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眉眼

《红楼梦》第三回写到林黛玉的外貌，其中写到眉眼是这样两句话：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一直对于这两句话不太满意，后来看到另外一种版本: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们不妨将两者进行一番比较，“罥烟眉”与“笼烟眉”相比，虽然两者意思相近，前者用词更富有古典韵味，差异更大的是后面一句，“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与“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相比，前者无疑更胜一筹，首先，“似泣非泣含露目”紧扣林黛玉多愁善感的性格特征，爱哭是林黛玉的“特点”之一，她的前世绛珠仙子下凡本就是为了还泪报恩的，同时这一描写也能起到烘托林黛玉悲剧性格，悲剧命运的作用，其次，“似泣非泣含露目”还与小说开篇的神话故事进行了照应，因为当初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才使得绛珠仙草始得久延岁月，而绛珠仙子决定还泪来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所以形容林黛玉的眼睛为“含露目”也可谓恰切之极。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就显得俗气了。再次，第63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贾宝玉过生日，众人抽花名签取乐，黛玉抽到的是芙蓉花，题字是“风露清愁”，这也与“似泣非泣含露目”相照应，甚至可以说，“风露清愁”与“似泣非泣含露目”有着某种一致性，唐朝李贺的《李凭箜篌引》中有这样的诗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正好黛玉抽到的是芙蓉花，这也可以算是一个证据。
或许有人会反驳说，“含情目”由描写外表上升到了描写内在，对此我的看法是，首先，虽然“含情目”是写内在，但是“含露目”同样也不仅仅是写外在，而是由外而内，内外联系的，“罥烟眉”也好，“含露目”也好，都不是仅仅写外表，同时也是写气质，写神韵，都是为了描写林黛玉多愁善感的病态美，而且“似泣非泣含露目”蕴含着一种凄清哀婉，蕴含着一种灵动秀美，蕴含着一种超凡脱俗，与“似喜非喜含情目”相比，显得更为含蓄，更富有美感一些，“含情目”就显得太直接了，太坐实了。其次，联系上下文来看，“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除了“心较比干多一窍”主要是写内在而外，其他基本上都以写外表为主，其中“态生两靥之愁”、“泪光点点”还与“似蹙非蹙罥烟眉”、“似泣非泣含露目”相得益彰。所以我个人认为，就这一节文字本身来说，上下联两句不一定非要从外在上升到内在。综合以上因素，关于林黛玉的眉眼，我认为“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