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囚笼 (毁容、手杖、精神) bg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07-18 05:46:00 +0800 CST  
一、克莱尔·文恩

乌鸦扑棱着翅膀停落在光秃秃的山毛榉枝上,一顿一顿地转着脑袋,嘶哑的叫声打破了庄园冬日清晨的寂静。

克莱尔·文恩举着双臂转过身去,珍妮姑妈大力地拉紧外衬腰带,女孩随着力道不稳地晃动,暗淡的发丝垂落额头,遮住了眼睛。

“好了,”珍妮姑妈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扳着女孩的双肩让她转过身,“这才像个样子嘛。”女孩摇晃着任她摆弄,只是转身的时候飞快抬了下眼皮,而下一秒那对烟灰色的虹膜马上又被遮住了。她抿着嘴默不作声。

“你闷得能把人逼疯,不过没事,它马上就是优点了。听说伯爵大人最恨多嘴。”珍妮姑妈对克莱尔的沉默满不在乎,她一个人就可以把话题继续下去。她打量着克莱尔,用粗厚的手掌把女孩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缓和下来:“行了,我还要挤牛奶,再到东磨坊烤上几条黑面包……”婴儿哭声从里间传来,她叹气,“但首先要喂饱那个小鬼。你自己过去吧,别弄脏裙子,别惹主人家生气。听说伯爵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总之,祝你好运。”矮胖的姑妈拍拍克莱尔的肩膀,然后摩挲着油乎乎的围裙,去喂养她的第五个孩子。破木板门在她身后掩上。

克莱尔低着头,那缕头发又掉下来遮住眼睛。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她小得可怜的包裹,走出了姑妈的家。天气很冷,她仰头呼出一团白气,浅淡的眼睛氤氲在雾气后。

伯爵的城堡位于庄园北部,背面是连绵的矮山,生长着大片山毛榉和栎树,东南角又一小片被采伐掉,今年夏天移栽了几株幼嫩的无花果树。除了园丁兼庄园最老单身汉的伍德偶尔会来照看,再没有其他人愿意接近这里了。诺丁城堡色调冷硬,如一块掉落的嶙峋怪石,哥特式的尖锐线条直刺天空,又似蛰伏的巨兽脊背上凸起的骨刺。堡垒的入口处两扇黑色雕花铁门虚掩,克莱尔提着裙摆慢慢走着,尽量不让衣服沾到泥泞的地面。她的视线却出神地游移在小径旁的枯草上,她知道春天来时它们会变得多美丽。克莱尔进入门内,城堡高大得惊人,她看起来就像正在被阴影吞噬。

走上一段石阶,克莱尔终于来到主人的居所前。紧闭的实木大门嵌在石头里,将一切生物拒之门外。她蜷缩起瘦长的手指,缓慢、轻柔的叩门。

门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它厚重外观的悄无声息的方式打开了。只是一条缝隙,里面一片昏暗,半晌,一只浑浊的眼睛凑上门缝。克莱尔盯着裙摆,那里还是溅上了污泥。但她其实并不在乎。

“谁?”沙哑的声音问道。

“克莱尔·文恩,肖特先生推荐的女佣。”克莱尔规矩地回答,仍盯着地面。门打开了一点,露出半张长满皱纹的脸。

“爱米尔·戴维斯,管家。”老管家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上下打量一遍来人,简短地介绍自己,似乎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他命。他半打开门,侧身示意克莱尔进去。

沾着泥点的裙摆消失在门后,如开时一样,木门无声地关上,留下一片静默。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07-18 05:47:00 +0800 CST  
二、詹姆·罗伊斯

