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相投】【原创】长醉不复忧(搬文不定时更)

我们要好好建设贴吧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3 22:00:00 +0800 CST  
【1】

白玉山下,此时正是晨间。

一个提水桶的少年,正摇啊晃的走来。

相貌约莫是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衫,满脸稚气,白白净净,眉清目秀。

他加快脚步往前行,前方清溪淙淙,汇入不远处那径有数十丈的水潭,泠泠水响,不绝于耳。

少年踏入水潭边,俯身提水,月白的袍子沾满了湿I润的泥土。吃力地拎着满满的水桶转身看着来时的狭长小道,心想:白钰啊,你看,你也有今天。

一刻钟后,他回到无为山庄时,额头手心,已经渗了好些的汗。白钰将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又将水桶摆到该放置的地方,才缓步踏进屋内,拾起一本书坐在床上翻看。

无为山庄的各处院落,花木相间,建筑恢弘,楼阁盘错。

可这些气派全然不在白钰所居的方寸之地。他的屋子在无为山庄的最外围,也是最靠近后山的地方,一切日常用度,全靠自理。大好的青春岁月,却活得跟老头一样,种种菜钓钓鱼,看看野史杂记,偶尔偷溜出去,在茶馆酒楼听人说书唱戏。

只要沈阁不喊人来叫他,日子过得也算惬意之极。

话至此,方提一句,沈阁何人也?

握有江湖第一情报的无为山庄庄主,能医会毒,文韬武略占星卜卦无一不知,既有有博古通今之略,亦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呵——

到了白钰这里,也就只剩了俩字,他爹。

而能入沈阁之眼又替其生下一子的女子,自然不是俗人。至少白钰是这么觉得。当然这实属废话,有谁会蠢笨到说自己的娘I亲丑陋不堪?只可惜,这样的女子,白钰从未见过。

他也不敢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问沈阁。

白钰用食指将书页翻了一面,这是他从小摊贩上盗来的一本江湖趣谈,名为《沈庄主之不能不谈的秘密》,故事的主人公是他爹,第一面就印了据说是他爹沈阁的小人像。白钰看了,只觉得画作确实不错,人物那叫一个倜傥,玉树临风啊。

白钰抓起旁边凳上的水杯,往嘴里灌了一口,他爹要是有画上这人一丝的温和,他赶明儿就去林间偷摘一堆的苹果橘子梨,到寺里拜佛烧香去。

不消片刻初初看完,也是无趣。

跟白钰之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大同小异,只是程度上更恶搞,说沈阁之所以建立无为山庄,将情报扩散于世间角落,竟是为了已经失踪二十几年的“棋仙”流岂。

白钰咋舌,他跟他爹好歹也生活了十数年,怎么不知道他爹喜欢男人?不过见到有人比他胆大敢去消遣沈阁,他仍是十分欢喜的。

将书本往床里头一扔,白钰搬着凳子到院里去晒太阳,准备小憩一会儿再起来烧午饭。

然,他还未睡上个三四息,一腰间带刀护卫蹬蹬蹬的踏地而来,脚上带风,隔了十几里都能听见。白钰皱了皱眉,“干什么?”

“庄主让少庄主去大厅一趟。”

“狗屁的少庄主。”有谁家的主子是跟他一样被流放到后山来,被自家父亲给圈养着的?那护卫只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白钰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袖,领子,走到水缸边,拿了块布,将脚边打水时沾的泥土,仔细地擦去。

“少庄主,还请快点。”护卫好心地提醒道。

“催什么催,到时候因为衣冠不整被你家庄主打的人又不是你。”不理,继续慢条斯理。

“可是庄主说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没见到您,仔细您的皮。”

白钰刷的转身,手里那块脏兮兮的湿布被他贴到了那护卫的脸上,“不早说。”话未落,人已不见。轻功和盗窃一向是白钰足以自傲的。前者是被沈阁所训,后者是因生活所迫。

除了这一间院落,沈阁什么都没给他。吃穿一切花销,白钰都得自己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到处偷些食物应急,再不济就打些野味,久而久之,被沈阁称之为旁门左道的东西,他还真学了不少。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3 22:02:00 +0800 CST  
【2】

西行数里,才到山庄大厅。厅外多树,透出几分幽静,建筑、花木的驻点都比较考究。沈阁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甚看重,布置只以实用简洁为尚,只求精致,不需宏伟。

越走近白钰越觉得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发不可收拾。半月有余未见沈阁,这期间做的事哪些会触及到沈阁的底线,哪些能让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还真不清楚。

但无论哪一个被翻出来,对他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

大厅的门此时大开,触目所及,屋中家俱,都是上好材质打磨而成,形式古朴,摆放的古玩饰物虽不甚多,却是样样精品。正中央,沈阁一袭青衣简袍,举杯端坐,脸上表情沉静无波。

白钰垂眉敛眼,掀起衣衫跨进门槛,向前几步,每一步都是如此低回沉重。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他一振衣袍,跪在地上,继而规矩俯身头叩地,道,“白钰见过爹爹。”

没有沈阁的吩咐,白钰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道清幽寂然的目光扫过。

沈阁收回视线,将茶盏放回桌上,也不叫起,只问,“你去过城北祁山。”语气极淡,听不出问意,更像是确认。手里扣着的茶盖随着他手指的抽回,跟玉色的茶杯碰擦出声。

怦——惊得白钰心跳慢了一拍。

他抬起头,跪直了上半身,偷偷往沈阁方向看去,这一瞄才发现大厅里还有一个人。墨见云,沈阁唯一的徒弟。比白钰大了六岁,见了还得喊他一声师兄。

“前些天天色不错,我无聊做了纸鸢玩,放着放着不小心跑远了。”

墨见云看见白钰讲话时认认真真不似说笑的样子,不禁莞尔。

无为山庄在城南白玉山,离祁山数十里,不走上几个时辰根本到不了。放纸鸢跑远了?这得神经多大条?偏他这个小师弟,还说的如此俨乎其然煞有介事。

话说一半时,却见沈阁眼睛微微眯起。白钰当即停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是去过祁山的。”

“可劫过一群盗匪?”沈阁高坐中堂,白钰且又跪着,视线高居而下,就单以叫白钰难以招架。何况,沈阁素来洞若观火,看人看事更是洞彻肺腑。

“是他们先准备要抢我的。”白钰犹疑了几下还是小声地给自己争辩,“我放纸鸢放得好好的,他们四五十人突然出现,每人还带了把兵器。若不是……若不是……”

沈阁清清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若不是沈少侠你轻功不凡,武艺不错,想必已经成了他们的俎上之鱼。你是不是打算这么说。”

白钰抿抿唇,“爹爹明鉴。”小心地觑一眼沈阁,“白钰算是正当防卫,没有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不敢将爹爹的话置于脑后。而且也算是为民除害。”

沈阁安静地听他说完,也不打断。待白钰音落声消,才看向白钰用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要不要沈某让人给沈少侠做一枚锦旗,好将这一番丰功伟绩告知于众。”

登时,噎得白钰讲不出话来。

“那群盗匪里有一块蓝通玉,”沈阁没再废话,“你可见过?”

“见过。”瞧见沈阁望了过来,白钰害怕却也不敢隐瞒,“此玉现今就在……就在孩儿屋里放着。”声音到最后可谓已是细不可闻。

“那群盗匪拼死拼活抢来的东西,不想最后倒便宜了你。”

这句话一出,白钰就清楚知晓他爹已经动了怒意。低着头再不敢说一句话。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3 22:04:00 +0800 CST  
【3】

直到有一个人影走到他眼前,挺拔的身材遮挡了最后一线阳光,阴影将白钰整个罩在其中,白钰才措措然抬头。沈阁容色淡然,眼底寒光微露,正向他看去。

“这件事回来再跟你计较。跟我去你的院子。”

白钰听得一震,未想其它,脑袋里只盛了一件事,那本《沈庄主之不能不谈的秘密》被他扔在了床上的哪个位置?菩萨保佑,千万别是在显眼的地方啊。

“爹爹可是要取那块蓝通玉?让白钰去取就好,不用劳动爹爹走一遭的。”就算是壮士断腕,总也要在搏命之后吧?若是能劝动他爹不踏足他那弹丸之地,即算他沈白钰命不该绝了。

沈阁低头看了他一眼,嗓音深重跟眼底的凉薄寂静一般无二,“你那地方很见不得人吗。”

白钰脸上立即露出一种微妙稚拙的神情,“没、没有。白钰只是怕爹爹累着了。”

可他面前的是无论太平盛世亦或血流漂橹,都是能岿然不动冷眼人间的沈阁,怎会被他这三两句话给懵哄住?一抬头果然瞥见沈阁的眼中闪出一丝讥诮,转身不再理他,对一边的墨见云吩咐道,“你去吧,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

“是,师父。”墨见云欠身行礼,“那么云儿先退下了。”

沈阁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墨见人在沈阁心里就是不一样啊,作为沈阁的亲儿子,他也不敢自称时一口一个“钰儿”。

白钰并不喜欢被沈阁另眼相待颇为器重的墨见云,故而常常一个人时拿他名字打趣。谁让他这个师兄的爹妈没文化,给了他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名字。

白钰别无选择地跟着沈阁回到了他的院子,他放在院中的那条凳子还晒着太阳,水缸旁边的大木盆里还有他前些天堆下来没洗的脏衣服。

沈阁只看了一眼就径直往白钰的卧间走去。

白钰还在院里踌躇着该不该进去,沈阁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不轻不重,既不往上高一分,也不往下弱一势,“沈白钰。”听得白钰头皮发麻。

天外一阵风吹来,卷动门窗纱帘。白钰垂首而进,“爹爹。”叫了沈阁一声后,才敢把头往上提高半许,沈阁坐在里间的大圆桌旁,手上……手上居然真卷着那本《沈庄主之不能不谈的秘密》,白钰此刻已不是头皮发麻这么简单了,简直就像生吞了几只苍蝇蚊子,还是被人拍的血肉模糊的那种。

“去取来。”沈阁却没什么异样,像是在讲一件很轻松的街头故事,有种饭后闲谈的感觉。

“是。”白钰从靠墙的衣柜里翻出一个深棕色的木匣,站到沈阁旁边打开,“爹爹。”

里面便是那块蓝通玉,玉石材质,没什么特殊的光泽,只是若仔细察看,上面却有一丝蓝线,连贯头尾,故称蓝通。沈阁将手里头的书随意翻了几页,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收好。跟我去清音寺。”起身,将那本书卷进了衣袖里。

白钰一看,连书都给带走了,他爹是要打算给他来个秋后算总账吗?心思想得再多,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循着沈阁的话问,“清音寺?”忍不住退了半步,背上冷汗刷地流下,眼一黑跪在了地上,沈阁目光随之看去。

“爹爹,白钰……白钰还不想出家。白钰生性顽皮,六根不净,怕是连寺庙里的俗家弟子也做不好的。求爹爹别遣白钰去清音寺。”

沈阁几息沉默后,淡淡道,“连你都有的自知之明,我会不知吗。”

白钰一喜,“爹爹真不是想让白钰出家?那爹爹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寺庙?”

