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雪夜读禁书:铁伊 《时间的女儿》

如果觉得夜色不美或夜色很美,所有的夜都是雪夜,或血夜,或血液,尼采说过,一切文学,他爱以血写作的.......。

突发奇想,想弄一个自己的读书公众号,就叫《慕春雪夜读禁书或慕春雪夜读xx书》,把自己所有读过而又私心觉得有点价值的书发出来与人分享。

当然,我这人读书过于守恒,于是做起事来也就摇摆不定,因为我甚至觉得,所谓人生,就是如果你这边放弃了,就必然要从另外一个方面予以弥补。

人生就好比我读书的习惯,做事的风格,将永远满足物理学上的所谓质量守恒定律。

所以,我的读后感无法保证会天天更新,也许一天一篇,也许一个礼拜一篇,或者一个月都不更新了,我觉得这样最能匹配当下你我普遍存在的浮躁状态。

而且我的题目或题材也比较多元,自己允许自己自由发挥,比如今天刚刚说到侦探,明天也就可能讲到《易经》(最近有个《短史记》里的高级文盲很看不起呢,当一万个比他聪明的人都是傻子,这就是当下,呵呵),后天呢,也许就是《佛经》了,或者我心目中的民国文化人——那可真是多了去了,比如说,我决定今年写完梁遇春先生这个夭折的短命鬼的——姑且叫传记吧,题目我也早就想好了,《一代民国才子梁氏遇春》。

梁遇春,废名,钱钟书,林语堂,徐志摩,张爱玲,郁达夫,胡适,张荫麟,吕思勉,钱穆或钱基博..........我以为我喜欢的民国文化人就像你脑海里晃荡的前凸后也要凸的丰乳肥臀一样多而性感,信不信由你。

我又想,这读书杂感集取个什么题目好呢?

正好这两天我们这里下雪了——或下过雪了,我又想到当年金圣叹先生不亦快哉第十六不有云,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十寸矣。不亦快哉!

这个金圣叹自媒体的创造仿佛林语堂也曾学来快哉过,于是我也就:

雪夜偷读禁书,不亦快哉!

虽然我这没有一本是禁书,但是我总觉得我与痛哭孔庙的几百年前的死鬼金圣叹先生的心情总有些仿佛,于是题目信手拈来,就叫《雪夜禁书》或《慕春雪夜读禁书》或《慕春雪夜以为自己偷着读禁书》或《慕春雪夜以为自己才能偷着读禁书》。



下面的几句不知所云但又不人云亦云的絮语,就权当是所谓的正式的堂而皇之外带正儿八经的篇首语或发刊词吧:

我想首先处理我去年的几篇等于结扎的侦探小说读后感。

去年,曾经想到把所有读过的中外侦探小说写点心得,柯南道尔的,岛田庄司的,美国几个硬汉侦探大家的,谁谁谁的——包括高罗佩的《狄公案》或《狄仁杰探案集》,恨不得把古今中外有点名气的都一网打尽,无论你是本格还是尼玛变格。

谁料因为有别的事情,于是就中道崩殂了——但蜀国还在,蜀国没有亡——作为一个蜀国人,我素来喜欢秉承诸葛武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看着这去年没事鼓捣出的几万字,也就想着要六出祁山挺进中原了,向着我心目中的长安进发。

我心目中的“长安”到底在哪里呢?

是脐下三寸还是泥丸上的碧海青天呢?

我也不知道。

我也仿佛只有随着侦探们的线索,一点一滴的去感觉,去发现,甚至去破获。

犹如当年的梁遇春先生——我下一个有空了第一个就要给他入殓——在我心里,我感觉快一百年,他还是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等待着一个知心人或我这个知己去给他合上眼睛,然后予以盖棺定论。

在这快要大过年的吉利日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吉利的就像禁书?但人生就是这样,悲情的气氛最适合放到喜庆的日子里,才能富有艺术情调的反差,也就好比热心人去冷眼看着我们这个人生了。仿佛这样才能真正的懂得人生——曾经说过,他为他的一部薄薄的散文集《春醪》自序的时候,说:

这些东西只是我现在的感喟——将来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样的,谁知道呢?天知道。

所以,我现在只有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于是写到哪里也就等于就是哪里了。

好了,吾乡苏东坡不曰过: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是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西东。

就这么着吧,王朔王痞子喜欢说。



铁伊:《时间的女儿》





这部《时间的女儿》是所谓“历史推理”,曾经在某次评选中排“百大推理”之第四,作者与克里斯蒂齐名,是很少的那种作为女作家而读来不似女作家的作家。

文章幽默而思维缜密,像男人,并有一种穿透历史的悲悯。

这部主要以探索历史上金雀花王朝的末代君主理查三世的人格为主题,在通常的历史教科书中,他是一个驼背,手有残疾,而且阴险毒辣,著名的“塔中王子”(他兄长爱德华四世的两个王子被枕头闷死也是他的杰作,但是通过本书主人公,一个虚拟的苏格兰场警察,在养伤之余把玩一幅理查三世的画像,从而展开了一场发生在四百年前的历史调查,这个想法在侦探小说领域很有创意,在历史研究已是老生常谈,因为写清朝历史小说的高阳还有写大中国史历史小说的陈舜臣二先生,都有成为“历史的侦探”之兴趣。

这个虚拟的苏格兰警察最后发现,以上所有的指控与诬蔑都不符合事实,他并没有驼背最多只是不太挺直,手的残疾也无确证,著名的“塔中王子”案恐也是子虚乌有,而这些历史指控都是由那名《乌托邦》的作者也是圣徒托马斯.莫尔最先发起。

但是本书主人公也是历史兴趣爱好者格兰特警官发现,理查三世去世时莫尔才五岁,他的《理查三世本纪》不可能是第一手资料。而他所有的材料源自约翰.莫顿,这是当时的一个主教,也是一个卑劣的灵魂,著名的“莫顿之叉”的创始人(富人应该纳税,因为他们有钱,穷人也应该纳税,因为他们隐匿了他们的钱,他们的贫困是表面的),一切都是他造的谣言,而托马斯莫尔这位貌似公平公正的大圣徒,站在都铎王朝的立场很容易就相信了,后来的莎士比亚也是根据这些而创作了那部完全不符合史实的《理查三世》。

当一件谋杀案发生时,我们首先要问的一个问题就是,谁是受益者?主人公格兰特在抽丝剥茧后,答案是亨利七世,一切的历史证据都指向了他,他才是阴险的幕后操纵者,也是英国历史臭名昭著的“星室法庭”的创始人,这是专门迫害出版自由的一个法庭,相反的是,历史上貌似臭名昭著的理查三世,却是著名的“北方议会”与“保释条例”的创始人。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所谓的圣徒立场大于事实,而所谓的暴君其实勇武豪侠,充满了人情味。

铁伊还告诉我们,在英国历史上那些教徒宣传的殉道殉教的“奇迹”,少有靠谱,背后的真相往往让你大跌眼镜,但是教会需要这些,而信徒也立马迎合,许多历史其实都是“汤尼潘帝”——(一场发生南威尔士的所谓的大屠杀,与美国的“波士顿大屠杀”以及“苏格兰殉教事件”一道,绝属子虚乌有于是三人成虎)。

铁伊这本书不但教育我们如何去推理,同时也教育我们如何去看待并分析历史,例如此案,人的动机与受益者,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主题,再结合历史上无可辩驳的第一手文件,于是理查得以昭雪,而亨利瞬间变色,其思路、节奏、甚至选题,都值得我们认真一读。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3 23:39:15 +0800 CST  
@关粉儿 2019-01-04 00:17:06
慕春兄有日子不见
这空行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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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关关好。这段时间在弄一个道教史的长篇。另外您没推荐啊,所以来的少了,但还是别来无恙乎?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4 09:11:40 +0800 CST  
@吕家严 2019-01-04 08:28:11
黄兄近好!新年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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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乐同乐。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4 09:11:56 +0800 CST  
松本清张:《点与线》







