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地弓形虫
1.【一个简单句】
一个简单句：想养一只猫。
强烈到想要养一只猫——这句话用于描述我的情绪，很恰当，但并不一定能反应事实。
决定要付诸于行动时，才发觉我与猫之间隔着山重水远的距离。这距离可能由很多的陷阱、很多的讨价还价以及人际交往的成本组成。此前我从未想过，养猫，竟然也演变成了一桩颇为困难的事儿，竟然也需要攻略。
为了少走弯路，我聪明地选择了咨询专业人士。小欧，堂兄介绍的一个朋友，在郊区的一个小院儿里专职养猫。
他让我直接去他的“猫.舍”。一听到这词儿，我就增强了信心。
出于某种不便说出的顾虑，我没有答应，而是选择某天他进城购物的时候请他喝了咖啡。这一举动足以说明我是多么的郑重其事。
小欧长相斯文，穿戴整洁，讲话有条不紊还带点力度，像个文化人。我的意思是说，他把繁育/猫猫这事儿叙述成了一门深奥的学科体系，这很容易让人肃然起敬。
他果然吐露了更多的门道与更为内幕的陷阱，以及散养户是如何的不可信，以专业的角度非常完美地证明了我之前所有朦胧的担忧；可在另一方面，在心理效果上，又将我与猫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了。我越听越沮丧，好在他又及时地将距离往回拉来了一点：你得选择专业的mao舍，在血统品质、卫生防疫以及后续服务方面都有保障。
我只繁育几个固定的品种。他说，you know，专业的就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品种，就是很值钱的意思。
他首先介绍了孟加拉/豹/猫。当然非常的昂贵。
手机视频里那个上窜小跳的矫健身影，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与我心里预设的形象相距甚远。
另外，我居然还能聪明地发现他隐含有一种夸夸其谈的气质。
***
今天早晨，有一株百合凋谢了。渥丹。我轻松地哀叹了一下。
接下来几乎顺利地转入我的叙述节奏，却始终未能换来他在价格上的让步。堂兄的那点情谊也兑换不成任何货币单位。
这特别令人悲哀。
我感到我的抑郁症又要发作了。
他喝着我买的咖啡，重新斟酌了情态动词，谦逊地克制着自己并不拥有的鄙夷，以刺激我的高消费冲动。因为我的犹犹豫豫以及刻意的节制仿佛是对他专业能力的轻慢，他有些恼火，就又给我看了他录制的另外几个视频：“看看我的买家都是些什么人。”
三段视频，分别是三个看起来绝对不差钱的美女，以各种曼妙的姿态抱着刚从他的“mao.舍”买的猫，透着迷人的兴奋劲儿。
仿佛奢亻多品氵肖费的广昂昂告短片。
我沉默了好几分钟。
第三段，第三段，能再看一遍吗？我要求倒回去。
看着视频中的女人和女人怀里的猫，我非常客气地问小欧：“可不可以让她，把这只猫，转让给我？”
.
.
2. 【叙述语境的拯救者】
陈捷一直不相信我对自身的解释。她和她的猫都对我有些敬而远之。
也许我对她和她的猫也有点敬而远之。
但我在潜意识里认为那是我的猫。为了让她明白其中的曲折，我试着告诉她：“有一种故事类型，讲召唤兽的，你明白吗？”
一开始就要她答应把那只猫转让给我，肯定不现实。
我选择开启一段温馨的交往时光，给她讲我所熟悉的故事。
我的某一段生命历程里拥有过一只猫，不是实物，而是可以召唤的那种，存在于在我的精神里。它是我的精神力的一种体现。这很难理解，是吧？
她一直认为我的心理有点问题，需要关爱和拯救。刚好她也明白自己的心理有点问题。
她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
我报了一个yu伽/pei/训/班。因为陈捷在那个班里。
仅仅靠着从小欧那里要来的电话号码，并不足以驱使她跟我完成一段有故事的交往。得找个其它什么理由。
陈捷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就没有动力了。她不习惯跟太多的人打交道，虽然那个培训班也就十来个人。我本来也对呆在一个大房间里摆各种造型毫无兴趣，当即追随她而去。
我们步入了日常生活中的单独交往。也就是有时候约着，顺便在哪儿见见面，聊些琐事。
我不那么强势，最多也就有一些不惹人讨厌的怪异。起码在她看来是如此。她可以很放松地我这样的人聊一些不那么深入的话题。
这一点太重要了。如今的她，几乎跟谁都聊不到一块儿。她还曾主动做过其它尝试，比如上国画课，参加放/生活动之类。全都半途而废。在见到我的时候，她本已决定不再跟陌生人交往了。
第一次见面很有冲击力。
她穿着在家里穿的那种臃肿的便衣就从车里挪了出来，像是一袋快要过期的膨化食品。看上去得有三十几岁吧，微胖，行动迟缓，毫无光彩。跟视频中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得有多长时间没打理自己了啊。
她开的车倒是不便宜。我凭直觉认为她是个“拆二代”。我的直觉竟然非常的准。
只有见了真人才明白，她就是适合聊琐事的人。
不过，要找到我们的共同话题，得拿出大海捞针的功夫。我们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都有些刻意的孤独。在此基础上，打通了两人之间的关联。如此而已。
唯二的相似点，应该是猫。她热爱自己的猫，而我一心算计着要占有她养的那只猫。所以这其实不能算作相似点。
我跟她聊过我的前女友。不知为什么，她喜欢听这一段儿，我就讲得多一些。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内容，平淡而粗糙，没有黑材料也没有深刻的教训，最多也就略带点莫名其妙的伤感。讲着讲着就忍不住跑题，跳到其它故事上去了。
我感觉是我的叙述方式吸引了她。这是我们能够继续交往的重要保障。
无论如何，我们都处在叙述之中，总会虚拟一个对象。一个具体的陈捷，一位好兴致的听众，同时也是一位富于启发性的观察者，让我仿佛在温存地与自身交流。
她成了叙述语境的拯救者，以至于有时候我会忘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
.
