那么多天,肯定已经堆满了人。依照小花多年以来和我的默契,他一定知道我们会从缝隙里出来,所以他必定会带齐人马在外边驻扎。机关被关闭,也许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他们误以为那个机关需要被打开。因为如果有人存心而为,那么局面会变得复杂很多,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去应对这种局面了。

我朝闷油瓶笑了笑,拿出了一直被我揣在兜里的哨子,放进嘴里,准备给外面的小花使暗号。但是闷油瓶一直注视着我的神情,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往我不愿意再去提及的事情。

“小哥。”我看着他,“原来十年前,我怎么也无法从缝隙里进去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找不到机关,而是因为你把我捏晕之后,就给这里的机关做了手脚。”我忍不住苦笑,又道:“难怪你肯把我带到这条捷径里来,原来你早就打算把路给封死了。”

闷油瓶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错愕,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我笑着摆摆手,重新把哨子放进嘴里。

高频的哨响接连不断,我把所有的情况全部通过哨子传了出去。这个过程很漫长,我没有解释什么,但是闷油瓶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而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现在的闷油瓶,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叼着哨子整整吹了半个小时,几乎吹干了口水,在那之后,四周围终于开始有了轻微的震感,紧接着,一条清晰的缝隙出现在了前方的石壁上,刺眼的光从石壁背面透了进来。那是狼眼发出来的强光。

我一下子松懈了下来,长时间压抑体内的疲惫感疯了似的往上涌,我抓了抓自己的手腕,最后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困意,眼皮一耷,身体一软,彻底昏死了过去。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19 15:58:00 +0800 CST  
七夕贺文
(傻白甜,不甜不要钱www)


人型泥偶



从长白山回到杭州的后三天,我直接收拾行李前往福建。

胖子说我娘脾气,净学现在小姑娘喜欢的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没理他,反倒跟他说:你要来就来,不来拉倒。

结果胖子反唇相讥:反正小哥会来,我来不来,都得拉倒。

然后我彻底没话说了。

闷油瓶会接受我的邀请,的确是我没想到的。我自认为我没有表现出任何要挽留他的意思,一切的选择权都在他手里,他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我会尊重他的决定。对于那个地方,我在他面前只是稍微提了一提,最后再加了句“你要不要一起来”。那时,他还躺在延边市一家医院的看护病房里,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都是一个问题,但没想到过了好半会儿,他竟然轻声说道:“好。”

果然,学着去接受最坏的结局,其他的一切都会成为一种惊喜。

去往福建的路上十分顺遂,第一次去到那里,我就知道如果事情办好了,而且还能活着,我就一定要在那个村子里定居,所以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把路线全部记录了下来,如今,果然派上用场了。

村子和我前一次来时并没有太大变化,雨雾迷蒙,温暖舒适,这里的村民习惯于这种暖湿气候,家家户户都是架起的吊脚楼。唯独有一户人家,和其它的不太一样。

被这幢独特的建筑所吸引,我专程寻访过这户人家。屋主是一位年迈的大爷,左邻右舍都叫他徐大爷,膝下有两个儿子。他们一家人祖籍在广东,因为一些原因和自己的妻子分居,无意中听说了这个村子,便在儿子的帮助下迁居至了这里,颐养天年。

我把闷油瓶和胖子带去了那个地方。胖子一看到那幢五彩斑斓的房子,啧啧称奇,道:“行啊天真,之前知道你找了这么块地儿,就想说你厉害了,没想到居然还被你找着这么一间彩钻房?”

“这叫彩石厝。”我白了他一眼,“当地挺有名的一种土建筑,只是因为和这边的气候不相宜,才显得稀奇。”

“那要是在这儿住下,胖爷我岂不是得得风湿?”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闷油瓶,对胖子道:“反正我和小哥还年轻,不用担心这档子事儿。你自己看着办。”

“哟,前几天才被人说老呢,怎么就不服气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揪着胖子的猪颈肉:“小哥那时神智不清醒,他说的话,能信?”