“你若不偷拿清音寺丢失的蓝通玉,就不会多这一趟。”沈阁起身,“擅自出庄,盗取他物,还将不入流的东西往庄里带。沈白钰,你且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闻此言,白钰心中哀苦忐忑,却还得收起满肚阴霾,跟上沈阁,赶向清音寺。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3 22:07:00 +0800 CST  
【3】

直到有一个人影走到他眼前,挺拔的身材遮挡了最后一线阳光,阴影将白钰整个罩在其中,白钰才措措然抬头。沈阁容色淡然,眼底寒光微露,正向他看去。

“这件事回来再跟你计较。跟我去你的院子。”

白钰听得一震,未想其它,脑袋里只盛了一件事,那本《沈庄主之不能不谈的秘密》被他扔在了床I上的哪个位置?菩萨保佑,千万别是在显眼的地方啊。

“爹爹可是要取那块蓝通玉?让白钰去取就好,不用劳动爹爹走一遭的。”就算是壮士断腕,总也要在搏命之后吧?若是能劝动他爹不踏足他那弹丸之地,即算他沈白钰命不该绝了。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7 05:56:00 +0800 CST  
沈阁低头看了他一眼,嗓音深重跟眼底的凉薄寂静一般无二,“你那地方很见不得人吗。”

白钰脸上立即露I出一种微妙稚拙的神情,“没、没有。白钰只是怕爹爹累着了。”

可他面前的是无论太I平I盛I世亦或血流漂橹,都是能岿然不动冷眼人间的沈阁,怎会被他这三两句话给懵哄住?一抬头果然瞥见沈阁的眼中闪出一丝讥诮,转身不再理他,对一边的墨见云吩咐道,“你去吧,打探一下有什么消息。”

“是,师父。”墨见云欠身行礼,“那么云儿先退下了。”

沈阁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墨见人在沈阁心里就是不一样啊,作为沈阁的亲儿子,他也不敢自称时一口一个“钰儿”。

白钰并不喜欢被沈阁另眼相待颇为器重的墨见云,故而常常一个人时拿他名字打趣。谁让他这个师I兄的爹妈没文化,给了他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名字。

白钰别无选择地跟着沈阁回到了他的院子,他放在院中的那条凳子还晒着太阳,水缸旁边的大木盆里还有他前些天堆下来没洗的脏衣服。

沈阁只看了一眼就径直往白钰的卧间走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7 05:57:00 +0800 CST  
白钰还在院里踌躇着该不该进去,沈阁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不轻不重,既不往上高一分,也不往下弱一势,“沈白钰。”听得白钰头皮发I麻。

天外一阵风吹来,卷动门窗纱帘。白钰垂首而进,“爹爹。”叫了沈阁一声后,才敢把头往上提高半许,沈阁坐在里间的大圆桌旁,手上……手上居然真卷着那本《沈庄主之不能不谈的秘密》,白钰此刻已不是头皮发I麻这么简单了,简直就像生吞了几只苍蝇蚊子,还是被人拍的血肉模糊的那种。

“去取来。”沈阁却没什么异样,像是在讲一件很轻I松的街头故事,有种饭后闲谈的感觉。

“是。”白钰从靠墙的衣柜里翻出一个深棕色的木匣,站到沈阁旁边打开,“爹爹。”

里面便是那块蓝通玉,玉石材质,没什么特殊的光泽,只是若仔细察看,上面却有一丝蓝线,连贯头尾,故称蓝通。沈阁将手里头的书随意翻了几页,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收好。跟我去清音寺。”起身,将那本书卷进了衣袖里。

白钰一看,连书都给带走了,他爹是要打算给他来个秋后算总账吗?心思想得再多,也不敢表露I出来,只循着沈阁的话问,“清音寺?”忍不住退了半步,背上冷汗刷地流下,眼一黑跪在了地上,沈阁目光随之看去。

“爹爹,白钰……白钰还不想出家。白钰生性顽皮,六根不净,怕是连寺I庙里的俗家弟I子也做不好的。求爹爹别遣白钰去清音寺。”

沈阁几息沉默后,淡淡道,“连你都有的自知之明,我会不知吗。”

白钰一喜,“爹爹真不是想让白钰出家?那爹爹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寺I庙?”

“你若不偷拿清音寺丢失的蓝通玉,就不会多这一趟。”沈阁起身,“擅自出庄,盗取他物,还将不入流的东西往庄里带。沈白钰,你且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闻此言,白钰心中哀苦忐忑,却还得收起满肚阴霾,跟上沈阁,赶向清音寺。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7 05:57:00 +0800 CST  
【4】

清音寺宝相庄严,典型的禅宗寺院建筑。

主殿采用了梁架、斗拱、藻井等建筑形式,梁、枋、柱及门框则布满具有浓郁古典的浮雕。金顶和斗拱亦是典型的汉式构造。

沈阁和白钰来到寺前,山门外有许多卖香烛的小摊,香客如云。

白钰被一个“测字算命”的小摊子吸引过去,摊主是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一身道士的打扮。

“爹爹,这道士怎么在寺院外摆摊算命?寺里不干涉吗?”白钰离沈阁半步远,他虽惧怕沈阁,但心有疑惑,还是问出了口。沈阁还不至于暴虐到为这样的事打他一顿。

“砸人饭碗一般人尚不耻为之,何况是出家人。”沈阁说道,看了白钰一眼,“多事。”

白钰肩头一缩闭了嘴。两人从道士身边经过,进了寺庙。

大殿里有个解签的老僧在给一群善男信女测着签,一个小和尚正添着灯油,看见沈阁与白钰,放下手中的油瓶,走了过去打了个揖,“沈庄主。”

沈阁点了点头,“慧音大师可在?”

“师父已经等候多时,沈庄主和这位小施主请随我来。”

二人跟在小和尚的后面,穿过大殿,从左边的长廊到了一个小拱门,出了拱门,是一个小坡,拾级而上,便是一座孤零零的小院落。院子里有一小片菜地,一张二尺高的小几,几张小凳子。小几上放着一只青花大茶壶和几只小茶杯。

一个老和尚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灰色的僧袍已经破旧,打了好几个补丁,一双云鞋也有着破洞。老和尚慈眉善目,胡须花白,脸上也满是皱纹,“沈庄主,久别无恙。”

沈阁欠了下I身,“多谢大师挂心,沈阁一切安好。”眼光往后一扫。

“白钰见过大师。”白钰不敢迟缓,恭谨地行了一礼。

“不愧为沈庄主的公子,不仅生的一副好相貌,年纪轻轻,内息还如此浑厚。沈庄主教得好。”

沈阁回身从白钰手里接过装着蓝通玉的木匣放在小几上,徐徐淡淡地开口,“大师说笑了。我若教得好,他就不敢不问自取。”白钰额头付出一抹冷汗。

“所谓不知者无罪。丢失之物,有幸拿回,已属不易,”慧音大师笑了笑,“老衲在此多谢沈庄主。”一摆手,指着凳子道,“沈庄主请坐。”

“大师先请。”

慧音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沈阁跟着坐下,白钰则是站在一旁。慧音提起茶壶,先给沈阁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上,“沈庄主,请喝茶!”

沈阁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余庆小叶苦丁,这样的天气确实很解渴。”

“是吗?解渴就好,茶就是让人解渴的俗物,不该讲究,也讲究不得。”慧音讲完,却见沈阁旁边的白钰撇了撇嘴,不由笑问,“沈公子可有话说?”

“大师不觉得说话有些矫情了吗?”

“如何矫情了?”慧音奇道。

“茶便不说了,”白钰没喝过自然说不出好坏,“单单是大师的茶壶茶杯也是讲究的物件,大师到底是讲究呢还是不讲究呢?”

沈阁瞥了一眼白钰,白钰浑身绷紧,才觉着太过放肆了,于是低头闭嘴不言。

“人长一张口又岂能无疾做哑,沈庄主,便由着他说吧。也正好让沈公子为老衲解惑。”

沈阁将杯盏放下,“好好回话,别让我掌你的嘴。”

白钰眉心一颤,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语气轻缓了些不敢有半点冲撞,“大师这把壶如果白钰没说错应该是景成阁所制,而这几只杯子年代还要更久远一些,大师这也算是不讲究的话,就再也没有讲究之人了。”

慧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看来我这是怀璧之罪了,不过这些东西对于老衲来说还真是俗物,得之偶然,失之也不可惜。”

对于慧音的豁达,白钰脸红了红,难怪连他爹沈阁都对其怀有敬意,这份心胸这份气量,确实当得。“刚才晚辈言辞不敬,还望大师见谅。”

“沈公子只是说了个事实,何来不敬?”一番交谈下来,慧音对白钰颇为赞赏,甚至将一串陪伴其多年的木患子佛珠给了白钰。

还好蓝通玉,叨扰了一些时辰,沈阁便带着白钰跟慧音告辞。出了寺院,走过道士的摊子边时,道士叫道,“二位请留步。”

两人停下了脚步,向道士望去。道士先是看看沈阁,又将目光移向白钰,“二位是父子吧?”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高见呢。”白钰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之前我还在这个地方,对,就是这儿。”他踩了踩脚下那块砖,“喊过我爹爹的,你这问话还真搞笑。”

沈阁单手负于身后,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将目光望向远处。

“小公子别着急,容我说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贫道观二位,不似游客之相,来此拜佛的可能性不大,想必是来寻人的吧。”

“我和我爹,一没带香烛,二没拿供品,自然不会是专门来拜佛的。你能看出来又有什么稀奇?”白钰挑了挑眉,不以为意,“你少在这故弄玄虚了。”

“小公子别着急,”道士不急不缓,面上带笑,“我不仅知道你是来寻人的,还知道你寻此人所为何事。若是贫道说对了,可否让我给公子占上一卦?”

白钰倒是觉得玩玩也不错,但是他又不敢在沈阁面前太过放肆,他犯的事儿已经够多了。等会儿回去,还不知道沈阁会怎么修理他。因此,听见道士的话,他只能看向沈阁用目光询问。

但那道士一心想赚些银文散钱,有心露一手,故而在沈阁开口前,说道,“要是贫道没算错,两位到这儿是来还东西的,这东西还跟玉器有关。”

“你怎么知道?”白钰讶异地张了张嘴,那神情真以为是遇见得道高人了。道士也颇觉有光,挺了挺背脊,“就让贫道为公子算一卦如何?”

白钰见猎心起,答应一声就要上前坐到那道士摊前的凳子上。

“回来。”沈阁眼睛眯了眯,显出一份不悦。白钰吓了一跳,忘了他那凶神恶煞的爹爹还在旁边,目光哀求,看向他爹爹。沈阁抬眼,淡淡道,“我的话听不见还是怎么着?”