3．【缺"薇声塑D"的人】
夏天就要来了。缺“薇声塑D”的人坐在公园的石头上晒太阳。
是的，夏天适合读法国文学，但是克洛德•西蒙、娜塔莉•萨洛特这些人搞得我有些头晕。我把目光分配给公园里的大自然，那些草和树，还有小池塘，却难以获得真正的宁静。
所谓的无为，在我这里是虚伪的。我总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有担忧。
比如说去年，我没来由地担忧起自己的膝关节。今年嘛，实在是不应该听了营养师的课程。
你为什么把胳膊和腿都露出来呢？她很好奇。
我说，这有利于我的皮肤合成"薇声塑D"，驱散抑郁。
她并没有真的看见我那样晒太阳，只是听了我的讲述。故事中的主人公每天去附近的公园等待灿烂的阳光，仿佛在至死不渝地等待一位有过约定的情人。也许那位情人永远都不会来，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位情人。但是相信情人的约定这回事，能让他充满兴趣，能够规律地寻求外在的阳光。
你要是喜欢这个故事，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个人其实是个退了休的杀手。
***
她跟我坦白，她现在更爱跟猫交流。她把手揣进进肥大的衣兜里，缩着脖子，轻轻地跺着脚，说，人嘛，就很容易令人失望。
说这话时，她身上还粘附着猫毛。
她用适可而止的坦诚来换取我的倾听。
她要讲什么呢？手机上看来的各种奇异而耸人听闻的养生忠告，各个流派的减肥之道，就像武侠小说中的那些江湖门派一样，自成体系又互相矛盾。另外更多的就是那些细碎的委屈、不平以及还未实现的命运想象，有头无尾或者无头无尾。虽然越来越抵触人际交往，她却依然迷失在无尽的他人制造的无尽的话题之中。
她不大愿意坐下来，更习惯站着，或者边走边说，可能这样能让她感觉安全一点。
那段时间，我因为运动不当造成了腓肠肌撕裂，不得不狼狈不堪地拖着病腿，一脸惶惑地亦步亦趋，以巨大的耐心承受那些绵绵不绝的零碎。场面应该有些滑稽。从旁观的角度看来，更像是一位富有爱心的健康女士在娓娓劝慰一位身心都有残疾的男士。
她那种不易觉察的聪慧和傲慢，似乎也是在告诉我，给我讲述那么多废话，实在是出于对我的亲睐和恩赐。
时间长了，她也多少产生了一些可贵的感动。有一次她在电话里主动诉说了心情：“跟你聊了这么多，感觉好受很多了。”
***
她很少主动地跟我讲猫，多半是因为她认为我在这方面并不懂，不具备相应的根器。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的叙述让她产生了必要的戒心。
我得非常小心。她的综合反应只能说明一个结果：要从她那里夺走她的猫几乎是不可能的。过于急切的表达，很可能让她勃然大怒。我只能以一个爱猫人士的身份与她接触，而不能表现得像一个企图夺其所爱的卧底。
一个没有养过猫的人怎么诉说与猫的缘分呢？很早前读过一套漫画，那里面有一种叫做“替身”的设定。我讲了里面的一些情节，说，那只猫就是我可以召唤的“替身杀手”。
我慢慢地进行类似的渗透，以说明我的目的至少是浪漫的，进而又是多么的具有正当性。
“啊，是这样啊。”她会用无动于衷的语调来表达一下态度，从来不反驳。
一个简单句：想养一只猫。
强烈到想要养一只猫——这句话用于描述我的情绪，很恰当，但并不一定能反应事实。
决定要付诸于行动时，才发觉我与猫之间隔着山重水远的距离。这距离可能由很多的陷阱、很多的讨价还价以及人际交往的成本组成。此前我从未想过，养猫，竟然也演变成了一桩颇为困难的事儿，竟然也需要攻略。
为了少走弯路，我聪明地选择了咨询专业人士。小欧，堂兄介绍的一个朋友，在郊区的一个小院儿里专职养猫。
他让我直接去他的“猫.舍”。一听到这词儿，我就增强了信心。
出于某种不便说出的顾虑，我没有答应，而是选择某天他进城购物的时候请他喝了咖啡。这一举动足以说明我是多么的郑重其事。
小欧长相斯文，穿戴整洁，讲话有条不紊还带点力度，像个文化人。我的意思是说，他把繁育/猫猫这事儿叙述成了一门深奥的学科体系，这很容易让人肃然起敬。
他果然吐露了更多的门道与更为内幕的陷阱，以及散养户是如何的不可信，以专业的角度非常完美地证明了我之前所有朦胧的担忧；可在另一方面，在心理效果上，又将我与猫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了。我越听越沮丧，好在他又及时地将距离往回拉来了一点：你得选择专业的mao舍，在血统品质、卫生防疫以及后续服务方面都有保障。
我只繁育几个固定的品种。他说，you know，专业的就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品种，就是很值钱的意思。
他首先介绍了孟加拉/豹/猫。当然非常的昂贵。
手机视频里那个上窜小跳的矫健身影，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与我心里预设的形象相距甚远。
另外，我居然还能聪明地发现他隐含有一种夸夸其谈的气质。
***
今天早晨，有一株百合凋谢了。渥丹。我轻松地哀叹了一下。
接下来几乎顺利地转入我的叙述节奏，却始终未能换来他在价格上的让步。堂兄的那点情谊也兑换不成任何货币单位。
这特别令人悲哀。
我感到我的抑郁症又要发作了。
他喝着我买的咖啡，重新斟酌了情态动词，谦逊地克制着自己并不拥有的鄙夷，以刺激我的高消费冲动。因为我的犹犹豫豫以及刻意的节制仿佛是对他专业能力的轻慢，他有些恼火，就又给我看了他录制的另外几个视频：“看看我的买家都是些什么人。”
三段视频，分别是三个看起来绝对不差钱的美女，以各种曼妙的姿态抱着刚从他的“mao.舍”买的猫，透着迷人的兴奋劲儿。
仿佛奢亻多品氵肖费的广昂昂告短片。
我沉默了好几分钟。
第三段，第三段，能再看一遍吗？我要求倒回去。
看着视频中的女人和女人怀里的猫，我非常客气地问小欧：“可不可以让她，把这只猫，转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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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叙述语境的拯救者】
陈捷一直不相信我对自身的解释。她和她的猫都对我有些敬而远之。
也许我对她和她的猫也有点敬而远之。
但我在潜意识里认为那是我的猫。为了让她明白其中的曲折，我试着告诉她：“有一种故事类型，讲召唤兽的，你明白吗？”
一开始就要她答应把那只猫转让给我，肯定不现实。