壁炉里不时爆出一阵火星,劈啪作响,雪松枝清新的味道让罗伊斯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也仅是一点,这囚笼一样的古堡里一年四季都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味,而在北方的冬天尤甚。不论炉火烧得多旺,阴湿就像白蚁蛀木,渗透进每一条石缝。罗伊斯伯爵掐了掐皱得死紧的眉心,雨天让他头昏脑涨,膝盖也跳疼得厉害,像是有锉刀在摩骨缝。糟透了,一切都糟透了。他不止一次地认真考虑过如何去死,以一种安静、体面的方式从这具受诅咒的躯壳跟烂泥一样的人生里解脱,他的床头柜深处,一瓶罂粟花奶一直安静地摆在阴影里,但很可惜,至今为止那可爱的玻璃小瓶都没有机会真正接触到他的嘴唇。如果他真那样做了,不少人都会很高兴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他肯定是最高兴的那个。

但还不是今天。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十字吊坠,在他还能强迫自己出去见人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jiao徒,温驯地听着牧师慢吞吞的宣讲,用手在胸前画十字。只有上帝知道,这全是放屁。他压根不信什么tianzhu与救赎,唯一驱使他出现在那尖顶建筑里的只是管风琴跟唱诗班。那真是个不错的唱诗班,可惜老修士去世后,接手的哈尔温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唱诗班在他手中成了一场灾难,另一个阻止他出门的理由。

可谁知道呢,或许听久了那些音符和吟咏,他还是有什么被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有时候他会想,亲手了结自己真能成为跟地狱恶人们一起泡岩浆澡的通行证吗?死亡是一切的终点,如果意识到那时候还不能消亡,可真是人类的一大不幸。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不介意整个世界就此灭亡,这是不幸的人们共同的心愿,他从前还会为别人的幸福而嫉妒,好在现今他已完全抛却这种渴望。幸福在不同的人身上呈现出不同样貌,而属于他的幸福么,早在八岁那年就该完全认清了。

詹姆·罗伊斯的幸福只能是死亡。

腿疼让他坐立难安,没法在炉火前继续发呆下去,他摸索到靠在一边的手杖,一根雕着鹰头的实心红木,手柄已经磨得光滑无比。罗伊斯挣扎着坐起来,粗暴地把两条腿从铺着天鹅绒毯的沙发上扔下去,站立的疼痛让他一阵龇牙咧嘴。有人在敲他的门,他暴躁道:“谁?!”老管家毛发稀疏的头从门后出现,他站在门外,恭谨地低着头,罗伊斯却知道那只是老管家几十年如一日锻炼出的习惯,他看着就像一台老迈的机器。

“新雇的女佣到了,先生,是否先让她顶凯……”

“我至少已经说过上千次,这种破事不要拿来折磨我的耳朵,”他阴沉地说,“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仍奢求我的管家能好心记住这点。”

“对不起,先生,但这是……”

“这是规矩,见鬼!”他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时这句话就已经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了,拜这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管家所赐,他为数不多的忍耐力总是在这句话前烟消云散,他厌恶却不能辞退这老家伙,有些人最好这辈子都呆在地狱里。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出口却仍近乎咆哮:“让她随便去什么地方!刷马桶给烤鸡刷油或者两个一块干!天黑前别再烦我!”愤怒让他原本蜡黄的皮肤泛红,狼似的绿眼珠瞪着管家。老管家微一躬身,安静地关上门,留下喘着粗气的伯爵大人。他显然已经对主人的坏脾气见怪不怪。

罗伊斯拄着鹰头杖的手微微发抖,他瞪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肢体动作,猛地抬手想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却因为失去支撑而跌坐回沙发上。他狼狈地仰在那,把手抬到眼前,它还在颤抖着。他忽然笑了,低沉的呵声从胸膛里传来,然后渐渐拔高,变成放声大笑。詹姆·罗伊斯伯爵在他的屋子里发疯大笑,直到声音沙哑喉头灼痛。最后他笑得咳嗽不止,喘息着侧倒在沙发上,火焰的噼啪声又回到房间里。

管家终于没再露面。他得以挺过整个白天,以入殓的姿态迎来黑夜。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07-18 05:47:00 +0800 CST  
三、珍妮特·布朗