白钰连摇头,泄I了气,退回到沈阁旁边。

沈阁不去看他,目注那道士,音调低沉不扬,平实无锋,可偏让人升起一股压迫感,“量你有点小本事,我也就不和你计较。”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懂面相吗,我也给你相个面。你脸颊瘦长,颧骨突出,眼小眉窄,做正行终无法积财,唯有捞偏门才有所获,通易理,却是个假道人。”

那道士彻底地呆住了。

白钰也是目瞪口呆,他只从书上看见有人写他爹爹会占星卜卦,不成想竟是真的!

然而,他对他爹才刚生起如长江滚滚的满腔敬意还来不及汇集大海,就见回了山庄的沈阁停在大厅厅前的院子上,往园中的石凳一坐,一声轻喝,命人搬来了长凳,拿来了宽长的紫檀木板子,提来了给人绑手绑腿用的糙麻绳。

白钰被这阵仗骇怕的神色一片青白。素来沈阁教训他起来,是不管人前人后的。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7 05:59:00 +0800 CST  
【5】

白钰几分纠结地望向沈阁,这样日头正盛风和日丽的好时节,沈阁就不能放他一马?

沈阁兴致很好,命人石桌上棋盘一摆,旁边搁了杯清茶,就开始手执黑子布棋局,看也没看白钰,吩咐了一声“先打个五十板子”,便接着下他的棋。

“是,庄主。”两个护卫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上来按着白钰的手臂将他堵到长凳上,另有一护卫前来将白钰的衣衫往上一撩,手伸向白钰的腰间解了腰带,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褪了白钰的裤子到膝盖,再将紧贴屁I股的亵裤也一并扯下,才与前面两护卫一起退到一边,换上两个拿着长板子执刑的下人。

白钰面红耳赤地趴在冰冷的凳上,凉飕飕的风从他的腿I缝一直往上灌,绷紧了两团白I嫩挺翘的屁I股,他抓紧了腿凳,下颌因为害怕用力地抵在坚硬的凳面上。

起板子通常先左后右。

站在长凳左侧的那名下人,把那紫檀木板子高高地抬了起来,板子很厚实重量很足,木板子举起时那下人握着长木柄的手都现了青筋,这样的板子打个五十,不用往死里打,也是能叫人皮开肉绽的。“呼…啪…”檀木板夹着冷风,重重地抽在了白钰的右半边屁I股上。

白钰浑身一个激灵,双手狠狠扣住了凳腿,左I臀上火I辣辣的一阵还没缓过来,“呼…啪…”不弱于第一下反而隐隐更重的一板子敲上了他右边的屁I股蛋,“呃。”

两板子下去,白钰原本嫩滑白I皙的屁I股已经染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啪!板子呼啸着依旧往白钰左边屁I股挥去,屁I股上两边肉I具是疼得一抖,白钰抓着凳腿的手松开又抓紧,不敢太明显地肚皮往上移了移,天知道他有多想远远的躲开那板子。

右边执板子的人以同样的幅度高高举起木板,啪,又是一声砸上臀I肉的脆响,板子往下压了压才被抬开,打过的地方颜色深了很多,四板子下去,白钰的两瓣屁I股很均匀的肿起。

“呜……”白钰抓牢凳腿,干涩的嘴唇上齿印非常明显,头上束起的长发有一绺掉了下来,遮在了他那满是汗渍的额头上。庄里的人可能比他还清楚,他爹罚起他来有多狠,别人家可能下人打主子时都会放水,在无为山庄想也别想!

“呼……”板风才起,屁I股痛的已经不受白钰的控制一瞬间缩紧绷住,“啪”,轻而易举将皮肉生生拍地四溅,如由湖心而起的波纹向周边一圈圈散开。

“呜呜……啊……”白钰高耸挺翘的屁I股由原先浅嫩的淡粉一寸一寸加深,身子从微微发颤到喑哑啜泣,哭腔再掩饰不住,但更惧怕扰到正下棋的沈阁,憋起声音哀哀地嘶唤着。

三十几下过后,白钰的屁I股已经黑紫淤血,饱受板子连番捶楚的范围更是突兀的肿起硬块来,紫红的颜色仿佛随时会喷出鲜血。

白钰不敢向沈阁求饶,倘若惹得他爹亲自动手,他的下场只会更惨。

“啪……啊,疼!”白钰的屁I股随着板子抬起刷地往上一拱,一道火I辣破喉的尖叫声跟板子的打击声相继而至。他的身子具在颤抖,双手早松了凳腿捂向紫肿的不成样子的屁I股,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凳子摔到了地上。

赤I裸的屁I股和大I腿,和那条坚实宽长的凳子,嗙的一声擦起地面尘土。声音之大,硬是叫白钰从剧痛中回了神来,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接着一白,跪起了身子颤颤巍巍的看向沈阁。

沈阁手中执有一枚白子,已经举在半空正要落向棋盘,听到声音,手势一停,视线侧了过来落在狼狈至极的白钰身上,目光就这样定了几个呼吸,啪——白子精准地落回棋笥。

白钰慌得一动不敢动。

却听脚步声起,被沈阁交待去打探消息的墨见云回了山庄。

白钰头压得更低,苦笑一声,他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真的,挺难堪。

墨见云只惊了几瞬,就跪在地上声音平稳地行礼,“云儿见过师父。”

“恩,起吧。”沈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墨见云谢礼之后站了起来。

而这时沈阁派去白钰院子搜查的人也正好捧着一堆市井上贩卖的小人书、杂书和乌七八糟的野史杂记回来,跪在地上呈给沈阁,“庄主,这些都是从少庄主房里搜出来的。”

白钰惊得抬起头,一双眼死瞪着那些书,眼泪不能自已地扑簌簌而下。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7 06:00:00 +0800 CST  
【7】

却见沈阁五指一拂,手中檀木板子顺势而起,劈锋而落。

白钰嗷的一声惨叫,人就要往上弹起,却被糙粗的麻绳将他的腿和手死死锢住,绳子扣着肉绞了一圈,最终只能纹丝不动地趴在长凳上打颤,使劲地在凳上小幅度地磨蹭来缓解疼痛。

臀I瓣最中间的两小块已经破了皮的血块,细小的血珠争先恐后的往外挤,臀I肉混着血颤抖了数个呼吸,才缓缓荡荡地肿沉下来,伤口周围一圈紫黑色,狰狞可怖。

沈阁的这一下,看似平平无力,却寸劲深藏,比那些下人打的十几下来得还要厉害。不分左右,板子又宽大,一照面下去就能覆盖臀峰一圈。沈阁不留手也不留时,对着白钰坨坨的屁I股毫不间歇地又连连甩过几板子,黑红色的肉檩子横亘在肉里分外扎眼。

白钰十指青筋凸起,抠着凳腿,满面飙泪厉声哭嚎,“啊!——”

墨见云皱眉看着,饶是曾经见过千百回,再当面瞧着,还是会对沈阁罚白钰的场景心惊肉跳。

“今日,”沈阁将空置的左手负于身后,人对着长凳侧站而立,那块板子打过白钰之后,也不拿起,就压在白钰两团伤痕累累的屁I股蛋上,“为何打你。”

白钰虚弱苍白,泪水满面,他勉强提起一口气,“白钰不该……不该行偷窃之事。”

擅自出庄,倒劫盗匪,看闲书,这些都不至于让沈阁这般责打,唯一能让他爹动怒成这样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书的来历。这些书不贵重但数量多,少说也要好几两,而他身上会有多少钱,沈阁虽不过问但绝对清楚,他爹只要心里一计较就能得出答案来。

“无为山庄从没有人行过苟且之事,沈家祖祖辈辈,未曾有过偷**狗之辈。”沈阁道,声音不大,空气却有了震荡,仿佛起了风声,“这些年,规矩道理你也学了不少,都丢去哪了。”

白钰气息不足,眼皮微抬,他轻轻地恩了一声,“白钰……白钰有负于爹爹多年教导。”

“你偷得这些书,我也不要你还回去。只接下来的一月,我要你设法进入丐帮成为丐帮弟子,好好想想,该如何行I事做人。”沈阁淡淡道,将手中的木板往地上掷去,“三日后去。”

白钰怔了怔,苦笑一声,说的温温和和:“是,爹爹。”

之后,沈阁就叫了墨见云一同离去。护卫们则是忙着给白钰解绳子。

白钰全身乏力地趴在凳子上,看着他们走远,在这个阳光和煦的日子里,渐渐消失。

花草寂寂,鸟声隐隐。

白钰在自己院里睡了足足两日,离沈阁给他定下的三日之期还剩一天。这两天除了调息运功,定时上药,恢复身体外,白钰也没其它什么事做。

第三天中午,屁I股上的伤势在内外调理之下好了许多,破皮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

他照例趴在床上运了一遍内功心法后睡起午觉来,正梦到老鼠和猫打架未果,约了三十年后再来决一死战……突然耳际一动,睁开了眼,他望向门口,不知是谁在这个时辰来看他。

一阵敲门声,“白钰,我能进来吗?”

墨见人?白钰一挑眉,“师兄,门没锁。”

墨见云带了一食盒推门进来,“伤好些了吗?”

白钰点点头,侧头望向门外,“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我晚上起来散散步。躺了三天,骨头都要酥了。师兄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可有我爱吃的蜜I汁烤鸡吗?”

“你有伤,该吃点清淡的。”墨见云拽了把凳子过来坐他旁边,从盒子里拿出一碗清香扑鼻的莲叶荷花粥,“要我喂你吗?”

白钰一脸嫌弃,“不喝不喝,我宁愿空着肚子去吃叫花鸡。”

“叫花鸡?”

“对啊,叫花子配叫花鸡再合适不过。”白钰蔼然一笑,“就算进丐帮,我也能自得其乐。所以,师兄不用挂念我,故而专门跑一趟来看我的。白钰又不是第一次挨爹爹的打。”

墨见云端着碗筷,望着白钰,他的小师弟一向是个通透豁达之人。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沈阁派人来说,让白钰自己去街上想办法混进丐帮。

于是,白钰一边念叨着沈阁太过无情,既要给他活干又不肯拉关系,一边从压箱底里挑了件他最不中意的衣服,撕开几个洞,往身上一套,拿着一根棒子一个破碗,还真有几分乞丐模样,忍着痛一瘸一拐步履阑珊地往大街上走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8 21:10:00 +0800 CST  
【8】

白钰倚在街尾一房屋的墙上,他屁I股上有伤,蹲不下也坐不住。

在他不远处有几个围聚在一起的乞丐,披头散发,麻I衣粗布上打了好些布丁。白钰低头看了眼自己,在墙上抓了把灰色粉尘,涂在了脸上,让模样更凄惨了些,学着那些人将破碗往外推了推,一根棍子在地上有节奏的敲打着,“行行好,行行好,给口饭吃吧。”

叮——不多久,破碗里终于多了一文钱。

白钰眼睛一亮,抬头一看,立马弯腰鞠躬,“多谢大I爷打赏之恩。”

站在白钰对面的男子眯着眼打量了一眼白钰,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离去。

白钰盯着男子的背影,挑了挑眉,玉杨城何时多了这么个气韵内敛秀润天成的人物?他移开目光,靠着墙闭起眼睛,继续手拿木棍敲着地面,“路过的大婶大叔大妈大I爷,行个好,给些散钱让我买个包子吃吧。”

他叨念了许久,可这一次听见的却不是铜钱扔进碗里的声响。

“小子,你懂不懂规矩?这条街还轮不到你来乞讨,抢我们的饭碗!”之前那几个结党的乞丐朝白钰围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直长的不粗不细的木棍,凶狠地瞪着白钰。

白钰睁开了眼,挽起唇角,露出清清澈澈的干净温和笑容,“打扰到了几位大哥,真是抱歉。我这就走,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丐帮的吗?”