我选择开启一段温馨的交往时光，给她讲我所熟悉的故事。
我的某一段生命历程里拥有过一只猫，不是实物，而是可以召唤的那种，存在于在我的精神里。它是我的精神力的一种体现。这很难理解，是吧？
她一直认为我的心理有点问题，需要关爱和拯救。刚好她也明白自己的心理有点问题。
她找到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
我报了一个yu伽/pei/训/班。因为陈捷在那个班里。
仅仅靠着从小欧那里要来的电话号码，并不足以驱使她跟我完成一段有故事的交往。得找个其它什么理由。
陈捷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就没有动力了。她不习惯跟太多的人打交道，虽然那个培训班也就十来个人。我本来也对呆在一个大房间里摆各种造型毫无兴趣，当即追随她而去。
我们步入了日常生活中的单独交往。也就是有时候约着，顺便在哪儿见见面，聊些琐事。
我不那么强势，最多也就有一些不惹人讨厌的怪异。起码在她看来是如此。她可以很放松地我这样的人聊一些不那么深入的话题。
这一点太重要了。如今的她，几乎跟谁都聊不到一块儿。她还曾主动做过其它尝试，比如上国画课，参加放/生活动之类。全都半途而废。在见到我的时候，她本已决定不再跟陌生人交往了。
第一次见面很有冲击力。
她穿着在家里穿的那种臃肿的便衣就从车里挪了出来，像是一袋快要过期的膨化食品。看上去得有三十几岁吧，微胖，行动迟缓，毫无光彩。跟视频中的形象反差太大了。
得有多长时间没打理自己了啊。
她开的车倒是不便宜。我凭直觉认为她是个“拆二代”。我的直觉竟然非常的准。
只有见了真人才明白，她就是适合聊琐事的人。
不过，要找到我们的共同话题，得拿出大海捞针的功夫。我们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都有些刻意的孤独。在此基础上，打通了两人之间的关联。如此而已。
唯二的相似点，应该是猫。她热爱自己的猫，而我一心算计着要占有她养的那只猫。所以这其实不能算作相似点。
我跟她聊过我的前女友。不知为什么，她喜欢听这一段儿，我就讲得多一些。其实也没啥特别的内容，平淡而粗糙，没有黑材料也没有深刻的教训，最多也就略带点莫名其妙的伤感。讲着讲着就忍不住跑题，跳到其它故事上去了。
我感觉是我的叙述方式吸引了她。这是我们能够继续交往的重要保障。
无论如何，我们都处在叙述之中，总会虚拟一个对象。一个具体的陈捷，一位好兴致的听众，同时也是一位富于启发性的观察者，让我仿佛在温存地与自身交流。
她成了叙述语境的拯救者，以至于有时候我会忘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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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缺"薇声塑D"的人】
夏天就要来了。缺“薇声塑D”的人坐在公园的石头上晒太阳。
是的，夏天适合读法国文学，但是克洛德•西蒙、娜塔莉•萨洛特这些人搞得我有些头晕。我把目光分配给公园里的大自然，那些草和树，还有小池塘，却难以获得真正的宁静。
所谓的无为，在我这里是虚伪的。我总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有担忧。
比如说去年，我没来由地担忧起自己的膝关节。今年嘛，实在是不应该听了营养师的课程。
你为什么把胳膊和腿都露出来呢？她很好奇。
我说，这有利于我的皮肤合成"薇声塑D"，驱散抑郁。
她并没有真的看见我那样晒太阳，只是听了我的讲述。故事中的主人公每天去附近的公园等待灿烂的阳光，仿佛在至死不渝地等待一位有过约定的情人。也许那位情人永远都不会来，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位情人。但是相信情人的约定这回事，能让他充满兴趣，能够规律地寻求外在的阳光。
你要是喜欢这个故事，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个人其实是个退了休的杀手。
***
她跟我坦白，她现在更爱跟猫交流。她把手揣进进肥大的衣兜里，缩着脖子，轻轻地跺着脚，说，人嘛，就很容易令人失望。
说这话时，她身上还粘附着猫毛。
她用适可而止的坦诚来换取我的倾听。
她要讲什么呢？手机上看来的各种奇异而耸人听闻的养生忠告，各个流派的减肥之道，就像武侠小说中的那些江湖门派一样，自成体系又互相矛盾。另外更多的就是那些细碎的委屈、不平以及还未实现的命运想象，有头无尾或者无头无尾。虽然越来越抵触人际交往，她却依然迷失在无尽的他人制造的无尽的话题之中。
她不大愿意坐下来，更习惯站着，或者边走边说，可能这样能让她感觉安全一点。
那段时间，我因为运动不当造成了腓肠肌撕裂，不得不狼狈不堪地拖着病腿，一脸惶惑地亦步亦趋，以巨大的耐心承受那些绵绵不绝的零碎。场面应该有些滑稽。从旁观的角度看来，更像是一位富有爱心的健康女士在娓娓劝慰一位身心都有残疾的男士。
她那种不易觉察的聪慧和傲慢，似乎也是在告诉我，给我讲述那么多废话，实在是出于对我的亲睐和恩赐。
时间长了，她也多少产生了一些可贵的感动。有一次她在电话里主动诉说了心情：“跟你聊了这么多，感觉好受很多了。”
***
她很少主动地跟我讲猫，多半是因为她认为我在这方面并不懂，不具备相应的根器。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的叙述让她产生了必要的戒心。
我得非常小心。她的综合反应只能说明一个结果：要从她那里夺走她的猫几乎是不可能的。过于急切的表达，很可能让她勃然大怒。我只能以一个爱猫人士的身份与她接触，而不能表现得像一个企图夺其所爱的卧底。
一个没有养过猫的人怎么诉说与猫的缘分呢？很早前读过一套漫画，那里面有一种叫做“替身”的设定。我讲了里面的一些情节，说，那只猫就是我可以召唤的“替身杀手”。
我慢慢地进行类似的渗透，以说明我的目的至少是浪漫的，进而又是多么的具有正当性。
“啊，是这样啊。”她会用无动于衷的语调来表达一下态度，从来不反驳。
4.【希望不灭】
我一直想怎么顺利地过渡到对于猫的深度探讨上来，无形中的紧张就可能导致话题选择的不恰当。
我特意讲了《夜谭随录》里的一个故事，说以前京师人家中有一还在襁褓中的幼儿，夜夜啼哭，通宵达旦。家人请来了专业的捉怪人才。捉怪人潜伏在幼儿房中，月色上来了，看见窗户纸上出现了一妇人身影，操戈骑马，皮灯影儿似的。捉怪人持一把玩具似的小弓，嗤，一箭射出去，妇人就骑着马往回跑了。大家翻窗搜寻，一直搜到了后院房中。那儿只住着一祖上的小妾，九十来岁了，行动不便，终日就坐在炕头，家人习惯称她为“老姨”。孤独的“老姨”平日里就蓄养一只猫为伴。
