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汐苑】【原创】大学之道

师生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1 13:14:00 +0800 CST  
【Chapter 0 序】

我成为今天的我,是在1996年某个阴云密布的异国他乡。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

2012年,一个枫叶红了脸的季节,我带着一捧乡土奔赴远方求学。

不久的后来,不远的曾经。一个沉静似水的人敲醒沉睡的我,敲碎我周身坚强的躯壳,像一束缝隙里灌满笑容的暖阳笼罩住柔嫩的我。

我永远记得重生的快乐。

嗨。我叫秋子。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1 13:38:00 +0800 CST  
【Chapter 1 秋去秋来】

故事要从我16岁时开始说起。

2012年9月,我穿着一条背带短裤,半撑在我的大行李箱旁,开始把眼前的大学在脑中快速转换成三维地图。

我就读于一所建筑老八校,主修建筑学,辅修工程管理,即传统意义上的双学位。

入学那天,天气似火烧,还带着浓郁的水汽。我正四下观望,就有所谓学长朝我走来。

我冲他浅笑,我们平视而立。

“学妹,你好高。”学长的声音带着沙哑,我想他唱歌一定很动听。

我把浅笑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些,这样的开场白听过太多,我已经习惯自己是个身高176公分的大姑娘。

“你这箱子可真大,我来帮你。”我毫无友善一把挡开他的手,而他睁大眼睛望向我。

“谢谢学长,我可以。”初来大学的我拒绝任何陪同,这一刻我猛然发现,原来我这“凡事不假他人之手”的习惯是如此根深蒂固。

看着学长略带受伤的眼神,于是我报以不好意思的笑容,把箱子递送给热心的大男孩,尽管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帮助。

“谢谢学长。”我拽拽自己的背带,16岁女生的笑容一定美好而灿烂。

但他并不是故事的男主人公,他荡起涟漪又很快消失在我忙碌的大学的生活里。

诸如此类的小插曲几乎伴随了我大二前的所有时光,我的骨子里,本就习惯坚强独立。我虽同所有女孩子一样长着纤细的四肢、飘扬的长发,但我却更像极了个男孩子,自认为可以撑起一片天。

直到第二年秋天。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1 22:18:00 +0800 CST  
读书清净,看花欢喜。


芦篷上满载着白霜,轻轻摇着归泊的小桨,秋天游戏在渔船上。

我独自绕过大学校园里的一片湖,驻足在一幢年代感十足的苏式建筑旁。

此时此景,我眼前脑海均是何其芳笔下的那幅“秋日少女图”。野草寥廓,溪水清洌,牧羊女突然失去了一整个夏日的牛背笛声,树根在秋日里震动泥土,我心中的一隅也开始萌动。

先言我事,由兴而感,由景入情。只因人在寂静时大都反观自身,喜好倾听清纯明净之声。

我刚刚从一堂枯燥乏味的建筑构造设计课上逃离出来,我撇下身后一片动人秋景,独自走进校史馆里拨开迷雾。说得准确点,是用手指来来回回抹开校史馆玻璃上的雾气。我爱极了独自躲在校史馆里思考事情,或称之为——打发时光。

正在我又一次呼出热气,玻璃变得朦胧起来时,讲解员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知道是有参观者来了。


建筑学本科是五年制,我今年已经读大三。三年间,我游刃于各个社团组织,兼任班长、社长,直到宣布我担任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我成为这所百年名校中建筑学院里的第一位女主席。


疲惫于各类事物,我享受任何能安安静静呆着的空间,听到参观者的脚步踏着讲解员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想重新觅个僻静的地方。


正在我遐想之际——“秋子!”听到呼唤,我扭头一看,是韩迹,我的辅导员老师。


“韩老师好。”


“嗯。这位初老师。”韩迹在一行老师里向我着重介绍到一个人。

出于教养和礼貌,我从不无故打量别人。但匆匆一瞥也能看出,面前的初老师很不简单。我甜甜一笑,鞠了个15度浅浅的躬,带着女生的温柔嗓音。“初老师您好。”

初景老师笑笑却不言语。

他浅素色的一身衣服让我有一种感觉,他和学校里正装而行的老学究们是不同的。低调但绝不简单,不喜言辞却仪表堂堂,净身高176公分的我,站在他面前却刚及肩。


“今天很雅致啊,我的主席。”韩老师和我开着熟络的玩笑,随后又道,“放学记得来我办公室。”