白钰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丐帮虽然以乞讨为生,但素来行的是侠义之事,断做不来这种仗势欺人的举动。不过水深了,什么鱼都有,万一好巧不巧就让他遇见了丐帮的几只蛀虫呢?

沈阁不让人带他去丐帮,便是出于考验他的意思。

要是一月之内,他连丐帮的门都没入,他爹又不知道该怎么罚他了。

“我也不白要几位大哥的消息。”白钰将那一枚铜钱拿在手里,“这个当做犒劳。”

那几个乞丐面面相觑,半晌,为首的那个呸了一声,“一文钱?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这下轮到白钰错愕了,“莫不是我有眼无珠,几位扮作乞丐是假,实际上是来玉杨城微服出巡的大人物?”唱戏的不都这么演吗?“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乞丐们愈发无言,看着眼前这少年懵懂无知涉世未深的样子,径自摇了摇头,举了举手中木棍,威胁道,“小子,快滚,别找揍。这地方哥几个已经讨了四五年了。”

白钰踌躇了几瞬,面上对他们很是忌惮,“我……我年纪小,力气不足,码头搬粮的都不要我,除了来讨饭,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他黯淡地一垂眸,“求几位大哥告诉小弟我,怎样才能进丐帮?将来必当在菩萨面前为几位大哥烧香祈祷。”

为一个消息来世当牛做马的话,白钰是不会讲的。他自来言出必践,所以诺不轻允,量力而行。为这些不算好人的人,烧柱香已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其中一乞丐面露不耐烦,挥手举棍就要打白钰,白钰吓得往墙角弯躲去。然而这时,一直跟白钰讲话的那乞丐突然眉头一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浸出,接着手中木棍一松,倒在了地上不住打滚。

白钰眼睛眯了眯。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剩余的乞丐急忙围拢过去,脸上具是焦急之色。

“疼,疼死我了!”

“二哥,快带大哥去找大夫吧?”

“怎么找,今天才出门,钱都没讨来多少,怎么医。”那称之为二哥的人咬了咬牙,“也罢,我们去给那些大夫磕头,一定要让他们救大哥。”

“各位大哥莫急,这是寸白虫,看症状,还算轻。”一道稚I嫩清朗的声音在他们周围悠悠响起,那几个乞丐闻言一怔,循声望去,白钰抬起头对他们抿唇一笑,“我能治。不收你们的钱。”沈阁医术很好,白钰虽比不上他爹,一般的急难杂症,他还是懂的不少的。

“你怎知我大哥得的是寸白虫?”那些乞丐不相信地看着这个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少年。

白钰在痛厥的那个乞丐上伸手一点,那乞丐顿时安静了下来昏了过去。白钰将他的衣服往上撩了撩,露出手臂和肚子,“你们看,这位大哥身上有多处这般如豆子般的凸起。”

见那些乞丐仍是不解的样子,白钰依旧很耐心,“这是乡间常见的疾病,多为生食猪肉牛肉引起。得此病者浑身生有虫卵,状如黄豆。治疗起来也不算难,只需下驱虫之药即可。”

“什么是驱虫之药?可……可贵?”

白钰笑了笑,“你去找些南瓜子、榧子、石榴皮,给他服下就好。”

“多谢……多谢这位少侠!”那乞丐带着剩余乞丐朝白钰感激地就要磕头,白钰挑了挑眉,总算这些人还算有良I知,他连忙扶住他们,“几位大哥,现在能告诉我,怎么加入丐帮了吧?”

那乞丐面有嗐色,“我们哥几个,并不是丐帮中人,只是、只是普普通通的乞丐。实在对不住,恐怕帮不上少侠的忙了。”

白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没这么巧的事,洒然一笑,“无妨,你们快去找药去治这位大哥吧。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告别那些乞丐,白钰往城西走去。城南他是肯定不会去的,无为山庄就建在那儿,他才不要去触他爹的霉头。他从小巷穿过没走几步,脚步突然一顿,“大I爷,出来吧。好歹你也给了我一钱之恩,若有事需要我效劳的,能力所及处,必当在所不辞。”

“年纪轻轻,不仅医术好,功夫耳力更是难得。”一道身影悠然而现。

其顶上长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月白里衣披黑色外衫,身材颀长却不清瘦,望着白钰的眼睛倒是漆黑温润,不像那张棱角分明淡漠冷酷的却又十分精致的脸。

“惭愧惭愧。”白钰咳嗽几声,“不知道您跟着我有何事?”看相貌,这人比自己应是要大上好几岁的,所以白钰也就用了敬称。

“我有一朋友身受重伤,如果你会医术……”

“我会但不精通。”白钰截了他的话。男子扬了扬眉,白钰像是没看见继续说道,“事关人命,保守起见,您还是去医馆寻个大夫吧。”

“你怎知我就不找别的大夫?只是我那朋友伤得极重,多个人多个办法。”男子慢慢悠悠道。

“哈,”白钰歪了歪脑袋,“你朋友受了伤,你还在外面游荡?”

“我又不是大夫,也不是他妻子,守着他他又醒不过来。”

白钰愣了愣,“也是,也是……可我……”

“我跟丐帮帮主很熟,你若是肯去看我那朋友一眼,不管治得好治不好,我都向他举荐你。”

白钰:“自然得去!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

男子:……

去的路上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白钰才知道这男的竟乃是已经成名十数年的闲侠祁谙,“调文戏墨随心度,醉月吟风只等闲”,祁谙此人亦正亦邪,行I事但凭随心,一向磊落。凡是与其交好的,莫不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难怪他说认识丐帮帮主。白钰紧张地蹙了蹙眉,等会儿他竟然要给祁谙的朋友治病?别的倒是好说,反正他又没打过包票一定给他治好。只是这事要是传到沈阁耳里……

“怎么了?”祁谙笑了笑,将他那张天生寒气四溢的脸融了不少温度在里头,“你就当给那些乞丐治病一样,不用束手束脚。我那朋友的命也不比其他人值当多少的。”

有这样说自己朋友的?白钰一阵恶寒,心情松了松,回过脸来笑得从容,“是,反正我只要不医死人就好。”

祁谙看了眼白钰,少年拄着木棍眼睛看着前方,一步一缓慢慢地走着,说是屁I股长了痔疮,不能疾行。祁谙不禁想,他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来到城主府,祁谙指了指,“我那朋友是你们玉杨城城主的弟弟玉轩廷,你可见过?”

白钰摇了摇头,沈阁从没带他在人前出现过,他爹一心要培养的是墨见人。让他去丐帮,也只是一种变相的惩罚,白钰对玉杨城的了解,大多是在酒馆茶楼从别人的酒后谈资听来的。

祁谙没说什么,带着白钰进去。城主府的下人见到祁大侠竟然带了个乞丐回来,疑惑好奇之余又都低着头自顾干自己的事。

一路上都有人给祁谙行礼,祁谙却面色漠然不做理会,将白钰径直带向玉轩廷的房间。

城主的弟弟受了伤,自然请来了很多江湖中有名望的大夫。

白钰赶到房间的时候,城主玉玄清并不在,由祁谙向那些大夫介绍了他。那些大夫给祁谙的面子,没有对这个小乞丐装扮的少年太多脸色,但是神情上都是不屑的。比如,聚在一起谈论玉轩廷病情的时候,都自然而然的将白钰给隔开了。

白钰也不想徒生是非,他在无为山庄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孤立什么的对他的情绪产生不了一点负面影响。正准备走过去看看玉轩廷,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传来。

“这人啊,真是一点自知之明没有,还真以为读了点书,就是状元了?”

人群中发出嗤笑声来。

白钰也不恼,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眉眼弯起略带笑意,笑得无遮无掩,“前辈教训的是。我也觉得,这人啊,确实自知之明少了点。”祁谙好笑地看了眼以四两拨千斤回过去的白钰。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醒过神,怒道,“你什么意思?”

白钰正想说他什么意思也没有。

门外两道身影遥遥走来,“沈庄主,现在的这些人啊,比我们那时要有趣多了。”

“确实有趣,老的倚老卖老,小的伶牙俐齿。”

头一个人讲话时,白钰仍旧面不改色笔直站着,待听见后面那道声音,容色一惊,目光惊怯地朝门口望去。玉玄清旁边,沈阁正徐徐踏步而来。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28 21:12:00 +0800 CST  
【9】

“见过城主沈庄主。”玉玄清与沈阁成名甚早,那些个江湖郎中不敢托大,纷纷作揖行礼。

玉玄清眉眼带笑道了句“各位不必客气”,就将目光转向祁谙身边的白钰。

白钰望着前方拂袖而立的沈阁,还自犹疑着依他此时的身份该不该上前唤声爹爹,心中一番踌躇之后,眼睛虚虚地穿过众人,深深鞠了个躬,也学着那些大夫行礼,“白钰见过城主,见过……沈庄主。”

沈阁抬眸看了白钰一眼,算是应下,携步与玉玄清一道往里间走来。

“听下人说,白少侠是跟着祁谙来的?”玉玄清到底不愧是玉杨城城主,心思沉稳,即使玉轩廷如今情况未明,也并不急于向大夫问话。

白钰愣了愣,他的名字如若不加以特别说明,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认为他姓白。白钰又偷偷看了眼沈阁,见他爹始终不替他开口,琢磨着沈阁恐怕也不想在这会儿跟他来个父子相认,因此也就没有纠正玉玄清,“白钰也是在偶然之下,与祁前辈相识。”

“玉大哥,别看白钰年纪轻,医术却不弱于寻常大夫,或许还有过之。”祁谙瞟向旁边那些人,尤其是在那个不顾脸面欲与白钰逞口舌之争的大夫脸上停了几瞬。

那人心有不服,可说话的是祁谙,加上祁谙又不曾指名道姓,只能哑巴吃黄连,悻悻地站在一边。沈阁听了祁谙的话,眉锋微蹙,看向白钰,口中警告道,“在座的且不管医术如何,阅历经验都是你需学习的前辈,岂容你出言不逊?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钰心中一跳,顿失方寸,隔了片刻才紧忙回话,“沈庄主教训的是,白钰记下了。”祁谙挑了挑眉,想找词辩驳沈阁的话,可想了许久,依然没想出个道道来,只得闭口不言。