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
大家找来找去，有一小丫鬟突然指着惊呼：“老姨中箭了！”那支小箭正插在老姨的肩上。那只猫，还在老姨胯下呢。捉怪人让大家将猫扑杀了。小儿夜哭的毛病就此痊愈了。那老姨？没几天也死了。
我自认为这个故事很精彩。但是讲到结局的时候，就感觉不大对劲，因为涉及到了衰老与死亡。
她说：“好残忍。”
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为什么要讲这样的故事，聊点其它的不好吗？
***
“怎么把猫讲得这么邪恶？说明编这个故事的人本身心里就有邪恶！”走了一小会儿，她又发话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可在这个故事里，它就是个角色。这个故事本身很有趣。” 我试着解释，我只是对猫感兴趣，愿意提到跟猫相关的一切。
“你以后不要跟我谈论猫！”她的语气突然非常的凌厉，像是在狠狠地扇我耳光。
“不要这么出出逼人嘛。”我说。
“你说什么？出出逼人？”她仿佛打了个激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不应该的错误。
多年来，我习惯于玩类似的语词游戏。我的亲友们都很宽容这种拙劣的幽默才能，甚至给予会心的欢笑，以提振我的情绪。可这一套到了她这儿就骤然失灵了。
她继续用尖刻的目光盯着我：“那个字你读‘出’？”
无可逃避。来一番煞有介事的详细解释，反倒会显得特别心虚和傻气。我只有硬着头皮应下去：“是。”
我刻意做出的带内涵的微笑也于事无补。
她不大说话了，迈着自己的步子，散漫又坚定。我能明显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某种嫌弃。
之后，她回家陪伴可爱的猫咪去了，将我扔给了繁华的大街。
过于繁华的大街。
我买了一瓶纯净水，一盒85%的黑巧克力，踟蹰在人行道上，却不知道应该关注什么。
视线好像难以聚焦。
最后只好告别了满街的阳光，回到家里，喝水，吃那一盒巧克力，慢慢读进一本书里去。
***
傍晚时候，她来电话了。很突然的。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时候不愿意用微信那种慢调子的交流方式，而是直接哔哔哔地用电话捅你。
“你在干什么？”她的语气很温和，为了弥补白天的那份鄙夷给我造成的伤害。
“看书。”
“看手机？”
“不，纸的。”
“什么书？”
“尤瑟纳尔。”
“那是什么？”
“……嗯……营养学方面的吧。”
“不要吃垃圾食品。”
“是的，我准备吃一段时间的素。”
“其实，我自己也吃。”她笑起来。
“也吃素？”
“垃圾食品。”她又笑，“啊，你最近作息规律吗？”
“规律，规律。睡得还挺好。”我小小的有点骄傲。
但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将近两个月那么长，她拒绝跟我这个陌生人做任何联系，汩汩汩地消失于时间的长河之中。
那只猫并没有消失，在我的感受里，一直与我共存于这个城市。
希望不灭。
.
.
5.【属于启示】
我对于生活于其中的城市越来越感到隔膜。换一个城市也无济于事。
旅游所能带来的想象跟终日刷手机的生活方式也差不多，支离破碎，转瞬即逝。
在匆忙的时代生活中，我成了一个自封的抑郁症患者。我查过资料，我有相关的一些躯体症状，以及自我评价的降低。
我对那些始终为了某种价值观而躁狂不已的家伙们怀有深刻的敬意，就像一位患了厌食症的女人羡慕健康丰满的身躯一样羡慕着他们目标明确的热情。他们有滔滔不尽的言说，而我几乎丧失了倾述的欲望。
我有什么可以拎出来说的呢？否定的答案愈发令我心灰意冷。
直到某天，怎么说呢，就说是启示吧。我发现了隐藏很久的热望：养一只猫。我倾向于选择含糊其辞的叙述来表达这份使命感。
这世上有一只猫属于我，我得找回来。
可是很难向他人表述。
什么，你的生活目标就是为了寻找一只猫？寻找，以及相关的流浪，确实是生存的主题，可你这也太好笑了吧？
每次我试图跟人交流严肃的话题，都招来不严肃的对待。
这一次我发现了陈捷。
陈捷跟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同，她能颇为认真地倾听我的表述。跟她在一起聊这事儿一点也不困难。
***
我站在小河边上，靠着护栏，说：少女时期的你，就住在河的对岸。看，那一组矮房子。
我们看着隐藏在城市中的小河，在难得的静谧中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就住在河的这边，我说，在自己的窗口可以清晰地看见你进入那道门中。有时候你端一盆水出来倒掉，又退回去悄悄地关上门。那时候这里非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每一个过往行人的脚步声，光线的能见度也很好。周末嘛，你扎着小辫儿，去邻近的某一家，然后跟另一个小姑娘一起出来。你走路的时候，一跳一跳的。
现在的河水也还算清澈，在我们的关注下活泼地流动着。她很有礼貌地微笑。
我自己，倒真有些感动。
我一直想怎么顺利地过渡到对于猫的深度探讨上来，无形中的紧张就可能导致话题选择的不恰当。
我特意讲了《夜谭随录》里的一个故事，说以前京师人家中有一还在襁褓中的幼儿，夜夜啼哭，通宵达旦。家人请来了专业的捉怪人才。捉怪人潜伏在幼儿房中，月色上来了，看见窗户纸上出现了一妇人身影，操戈骑马，皮灯影儿似的。捉怪人持一把玩具似的小弓，嗤，一箭射出去，妇人就骑着马往回跑了。大家翻窗搜寻，一直搜到了后院房中。那儿只住着一祖上的小妾，九十来岁了，行动不便，终日就坐在炕头，家人习惯称她为“老姨”。孤独的“老姨”平日里就蓄养一只猫为伴。
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
大家找来找去，有一小丫鬟突然指着惊呼：“老姨中箭了！”那支小箭正插在老姨的肩上。那只猫，还在老姨胯下呢。捉怪人让大家将猫扑杀了。小儿夜哭的毛病就此痊愈了。那老姨？没几天也死了。
我自认为这个故事很精彩。但是讲到结局的时候，就感觉不大对劲，因为涉及到了衰老与死亡。
她说：“好残忍。”
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为什么要讲这样的故事，聊点其它的不好吗？