珍妮把刚出炉的面包揣进怀里,顾不得热气隔着一层衬衣燎着皮肤,一刻不停地向家里赶去,单独留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在家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尽管她出门前一再确认安全无虞。体重增加了心肺负担,常年的过度劳动也早早衰弱了她身体,自从丈夫开始跟着肖特搞那劳什子的生意,照顾家里的担子就一下落到了她的肩上,整日像陀螺一样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得旋转不停,半口气也松懈不得。珍妮气喘吁吁地把围裙提高,希望渺茫地试图不让衣服沾到泥巴。

这个时候她格外憎恨起诺丁阴潮泥泞的鬼天气。她想起早上给克莱尔系腰带时的叮嘱,几乎可以肯定侄女早已把她的话抛在脑后,把裙摆弄得脏兮兮的了。克莱尔干活麻利,还是纺织的好手,但在这些事上却总是不长记性,任她说多少次也没用。这其实没什么,干活弄脏衣服再平常不过,她只是不确定坏脾气的主人家能否忍受第一次见面衣摆上就沾着污渍的女佣。自从四年前罗伊斯伯爵跌断了腿,他露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就大家口中传言来说),脾气似乎也越发见长。

但他出手大方倒是有目共睹,做过他家佣人的都这么说,甚至有一对佣人被解雇后马上就拿这笔钱办了婚礼——那可是那年里唯一一场正经在教堂办的,一个环节不落的婚礼,庄园的佃农们穷得叮当响,大家早就不愿意为繁文缛节花钱了。这样的肥缺总是很受欢迎,不过除了老管家,其他人都呆不长就是了,四年间罗伊斯总共换了五个女佣和七个男仆,平摊下来同时在职的佣人肯定远远不够照料那一整座巨兽似的古堡的,这不禁让她怀疑那古堡里大部分的房间都长满苔藓和蜘蛛网。

“他有一张可怕的脸,”那些佣人无一例外地这样说,“还有比脸更可怕的脾气。”这些话构成了庄园闲谈的一大题目,不过也仅仅只有这些,罗伊斯伯爵深居简出得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幻影,只有那座城堡沉默地证明着他的存在。其实若是再往前追溯,她还记得罗伊斯曾捐过一大笔钱修缮磨坊旁的教堂,那时他还不是伯爵,但出手已然十分阔绰。如果克莱尔一切顺利,她也许就能卸下点照顾一家的担子,这种期望让珍妮对那个沉闷的侄女更加担忧起来。克莱尔是个好孩子,她能干,有条不紊,从不抱怨……但她也是个奇怪的孩子。

就拿织布来说,这无疑是件靠肌肉记忆的活计,二十多年的经验让她闭着眼睛都能织出顶好的布匹来,所以当她无意间看到克莱尔闭着眼睛操纵梭子的时候,奇怪代替了惊讶。珍妮叫了她两声,克莱尔睁眼看向她,仍旧织着手上布匹。

“你闭着眼睛做什么?”珍妮问。

“没什么。”她快速回答。

珍妮怀疑地挑眉,抱臂立在那里,她对这样的琐事一向非常关心。

织机又动了两下,克莱尔妥协地停下了,她在冲突面前总是很顺从:“我在感觉我的手臂,姑妈。”

“什么?”珍妮无法理解。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臂,但它们是怎么动起来的,我想知道皮肤下面的运作,会不会和织机一样……”她轻而快地说道,在看到珍妮的脸色后适时地停下。

打那时起珍妮就确定这个孩子头脑不太正常,不过她将那归结为缺少关照的童年影响,何况她实在是个能干的姑娘。所以在看到克莱尔在蜘网前蹲着半天不动、小心地收起一小块发霉的面包又或者一次次地在织机前闭上眼时,珍妮都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睛,原谅了这些奇怪的小举动。

推开房门,孩子的哭闹声传来,这个疲惫的人不禁叹气。最后咀嚼了一下对女孩的担忧,珍妮蹭了两下沾满泥浆的鞋子,将自己扔进无休止的工作中去。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08-01 03:25:00 +0800 CST  
四、克莱尔·文恩