倒是玉玄清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阁,“难得见你提点小辈一二。”

“也不是什么多大事。”沈阁依旧没太多表情,神色寡淡。

玉玄清转而对白钰道,“祁谙如此推崇白少侠,想来少侠确有过人之处。舍弟前不久被人暗伤,至今未醒。府上请来的大夫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却依然没有法子让他醒来。还请白少侠相看一番,若能救治,玉某必当铭感五内,他日少侠若有困难之处,也必定倾囊相助。”

白钰连称不敢,“白钰所学,尽是家传。向来是纸上谈兵多,身体力行少,承蒙祁前辈看得起白钰,但是……”白钰觑了觑沈阁。

沈阁并不看他,在众人都站着听玉玄清谈话以示尊重之际,走至一边拉了把椅子坐下,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微深,听白钰跟玉玄清讲话。

“但是白钰有自知之明,并不能保证一定治好玉前辈的伤。”

“这是自然。生死之事,谁能掌定?”玉玄清好笑地看了战战兢兢眉清目秀的少年一眼,“你且大胆地去看,保不齐你就能医呢?再不济,这儿还有无为山庄的沈庄主,若他也束手无策。”

玉玄清顿了顿,叹了口气,“那也是舍弟命该如此。”

不提沈阁还好,一听他爹名讳,白钰心里就紧张的很。何况还要他当着沈阁的面行医,再要是有个一差二错,回去必定被沈阁叫去书房,跪着将那些医书一一重新背过,简直头大。

“城主,病情不可拖延,白钰自问比不得沈庄主,您还是跳过白钰直接请沈庄主出手吧。”

玉玄清一怔,没想过会听来这么句话。继而看着白钰道,“沈庄主若是此刻就想医治,早已行至床前,何必坐下?白少侠,你可知这世上能得沈阁沈庄主指点的人可不多啊。”

白钰微微一滞,不明所以,“啊?”

“不懂?沈庄主是有心想看一看你,医术如何呢。”

玉玄清笑道,瞥了眼自顾斟茶倒水的沈阁,目光移开。听见玉玄清的话,白钰却浑身上下冰凉透彻无一点欢喜之意,愣愣地朝他爹看去。

沈阁品了一口茶后,眼神在白钰身上自上而下扫了一番,“还不去?”语气且平且淡。

白钰默默地在心里叹一句“呜呼哀哉”,然后对着沈阁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走到床边,微微弯了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玉轩廷。

他脸颊瘦骨嶙峋,颧骨高高突起,下颌尖削,原本的一头黑发,夹杂了数不清的白丝,脸上血色具无,唇呈黑紫色。显而易见是中了毒。

白钰伸手翻开玉轩廷的眼皮,看了半晌微微蹙眉,再接着从被缝里拿出玉轩廷的手把了好长时间脉,眯着眼睛不启一言。

那之前与他作对的大夫忍不住又来言语上刺他,“扭捏作态,虚有其表。”

祁谙闻言皱眉,斜了眼那人,然后看向白钰。后者仍是一门心思在玉轩廷身上,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般不作理会。一旁的玉玄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底对白钰颇有赞赏。

诊完脉,白钰依旧没说话,右手将玉轩廷的嘴捏开,左手在怀里摸了摸,可并没有摸I到他想要摸的东西,才恍然想起今早为了装乞丐,什么也没带在身上。

“拿去。”正当白钰想问玉玄清要时,沈阁扔了一团锦布包裹着的东西过来。白钰接在手里一摊,正是他现在急需的银针。挽唇朝沈阁憨憨一笑,“谢谢沈庄主。”

沈阁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置言。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30 05:52:00 +0800 CST  
【10】

白钰拣起一枚银针在玉轩廷舌尖上戳进半寸,后又拿出,只见原本银光晶莹的针端瞬间变黑,玉玄清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沉声问道,“白少侠可能看出这是何毒?”

白钰望了眼另一侧扣着茶盏无任何情绪流露其外的沈阁,斟酌片刻,告诫自己务必得在沈阁面前说的熟稔稳重,他缓缓道,“如若我没诊错,此毒应名为“流注”。”

他掀开棉被一角,伸手把玉轩廷的外裤褪至膝盖,身体侧了侧,让旁余人看清。

“玉前辈的腰腿处生有七八孔,色紫黑。毒火冲心,舌为心苗,故毒聚于舌,肿塞满口。致使人昏迷不醒,脉参错无常。寒热不食之下,面瘦仅存人行。”白钰讲完微微一顿,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向沈阁,像是等待评分的考生,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沈阁面上依旧是惯常的一片冷淡,看不出一分端倪。只是在白钰看向他时,略一抬头,“确为流注没错。”白钰顿时松了口气,不料沈阁又道,“你既知是何种毒,也应当学了应对之法。去,将毒解了。”

白钰闻言身体蓦然一僵。流注之毒,非煎药所能愈。只能用银针I刺穴,导毒血出于体内,方可痊愈。而刺穴之法,沈阁确实曾有教习,人体各处穴I道,他也是倒背如流。

但是!白钰右手五指紧紧蜷在掌心处,身上簌簌的冒出细小疙瘩。

他对银针是很熟悉,对穴I道也了然于胸,只是这两者一结合,对自己能用对几分力他就不能确定了。当初为学银针I刺穴这一块时,他也是挨了沈阁好一通打的。不是他不用心,也不是他不够勤奋,只是练手的机会实在太少,几近于无。

“方法……方法我是知道的。”白钰低着头,呼吸也有些不匀,“只是,我从没有,从没有……”

“你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沈阁眯起眼,隐约几分不悦。

听见教训,白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爹一眼,见到沈阁冷厉非常的神色,他原本就乱了的节奏,这下更是彻底溃不成军,语气不免染上几分委屈。

“解流注之法,只需用银针通京门、气海、关元三穴,下秩边、白环、会阳及三焦四针,毒血即出。只是白钰没有真正实践过,手上用力几分,怕控制不好,误了玉前辈。”

沈阁听完,不发一言。只抬着脸,目光冰冷如刀,直凛凛地看着白钰。那眼神极冷,仿佛千年寒冰雕琢的刀刃,白钰骇得脸色剧变。

“若天下所有行医之人如你这般畏首畏尾优柔寡断,这世上因疾病缠身而死去的,将不知何数了。”沈阁容色冷凝,眼中散着冷冷寒光。茶杯掷在桌面站起,望向白钰,沉吟道,“若是这点胆量没有,沈某劝你还是早点禀明家中长辈,收了行医的念头。”

白钰看着骤然严厉起来的沈阁,惊惧之色掩也掩不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房间众大夫以及侍候在旁的下人,尽都小心翼翼凝神屏气,早闻无为山庄的沈阁沈大庄主,性冷心寒,诡谲难测,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09-30 05:55:00 +0800 CST  
【11】

“沈阁,这话重了。”

玉玄清从中解围。他对白钰确实十分欣赏。性情不骄不躁谦逊有礼,又深通医术,虽此刻衣衫褴褛,面染尘土,长棍破碗,乞丐装相,但却是江湖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

沈阁只是审视着白钰,不说话也不动作,平静的异常叵测,眼底且幽且深,如万年寒潭黑暗无比。白钰捏紧了手中裹起银针的锦布,向前探了一步,看向沈阁声音发得很轻。

“白钰不敢,这就为玉前辈施针解毒。”既然下了决定,他也不再拖泥带水。

摊开锦布,拾起一根银针,转身将棉被利落地掀开,对准玉轩廷京门穴,控制好手中寸劲,小心地刺了进去。紧接着又拣起一枚银针,通其气海,手势忽快忽慢,忽轻忽重。

一炷香后,白钰额头手心都渗出汗来,手执银针I刺入最后一处穴I道。昏厥不醒的玉轩廷突地半坐起身,吐出一口带黑青色的血。白钰眯起眼睛,动作极快地抓I住了他的手顺着把了脉。

“白钰,如何了?”祁谙关切地问道。

白钰将玉轩廷扶回床上躺好,抬起头对着祁谙笑了一下,浑I圆眼睛眯起来,笑得清清净净,露出两颗虎牙,略带孩子气的长舒了口气,“白钰幸不辱命。”

祁谙被他这抹纯粹的笑容怔了几瞬,然后跟着悠悠一笑,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不错,后生可畏!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还是我眼光毒辣。”

对这么直白的夸赞,白钰不敢冒然接话,只是惭惭地笑了一会儿,转身去拔那些银针。能这么顺利的完成,他确实是意想不到的。而通过这一次的练手,让他对刺穴也有了更深了解。

至此,不管是那个讽刺白钰的,还是自始至终对白钰都不曾看好的大夫们,都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句,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沈阁啊,这少年不错。我看你对他也颇为上心,要不要收做徒弟?”知道玉轩廷无碍,玉玄清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看向一边的沈阁。旁人或许不知,他却能分辨的出来,沈阁所站的地方,恰好是房里最能观察白钰施针并且利于补救的位置。

在玉玄清看来,这自然是沈阁有意给白钰一个实际操纵的机会。

沈阁从白钰身上收回目光,移向玉玄清,“沈阁这一生,有见云一个徒弟足矣。”

玉玄清一愣,继而摇头喟叹,不再言语,往白钰方向走去。

沈阁的话,白钰自然是听见了的,他垂了垂眸,拔完最后一枚银针,拿过下人递来的湿毛巾为玉轩廷擦了擦身和脸,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转身。

他此番举动,让玉玄清又深感此子心思细腻,举止稳重。“白少侠,有劳了。”玉玄清笑道,“以后这城主府的大门将随时为你开着,玉玄清交定你这位朋友了!”

“不敢不敢,城主言重了,这是白钰力所能及理当要做的。”白钰抓着银针连连摆手。

玉玄清依然笑着,“看白少侠这副模样,想来是落了难。以后你就留在城主府,让玉某也能略尽绵薄之力,以报答白少侠对舍弟的救命之恩。”

“城主客气了,您叫我白钰就好,少侠俩字我是担不起的。”白钰心里苦笑不已,年纪比他爹还大的玉玄清一口一个少侠,还是当着沈阁的面,真叫他吃不消,“而且,我也不能留在城主府。”

“这是为何?”

“因为他志向远大,是准备投入丐帮的。”祁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解释道,脸上是一副打趣的神态,“玉大哥,恐怕你很难让他回心转意。”

玉玄清看了看祁谙,又望向白钰,“真是这样?”