9月的天,黑的稍早一些了。我从夜色里走向行政楼,用不失尊敬的轻松语气边打招呼边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数位老师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沙发上坐着下午遇到的初老师。我偷偷看他一眼又立刻避开,心里琢磨着他究竟是谁。


“秋子啊,找你来随便聊聊,最近活动要抓紧进程,预算很快就批下来了。”韩老师带着惯有的微笑看着我。


“知道了,韩老师。”韩老师待我一向宽容宠爱,我不由得也莞尔一笑。


“青青子衿。”


我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着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的初老师。


“青青子衿,下一句是?”我确定他是在问我,但我又不确定缘何问我。


“悠悠我心。”虽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礼貌地回答了。


听到满意的答复,他只是点头笑笑,又闭口不谈了。而我,则一头雾水看向韩老师。他没有抬头亦没有解释,只是问了一句“六级考试没忘记吧。”


这个话题让我有些羞赧,高考时我的英语成绩是142分,勉强还是优秀的。上了大学却因一次裸考六级而牺牲。我只得乖乖“嗯”了声,等待韩老师放过我。


“准备考多少次。”出乎意料,一旁的初景老师却突然开口问我,声音里掺杂着些许严厉。


我与初老师不过一面之缘,尚不熟络,他这样问我难免吃惊,所以作为回应的沉默想必也是情理之中。


“嗯?”他提了提声音。


“我在好好准备呢。”我的这个“在”字咬的格外重,似有些辩解的味道。


“惦记着就好。”初老师端起桌上的茶杯,嘬了一小口,话说的轻松自在。

这时韩老师突然岔开话题:“你们班主任不是要去英国接项目了吗,以后初老师接任班主任。”我有几秒钟的愣神,却是终于给心头的疑惑有了解释。


“哦,好的。”原来这就是我新换的班主任,好在大学里的班主任一直形同虚设,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忖度片刻后,我转身朝向初老师,“初老师,以后烦您多费心了。我叫秋子。”


“我知道你。”


“得了,这也大半天了。初老师让我找班长和他聊聊,你就随他去吧。”韩老师边说边把手上的书立起来顿了顿整理好。

看着初老师起身离开,我随行而去。电梯在13楼停下,这里是教授讲师们的专用楼层,看初老师有独立的办公室,我推测他职称该是不低。

“下午见你时,你本应该在上课。”进了办公室,我尚还没有听到他招呼我坐下,质问的话就直接袭来。

“是。我不喜欢上课。”

“哦?”听着似是吃惊得紧,可看他面容分明对我的习惯是心知肚明,半分意外也没有。

我眼睁睁看着他晃着手里的比例尺,心中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他在我胳膊上轻轻敲了敲。我没有闪躲。从小我就不是个省心的孩子,挨老师教训那可多了去,这种半疼爱半严厉的动作,在我眼里不过是老师关注我的标志。

“昨晚我抵达学校,和学院诸位老师一起用餐,浅浅聊了你几句,不想相当是叫人惊讶。诸位老师对你的评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看我又补充道:“可谓差异颇大。”

我带着惯有的伪装出来的听话样子,满眼无辜。其实心中完全不以为然,教授们我一个个该惹的都惹了,该得罪的也都得罪了。所以老师们,喜欢我的很喜欢,意见大的相当大。

自然,尊师重道我还是会做的。这样的局面也不是我有意为之,许是平日里太不循着规矩的缘故。

我耸耸肩,“无所谓他们的看法。”

初老师眯起眼睛笑了笑,“是个有趣的孩子。”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2 20:43:00 +0800 CST  
大学之道QQ群号:340939275。
welcome~度娘情绪不稳定,有备无患。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4 14:41:00 +0800 CST  
初老师眯起眼睛笑了笑,“是个有趣的孩子。”