那些腿交替着抬起放下,尖细的顶端错落有致地落在更加纤细的银丝上,比纺织女的手指还要灵巧。非常优雅,尤其当它们抬起的时候,总不免稍微粘起一点,而那脆弱又坚韧的丝马上又会恢复原状,细微抖动如同在演奏无声的弦乐。

克莱尔看得入迷。

“我这回可雇了个好佣人。”

克莱尔吓了一跳,她向后看去,来人站在一棵枝叶稀落的栎树旁,夕阳从身后照来,看不清面孔。她下意识后退一小步,又在那人走近时硬生生停住了。

“伯爵大人。”她低眉顺目,屈膝行礼。

“不错,认不出我才算奇怪。”

高个男人在几步外停住,克莱尔注意到他右腿有些跛,一根坚实沉重的手杖杵在皮靴前的泥土里:“现在你应该完全确定了。”他的声音沉郁懒散,含着一丝嘲弄。老单身汉伍德也喜欢嘲弄,但要琐碎快活得多,克莱尔想。这和她曾经听过的所有人的声音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她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奇怪的是,她的心里也很平静,并没感到任何紧张不安。

“戴维斯已经老到连仆人的活计都安排不满了,”她低头盯着罗伊斯的手杖尖端,感觉到打量的视线,“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在壁炉旁边做针线活显然好过在这破院子里吹冷风。”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先生,”而且她的活已经干完了。但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说。

“来找条路逃离这里吗?这点我倒想得跟你一样,”他顿了顿,“为什么不抬起头,是地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你,还是你这么不愿意面对主人家的尊容?”

克莱尔顺从地抬头,目光落在罗伊斯的脸上。说实话,这张脸确实不怎么好看,出现在夜晚也许会把小姐们吓得失声尖叫,但却吓不到她。克莱尔只是不习惯和人对视,那让她觉得不安全。

克莱尔曾经在树下捡到过夜枭吐出的老鼠头骨,罗伊斯的脸让她自然地联想起那只骨骼的样子——准确来说,是半张脸。罗伊斯有一头粗硬的黑发,坏脾气地乱翘着,被主人胡乱抓在脑后,似乎从没想过要用它们遮挡面孔。在黑发的下面,左边是半张正常的男人的脸:眉骨高耸、眼窝深陷、下巴硬朗方正,皮肤看起来和所有人一样柔软。但另外半张……克莱尔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好奇。怎么做到的?除去萎缩的肌肉造成的不对称外,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克莱尔永远也无法想象皮肤的质地竟然能像蜡一样坚硬光洁。是不是摸上去也像蜡一样?她仔细端详着。但远不只这样,那畸变的皮肤上,蚯蚓状蜿蜒的红褐疤痕占据了颧骨至耳际的手掌大小的区域,克莱尔辨认出那是那是烧伤。这真是一张很奇妙的脸,一半是生者,另一半已经死去。

罗伊斯拄杖而立,任她的目光不那么礼貌地在他面上逡巡,像是对此早已习惯。克莱尔遵从着抬头的命令,视线最后停在他的领子上,衬衫纽扣紧紧地扣到了最后一颗,让她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好好呼吸。她没有掩饰好的好奇好像同时取悦又激怒了他,罗伊斯张了张嘴,似乎又要讥讽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城堡的主人兴致缺缺地看了这个新来的沉闷女仆一眼,转身沿着满是泥土的石板小径离开,身后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蜘蛛这会从腹部拉出一根长长的丝,把自己像钟摆一样吊在末端,克莱尔朝它吹了口气,它便小幅度地摇摆起来。“你一晚上就能做好自己的家,对不对?”她小声说,面庞凑近那张精巧编织在树枝间的网。蜘蛛仍在摇摇晃晃。她忽然也失去了兴趣,转身踏上泥泞的石板路,踩着前人的印迹回去了。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10-27 04:34:00 +0800 CST  
五、詹姆·罗伊斯

谁曾体会过真正的痛苦?

