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谁曾风露立中宵

明天就是清明节。下楼散步,特意走到小区大门口,静立望着车流,街灯拉长了我的身影。三十多年前,我就曾在村口这样盼着父亲归来。



很惭愧,那时我盼父亲,是盼着父亲给我带回《武林杂志》。少时候曾对武术一度很痴迷,我记不清是不是《少林寺》前后的事了。《武林杂志》是本与武术有关的杂志,每期都有拳术,棍术,或剑术等招式图案,供爱好者练习。我懒,没比画“练”多少,就是很喜欢看,热血沸腾,仿佛看多了,就能成为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却“练“过一段时间“飞刀”,趁手的飞刀找不到,就找来做手工的小锥,墙上挂块木板或草帽当靶,在天井里苦练“百发百中”。太危险了,反弹回来,几次差点伤到了自己,最后不了了之。



杂志还有些小故事,也有些长篇连载,我现在还记得其中一篇,是说一个首领为了安抚受辱的部下,取下自己的头盔倒满酒赠他酒喝。看得懵懵懂懂,却深深给吸引。不错,这就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是好多年后知道了金庸,也看过《射雕》才知道的。那是我首次看到武侠小说,从此由武术而武侠。



说起这事,我妈老责怪我爸,说就是我爸给我买《武林杂志》,让我无心读书,只知痴迷武侠小说。那时候,为看武侠,可是没少逃课。家里人却不知,老师家访才恍然大悟,却拿我没办法,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都说是严父慈母,我家是倒过来的。其实,我妈也不“严”,是我爸过于慈,才显得妈妈有些严了。父慈母慈,这才是我家。慈不带兵,也可能不利带孩子,古话不是说棒下出孝子么,不打不骂,又不能断掉经济来源,对我痴迷武侠,不好好学习,爸妈除了伤透脑筋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妈妈气不过,也只能责怪爸爸好给我买杂志,把我带坏了。爸爸只能搔头傻笑,哑口无言。



在我记忆中,我爸从来没骂过我,更别说打我了,也没见打过哥哥姐姐。二哥誓盟旦旦说有一回爸爸打过他,用衣架打的,可痛了。妈妈也不信。原来二哥最调皮,爱惹事生非,人家告上门来了,在那个时代,不打几下屁股什么的,是没法给别人交代的。估计爸爸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才动手打了二哥吧?汪曾祺有篇文章《多年父子成兄弟》,我总觉得父亲缺少父亲的威严,是和蔼可亲,却又不是兄弟般亲密。怎么说呢,总之,我们都不怕父亲,甚至因父亲过于慈爱,都有点不太尊敬父亲。在某种意义上,父亲的宠爱,是幸也是不幸,虽然这样说是对父亲的不公平,也是推卸责任。



我从小内向,害羞到近乎自闭的程度,家里来人,都躲着不见,不管熟人还是生人。可能为了改变我,也可能真的路远不放心,我到镇上读初中,家里就逼我寄宿。其实,家和学校只隔三五里,自行车不过半个小时,实在不算远。我不想离开家,我不想寄宿,晚上就偷偷跑回来。开始母亲是又惊又喜,后来就又惊又怒,坚决不给我开门。家对面就是我读过的小学,那时的学校和教室不关门(多数没有门锁),我不愿回学校,就摸进教房,拼几张桌子当床。躺在“床”上,望着家里的灯光,泪水不知为什么就悄悄滑落。



到了深夜,门偷偷打开,有人悄悄闪了出来,手电的光柱射向四周。黑暗里光柱很暗,又仿佛很明亮。身影在门口徘徊,黑影乱晃,手电乱照,显然是在找人。最后见没有动静,又东照西照,才慢慢闪回去,轻轻关上门。那是爸爸的身影,爸爸他是在找我。我却静静看着,一动不动,也没发出声响,一任泪水满面。我给关在门外好多次,每次都是父亲出来找我,每次我都躲着不出来。记得最后一晚,秋深了,夜里凉得受不了,我就默默回校,月光晒在马路,沙子白得似霜。



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当年那些情景,现在想起,我有些怀疑,当年父亲回到屋里,可能还会站在二楼张望一会,也许张望的还有母亲,只是我都没有发现。不过,门口的灯,整晚不灭,我知道是父亲为我留的。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4-05 00:09:09 +0800 CST  
沙发自坐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4-05 00:09:48 +0800 CST  
随手记:清明哀歌

我没看日历,不知今天是谷雨,是朋友提醒,才知道。很巧的是,谷雨大雨,我们今天上坟。

“风大雨大
谷雨来了,我也来了
你坟头的青草在雨中萧萧“

看朋友的三行诗,忽有所感,也顺手打出了三行,算是纪实。你,自然是我的父样,一位象高老头似的父亲,我对父亲永远有着悔疚。

其实,父亲是开朗的人,也是积极的人,对我们,至少是对我,几乎没所求。但望子成龙几乎是每个父母的希望,让父母因自己而骄傲是所有儿女的心愿,可惜是,世事常不从人愿,这两种心愿都常常无法实现。

也不能说,如今的我,就不如人。只是在世俗眼光里,我虽不是声色犬马之徒,却也是无所事事之辈。成王败寇,其余还有什么好说的?

以前一直不太明白父亲。这几乎也是所有男孩子的通病,开始往往是对父亲崇拜,过后就觉得父亲也不过如此,自己能轻松超越。总把父辈的谨慎、厚道当成是懦弱与胆小。当有天,真正理解父亲,往往自己也当了父亲,且对人间的风风雨雨有了真正和深刻的认识。知道真正的勇敢,不是热血沸腾,而是忍辱负重。可惜,往往知道得总是太迟。
也许,父亲早逝,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上天对父亲的厚道,至少父亲不必为之后诸事痛心疾首,或悔不当初。我还记得,父亲病逝时,眼睛还是睁着的,我几次企图用手让父亲闭上双眼,始终没法做到。我相信,在我之前,哥哥姐姐,可能也早已这样做了。父亲是始终放不下我们。

父亲埋在土里。从此,我知道坟堆和土堆的区别,亦是从此之后,心里有了难以弥补的遗憾。我很幸运,有一位好父亲,可是…我不流泪,天却在下雨,很大的雨,世界在雨中消失。

我站在你坟前,你躺在坟里,我不知父亲你还有没有知觉,我也不知道自已是想你有知觉,还是没知觉。要是有知觉,你会心痛吗,会埋怨吗?还是别了,你就安心在天国,快快乐乐吧。

如果,如果真有来生,你还愿意当我父亲吗,还愿意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吗?我想再做你的儿子,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儿子。原谅我始终自私:想永远有你这样的好父亲。
2019-4-20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4-23 13:08:27 +0800 CST  

楼主:独庸生

字数:2290

发表时间:2019-04-05 08:09:0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24 11:50:5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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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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