松本清张同学,大概因为早年穷苦经历的影响,他的推理属于“社会派”推理,他对日本社会批判的意思很重,所以很多日本人都不太以他为荣——人们总是喜欢倾听对于自己的褒扬而不是对于自己的批判,从这个角度来说,很多男人也是他们心目中孔夫子早就持有偏见的那种女人,就想听好听的。

但他实为大家,江川户乱步,横沟正史,还有他,号称日本推理小说三大重镇,绝对不是盖的。例如这本【点与线】,故事讲一个女招待阿时与一个中层职员佐山被供货奸商安田伪造成殉情的一段谋杀,结果被三原与岛饲二位相隔千里的刑警合作破获。

这书一个最大的卖点也是巧妙而有趣的细节,即是从十三号站台瞭望十五号站台那致命的四分钟,因为这四分钟,安田制造不在场证据与制造阿时与佐山情人(其实只是认识)的假象出现了一个疑点,于是三原再根据老刑警岛饲最先注意的那个佐山一人用餐的便条,开始建立一个怀疑的支点,然后历经波折,在三原刑警的奔波探查中,安田先制造不在场证据继而通过飞机航班与铁路时刻表的熟悉(其实是他老婆安田亮子对铁路时刻表给予他的启示,他老婆患肺结核长年卧病在床,于是对铁路时刻表情有独钟,这才让安田发现那即使车站调度也未必能够注意的四分钟),然后从九州往返北海道的旅行以掩饰他伙同妻子杀害阿时与佐山的罪行,才予以败露。

这个“四分钟”的细节与利用对铁路时刻表的精确熟悉的杀人计划,的确非常有意思,而松本清张制造悬念的手法也比较了得,一个疑点产生,于是调查,进而疑点消除,反反复复,柳暗花明,着实精彩而颇具说服力,又非常人性化而自然不牵强,社会推理派大师的名头,诚然,尤其结局石田部长与下属佐佐木的逍遥法外,更是另人唏嘘,而且当代日本著名的东野圭吾,也是受益良多,尽管东野奎吾自有其继承之后的发展,他更倾向于人性的变态,例如东野的乱伦情结与松本清张比较则不那么传统而保守了,但他们共同的,是对社会现象的批判与分析,而非密室杀人或孤岛杀人这种纯逻辑的多少脱离社会现实的演绎。

这里要提一下安田亮子这个最初让人迷惑的角色。

女人,尤其是有风韵的女人,总是会让我们这些男人的肾上腺激素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增添一股异样的扭曲的什么呢,活力,而安田亮子最初予以我的,就是这种你如果爱不了杨幂但你又永远不会爱上杨超越的话,那么,就只有向久历风尘而又让你脱不了滚滚红尘的杨紫琼发动进攻的冲动了:啊,这么婉约的女人,却这么有一种病态的力度,优雅与慵懒就犹如李清照的一首好词: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于是就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要人比黄花瘦了。

而安田亮子,就是这样的一首李清照的词,透着一种美学上的变态而非常态的蛊惑。


当我们以为她被丈夫的犯罪蒙在鼓里的时候,我们却万万想不到其实她早就心知肚明,这体现了松本清张对于女性视角的关注,也说明日本女人在某种男权制度下的特殊国情中才有的魅惑。

这一点,就是松本清张社会派推理的魅力吧。他从来不在真空中演绎,他是那样的具有一种所谓社会批判意识,那样的具有一种十九世纪欧洲批判现实主义的风采,也就是说,他是永远在朴实的推理。

于是,点与线。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4 11:17:48 +0800 CST  
@卼臲 2019-01-04 15:02:35
真好。
从图书馆借了这本书,实在看不下去。不明白 《时间的女儿》怎么会成为禁书了呢?什么原因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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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比喻。实际上我这里指的是不亦快哉的心情,没有一本是禁书。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4 15:34:54 +0800 CST  
再说一遍,我所谓的“雪夜读禁书”或“雪夜读xx书”,好比流浪,是指一种流浪的心情而非流浪的事实,所以,我这里的所谓“禁书”,木有一本是被禁过的——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略显自我的比喻。仅此而已,岂有他哉!