正在我犹豫如何搭话的时候,他突然起身往打印机里塞了一沓纸,随后一连串的呜呜声后,他取出打印好的文件,靠在办公桌上开始翻阅,竟还回头冲我意味深长笑了笑。

我站在一旁沉默又不安。

过了许久,纸张唰唰翻页的声音扰的我心烦意乱,我偷偷抬眼去看他手中的文件 ,却是当真吓了一跳。

那行加黑居中的微软雅黑字体在我瞳孔里不断被放大,在我脑海里熠熠闪着光——“X大2012级本科生秋子成绩表”!我顿时惊讶的心跳漏了一拍,面子上却无比镇定。

初老师居然从教务网上把我本科三年来的成绩都打印了一遍。我快速思考着,只有一种解释,是辅导员给了他我的教务系统后台账号和密码。

我一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面对一个手握我家底的人,心中难免慌乱。尤其是这种沉默气氛,让我既不敢突然打破,也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


本科三年,两个专业。每学期我平均要考25门左右的科目,一学年下来夸张的时候有近60门。况且我的平均学分绩点超过了4.0,也就是说我的平均分在90分以上。所以此刻,我心中还是颇为理直气壮的。

有关设计类和理科类的成绩我一直几近满分,但以我秉持“一切靠缘分”的心态来说,所有死记硬背的专业课成绩有些难以入眼,几乎都在80分左右。况且、似乎。我隐约记得上学期期末因为懒得复习办了三门缓考。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害怕了。

正在我心里的小鼓咚咚敲着时,初老师突然拿起钢笔在办缓考的三门科目上圈了个圈,一沓成绩单扔到我面前桌子上。“解释。”

“我办了缓考。”“期末时候生病了。”两句简明扼要的解释,谎话说的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初老师轻轻笑了笑,仿佛根本不在意我的解释,索性把我晾在一旁。

我哪里是有错就认,乖巧听话的孩子。我往弥漫着硝烟的空气里又扔了一颗催泪弹,然后不知死活地开始一场沉默式的较量。


漫长的寂静后,他终于开了口。“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一句话缓缓道来,然后便是神情严厉地看着我,似要等什么解释。

也许是我的沉默激怒了他,他拿起桌上的尺子敲了敲我。“不会说话?”

我立刻向一旁躲了躲,“初老师,体罚可不适合大学生。”

我话刚说完,就感觉到一记凛冽的疼痛,我瞪着他,沉默此时足够彰显我内心的反抗。

他只是把尺子在手里颠了颠。“成年了吗 。”

“没有。不过快了。”

“好好学习了吗。”

我想了想,这该怎么界定。“还好。”

“管得住自己吗。”

我舔舔嘴唇,言下之意不过是——“关你什么事。”

初老师却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要忘了,现在我是班主任。”

“是,我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而我那时是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的。

“那就乖乖解释。”他又指了被圈住的“缓考”。

“我那时候生病了。”

“啪”一声,清晰的灼烈感顺着那把尺子就钻进我小腿上的皮肤,然后悄无声息炸开,又堂而皇之撕裂。我顿时疼的惊呼起来。“你干嘛!”

我把手上的一沓纸冲着他的方向就扔过去,一点也顾不得我在他面前还是个晚辈。

他侧了身子躲开,竟然没有生气。“胆子不小。”

“我管学生一向严厉得紧,尤其是管班长。你已经没得选了。”他凑到我身边淡淡地说。

我轻哼一声,相当不屑一顾。

“重新解释,为什么频频办缓考。”

“我说了。我——生——病——了。”我一字一顿,摆明了不合作。

“咻啪!咻啪!”连着两声脆响又炸在我脑仁子里,此时还是初秋,我仍是穿着短裤,那凌厉的尺子接触到我的皮肤,疼的我直想蹲下来。我刚要伸手去摸腿后的檩子,他一板子就抽在我手背,又是让人心头一震的响声。这种钝痛混合着仿佛烈油烫过的尖锐痛感简直让我崩溃,我一直是不怕疼的,此时却难以抑制地开始发抖。

我怒目而视,眼睛里全是愤怒。“我要投诉你!”

“可以。”“不过——投诉前你不如先看看这个。”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4 19:14:00 +0800 CST  
初老师一只玉手轻搭上抽屉,木头匣子于是缓缓探出了个头。一沓装订整齐的资料集像段安静的独白摊开在我的面前。铜版纸做的封皮携着一股坚定,其上力透纸背般的浮现出一行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心向往之。”隔行另起——“秋子青览。”我捧起,细细凝视那字,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处亦显含蓄,垂露收笔处戛然而止。

“翻开来。”声音温润沉静。

我端详着翻开,还未及三五页心中已是五味杂陈,且喜且叹。

沉吟许久,我抬了头,却直直撞上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试探般的,朱唇微启,“初老师?”