***
“怎么把猫讲得这么邪恶？说明编这个故事的人本身心里就有邪恶！”走了一小会儿，她又发话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冒犯。
“可在这个故事里，它就是个角色。这个故事本身很有趣。” 我试着解释，我只是对猫感兴趣，愿意提到跟猫相关的一切。
“你以后不要跟我谈论猫！”她的语气突然非常的凌厉，像是在狠狠地扇我耳光。
“不要这么出出逼人嘛。”我说。
“你说什么？出出逼人？”她仿佛打了个激灵。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不应该的错误。
多年来，我习惯于玩类似的语词游戏。我的亲友们都很宽容这种拙劣的幽默才能，甚至给予会心的欢笑，以提振我的情绪。可这一套到了她这儿就骤然失灵了。
她继续用尖刻的目光盯着我：“那个字你读‘出’？”
无可逃避。来一番煞有介事的详细解释，反倒会显得特别心虚和傻气。我只有硬着头皮应下去：“是。”
我刻意做出的带内涵的微笑也于事无补。
她不大说话了，迈着自己的步子，散漫又坚定。我能明显感觉到来自于她的某种嫌弃。
之后，她回家陪伴可爱的猫咪去了，将我扔给了繁华的大街。
过于繁华的大街。
我买了一瓶纯净水，一盒85%的黑巧克力，踟蹰在人行道上，却不知道应该关注什么。
视线好像难以聚焦。
最后只好告别了满街的阳光，回到家里，喝水，吃那一盒巧克力，慢慢读进一本书里去。
***
傍晚时候，她来电话了。很突然的。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时候不愿意用微信那种慢调子的交流方式，而是直接哔哔哔地用电话捅你。
“你在干什么？”她的语气很温和，为了弥补白天的那份鄙夷给我造成的伤害。
“看书。”
“看手机？”
“不，纸的。”
“什么书？”
“尤瑟纳尔。”
“那是什么？”
“……嗯……营养学方面的吧。”
“不要吃垃圾食品。”
“是的，我准备吃一段时间的素。”
“其实，我自己也吃。”她笑起来。
“也吃素？”
“垃圾食品。”她又笑，“啊，你最近作息规律吗？”
“规律，规律。睡得还挺好。”我小小的有点骄傲。
但是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将近两个月那么长，她拒绝跟我这个陌生人做任何联系，汩汩汩地消失于时间的长河之中。
那只猫并没有消失，在我的感受里，一直与我共存于这个城市。
希望不灭。
.
.
5.【属于启示】
我对于生活于其中的城市越来越感到隔膜。换一个城市也无济于事。
旅游所能带来的想象跟终日刷手机的生活方式也差不多，支离破碎，转瞬即逝。
在匆忙的时代生活中，我成了一个自封的抑郁症患者。我查过资料，我有相关的一些躯体症状，以及自我评价的降低。
我对那些始终为了某种价值观而躁狂不已的家伙们怀有深刻的敬意，就像一位患了厌食症的女人羡慕健康丰满的身躯一样羡慕着他们目标明确的热情。他们有滔滔不尽的言说，而我几乎丧失了倾述的欲望。
我有什么可以拎出来说的呢？否定的答案愈发令我心灰意冷。
直到某天，怎么说呢，就说是启示吧。我发现了隐藏很久的热望：养一只猫。我倾向于选择含糊其辞的叙述来表达这份使命感。
这世上有一只猫属于我，我得找回来。
可是很难向他人表述。
什么，你的生活目标就是为了寻找一只猫？寻找，以及相关的流浪，确实是生存的主题，可你这也太好笑了吧？
每次我试图跟人交流严肃的话题，都招来不严肃的对待。
这一次我发现了陈捷。
陈捷跟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同，她能颇为认真地倾听我的表述。跟她在一起聊这事儿一点也不困难。
***
我站在小河边上，靠着护栏，说：少女时期的你，就住在河的对岸。看，那一组矮房子。
我们看着隐藏在城市中的小河，在难得的静谧中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就住在河的这边，我说，在自己的窗口可以清晰地看见你进入那道门中。有时候你端一盆水出来倒掉，又退回去悄悄地关上门。那时候这里非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每一个过往行人的脚步声，光线的能见度也很好。周末嘛，你扎着小辫儿，去邻近的某一家，然后跟另一个小姑娘一起出来。你走路的时候，一跳一跳的。
现在的河水也还算清澈，在我们的关注下活泼地流动着。她很有礼貌地微笑。
我自己，倒真有些感动。
6.【弓/形chong与我们的性情】
不能说我们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
我做过尝试。结果却不如人意。双方都感到了不可克服的尴尬。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对于尴尬居然心有灵犀。就别提那个现场了。
那是在小河边上，没什么人。我注意了她的脖颈，想到了她过去的活泼与年轻。
我保证，我的冲动是真诚的，只不过在客观效果上并没能充分实证她的诱惑力。这玩意儿不大好说，反正有点不应该。
后来她还在电话里问：“我们为什么要靠近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
喔。她打着呵欠，跟我一起沉闷了一会儿。
她抚弄着怀里的猫。我则想象她的这种姿态。
她问：“你有点分裂，对不对？”
我承认了，还问她相不相信脑控这事儿，“我被脑控了。”
“我也是？”
“差不多吧。”
然后我们就聊到一边去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她说到了弓/形chong。
感染了弓/形chong，就会无可救药地要回到猫的身边。你的敏感与情绪化，你出人意料的聪明，以及有时候富于攻击性的“出出”逼人，说明你可能已经感染了。
“我的猫都很干净，没有寄生虫。”她不承认。
“那也不能说是一种寄生虫。”
“那到底是什么？”
“嗯……可以称为三/尸/脑/神/丹。”
在健康的问题上纠缠了一会儿，我努力使她相信，这对健康的影响微乎其微，更多的是对性情的影响。但显然我们两人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我们俩都很容易产生心理阴影。或者可以说，我们恰好在各自最容易产生心理阴影的时候撞到了一起。
她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说：“你不是早就感染了？”
可我以前没养过猫。“我是被脑控了，但那是精神意识上的。”我有点不能自圆其说。
.
.