胖子朝我瞪了瞪眼就想还嘴,谁知道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闷油瓶突然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

“我很清醒。”

然后我又彻底没话说了。


屋外大门敞开,我走到门侧,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箩筐,里面装满了东西,我看不出来是什么。

她眨了眨眼,说了一句话。我发现这小姑娘是在说粤语,挠了挠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粤语这玩意儿,我还真听不懂。

这时,闷油瓶突然走到了我身旁,对着小姑娘,也说了句话。我一听,靠,原来这小子还会说粤语,以后也要他教我几句。

小姑娘一见到闷油瓶,脸蛋渐渐开始泛红,没说几句就我们邀进了屋里。我不禁有些感慨,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

屋内的潮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重,红砖砌成的土炕内燃起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作响,很有乡村生活的气息。我们在小姑娘的招呼下坐了下来,小姑娘很热情,不断给我们斟茶倒水,跑过来就跟我们聊天。我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闷油瓶,凑到他耳边说:“你刚刚跟她说什么了?”

闷油瓶侧头看着我,轻声说:“我跟她说,我们要住下来。”

我噎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虽然在这之前,我的确有跟徐大爷打过照面,委婉地表达过想在这里住下的意思,同时还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但是,闷油瓶的举动还是实打实地惊了我一把。要不是这里的村民民风淳朴,小姑娘又正处于花痴的年纪,没准还得把我们当流氓。

“你爷爷呢?”我叫闷油瓶帮我翻译。看这小姑娘的岁数,很可能是徐大爷的孙女。

“他去庙里了。”

庙里?我一愣,突然意识到从我来到这个村里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安静,难道就是因为像这个小姑娘所说的,都跑去庙里了?

闷油瓶把小姑娘的话转述了一遍。

“今天是乞巧节。当地的一种习俗。”

我恍然大悟,朝门外看了看,发现周围几户人家门前几乎都挂满了绸缎。果然,村里人很看重这个节日。

胖子拍案一喝:“天真,没想到你这么会挑日子,难怪胖爷我来之前就觉得肯定会有艳福。”

看胖子这么说,我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打那小姑娘的主意了,连忙摆了摆手:“你要去寻觅自己的幸福,你自个儿的事,别扯上我。”

“别老装成一副六根清净样,你那些小心思早写脸上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胖子朝我鄙夷道,随后猥琐地朝小姑娘笑了笑,“来,叫胖叔。”

“她在叫你伯伯。”闷油瓶冷不防地道。

胖子气闷,立马指着我:“那你叫这小子什么?”

我见那姑娘准备开口说话,立刻操起箩筐里一样看起来还能吃的东西塞进了她嘴里,也顾不上她听不听得懂就朝她说道:“叫哥哥。”

余光里,我看到闷油瓶笑得直摇头。


之后,徐大爷回来了。他看到我,错愕了一阵,居然差点没认出我,我心想不过几年而已,老子变化有那么大吗?

胖子见状,插了一把嘴:“天真,你来的那会儿,该不会还秃着顶吧?”

我瞟了他一眼,开玩笑,那时老子还长着一头秀发呢,而且现在不也都全长回来了嘛。

徐大爷笑了笑,没说什么,领着我们上了二楼。

二楼的格局跟一楼大相径庭,除了一个半露天的阳台以外,正对面就是卧室。徐大爷跟我说,这里的房间本身是留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的,但是由于他们长期在外工作,平时只有过年才能回来一次,日子久了,房子就相当于没人住。徐大爷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对于有意愿住进来的房客,他倒是挺乐意。

胖子理所当然地占了一整间房,剩下我和闷油瓶被晾在外边。闷油瓶倒是没什么表示,看了我一眼,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我看既然他都不介意,我想我也没有什么介意的必要。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想不出来闷油瓶介意这种事的样子。

初来乍到,胖子兴致勃勃地拉着小姑娘赖着要她带自己参观参观,因为语言不同,还专门拖上了闷油瓶。我本来想出去走走,但又有些不放心,只好跟着他们在屋里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们开始捏起了泥偶。根据闷油瓶的转述,这是一种七夕期间的儿童玩物,它们有一个别称,叫做“磨喝乐”,大多数用木雕刻而成,做工非常精致。