他面容仍是严厉的,可我清晰捕捉到,那眸子里却分明透着鼓舞和宠爱。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世间男女尚一见钟情之说,师生之间未尝不有一瞬间的情感交汇。我相信那一刻我已然接受了这份师生情。

为你,千千万万遍。他后来如是说。

这是一份承诺,放在那日的月夜,就变成了师长的偏爱。

回望手中册子,心中之前的不平消解。原来,是一本关于我的“生涯规划”。其上涵盖了几十张分析缜密的数据和表格,一侧或长篇注解,或仅著片语。

再往下翻去,一公分之厚的“SWOT分析”。S-Strengths;W-Weaknesses;O-Opportunities;T-Threats。分别分析着我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这是一本基于外部环境与我自身特质的详尽分析,各种因素匹配协调从而得出适合教育我的方法和结论。他居然用这样商务化的缜密帮我认识自己,我恍惚间惊讶的难以相信。

再细观之,是我数年来的成绩折线图,我偏爱科目的权重,我组织参加过的大小活动,我喜好和习惯的记录,我性格之中的条条优点。甚至我适合何样教育,适合哪般发展都详尽而著。我浅略估摸,这样的资料册,没有一番大折腾断不可能做出。一两公分的册子于我手中似有千斤重,盛着沉甸甸的关注和在乎。

忽忆少年事,这世间云云,童年的亏欠仿若夹于页间的时日,随着册子的翻动,放任它尘封远去。教我如何才能不被这份用心所撼动。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

伯乐已至。

“值得吗。我从来就不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望向初老师,只见面色如水,长身而立。

“这样好的孩子,我怎么能不用心。”

我嗓子堵得慌,一时堵到了极点,许是感动而至。

“你虽是个女孩子,却勇敢坚韧。虽顽皮无赖,也用心努力。”杏子状的眼睛中间,忽而星河璀璨。“丫头,天资不可荒废。”那笑容便是浅红色的新蕊,温暖明媚像要融化愣神的我。

天边晚云减收,淡天琉璃。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6 01:17:00 +0800 CST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难得我这样为你用心的老师,你要投诉我也不拦着。”说罢,他竟走向一旁开了门,凭门倚立,神情俨然。

我一时急了连忙拽他回来,他正欲迈步间被我扯得袖口一皱,顿足迟步,遇此不由一笑。

“再解释,为什么办缓考。”谈笑余温尚未褪尽,他话锋一转,又拎起了红木桌上的尺子。

我轻轻阖眼,心中一沉。“我只是疲于考试,就、就办了缓考想着拖一拖。”

一旁风流韵致的面容蹙了蹙眉,遂又忽有所感似的莞尔。他走近,一只手拢住我的肩膀。“既然说了实话,此事就暂且作罢。”收回手,他微含下颚,看了看表。“我带你去吃点饭。”眼睑低垂,眉如墨画,让人呼吸一紧。

我点点头,正欲起身间又立刻驻足,顿了片刻索性使劲把自己摔在沙发之上,交叉抱臂,头扭向一侧。

“你这是怎么了。”

我用鼻子轻哼一声,伸腿踢了一下案几,然后悄悄抬眼看他的反应。

不出意料,片刻的迟疑后他抿起嘴来。秋意浓三分,心本怡然。他一脸看戏般的笑容,鹿眼都眯了起来。“不许胡闹。”

“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就不怕路上行人纷纷,看到我红一道青一道的腿,说你虐待?”我直起上半身,言辞灼灼非要讨个道理。

“当真不走?”