白钰咳咳地笑着,视线游曳着寻向沈阁。日光明澈,丝丝缕缕笼罩在沈阁一身青衫上,光影里,沈阁抬起头,迎上白钰那道视线,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知道他爹不会帮他说话,白钰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应付,“恩,白钰自幼仰慕丐帮帮主沧麓,一心想成为沧前辈那样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人物。”

“这与你要不要入丐帮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难道不入丐帮就不能成为那样的人了?”

“唔……白钰是一定要投身丐帮的。祁前辈也是答应了白钰要为我向沧前辈引荐的,是吗?”找不出借口来索性就不找了。

祁谙好笑地看着白钰点了点头,“是。”

得了祁谙的准确回答,白钰心头一件大事总算可以稍搁。之后他给玉轩廷开了一剂补血的药方,嘱咐玉玄清:一日煎三次,喝上三日,玉轩廷必能下床行。

解决了玉轩廷之事,又与祁谙定好明日巳时一同去找沧麓。白钰不敢多留,找了借口便离开了城主府。在离去之前,又给那些银针消了毒,还给沈阁时他爹没收,倒是便宜他了。

慢慢悠悠地回到无为山庄,他已经饥肠辘辘。

心里十分后悔当时怎么就推了玉玄清留他吃饭的一腔盛情。

于是,他又开始:砍柴,洗菜,淘米,烧饭。

正劈着第五根柴火时,来了一道沈阁叫他去书房的命令。

白钰简直想学孟姜女哭死在长城!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5 00:30:00 +0800 CST  
【12】

日落,寒风起。

白钰缩在屋檐下,拼命地将身上这件被他撕扯破了的衣裳扯拢些,好遮挡贯穿整条走廊的冷风。吱呀一声,墨见云从沈阁的书房里出来,瞧见角落搓手的白钰,笑了笑,“白钰,师父喊你进去呢。”又道,“怎么穿成这样就来?”

白钰低头看了看自己,接着正儿八经地理好衣襟,眼睛一扫书房方向,迈步靠近了墨见云,压低声音说道,“怕让爹等久招来一顿训,所以没换衣服就过来了。”

墨见云点了点头,“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

白钰本已绕过他,听见墨见云的话回头一笑,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极好极好。”

转身瞬间敛笑,规规矩矩地敲门。沈阁的声音从里面淡淡响起,“进。”

白钰应了一声是,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甚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折屏上工笔绘制的流云似浮动变幻,红木书桌纸墨笔砚纷呈摆列,桌后一张紫檀雕荷花纹宝座,旁侧逍遥椅对望窗外。角落的三足香几上,一尊镂空白玉香鼎吐露袅袅清烟,满室都是泠泠的檀香之气。剩余的三面墙紧贴书柜,具是沈阁多年来收藏的各种典籍书册。

“白钰见过爹爹。”白钰上行几步,衣摆一掀,跪在书房I中央。

沈阁此刻,身披一件白衣外衫,立于书桌后,落笔作画。笔锋凌厉,画风孤傲,高山异石,竹节森森。片刻后收笔,“起吧。”端起旁边茶水,任那墨汁未干的画卷摊在桌上。

白钰谢礼站起,偷偷瞄向沈阁。

“爹爹让我来……是因为白天的事?”不等沈阁开口,急忙辩解,“我不知道祁前辈会带我去城主府,也不知道爹爹会去。若是早知道,我一定老老实实待在街上做乞丐。只是祁前辈说,他认识丐帮帮主,我一激动,就跟着去了。并非存心要给爹爹惹事端。”

“多嘴。”沈阁蹙眉,白钰立时垂头不语,站得战战兢兢忐忐忑忑。“你能先结识祁谙,后又解了玉轩廷之毒,令玉玄清对你大加赞赏,那是你本事,无须跟我告罪。”

白钰背着沈阁眯了眯眼,白***跟玉玄清明明走得极近,怎么说的话听起来他们俩人关系并不怎么好呢?正疑惑间,眼前多了一道影,白钰惊得抬起头。

沈阁站在他对面,身上带着一股常年熏陶出来的墨香。

“我暂且不管你日后在江湖上能闯出多大名气。但将来的任何时候,你都不得敌对墨见云,并且永世效忠其命,辅佐其侧。”沈阁淡淡地看着沈白钰,凛冷的视线道道直达白钰眼底。

白钰愣了许久,眼睛僵僵缓缓地对上沈阁,“爹爹的意思,是要白钰给师兄,当一个忠心的奴才吗?若是以后师兄要白钰死,白钰也得不能皱眉地拔剑自刎?是吗?”

“他不会要你死。”

言外之意,沈阁明白,白钰也明白。他下的这个命令,白钰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白钰低下头,迟迟未开口。

自小他被沈阁扣着习武学医,而墨见云却被培养熟悉庄里的一切事物,在江湖历练中积累自身经验;他掌管了沈阁批下的暗卫影卫,享有了白钰身为少庄主的所有权力。他知道他爹很看重墨见云,只是这份重视的最后,竟是要连他沈白钰也一同算计进去。

“我以为爹爹是真心教我武功医术的。”白钰终于抬起头,抿出一声苦笑,“原来……原来是早做了要我为师兄效力的打算。”

沈阁始终面色如常,声音淡漠,“这是沈家欠他的,容不得你说不。”

白钰沉默着蜷起了手指,根根泛白。

“白钰,别让我用蛊毒之物控制你。”

白钰瞳孔一缩,方才缓缓出声,对着沈阁一字一字道,“是。白钰,谨遵庄主之命。”

再多的话都说不清他此时的心情,多一字便是累赘。

退出了沈阁的书房,外头夜间的风似乎更冷了。

一路上,水榭园林错落有致,白墙黛瓦仿若仙境云海,美而不奢简而不凡。

白钰微微驻足,他小时的居所也曾在这个范围内,只是后来因为一次言语上冲撞了墨见云,被沈阁撞见,就将他驱逐到了后山小院,一个人一直住到现在。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比不起墨见云。即使这山庄里的任何人见到他,都会叫一声少庄主。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一句话不及墨见云一个眼神来得分量足。

所有人都知道。——呵。包括他自己。

白钰正要继续走,忽听见前面繁叶掩映处,刀剑声不绝于耳。他抬眼望去,行刺之人虽单枪匹马,地上护卫却躺了七七八八。也是,能闯进无为山庄的人,哪个会简单?

剑光一晃,那人点地而起,执剑刺向站于一旁的墨见云。其余护卫见此,连忙布阵,挡于墨见云身前,谁知那人突然身形一转,设了个虚招,往远处围墙遁去。

“追。”墨见云眯起眼睛,冷冷吐出一个字。这还是白钰头次见他师兄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有几分神似沈阁,只是武艺上不知又学了他爹几分。可单看方才,即使面对有人来杀他,墨见云都能沉得住气任属下动手,在一侧冷眼旁观,这份心性,不容小觑。

“是。”护卫应声而去。

“看够了?”墨见云转身,朝着白钰方向,神色和煦,对白钰笑着招手,“过来。”

白钰走了过去,掩去心中所思所想,冲墨见云浅浅一笑,“那人是谁?怎么会闯到这里?”

“是谁不重要。他虽能闯的进来,但绝闯不出去。”

“为什么?”

“请君入瓮,这个成语,你学过没有?”墨见云将自己身上的披衣解了下来,给白钰穿上,“好了,我还有事要做。你也早点回去吧,饭菜我已经让人给你送去了。”

白钰点点头,看了墨见云一眼,往自己的山中小院走去。

墨见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神色一肃,淡声道,“去几个人,保护好少庄主。”

“是。”暗中不知是何人在回应,只听见风声骤起。

回到小院,白钰正好遇上来送饭菜的下人。

他这边靠近山脚,屋里一到晚上就黑得彻底,白钰将门踹开,借着外头的月光,走到圆桌将食盒放下,依次在各个墙角的钉盘上点了蜡烛后,才将门牢牢关好。又拉下窗帘纱布,将折屏移了过来,挡在了能从外头望进里面的门前窗口。

“我这地方,很久没招待朋友了,阁下既然来了,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吧。”白钰拿出饭菜一一摆好,又加了一个茶碗一副筷子,跪坐在椅子上。

房里沉默许久,一黑衣黑面人从梁檐上跳了下来,赫然是方才园林里墨见云围剿的那人。

“你怎知是朋友,不是敌人?”

“你不是要杀墨见人吗?”

黑衣人仅露的眉庭微微一蹙,“墨贱I人?”

“哦,抱歉,嘴快了。”白钰挑了一筷子青菜尝了一口,“是墨见云。你不是要杀他吗?”

“是又如何?”黑衣人眯起眼,“莫非你要告诉我,身为无为山庄的一员,你也盼着你们墨大公子死不成?”

“是极是极。”白钰咽了两口米饭下肚,朝黑衣人眨了眨眼,笑道,“墨见人要是死了,我十分的喜闻乐见。所以这位大哥,你务必要好好努力啊!”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5 00:33:00 +0800 CST  
【13】

黑衣人走到白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稳稳地斟了一碗茶。白钰咬着一双筷子,正双目熠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黑衣人斜眼一扫,轻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

白钰挑挑眉,口中松开筷子,挑起一块鱼肉,再三检查后确认没有鱼刺这才悠悠然地放进嘴里,顺道扒了一口饭,边嚼边说,“你大可以试试,一旦走出我的山中小院,迎接你的会是什么?或者,让我现在引吭大叫一声,看看,有多少人会冲进来?”

黑衣人皱眉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钰没有回答,用筷子戳戳茶碗,“我看你始终蒙着个面巾,这水怕是喝不上了?那就借花献佛孝敬给我吧,我一天没喝水了。”伸手的同时,嘀咕了一句,“这菜烧得也忒咸。”

“慢着!”黑衣人轻喝一声,眼角一瞥窗外,声音压低,“谁说我不喝了?”

白钰故意奇怪道,“不蒙着面巾装神秘了?”

黑衣人眉毛抖了抖。有一瞬间真的很想出手教训这少年一顿。

可一来怕引来外面的人;其二,这少年一进房间就能察觉到他的所在,又能一声不响地将房间里面布置好与外面屏蔽开来,绝非泛泛之辈。

黑衣人也不扭捏作态,将面巾一掀,就端过茶碗连灌了几口。

白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黑衣人:此人身长玉立,行动间自有一股朗朗之气,眼角眉峰线条明晰锐利,清隽俊逸下带有四五分棱角分明的冷峻,完完全全一张浊I世翩翩佳公子的脸。

黑衣人喝完茶,也抬头借着灯光细细端详起白钰来。

这少年虽说不上蓬头垢面,但脸上涂满泥粉不修边幅,身上破衣烂衫满目疮痍,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就只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和穿在最外面的披衣。恩?这披衣似是有点眼熟?

黑衣人眯起眼睛,“你跟墨见云究竟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白钰回答的铿锵有力且十分笃定。

黑衣人冷笑一声,“没有关系他能把随身披衣给你穿?骗傻I子呢?”

“你是傻I子吗?”