小姑娘心灵手巧,拿起一把刻刀就开始令精工细琢,倒是胖子死要面子,硬是要给小姑娘刻一个,逗得小姑娘直乐呵。我看着,却直开始犯困,招呼几句就上二楼回房休息了。

来的路上,我其实睡得并不好。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心口,透不过气。我知道这种感觉源自于哪里,人都是贪心的,我曾以为如果闷油瓶愿意跟着我来到福建,那么这辈子我大概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当他真正来到这里时,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和欣慰。

这三天,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胖子挤眉弄眼欲言又止地不停在向闷油瓶暗示着一些东西,都被我拖了出去做思想工作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希望闷油瓶知道十年来发生的事情。我很清楚,十年里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因为他而做的,没有对他的追寻,便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说这些事情的时侯,让人感觉我只是想要搏求他的怜惜,让他觉得我过得有多不容易,强行给他制造一些内疚感,然而到最后,很可能只是一场热脸蹭上冷屁股的闹剧。

我丢不起这个脸。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1 14:50:00 +0800 CST  
迷迷糊糊睡了半个下午,我被闷油瓶叫过去吃晚饭。徐大爷拎起了一大壶酒摆在桌上,说是要好好招待咱们。酒很香,是自家酿的,我小酌了一口,立刻就被它浓郁的醇香熏得不行,连忙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饭后,我很自觉地收拾好碗筷拿去厨房里洗,寄人篱下总归还是得干些家务活。虽然平时呆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满世界跑,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上手的,我也就心平气和地接下来了。倒是闷油瓶把剩下的碗筷端进来的时候让我小小惊讶了一把,印象中,他应该不擅长这种事情。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段时间只要一和他共处,我们就会莫名地陷入一种沉默。直觉告诉我,只要我不开口说些什么,他永远都不会告诉我答案。

洗好最后一个碟子,我用抹布擦了擦灶台,道:“小哥,等会儿出去走走吧。”

他“嗯”了一声。


屋外的晚风温凉适宜,我带着闷油瓶,来到了一条被树木遮掩着的小溪涧。

水流不算湍急,距离六条瀑布的源头应该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招呼闷油瓶坐下,突然发现溪涧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萤黄色光斑。

一刹那,我以为我还在青铜门前的石台上,靠坐在那里,呆望着顶端满目的蚰蜒,想象着自己正在漫天星辰底下,思绪飘飞。

手背被轻轻拍了一下。我回过神,发现闷油瓶正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依旧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样,即使明晃晃的萤火映得他眼睛发亮,但我还是从里面看出来了止水般的淡然。

“怎么了?”

也许是真正放下了什么,现在闷油瓶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比以前温和了许多,但我还是觉得,最近他注视着我的次数,似乎多得有点不寻常。

“没什么,就想出来透透气。”我道,“最近在戒烟,我要离胖子那个大烟枪远点。”

闷油瓶微微点了点头,耷着眼皮,看着泛着光的水面,没有说话。

混杂着雨露的夜风吹到我脸上,但却不见半点醒酒的功用,我突然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被我吞回进去。这时,闷油瓶竟然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好像对这个村子很熟悉。”

“几年前来过,自然会有印象。”我道,“刚来到这里的那会儿,我就决定以后在这儿养老了。”

我笑了笑,接着道:“那时,我还是以摄影师的身份来福建采风,来到这个村子只是一个意外。这里的水文气候都很独特,我很感兴趣。当地的村民把我带到了一个汇聚着六条瀑布的地方——就在这条河的上游——然后我听到他们说,那里有一种灵石,能够长记性。当时我就想,如果在我事情办好之后,你愿意跟我过来,我就一定要找到这块石头,让你长长记性。”

“这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我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承认我对闷油瓶抱有一些不太见得光的感情,十年以来,我逐渐能够站在他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能够从他的角度,去还原他做一些我不能接受的事情时的心境,原本的愤懑与不甘,都渐渐地生出了一种理解。闷油瓶这个人是生来不需要别人理解的,我白费力气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本身就已足够说明问题。

我点了点头,闷闷地说了句:“是。”

