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三月怀翠姨



翠姨离开我们,恐怕将近一百年了,当萧红在1941年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她说的是15年前的故事。而写完这篇小说后不久,萧红也走了。翠姨的临终遗言是:“我心里很安静,而且我求的我都得到了……”那么萧红呢?她求的都得到了吗?或者说她借翠姨的口说她面对死亡,心里很安静吗?

翠姨是姨,是“我”继母的继母的女儿,辈分上是继母的妹妹,是“我”的长辈,是亲戚;然而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她跟继母并非同父,而是继外祖母拖的油瓶。似乎也没跟继父住一起,有一墙之隔,到母亲家要绕到街上去;家族里较亲的,除了寡母,还有个妺妹,还有一个祖父,守寡的伯母,一个堂妹妹。好像因为母亲再嫁的缘故,翠姨姐妹俩的日子过得还算小康,不像伯母家那么穷困。然而也因为母亲再嫁的缘故,受着别人的歧视,“好女不嫁二夫郎”,因此翠姨的婚事曾遭遇过挫折,这也成了翠姨的一块心病。

翠姨更像是姐姐,她很喜欢“我”,她羡慕“我”在学堂念书而喜欢与我亲近,而且最终也勉强算读了书。她喜欢陪我一块买些年轻姑娘喜欢的新鲜事物,翠姨姐妹俩都是追求时髦的人,在小城里算是时尚人物,但翠姨要含蓄一些,她心里想要的,总不肯直接了当的说出来;然而她又是比较执拗的,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比如,她想买到一双好看的绒绳鞋,却最终未能如愿,于是对我说“我的命,不会好的”。感情含蓄而又细腻。她更像是“我”的闺蜜。

翠姨还差点成了“我”嫂子。妹妹出嫁后,她常常到我家来,跟我们一家玩,参加音乐会,她会弹琴、吹箫、吹笛子。而音乐会里,我伯父的儿子——堂哥,他吹箫吹得最好,他曾邀请翠姨来吹,但翠姨跑开了,“我的哥哥,好久好久的看住那帘子”。但是他们却并没有谈起恋爱来,最终翠姨同别人订了婚。

然而这样一个翠姨,为什么会还不到20岁便死了呢?哥哥不清楚,“大家也都心中纳闷”。传统的解释是,她被“礼教”吃掉了。——真是这样吗?

说到“礼教”的吃人,不由得会想到鲁迅,想到他笔下的祥林嫂。鲁迅与萧红,可说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善于写小城故事的大作家。写都市最有名的,是张恨水、老舍、林语堂、张爱玲,写乡村有沈从文,写小城镇最出色的,则是鲁迅、废名、萧红。鲁迅的《祝福》,废名的《竹林的故事》《柚子》等,跟萧红这篇《小城三月》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他们故事的场景,都是小城,民国时代的小城,既受新时代的风气感染,也有旧社会习俗的残留;他们的视角,都是由新人物以略带俯视的眼光看向旧人物,带有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的色彩,而旧人物则往往对新人物寄予尊重、依赖。小城,作为一个新与旧的连接点,则既有新生活,新时尙,新观念,又有旧风俗,旧规矩,旧礼教;既有开明的一面,也有保守的一面。说礼教吃人,似乎也说得通——翠姨不就是背负着“好女不嫁二夫郎”的女儿的心病,被人歧视而不敢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吗?不是因为在未婚夫家的一再逼婚下而病情加重的吗?翠姨与哥哥,不是因为当时的风俗阻碍了他们单独相处、自由恋爱的吗?然而礼教虽有影响,但并不到致死的地步,祥林嫂自己不在乎死后会怎样,她会疯掉吗?“要是翠姨一定不愿出嫁,那也是可以的,假如他们当我说。”母亲曾这样对“我”说,母亲说的不是口水话,她是真的处处在帮助着,成全着这对恋人,比如常常的接妹妹到家里来,好让翠姨能与哥哥见面,比如让哥哥以自己的名义去看望外祖母,而获得探翠姨病的机会……她是很有机会得着这样的开明家庭的拯救的,而这样的开明家庭,并不止“我”一家。所以,与其说翠姨的死是一个悲剧,不如说是一个遗憾。

楼主 千秋悠客2017  发布于 2019-03-26 08:46:48 +0800 CST  

楼主:千秋悠客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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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3-26 16:46: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28 17:20:4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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