“自然不是。”

“那我为什么骗你?”

“……”黑衣人险些一口老血当胸呕出,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压火。

白钰依旧气定神闲地就着菜慢慢悠悠地吃饭,吃两口瞥一眼黑衣人,再吃两口接着瞥一眼黑衣人。黑衣人觉得头疼,“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么欲言又止的!”

“我确实很疑惑,无为山庄再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泰山北斗一样的存在,你何故寻短见想不开闯进这里?不怕最后死没死成,反被严刑拷打生不如死吗?”

“行走江湖,岂能贪生怕死?”黑衣人下巴高傲的一抬。

白钰扬扬眉,放下筷子摸I摸吃饱的肚子,看了眼依旧抬着下巴的黑衣人,“虽然不想问的这么直白,但是不问的话,我心里会很不安乐,这位大哥,你刚才这句……是真是假?”

黑衣人神色微颓,半晌,悻悻道,“……实乃,奉命而来,身不由己。”

白钰挽笑:他就知道。

通过一番轻声细语的交谈,黑衣人诚实地告知了白钰他姓甚名谁:尚修眠。

江湖上第一邪I教墨道宫的人。

墨道宫位居塞北韩城,总部曾是韩城名门正派墨庄旧址,于十几年前被墨道宫宫主白淮印灭了满门后占地改名为墨道宫。而尚修眠则是白淮印唯一的徒弟,年二十。

墨庄一夜间所有人被屠尽也算是江湖上的大事了,却不知这十几年来为何甚少有人提起。江湖野史中也只是在描绘墨道宫时才会一笔带过的提个一两句。

蹊跷的像是有谁在暗中操纵将这些消息尽数封I锁了似的。

“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来杀墨见云?”

他并不怕有人偷听他们谈话。因着沈阁的关系,庄里的暗卫都不敢太靠近他的小院,只会隐遁在远处,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才会走近。

尚修眠慢条斯理地吃着白钰吃剩了的菜肴,也不嫌弃,言简意赅道,“自古邪正不两立。”

白钰认认真真地看着尚修眠,“所以,你师父只派了你来吗?那个……你确定在你师父心中不能两立的不是你而是名门正派?”

尚修眠原本在吃东西的嘴一僵,只觉得脑仁连着印堂都黑成了一团乌云。

沈阁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亭边是一片森然作响的竹林。

他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方形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先时分散错落,又倏然在他手下紧密相连,奇峰突出。行局大气,开阖有度,手段狠戾。一如其人。

一阵踏碎落叶的轻I盈足音,墨见云从远走近,跪下行礼,“云儿见过师父。”

“人呢。”沈阁依旧看着手中棋局。

墨见云垂眸,“云儿无能。暗卫跟影卫搜遍了整个山庄,却还是没找到。”

沈阁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黑子落在了天元。

墨见云也不敢再开口。他师父沉默的时候,那种悸迫,为之害怕的其实何止白钰一个?

沈阁连着又落了两子,方才淡淡出声,“都找过了?”

“是。”

“包括,你师弟那里?”沈阁侧头看向墨见云,墨见云猛地一愣。沈阁收回目光,缓缓道,“无为山庄的布署都是你一手打点的,哪块是最明显的漏洞,还需要为师提醒你?”

“师父,白钰再不懂事,也不会窝藏庄外的人。”墨见云轻轻地蹙眉。

沈阁面色如常神色不改,手中捻起一枚白子,“他不会窝藏,不代表别人不会去。”

墨见云正要说话,只听沈阁又道。

“去吧,你亲自带人仔细的搜一搜。搜着了,将你师弟一同关进地牢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00:29:00 +0800 CST  
【13】

黑衣人走到白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稳稳地斟了一碗茶。白钰咬着一双筷子,正双目熠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黑衣人斜眼一扫,轻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

白钰挑挑眉,口中松开筷子,挑起一块鱼肉,再三检查后确认没有鱼刺这才悠悠然地放进嘴里,顺道扒了一口饭,边嚼边说,“你大可以试试,一旦走出我的山中小院,迎接你的会是什么?或者,让我现在引吭大叫一声,看看,有多少人会冲进来?”

黑衣人皱眉许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钰没有回答,用筷子戳戳茶碗,“我看你始终蒙着个面巾,这水怕是喝不上了?那就借花献佛孝敬给我吧,我一天没喝水了。”伸手的同时,嘀咕了一句,“这菜烧得也忒咸。”

“慢着!”黑衣人轻喝一声,眼角一瞥窗外,声音压低,“谁说我不喝了?”

白钰故意奇怪道,“不蒙着面巾装神秘了?”

黑衣人眉毛抖了抖。有一瞬间真的很想出手教训这少年一顿。

可一来怕引来外面的人;其二,这少年一进房间就能察觉到他的所在,又能一声不响地将房间里面布置好与外面屏蔽开来,绝非泛泛之辈。

黑衣人也不扭捏作态,将面巾一掀,就端过茶碗连灌了几口。

白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黑衣人:此人身长玉立,行动间自有一股朗朗之气,眼角眉峰线条明晰锐利,清隽俊逸下带有四五分棱角分明的冷峻,完完全全一张浊I世翩翩佳公子的脸。

黑衣人喝完茶,也抬头借着灯光细细端详起白钰来。

这少年虽说不上蓬头垢面,但脸上涂满泥粉不修边幅,身上破衣烂衫满目疮痍,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就只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和穿在最外面的披衣。恩?这披衣似是有点眼熟?

黑衣人眯起眼睛,“你跟墨见云究竟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白钰回答的铿锵有力且十分笃定。

黑衣人冷笑一声,“没有关系他能把随身披衣给你穿?骗傻I子呢?”

“你是傻I子吗?”

“自然不是。”

“那我为什么骗你?”

“……”黑衣人险些一口老血当胸呕出,连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压火。

白钰依旧气定神闲地就着菜慢慢悠悠地吃饭,吃两口瞥一眼黑衣人,再吃两口接着瞥一眼黑衣人。黑衣人觉得头疼,“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么欲言又止的!”

“我确实很疑惑,无为山庄再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泰山北斗一样的存在,你何故寻短见想不开闯进这里?不怕最后死没死成,反被严刑拷打生不如死吗?”

“行走江湖,岂能贪生怕死?”黑衣人下巴高傲的一抬。

白钰扬扬眉,放下筷子摸I摸吃饱的肚子,看了眼依旧抬着下巴的黑衣人,“虽然不想问的这么直白,但是不问的话,我心里会很不安乐,这位大哥,你刚才这句……是真是假?”

黑衣人神色微颓,半晌,悻悻道,“……实乃,奉命而来,身不由己。”

白钰挽笑:他就知道。

通过一番轻声细语的交谈,黑衣人诚实地告知了白钰他姓甚名谁:尚修眠。

江湖上第一邪I教墨道宫的人。

墨道宫位居塞北韩城,总部曾是韩城名门正派墨庄旧址,于十几年前被墨道宫宫主白淮印灭了满门后占地改名为墨道宫。而尚修眠则是白淮印唯一的徒弟,年二十。

墨庄一夜间所有人被屠尽也算是江湖上的大事了,却不知这十几年来为何甚少有人提起。江湖野史中也只是在描绘墨道宫时才会一笔带过的提个一两句。

蹊跷的像是有谁在暗中操纵将这些消息尽数封I锁了似的。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00:30:00 +0800 CST  
“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来杀墨见云?”

他并不怕有人偷听他们谈话。因着沈阁的关系,庄里的暗卫都不敢太靠近他的小院,只会隐遁在远处,除非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才会走近。

尚修眠慢条斯理地吃着白钰吃剩了的菜肴,也不嫌弃,言简意赅道,“自古邪正不两立。”

白钰认认真真地看着尚修眠,“所以,你师父只派了你来吗?那个……你确定在你师父心中不能两立的不是你而是名门正派?”

尚修眠原本在吃东西的嘴一僵,只觉得脑仁连着印堂都黑成了一团乌云。

沈阁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亭边是一片森然作响的竹林。

他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方形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先时分散错落,又倏然在他手下紧密相连,奇峰突出。行局大气,开阖有度,手段狠戾。一如其人。

一阵踏碎落叶的轻I盈足音,墨见云从远走近,跪下行礼,“云儿见过师父。”

“人呢。”沈阁依旧看着手中棋局。

墨见云垂眸,“云儿无能。暗卫跟影卫搜遍了整个山庄,却还是没找到。”

沈阁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黑子落在了天元。

墨见云也不敢再开口。他师父沉默的时候,那种悸迫,为之害怕的其实何止白钰一个?

沈阁连着又落了两子,方才淡淡出声,“都找过了?”

“是。”

“包括,你师弟那里?”沈阁侧头看向墨见云,墨见云猛地一愣。沈阁收回目光,缓缓道,“无为山庄的布署都是你一手打点的,哪块是最明显的漏洞,还需要为师提醒你?”

“师父,白钰再不懂事,也不会窝藏庄外的人。”墨见云轻轻地蹙眉。

沈阁面色如常神色不改,手中捻起一枚白子,“他不会窝藏,不代表别人不会去。”

墨见云正要说话,只听沈阁又道。

“去吧,你亲自带人仔细的搜一搜。搜着了,将你师弟一同关进地牢去。”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00:31:00 +0800 CST  
【14】

后山小院,冷风穿林,簌簌叶动,竹叶片片飘落。

尚修眠携剑坐在床头,斜眼看着白钰在圆桌那边收拾碗筷。环视四周,室内一尘不染,青竹所制的桌椅床柜俱全,书卷和毛笔搁置地井井有条,虽不奢华,但尚可入眼。

“难怪你不待见墨见云。若是我被自家亲爹逼着给别人当狗,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白钰将食盒放到窗边桌上,回头觑了眼尚修眠,唇边不掩笑意,“啧。”

“啧是什么意思?”尚修眠看他脸色,“我擦,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会儿很像书里面写的专门来挑拨离间的配角。”白钰脱下披衣,望着尚修眠含蓄而意味深长地似笑非笑。

尚修眠啪地换了个姿势,把剑握在手里,调整表情,正色道,“就算是挑拨离间,我也是响当当的主角。不对,这不是重点。”

尚修眠闭嘴不言,一脸“无论如何,你是无为山庄少庄主,墨见云是你师哥,你白钰再咽不下气,也不可能和我这个邪魔歪道如漆似胶,去对付他”的表情。

“重点是,你不用想着继续试探我。我如果想抓你早动手了。”白钰将披衣挂在折屏上,语尾随嘴角上挑,似轻还重,略显轻佻,无端端一副奸诈狡猾的狐狸样,“尚公子,以后别放这么多表情在脸上,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下,你除了抓I住我这根唯一的稻草以外,还有别的法子逃上岸吗?”