我没有接话,瞥向窗外。风过竹林,浮动一片青色的竹潮,漱漱如雨声。我正把握闹脾气怎么个度合适时,只听啪一声门被关上,屋子里人也没了。

哄我一下可是驳了他师长的尊严?怎说走就走!我一肚子委屈坐在沙发上,像只小牛闷闷生着气。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我的耐心消耗殆尽,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我可不奉陪等着。我来到电梯间,正等电梯时,门忽然打开。初老师手里提着个纸袋,上面标签明晃晃的。

“回办公室。”他轻推了我一下。

“把这个换上,我带你去吃饭。”带着微微的喘息,像是长途而来。

“你——?这——?”扑哧扑哧的我煽动几下睫毛,只怕是我看错了吧。

“长裙。你不是羞于腿上有伤。”

“你——刚去买裙子了啊。”

“嗯。”纸袋提手不知怎么就塞进了我手里。“五分钟。门口等你。”他推门而去,留我一人在屋子里凌乱。

纸袋松开怀抱,一席雪纺瀑布滑落到我臂弯。淡蓝色的一汪清泉,夹杂着砂砾,和着裙摆在窗边起起伏伏地飘着,颜色如蜜桃般甜嫩,如婴孩般可爱。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了掩嘴,原来初老师的审美是这般,古典静美。

婉婉长裙借秋风,柔美的不可方物。只是——只是我蹬上盒中的鞋,便扶额叹息。磕腾几步,我推开门。“初老师——”我耐不住又噗嗤而笑,“您知道我穿着这鞋子可快一米八了!”

“娴静辉映。”他端详着我,饶有趣味地点点头。看到我一脸尴尬,他挑挑眉,“所以你得找个个子高一点的男朋友。”

我轻笑了一声,抬手推开他,径直离去,留他一人在身后。我谈恋爱,关你何事。

我二人循着夜色里的星点暖黄,看到一片白果树。千韧连抱,金纸卷护,褪去苦皮,白果而露。我踮脚伸手,存心使足了劲拽下一片金叶来,枝桠驼着一树斑斓,上下浮动,零星而下的散叶落在初老师肩头。我嗤嗤而笑,得逞般看着他肩头。

他莞尔,姿态闲雅,满目清秀如画。抬手间,我正叹他要拂去肩头黄叶,却不想他将叶拾起,柄与叶片折成直角,反置于手心。“好似一只步履蹒跚的鸭掌!”我欢喜继而惊呼。

“是故古人又将银杏称为鸭脚树。小丫头却只知道银杏又称白果。”他爽朗大笑,我刚才的得意羞愧而逃,倏尔不知所踪。

“谁说呢!我还知银杏公植而孙得,又称公孙树。”我快而急捉走他手上的鸭掌,“怪不得,鸭脚半熟色犹青,放在手心愈发美了。”

他点点头,笑眼情多,夸我到:“ 是,是。你更是玉纤雪腕白相照。”

一树擎天,静倚飒飒乎如意,圈圈点点文章。

“阁楼上走。”我随他深进林子里,身前是一家挂了招牌却未著店名的西餐厅,餐厅平台搭了架子撑在银杏树半中央,颇有童话树屋的氛围。

慕名来大学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却从未有人试图打破这样的宁静氛围。初老师推开餐厅大门,对服务生报以感激的笑意,这样温润绅士的性子瞬间在我心中漾起好感。他指了指窗边一处僻静之地,我便随之坐下。

原木色和着浅绿的布艺,耳后响起肖邦的雨滴。“一份香煎法式牛排,一份芒果布丁。谢谢。”我向来不同老师们客气,这是礼仪课上教的,大方接受好过假意推辞。初老师随意翻看菜单,没有抬头补充着:“南瓜浓汤。先上这些。谢谢。”

服务生转身离去的瞬间,初老师突然玩笑道:“我还以为你的性子会更喜欢西冷。”

我不满意地酸语到:“是,比起你这块菲力,我就是西冷,嚼劲十足!”

怕是没想到我会顶嘴,他端起水杯抿了口,靠向椅背意味深长看向我。“我可不细嫩爽口,你不要低估我。”

果然,时间足以证明。他委实不是一块好菲力。

“滴嗒~嗒嗒。”和着耳后肖邦的雨滴,打着节奏般,我用手指轮番敲着桌沿,另一手还斜撑着脸颊。

“喜欢肖邦?”