7.【 就像一粒沙】
就像一粒沙存在于紫陌红尘中，没法说明理由。我存在于世能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类似的念头显得很虚无。但我的猫可以调和我的虚无，还有虚无的孤独感。只要有它的陪伴，我就显得合情合理。因为它在世界在之中，又在世界之外。这个世界的我不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吗？
我能拥有它，但它并不是我创造的。
它可以自由自在，就可能因为某种不可理解的原因而走失。
把它找回来，找回来另一人生的身份，将那些印迹都找回来，融进我残缺的意识里。这就是我只能自言自语的使命。
能讲给他人听的，是一些故事。
比如说，有猫在身的我，可以跟其他拥有替身杀手的人对决或搏斗，为了一些因果关系，不论道义上还是单纯的恩怨。
多么广阔的背景。
我对这样的故事背景满意极了。沏上一杯茶，从书橱里抽出了一本读过一半的小说，就躺在沙发上，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猫的背，一边接着往下读。夜再深一点，就动手给我的猫写写故事。这样的生活真是满意极了。
***
我一直没有实际地见着那猫的面儿。
她没有在合适的季节里邀请我上她的家去看猫。但是，说实话，可能也有我自身的原因。
有那么一两次，她比较委婉地表示过，可以去她家里呆一会儿的。我并没有积极地回应。
我总有些踌躇。到了她家里，能拒绝跟猫接触吗？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她可是养了六只猫。想想看，弓/形chong……我知道那没什么，可就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所以我只能说，她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里邀请我。与此同时，我又止不住地想象自己抱着猫的场景，想象亲密无间的接触，那可爱的有灵性的小动物，那些关于它的神秘传说。
那些担忧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反复斟酌了自己的心态，作出了总结：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实际面对那只猫。
像别人那样，把它当做一只宠物？如果不是那样，我又能怎么做呢？它应该是我的精神力，它又是在这个世界现实存在的。怎么在认识里将这两者完美地融合起来？一旦往深处想，我就变得忧心忡忡。
只有当那只猫存在于云端，我才能天马行空，应付自如。
而她的真实养猫生涯，于我而言就一直呈现为一种不可知的状态，刺激着我的窥视欲，也就是一种征服欲——在未来某个时候，那种生活状态会展现给我的。在可望不可即的境界中，我收获了持续的多巴胺奖励。
事情在惯有的惰性中往后拖延着。
知道她实际拥有六只猫，倒也有些欣慰。让她舍弃掉六只中的一只，应该就不会太难了吧？
不能说我们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
我做过尝试。结果却不如人意。双方都感到了不可克服的尴尬。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对于尴尬居然心有灵犀。就别提那个现场了。
那是在小河边上，没什么人。我注意了她的脖颈，想到了她过去的活泼与年轻。
我保证，我的冲动是真诚的，只不过在客观效果上并没能充分实证她的诱惑力。这玩意儿不大好说，反正有点不应该。
后来她还在电话里问：“我们为什么要靠近呢？”
“我也不知道。”我说。
喔。她打着呵欠，跟我一起沉闷了一会儿。
她抚弄着怀里的猫。我则想象她的这种姿态。
她问：“你有点分裂，对不对？”
我承认了，还问她相不相信脑控这事儿，“我被脑控了。”
“我也是？”
“差不多吧。”
然后我们就聊到一边去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她说到了弓/形chong。
感染了弓/形chong，就会无可救药地要回到猫的身边。你的敏感与情绪化，你出人意料的聪明，以及有时候富于攻击性的“出出”逼人，说明你可能已经感染了。
“我的猫都很干净，没有寄生虫。”她不承认。
“那也不能说是一种寄生虫。”
“那到底是什么？”
“嗯……可以称为三/尸/脑/神/丹。”
在健康的问题上纠缠了一会儿，我努力使她相信，这对健康的影响微乎其微，更多的是对性情的影响。但显然我们两人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我们俩都很容易产生心理阴影。或者可以说，我们恰好在各自最容易产生心理阴影的时候撞到了一起。
她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说：“你不是早就感染了？”
可我以前没养过猫。“我是被脑控了，但那是精神意识上的。”我有点不能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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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就像一粒沙】
就像一粒沙存在于紫陌红尘中，没法说明理由。我存在于世能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类似的念头显得很虚无。但我的猫可以调和我的虚无，还有虚无的孤独感。只要有它的陪伴，我就显得合情合理。因为它在世界在之中，又在世界之外。这个世界的我不就可以得到解释了吗？
我能拥有它，但它并不是我创造的。
它可以自由自在，就可能因为某种不可理解的原因而走失。
把它找回来，找回来另一人生的身份，将那些印迹都找回来，融进我残缺的意识里。这就是我只能自言自语的使命。
能讲给他人听的，是一些故事。
比如说，有猫在身的我，可以跟其他拥有替身杀手的人对决或搏斗，为了一些因果关系，不论道义上还是单纯的恩怨。
多么广阔的背景。
我对这样的故事背景满意极了。沏上一杯茶，从书橱里抽出了一本读过一半的小说，就躺在沙发上，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猫的背，一边接着往下读。夜再深一点，就动手给我的猫写写故事。这样的生活真是满意极了。
***
我一直没有实际地见着那猫的面儿。
她没有在合适的季节里邀请我上她的家去看猫。但是，说实话，可能也有我自身的原因。
有那么一两次，她比较委婉地表示过，可以去她家里呆一会儿的。我并没有积极地回应。
我总有些踌躇。到了她家里，能拒绝跟猫接触吗？会不会显得不礼貌？
她可是养了六只猫。想想看，弓/形chong……我知道那没什么，可就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所以我只能说，她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里邀请我。与此同时，我又止不住地想象自己抱着猫的场景，想象亲密无间的接触，那可爱的有灵性的小动物，那些关于它的神秘传说。
那些担忧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我反复斟酌了自己的心态，作出了总结：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实际面对那只猫。
像别人那样，把它当做一只宠物？如果不是那样，我又能怎么做呢？它应该是我的精神力，它又是在这个世界现实存在的。怎么在认识里将这两者完美地融合起来？一旦往深处想，我就变得忧心忡忡。
只有当那只猫存在于云端，我才能天马行空，应付自如。
而她的真实养猫生涯，于我而言就一直呈现为一种不可知的状态，刺激着我的窥视欲，也就是一种征服欲——在未来某个时候，那种生活状态会展现给我的。在可望不可即的境界中，我收获了持续的多巴胺奖励。
事情在惯有的惰性中往后拖延着。
知道她实际拥有六只猫，倒也有些欣慰。让她舍弃掉六只中的一只，应该就不会太难了吧？
8.【她们的猫】
有个女孩儿养了好几只猫，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就是必须得是一个爱猫的人。每上来一个男嘉宾，她首先就问：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猫、照顾我的猫？
陈捷跟我讲一档相亲节目的内容。天哪，她热衷于看那种节目，一期不落。
有的男人会犹豫，有的答应得很快，但是可以看出来，并不真诚；他们并不知道实际照顾猫猫是需要什么样的真心付出，他们做不到。陈捷如此点评。
说实话，当她作出这种内行的点评的时候，自信，沉稳，有别样的魅力。
她还问我怎么看。
我说，那都是假的，有什么可看的。
她强迫我重视这个问题，一定要说出自己的见解。
哦，我说，那女孩儿显然颠倒了方向。一个男人会迷上一个女人，从而可以接受她的猫；但是男人不会首先迷上女人的猫，然后再去接受那个女主人。对不对？
***
那么，她问，一个男人要接触一个有猫的女人，是为了什么呢？
嗯哼。问题来了。
为了猫。我说。
你刚才又是怎么说的？
我一下就被绕晕了。
***
我到底要表达什么？难道我是想说，跟她接触就是为了图谋她的那只猫？如此的直言不讳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是喜欢猫的……可在那节目里，男的也喜欢猫的时候，那女孩儿的问题才有效……”我干巴巴地辩解了一通，终于顺利地回到对电视节目的讨论上。
我觉得讲出的道理应该是很清晰的，所以好几次不屈不挠地否定她的观点。可是，我怎么能跟她据理力争呢？就为了在一件小事上坚持理性？这实在是多么的不应该。
我最终明白，自己想要否定的，正是她们对于猫的那份执著的感性以及执著的爱。那是我所不拥有的。
发现了自己的酸葡萄心理，令我倍感羞愧。
.