尚修眠被他呛得一口气又提到了胸间。从小到大,这世上除了他师父,沈白钰是第二个让他无言以对的人。若是白钰能听见他此时心里所想,定会不以为意的一笑:那是你没见到沈阁,沈庄主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就能叫你哑口无言。

“你这地方真的安全?墨见云要是在别处搜不到我,肯定还是会带人来这里吧?”尚修眠决定为了自己的肝和肾不去跟沈白钰一般见识。免得一个挺不住大动肝火,短命。

白钰正准备走出房间打水洗脸睡觉,听到尚修眠的话,沉默了片刻,“墨师哥绝对不会来我这里搜。但是,我爹就说不准了。”

“那万一……”尚修眠将剑握在手里,做出大敌当头的防备姿势。

“只能麻烦你躲起来咯。”白钰转头,面带微笑,却明显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你会问出这个白I痴问题”的神情看着尚修眠。

尚修眠真心觉得真不是他小肚鸡肠,实在是沈白钰这货太容易拱火,“你看看你这复杂的只有四面墙壁的屋子,我能躲哪?连你都瞒不过,能瞒住墨见云?”

白钰审视了一圈,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是个问题,你说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尚修眠瞪了过去,刚要说话,忽然耳际一动,听见一道踏碎沙石的脚步声。跟沈白钰对视一眼,旋即一起皱眉。

这脚步声徐徐而来,缓慢而不拖沓,反倒给人一种蕴含劲力、蓄势待发的感觉。

“不是我爹。要不然他到门口了我也不一定能知晓。”

“怎么办?打还是躲?”

“自然不能打。要不然你暴露也就算了,还连累到我。”

“连累?”

“我要是摊上一个窝藏刺客的罪名,我爹会把我抽筋剥骨的。”

“你就当没发现过我全不知情呗,难道沈阁还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武功做不了假啊。你毕竟没厉害到让我发现不了的地步。”白钰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陈述一件事实。如果一开始他在察觉时就喊人来抓尚修眠,这件事他自然能撇得干干净净,沈阁也没有怀疑他的理由。

可现在,就算演一场戏跟尚修眠对打将他抓起来,沈阁也是不会信他的。已经没有退路。

白钰闭了闭眼,上前一步,左手拽过尚修眠的胳膊,右手无声无息地捻起一枚银针。而尚修眠一直顾着外边的墨见云,并没有提防他,只觉膻中穴一疼,瞬间警惕,双拳一握,恶狠狠地看向沈白钰,“你果真跟墨见云是一路的!”话一落,眼一闭,人晕了过去。

“瞎说什么。”白钰松开他,左手不知在床头哪个地方一按,床板咕噜一声机械地掀开,将尚修眠轻轻的放进去后又将床板按回,自言自语道,“这个穴I道,只是让你气息具无,进入假死状态,免得被墨见人发觉。不会对身体有别的损害。虽说跟你相谈甚欢,但总归萍水相逢。总不能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你吧。”

他理了理衣襟,顾着屁I股上的伤虚坐在床头,手上才拾起一本《庄子》,就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墨见云的话音传了进来,“白钰,睡了吗?”

“还没,这就来开门。”白钰稳了稳声音,起身将门打开,“师兄,有事?”

墨见云站在门口,气度沉稳,冷风穿过,黑袍宽袖微微浮动。

“不让我进去坐一会儿?”

白钰连忙让身,墨见云踱步进来,目光在房里不动声色地扫过。

“我看你灯还亮着,在做什么?”

“在看书。”白钰挥了挥手中的书本。

墨见云看了眼,神情似是随意。

“这本《庄子》我记得你七岁那年就被师父逼着背全了,现在还看?”

“啊,闲着无聊,重温一遍。”白钰无痕无迹地把笑容圆了过去,心中却是不住地腹诽起来,果然,墨见人不是尚修眠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物,问的话看似随心却意有所指。

墨见云点头并不说话,缓缓走到床边,像是在鉴赏似的将手放在了床头木板上。那一瞬间,白钰终于不再有万事了然于胸的淡然,呼吸都微微窒住。却在这时,墨见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是衣服穿少受凉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

白钰忙不迭地摇头,“可能是累了的缘故。”

墨见云笑了笑,在白钰没有注意的时候,余光瞥了眼不明显却依旧逃不过他眼睛的机关按钮。沉默几瞬,他收回目光,走到白钰身侧,“今夜提点神,那刺客还没抓I住,若是逃到你这里来,你费力将他绑了送去师父那里。知道吗?”

“是,白钰听见了。”白钰舒了一口气。

墨见云微不可见地笑了笑,走至折屏处,“披衣我拿走了,你早些睡。”

白钰点头一边连连说好,一边规矩地跟在墨见云身后,将他送至院外。

墨见云从白钰院落出来,微微顿足,转身看着紧闭的院门:到底他还是不能真从白钰这里搜了那刺客出来,让白钰被关进地牢去。这样也好。

次日辰时,墨见云到沈阁书房去复命。

沈阁坐在窗边的逍遥椅上,在看前些天沈白钰交给他的医案解方。

题目自然都是沈阁拟的,沈白钰答得都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却也选不出精彩的地方。

沈阁看了会儿,便面无表情地将纸张放到了一边,闭上了眼睛,逍遥椅微微摇起。

“师父。”墨见云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白钰,并没有私藏墨道宫的人。”

沈阁没有睁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淡淡道,“派人盯着他那院子。”

“师父,白钰一向乖顺。不至于,到监视他的地步……”墨见云站在一侧,劝沈阁收回成命。

沈阁并不回应,只依旧闭着眼,晃着逍遥椅,透着一股车马舟船慢悠悠走的闲情逸致。

墨见云音调微微提高,又叫了一声,“师父。”

这庄上也只有他敢。

若是换成沈白钰,对沈阁的决定这么推三阻四,早不知被拉到哪里挨板子了。

沈阁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晨风斜吹,玄衣下摆潋潋。他睁开眼睛眯起,目光莫测,如飞矢流星破开气流,呼啸一般定在墨见云脸上。

墨见云心头突地一跳,就像被钉了两刀子,最终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低下了头。

师父有多久没用这么严厉的目光看他了?

“人若是没有糊涂一世的准备,就千万别学优柔寡断,做糊涂一时的事。”

墨见云怔怔地抬头,沈阁却在说完这句话后又闭起了眼不再看他。墨见云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书房去安排人手。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17:35:00 +0800 CST  
【14】

后山小院,冷风穿林,簌簌叶动,竹叶片片飘落。

尚修眠携剑坐在床头,斜眼看着白钰在圆桌那边收拾碗筷。环视四周,室内一尘不染,青竹所制的桌椅床柜俱全,书卷和毛笔搁置地井井有条,虽不奢华,但尚可入眼。

“难怪你不待见墨见云。若是我被自家亲爹逼着给别人当狗,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这话说得委实难听。白钰将食盒放到窗边桌上,回头觑了眼尚修眠,唇边不掩笑意,“啧。”

“啧是什么意思?”尚修眠看他脸色,“我擦,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这会儿很像书里面写的专门来挑拨离间的配角。”白钰脱下披衣,望着尚修眠含蓄而意味深长地似笑非笑。

尚修眠啪地换了个姿势,把剑握在手里,调整表情,正色道,“就算是挑拨离间,我也是响当当的主角。不对,这不是重点。”

尚修眠闭嘴不言,一脸“无论如何,你是无为山庄少庄主,墨见云是你师哥,你白钰再咽不下气,也不可能和我这个邪魔歪道如漆似胶,去对付他”的表情。

“重点是,你不用想着继续试探我。我如果想抓你早动手了。”白钰将披衣挂在折屏上,语尾随嘴角上挑,似轻还重,略显轻佻,无端端一副奸诈狡猾的狐狸样,“尚公子,以后别放这么多表情在脸上,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下,你除了抓I住我这根唯一的稻草以外,还有别的法子逃上岸吗?”

尚修眠被他呛得一口气又提到了胸间。从小到大,这世上除了他师父,沈白钰是第二个让他无言以对的人。若是白钰能听见他此时心里所想,定会不以为意的一笑:那是你没见到沈阁,沈庄主往那一站,都不用开口,就能叫你哑口无言。

“你这地方真的安全?墨见云要是在别处搜不到我,肯定还是会带人来这里吧?”尚修眠决定为了自己的肝和肾不去跟沈白钰一般见识。免得一个挺不住大动肝火,短命。

白钰正准备走出房间打水洗脸睡觉,听到尚修眠的话,沉默了片刻,“墨师哥绝对不会来我这里搜。但是,我爹就说不准了。”

“那万一……”尚修眠将剑握在手里,做出大敌当头的防备姿势。

“只能麻烦你躲起来咯。”白钰转头,面带微笑,却明显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怎么你会问出这个白I痴问题”的神情看着尚修眠。

尚修眠真心觉得真不是他小肚鸡肠,实在是沈白钰这货太容易拱火,“你看看你这复杂的只有四面墙壁的屋子,我能躲哪?连你都瞒不过,能瞒住墨见云?”

白钰审视了一圈,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是个问题,你说该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尚修眠瞪了过去,刚要说话,忽然耳际一动,听见一道踏碎沙石的脚步声。跟沈白钰对视一眼,旋即一起皱眉。

这脚步声徐徐而来,缓慢而不拖沓,反倒给人一种蕴含劲力、蓄势待发的感觉。

“不是我爹。要不然他到门口了我也不一定能知晓。”

“怎么办?打还是躲?”

“自然不能打。要不然你暴露也就算了,还连累到我。”

“连累?”

“我要是摊上一个窝藏刺客的罪名,我爹会把我抽筋剥骨的。”

“你就当没发现过我全不知情呗,难道沈阁还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武功做不了假啊。你毕竟没厉害到让我发现不了的地步。”白钰对天发誓,他真的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陈述一件事实。如果一开始他在察觉时就喊人来抓尚修眠,这件事他自然能撇得干干净净,沈阁也没有怀疑他的理由。

可现在,就算演一场戏跟尚修眠对打将他抓起来,沈阁也是不会信他的。已经没有退路。

白钰闭了闭眼,上前一步,左手拽过尚修眠的胳膊,右手无声无息地捻起一枚银针。而尚修眠一直顾着外边的墨见云,并没有提防他,只觉膻中穴一疼,瞬间警惕,双拳一握,恶狠狠地看向沈白钰,“你果真跟墨见云是一路的!”话一落,眼一闭,人晕了过去。

“瞎说什么。”白钰松开他,左手不知在床头哪个地方一按,床板咕噜一声机械地掀开,将尚修眠轻轻的放进去后又将床板按回,自言自语道,“这个穴I道,只是让你气息具无,进入假死状态,免得被墨见人发觉。不会对身体有别的损害。虽说跟你相谈甚欢,但总归萍水相逢。总不能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你吧。”

楼主 鱼是与非  发布于 2019-10-06 17:39:00 +0800 CST  

楼主:鱼是与非

字数:40279

发表时间:2019-09-24 06: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05 17:50:5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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