是国王大道旁破衣烂衫,胡须挂冰发抖的乞丐;是抱着瘦骨嶙峋的孩子,却挤不出一滴奶水的母亲;是被肥软的权贵们环绕,含恨折骨的英雄;是日复一日地宴饮,不再做梦的年轻人?

谁不曾体会过痛苦?

罗伊斯总是对一切表现得兴致缺缺,但他其实非常喜欢观察,与其说是天性,更像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他观察人们:声色、体态、衣着;手指的抽动;眼神向右上代表愉悦,左下则是低落。他也喜欢做出一些考验,以窥伺这些贫苦人自然秉性中质朴与市侩间的平衡点,作为百无聊赖中的一丝调剂。

比如一根小小的蜡烛。

牛油蜡烛算不得什么,但正是由于它易得而廉价,反而成为最佳选择——既不起眼,又很实用。一根蜡烛的遗失指向两条道路,一条名为贫困,另一条名为贪心;贪心不比贪婪,它常与贫困为伴,而贪婪则与富有共生。偷一根蜡烛只需要偷一枚银币百分之一的决心,面对真正的钱币反而难能伸出手了。罗伊斯倒不是对于偷窃多么深恶痛绝,甚至自己也做过这般行径,他绝不会承认对蒙尘的心灵抱有怜悯,只是看着为生存而费尽心力的人们,总能感受到一种空荡的悲哀。他自然不会追究那些蜡烛究竟去往何处,只是拿钱财打发掉一轮又一轮的仆人,用他们接下来的很长时间的宽裕日子换取聊胜于无的消遣和慷慨到愚蠢的名声。

他倚靠在窗边,将庭院的景象纳入眼底。黑色树枝在灰白天幕上划下僵硬线条,半融冬雪间斑驳地露出土壤,灌木零落,夕阳低垂。静止中忽然出现一个运动的影子。罗伊斯眯起眼,依稀辨认出那一头金发。这片地区的人发色普遍偏深,不去刻意记忆也会对浅发留有印象,而城堡里上一个金发的仆人早在几年前就被辞退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橱柜旁,拉开柜门细细检视了一番,复又踱回窗边,那个新来的仆人仍然站在那里。

他忽然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靴底与积雪败叶发出咯吱声响,罗伊斯在被察觉的范围外停下。他漠然地扫视那道瘦削的背影,在注意到裙摆上的泥点的时候微微挑眉。仆人一动不动,他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又有点好奇什么理由让她大冷天在庭院里站桩。然后他如愿得到了答案,以及一道好奇到冒犯的目光。

他几乎已经不会为外貌问题而情绪波动了。从伤心、恼怒到麻木,三十余年的光阴足够让他走完一遭,甚至自暴自弃地享受起别人脸上瞬间惊吓的表情。女仆脸上不出意料的惊讶让他想要露出习惯性的嘲讽微笑,但接下来的目光却让他恼怒不堪。那道目光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收敛,而是像观看马戏团一样毫不遮拦地停在他的脸上,带来一股久违的不自在,继承爵位后,再没有人这样看过他了。他想开口讥讽,又不好发作,毕竟是他提出直视自己的要求。咽下讽刺,最后打量了一遍那个寡淡的女孩,罗伊斯转身离开,走得有些跛,但就如已经习惯了容貌一样,他不会去费力掩饰身体的缺陷。

经过橱柜的时候他停下了。他想起离开时的画面,女仆安静地向光而立,金红的夕阳镀在她的头发,以及身后拉在树间的大片蛛网上,闪光的细丝辐轮样地展开,那颗金色头颅好像中央被黏住的猎物。角度和光线都很巧。他凝视了柜子片刻,轻蔑地用鼻子短促出气,扯下一枚袖扣扔进橱柜。银质纽扣滚了几滚,落进白蜡烛间的缝隙里。

楼主 草没乌啼  发布于 2019-11-28 18:54:00 +0800 CST  

楼主:草没乌啼

字数:6502

发表时间:2019-07-18 13:4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03 05:51:02 +0800 CST

评论数:2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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