“嗯——”我提提声音,好似他问了句人尽皆知的废话。“千回百转,唯有肖邦。”

“无病呻吟。”

我一时被噎得红了脸,眸子里愤愤不平,义正言辞。“大师各有特点,您可不要随意批判。”

“大师面前我可不敢妄自菲薄。”他眼神划过一丝调侃,“我是说你。”我鼻子哝哝,才不理他。

“说说你怎么看他们的特点。”饶有趣味。

“就比如说巴赫吧,认真码键。可我一想到那资本主义的样子就觉得滑稽极了!”我哈哈大笑,忽瞧见他神情严肃,我一脸笑容僵在两颊,只好垂眸吧嗒吧嗒嘴。“严谨认真,严谨认真,嗯。”

“海顿?”

“轻快轻快,身心愉悦。”

“李斯特?”

“四——肢——舒——展——”带浓浓笑意的声音还不够,我阖上眼,伸直双臂,左右拥抱空气。

只见对面的初老师已然无奈到扶额,懒得看我。“德彪西?”

“德彪西,风轻云淡我的爱。”我握拳置于心口,做心痛状。

“哎——”长长一声叹,他轻轻摇头。约摸是觉得我顽皮无赖,实难再与我讨论高雅音乐。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5-26 15:41:00 +0800 CST  
饭后少顷,眼前之人眼底重归于静川明波,眉眼弯弯,声线清越如同流风舒云。“吃好了吗,送你去上课。”

“不用,我打车就好。”

“走吧,顺路。”

我惯来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任何事情,可是不等我再次拒绝,初老师就朝地下车库走去。也许在他心里,对我关心备至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接受或不接受,他都会这样做。这一点,我很久以后才意识到。

月影相照,秋风如此清凉。夜里来得太悄然,我站路旁,风乱了发,却轻抚我面庞,我撩起及腰的直发整理,夜色和轻雾推着晚风一路而来,又吹乱我一头一背的乌黑。

后来,我揽下月光,多少的次回眸远望,只求给我以故人摸样,可奈清凉似晚风,一次一次透彻我心上。

低沉的鸣笛声毫不留情把我拽回到现实,抬眼间我就看到一辆JEEP大切诺基停在我身侧,进了车我更确定是大切诺基SRT。我懂一点车是源于我高中男朋友酷爱汽车,甚至最后去了吉林大学读汽车工程,虽然有点浪费了他高的夸张的分数,但吉林大学作为中国读汽车工程最好的学校,没有之一。

大切诺基比起X5和Q7着实低调,果然适合和初老师低调兼具实力的气质。我坐在副驾,打量仪表盘和方向盘,发现SRT真的是无钥匙启动系统。对于全景天窗、电动尾门、座椅加热等我毫无兴趣,使得我好奇的是Uconnect双液晶人机交互系统,尤其是它所配备的哈曼卡顿音响系统。我看到初老师眯起眼睛笑了笑,怕是觉得我如此好奇车的配置显得有点滑稽。

约摸是看我好奇的口水都快流到他车上了,他善解人意地放了曲子,然后冲我点点头。“听吧。”我靠在包裹性极强的座椅上,古典音乐灌进我双耳。SRT不论何处,都让人仿佛置身于豪华移动音乐厅当中。我常觉得,古典音乐在这个时代总是小众的,比起流行乐来,就像话剧比起电影。同为生活艺术,我意图与人探讨时却显艰难。

经历的事情太少了,才会觉得鸡毛蒜皮都是谈资。我痛恨一切和我聊生活琐事的人,每当他们以“今天吃什么”“最近好烦啊”“某某又怎样”诸如此类又不局限于此类的话题时,我简直疯了一样想捂住耳朵咆哮——“不要说下去了!我不感兴趣!我不想听!”但最后,我只能端着礼貌的微笑,受刑般听他们发完满腹牢骚,任由他们把无聊透顶的生活琐事像垃圾一样堆在我脚边。

我希望相处时,我们可以聊音乐、文学、建筑、绘画、雕塑,乃至生活趣事和所闻所感。我和初老师在一起,从来不缺话题。比如此刻,他又开口和我聊起车来。“保持优雅,以及锋利。车也是这样。”

楼主 arch秋子  发布于 2016-06-11 12:57:00 +0800 CST  

楼主:arch秋子

字数:8526

发表时间:2016-05-21 21:1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1-16 10:37:48 +0800 CST

评论数:27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