闷油瓶托起了我的手,我一阵激灵,条件反射式地往回缩了缩,刚挪了半寸不到,就被抓住了。

“你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帮我调整了一下手腕骨两端的小夹板。旧伤没好透,现在还打着封闭,两块夹板晾在外边,任谁都能发现,何况是闷油瓶。

“你的伤,都好透了?”闷油瓶攥了攥我的手臂。

我似乎意识到他在暗示什么,隔着袖子底下的手臂,只有一条条的伤疤。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

我盯着他,渴望从他眼里捕捉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我们已经靠得很近了,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子,肯定也对我有意思。

“想不想听我的故事?”我轻声问道。

闷油瓶双手环过我的肩,单手托着我的后脑勺,稍稍一用力,把我贴到了他的身上。我下巴磕在了他的肩窝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侵袭如山倒,然后我听到他低声对我说:“想。”

之后,我开始事无巨细地跟他讲这十年来发生的事情。我不禁觉得自己有些犯贱,明明之前还想着打死都不说,现在忍不住就把它们全抖出来了。

我尽量把故事的发生时间限制在了前五年。那段时间,日子过得算是比较平静,除了偶尔跟一群不熟悉的人往沙漠里扎堆以外,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专挑了一些轻松有趣的故事讲给了闷油瓶听,他倒也乐意,有时候到了精彩的部分,他甚至还会微微勾起嘴角。

“我说的这些事情,我都有留下手记。”我道,“出版是不可能了,毕竟里面涉及一些敏感的话题,但我也没想着要给其他人分享,我把它们记录下来,只是为了做个纪念,或者,像现在这样讲给你听。”

“包括五年以后的事情?”闷油瓶突然问。

我立刻摆了摆手:“我不想提,当时我他娘的就是个傻逼,一发现你给的线索,就好像捡到宝一样,最后傻呵呵被那群人骗了才反应过来。”

“那段时间你做了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废话,线索是你给的,我他妈就是被你牵着鼻子走。”我笑着骂道,“就因为你张起灵,我已经不记得当年我长什么样了,还好意思说我老。”

“没事,我帮你记着。”

手背被托了起来,我一愣,一个硬邦邦的小物件就被放在了我的手心。借着萤火的微光,我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木刻的人型小泥偶。

木偶只刻了上半身,看造型应该是一个年轻人,我感觉这脸有点熟悉,凑近去仔细瞧了瞧——靠,这不就是我自己吗?

“送给你的。”闷油瓶把手搭在了上面,“吴邪,七夕快乐。”


沿路散步回到徐大爷家里,还没踏上门前的一座小桥,就听到胖子磨砂一样的嗓门。我拉过闷油瓶,朝他脸上啄了一口才走回进屋里。

一进门,胖子猛朝我招手,我不明所以,一把被他扯坐在长凳上。

“天真,我有一个事情要正式向你宣布,你听到了以后千万不要妒忌胖爷我。”

“你被表白了?”我随口说道,眼睛却还是盯着手里的泥偶。

“还没,不过迟早的事儿。”胖子贼兮兮地从他裤兜里掏了一样东西,“胖爷我一向对小姑娘的心思看得很通透,一些小礼物小情书,绝对就是表白的前兆。”

我瞥了一眼,差点没笑得背气过去。

“确实挺像。那小姑娘挺了解你的。”我看着胖子手里的那头猪,笑道。

“可不是嘛。”胖子很神气。

突然,他“哎”了一声,一张脸凑到了我近前,拎起了我手里的泥偶,奇道:“这玩意儿,不就是小哥整一下午刻的小东西?敢情他刻来是送你的?哟,这小眼神,跟你还真挺像。”

我支支吾吾,想承认又拉不下脸,只好把他压过来的手扒开,谁知道用力过猛,胖子一不小心松了手,整个泥偶掉在了地上。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了从那个和我极其相像的脸上脱落出来的一整顶头发。

我抬了抬头,闷油瓶走进了房间。

狗日的,张起灵。


END.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1 14:52:00 +0800 CST  

楼主:艺_步step

字数:14673

发表时间:2015-08-19 23: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10 01:57:01 +0800 CST

评论数:11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