松本清张:《证明》





本来想讲下横沟正史的【本阵杀人事件】与他的【狱门岛】的,所谓本格(顺便解释一下这个词,它的意思似乎是纯粹,不专指侦探或推理小说,例如,真正的浪漫是“本格”,装作很浪漫则非本格,举一反三),但是有一部松本清张创作中期的中短篇小说集【证明】,我觉得更值得关注,因为更松本清张,即他一直强调的社会批判性,而推理,不过工具,所以他向来排斥那些“神探系列”:江户川乱步的明智小五郎与横沟正史的金田一耕助,实际上这都是对于爱伦坡的杜宾与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的一种模仿,一种日式套路。


“写作绝不可言之无物,所谓文学说到底是现实社会生活的反映,即便是充满悬疑的侦探小说,也是在洞察和思考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犯罪心理和犯罪动机的基础上,对真实的社会和人性的描写。”


一般而言,我对某些玩社会批判实为说教的东东不感冒,我倾向为艺术而艺术,但是,放在侦探小说这个门类,我更喜欢“社会派推理”(当然对顶尖本格推理也不拒斥),于是这【证明】里的四个中短篇小说就不妨一提:


第一个故事【证明】是讲“婚外恋”,但情有可愿,但更有意思的是女主丈夫因创作无能而迁怒妻子的心理描绘与演进,另外,女主因丈夫自杀而迁怒于平井忠二这个所谓的佛学家,而借口是复仇____被诱惑的失身引发的对丈夫的愧疚,导致的对于道貌岸然的奸夫平井忠二的所谓复仇,并造成自杀的丈夫行凶报复的假象(案件核心,他早发现丈夫自杀而利用之,以掩盖通奸的不名誉)最后,自己也颇费思量的自杀了,按理她的设计完美,为什么自杀了,为了对于丈夫的愧疚?杀人后的罪恶感?对整个“男权社会”的绝望?____答案是开放的。


第二个【新开发的区域】:故事本身就是个乱伦故事,岳母在准岳母时就诱惑女婿,后来入赘的女婿为了钱也为了摆脱,准备杀了她却有人先下手了,凶手是谁?____这篇有两个特色:战后六七十年代日本房地产开发的一个缩影:所谓的带点牧歌情调的传统的纯朴被破坏,而钢筋丛林的人心却人心叵测;另外一个特色,即从那个昔日苦大仇深的女婿之演变,从而证明我一向的观点,有的时候出身的卑微就是思想的卑贱。


第三个故事【密宗律仙教】讲一个神棍的演变发迹,对西藏喇嘛与京城或省城各种仁波切有特殊好感的,不妨一看,这里有密室双修,有信徒捐献,有故作高深的心灵鸡汤,也有腐败堕落的宗教世界,同时对日本自唐代空海(【妖猫传】的男二号的历史原型)创立的日本佛教真言宗(密宗支派,因空海在东山创立故称东密,又分小野、广泽二流,其中又大量分派,大致说来分为新义、古义二种)之历史沿革与歧出的旁门左道,如对性持开放态度要“即身成佛”的所谓“立川流”,都可作为知识的了解,颇有趣味。


最后一个故事【留守宅事件】讲一个杀妻骗保的老套故事,但是案件可谓有人所提到的——即这个短篇是松本名作【点与线】的“迷你版”,对于我们打破常规思维而避免先入为主,或有裨益,不妨一看,同时对刑侦常识也可了解,这叫专业,可增谈资。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4 22:37:17 +0800 CST  
《水之肌》







这个松本清张的集子有五篇小说,一篇【不在家事件】与上次讲过的那部【证明】的集子重出。

【指】讲述了一个女同故事,弓子与恒子的拉拉情,原来这只是一个引子,因为生方恒子不久就死了,包养她的人也死了,但他的儿子却非常巧合的与弓子结婚,于是作为“社会推理派大家”的松本清张的动机就出来了:我不能让这个爱我的有钱公子知道我曾与他父亲包养的女人有染,于是她干掉知道这段拉拉情的管理员的老婆,顺手还弄死了一个吉娃娃,希图保住这个让她后悔不已的小秘密。


最后当然还是败露了,这里不必“剧透”,巧合织就了剧情,而主题在乎人心,我的不妨穿凿附会的引申是:有时候过于在意他人或社会的看法,会铸就自家无处逃窜的地狱,活出自己的“精彩”,谈何容易!