.
9.【无聊】
她的不依不饶也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鄙视你。特别鄙视你这样的人。”她回去后，在电话里发火了。
“你的鄙视不够真诚，没有力量。”我也火了，语气不可避免地有点轻佻。
“哼！”
“你能再鄙视我一下吗？”
“呵呵。”
“用心一点，你就会发现，像我这样的男人是值得你由衷地鄙视的。”
她掐断了电话。
***
半夜的时候，我被电话戳醒了。
她一开口就说：“你这人特别无聊。”
“夜深人静的，也觉得我无聊？”我感觉自己不应该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应该放远一些。
“你整个人都是，无聊透顶。”说完，她又断开了。
黑夜里，城市还有灯光。我辗转反侧着，感悟到了自己的无聊。
有个女孩儿养了好几只猫，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就是必须得是一个爱猫的人。每上来一个男嘉宾，她首先就问：你能不能接受我的猫、照顾我的猫？
陈捷跟我讲一档相亲节目的内容。天哪，她热衷于看那种节目，一期不落。
有的男人会犹豫，有的答应得很快，但是可以看出来，并不真诚；他们并不知道实际照顾猫猫是需要什么样的真心付出，他们做不到。陈捷如此点评。
说实话，当她作出这种内行的点评的时候，自信，沉稳，有别样的魅力。
她还问我怎么看。
我说，那都是假的，有什么可看的。
她强迫我重视这个问题，一定要说出自己的见解。
哦，我说，那女孩儿显然颠倒了方向。一个男人会迷上一个女人，从而可以接受她的猫；但是男人不会首先迷上女人的猫，然后再去接受那个女主人。对不对？
***
那么，她问，一个男人要接触一个有猫的女人，是为了什么呢？
嗯哼。问题来了。
为了猫。我说。
你刚才又是怎么说的？
我一下就被绕晕了。
***
我到底要表达什么？难道我是想说，跟她接触就是为了图谋她的那只猫？如此的直言不讳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是喜欢猫的……可在那节目里，男的也喜欢猫的时候，那女孩儿的问题才有效……”我干巴巴地辩解了一通，终于顺利地回到对电视节目的讨论上。
我觉得讲出的道理应该是很清晰的，所以好几次不屈不挠地否定她的观点。可是，我怎么能跟她据理力争呢？就为了在一件小事上坚持理性？这实在是多么的不应该。
我最终明白，自己想要否定的，正是她们对于猫的那份执著的感性以及执著的爱。那是我所不拥有的。
发现了自己的酸葡萄心理，令我倍感羞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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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聊】
她的不依不饶也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鄙视你。特别鄙视你这样的人。”她回去后，在电话里发火了。
“你的鄙视不够真诚，没有力量。”我也火了，语气不可避免地有点轻佻。
“哼！”
“你能再鄙视我一下吗？”
“呵呵。”
“用心一点，你就会发现，像我这样的男人是值得你由衷地鄙视的。”
她掐断了电话。
***
半夜的时候，我被电话戳醒了。
她一开口就说：“你这人特别无聊。”
“夜深人静的，也觉得我无聊？”我感觉自己不应该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应该放远一些。
“你整个人都是，无聊透顶。”说完，她又断开了。
黑夜里，城市还有灯光。我辗转反侧着，感悟到了自己的无聊。
10.【叙述的立场】
堂嫂认为我又要“谈朋友”了。我纠正过几次，可她坚持认为我的欲盖弥彰逃不出她的认知判断体系。
这特别令人悲哀。
他们夫妻俩都相信我以猫的名义追逐了一名陌生的女性。当我请求小欧将陈捷的电话号码给我的时候，小欧不也非常合理地怀疑我到底是看上了猫还是人么？
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我的理由是说不通的，也不可能跟他们讲。
在我的叙述立场里，堂兄堂嫂作为旁观者而存在，见证着我的故事。我的堂嫂性情开朗，健谈，善于料理亲邻关系。我的堂兄更不用说了，实实在在的，尤其做得一手好菜，让我享尽了人间的温情。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的人设与他们在叙述立场中的地位设定并无关系。
关键是，他们都很合理。
故事中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让自己不合理？能脱离出轨道？
每次从他们家吃饱喝足出来，披着撒落一身的叮嘱和祝福，就感觉自己轻薄得像一片坠落的树叶。我那看似主动实则是被动选择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有负重托。
好像每一个人生都有什么托付似的。
堂嫂说：“你得抓紧点儿，别磨磨唧唧的。”她没说出来的另外半句话就是：事情总是存在失去的可能。
她大概没想到，她客套似的关心正好契合并加重了我的某个隐忧，我对人生的一个看法：我们正在或者总是会辜负此生；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朝秦暮楚的变节者。
陈捷也会掂量我的动机吗？她并不是没有表达过疑惑。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实际上，站在我的立场，陈捷不也很合理吗？
他们都不理我那一套。
我甚至也没有信心彻底否定堂嫂的认知。我的自我辩解也可能真的只是欲盖弥彰。谁知道呢。
***
第二次跟陈捷探讨转让的可能性，得到了非常明确的否定答案。
“我不会把猫交给你。你会养猫？”
这句话，经过我的想象赋能，简直微言大义，重若千钧。
强迫症似地反复衡量其力量，就有些受不了。心有不甘，就产生了解构的冲动。
在微雨的下午，我顶着无法进入午睡的困顿，修改了自己的想象图景。她的话被改成了这样：“我不会把猫交给你！休想！”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头发。
这样就更情绪化，更决绝一些。
我在脑子里强化了好几遍，总算在虚伪的感觉中得到一些释然与解脱。
.
.
11.【白茫茫】
唯有一点，她不能理解：“白茫茫怎么是替身杀手呢？你的想象力真够怪异的。”
“白茫茫”，她给那只猫起的名儿。纯白，白胖胖，白绒绒。关键，那还是一只爱流泪的加菲猫，一抬头，就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我在以前的视频里见过它，也见过那时的她。
两年前，她制作过几个点击率不高的视频，在一款流行的APP里展示自己与猫，跟我在小欧那里见到的视频一个样，年轻，打扮入时，甚至可以说光彩照人。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梦想之一，大概就是那个样子。那之后，她几乎再也不愿意展示自我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白茫茫”，那熟悉的、久违的可爱，那份踏实又具有淹没性的亲切。
***
有一道隔离带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努力将它打开，没多久它又合上了。
我一度以为，我们聊来聊去的，不至于再落入各自的自闭状态。事实却比想象更顽固。
大概又有了一个月时间没见着面了。
每一个星期，我都尝试着打一次电话。有时候想放弃，但又想到了猫，或者其它。
这个晚上，我躺在床又打了一次。她终于接了。
为了不冷场，我接连问了几个愚蠢的问题。她是多么宽容地全都敷衍着回答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非常有耐心地与我共享间断的沉默。
电话的好处就是仿佛共同置身于一个现场。我甚至能听到她的鼻息。就是总感觉身上有哪儿硌着。我不断地调整着姿势，想着到底应该问出什么问题。
她后来说：“我现在，有些相信你那一套说法。”
“哪一套？”
“你说的你的另一个身份，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
在我的叙述里，她这一段儿话，作用像是在趋向于一个结局。结局是一种懒惰，是无可奈何又自作聪明的解释。我们怎么能将生活解释清楚呢？
我知道我也会被他人叙述，也是他人叙述中的废话。她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们在各种各样的关系网络中，尽己所能地爬来爬去。我们的这些关系，其实都不知道该行到哪里，止于何处。
未来不可期，我们含糊而朦胧。
—————— 完 ——————
堂嫂认为我又要“谈朋友”了。我纠正过几次，可她坚持认为我的欲盖弥彰逃不出她的认知判断体系。
这特别令人悲哀。
他们夫妻俩都相信我以猫的名义追逐了一名陌生的女性。当我请求小欧将陈捷的电话号码给我的时候，小欧不也非常合理地怀疑我到底是看上了猫还是人么？
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我的理由是说不通的，也不可能跟他们讲。
在我的叙述立场里，堂兄堂嫂作为旁观者而存在，见证着我的故事。我的堂嫂性情开朗，健谈，善于料理亲邻关系。我的堂兄更不用说了，实实在在的，尤其做得一手好菜，让我享尽了人间的温情。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的人设与他们在叙述立场中的地位设定并无关系。
关键是，他们都很合理。
故事中的我，能有什么办法让自己不合理？能脱离出轨道？
每次从他们家吃饱喝足出来，披着撒落一身的叮嘱和祝福，就感觉自己轻薄得像一片坠落的树叶。我那看似主动实则是被动选择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有负重托。
好像每一个人生都有什么托付似的。
堂嫂说：“你得抓紧点儿，别磨磨唧唧的。”她没说出来的另外半句话就是：事情总是存在失去的可能。
她大概没想到，她客套似的关心正好契合并加重了我的某个隐忧，我对人生的一个看法：我们正在或者总是会辜负此生；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朝秦暮楚的变节者。
陈捷也会掂量我的动机吗？她并不是没有表达过疑惑。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实际上，站在我的立场，陈捷不也很合理吗？
他们都不理我那一套。
我甚至也没有信心彻底否定堂嫂的认知。我的自我辩解也可能真的只是欲盖弥彰。谁知道呢。
***
第二次跟陈捷探讨转让的可能性，得到了非常明确的否定答案。
“我不会把猫交给你。你会养猫？”
这句话，经过我的想象赋能，简直微言大义，重若千钧。
强迫症似地反复衡量其力量，就有些受不了。心有不甘，就产生了解构的冲动。
在微雨的下午，我顶着无法进入午睡的困顿，修改了自己的想象图景。她的话被改成了这样：“我不会把猫交给你！休想！”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头发。
这样就更情绪化，更决绝一些。
我在脑子里强化了好几遍，总算在虚伪的感觉中得到一些释然与解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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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茫茫】
唯有一点，她不能理解：“白茫茫怎么是替身杀手呢？你的想象力真够怪异的。”
“白茫茫”，她给那只猫起的名儿。纯白，白胖胖，白绒绒。关键，那还是一只爱流泪的加菲猫，一抬头，就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我在以前的视频里见过它，也见过那时的她。
两年前，她制作过几个点击率不高的视频，在一款流行的APP里展示自己与猫，跟我在小欧那里见到的视频一个样，年轻，打扮入时，甚至可以说光彩照人。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梦想之一，大概就是那个样子。那之后，她几乎再也不愿意展示自我了。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白茫茫”，那熟悉的、久违的可爱，那份踏实又具有淹没性的亲切。
***
有一道隔离带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努力将它打开，没多久它又合上了。
我一度以为，我们聊来聊去的，不至于再落入各自的自闭状态。事实却比想象更顽固。
大概又有了一个月时间没见着面了。
每一个星期，我都尝试着打一次电话。有时候想放弃，但又想到了猫，或者其它。
这个晚上，我躺在床又打了一次。她终于接了。
为了不冷场，我接连问了几个愚蠢的问题。她是多么宽容地全都敷衍着回答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非常有耐心地与我共享间断的沉默。
电话的好处就是仿佛共同置身于一个现场。我甚至能听到她的鼻息。就是总感觉身上有哪儿硌着。我不断地调整着姿势，想着到底应该问出什么问题。
她后来说：“我现在，有些相信你那一套说法。”
“哪一套？”
“你说的你的另一个身份，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
在我的叙述里，她这一段儿话，作用像是在趋向于一个结局。结局是一种懒惰，是无可奈何又自作聪明的解释。我们怎么能将生活解释清楚呢？
我知道我也会被他人叙述，也是他人叙述中的废话。她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我们在各种各样的关系网络中，尽己所能地爬来爬去。我们的这些关系，其实都不知道该行到哪里，止于何处。
未来不可期，我们含糊而朦胧。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