【水之肌】基本上是一个心理抖颤游移的故事,一个凡事都要讲求“合理性”的公司高管,庸人一个,却又自负甚高,一盆冷水从他口头禅般“人家美国呀”中的美国从头淋到脚后,他开始因为一个富二代女子嫌弃自己的“结发”,于是想着怎么跟自己的结发离婚而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妻子在他赴美两年只寄了一张薄情的风景明信片后,也发生了变化,也找了一位男人,按理这四个人可以重新组合为两对而万事大吉了,但是“我们能看清真相,却看不清人心...............”



【小说 三亿日元事件】被很多人推崇,大概认为这个运钞车劫案的告破有非常专业的推理成分,允称经典。我倒不这么看,我反倒相形之下更喜欢前面两个故事,我觉得真可用现今的一陈词滥调来形容,那就是“细思极恐”,而这个【三亿事件】却剖析得干巴巴的,后面简直是一望即穿的知道了真像或是真凶,所以意义不大。


最后一个【凝视】倒是卖了一些关子,尽管这个关子也是一眼即明的,于是就非常不符合侦探推理的要素,因为:越是一望而知的,肯定是假象。所以,所有的读者大概都知道松本在声东击西,于是都暗暗问了句,看你如何反转?


结局蛮符合情理的,同时也非常政治不正确地刺了当时的警察侦讯流程或弊端一刀,这也是松本清张一向的风格,他连张作霖与七三一都要刨根问底的人,所以当年他的书在日本几乎是人手一册,人们问候语有时达到“松本又出新书了吗”的地步,但还是有许多人不喜欢他,因为他作为一个日本人太喜欢在各个角度多层次全方位的黑日本人了。


今天就到这,改日谈他【点与线】外名气最大的长篇,比如曾被拍成电影又引进到中国的【砂器】,等等。

之所以先谈我有的两个短集子,是想让人知道他的创作非常之多,而又涉及甚广,表达的手法也非常多元,比如【三亿日元事件】(合55万美金,猜下写作时代?用的就是“调查报告”的写作手法,不过后面那些推测暗示太露骨了,于是就有些无味了。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5 11:40:10 +0800 CST  
松本清张:《隔墙有眼》






两个普通的职员,一个是昭和电气公司的下层,一个是报社的普通记者,为了一个三千万票据的诈骗案,开始走到了一起,结果联手破获了一个右翼组织的惊天大案。

在这本书里,松本清张的报社经历派上了用场,通过他讲述的故事让我们理解了部分日本报社在他那个时代真正的现实情况——虽然对于这种社会反映论文学,作为我最欣赏的文学挑战大师或最挑衅文学同行的特立独行者纳博科夫先生,肯定最为不屑一顾。

但是松本清张就是这个社会派推理的风格,比如最初田村为了调查案件的请假未被批准,是报社副处长觉得他采访的东西没有价值,后来发觉与右翼组织有关,有了新闻噱头,于是立马派遣了三个人组成一个“特别调查小组”协助他,表现了报社的新闻功利性,不是因为真理而去报道采访,而是因为报社的本身要蓬勃发展而去采访报道。

所以很多人都说,包括国内最早翻译松本清张的文洁若女士,或先生,她是萧乾的夫人,向来与翻译芥川龙之介的楼适夷一样,是日本文学在中国的周作人之后的第二批介绍者,或第二梯队,对松本清张作品的“社会意义”评价颇高,尽管文先生的许多理解也比较陈腐,还停留在我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巴尔扎克式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那一套。

但话说回来,松本清张的确不是为侦探推理而侦探推理的,他从来如我所谓,是把这些作为一个反映日本社会的载体而已,主要是表现他自己对于日本社会方方面面的理解与剖析,“读松本,懂日本”,信然。
虽然松本先生的推理侦探的技术含量,还是蛮高的,比如他就在这本书里表现了对“一般无聊的侦探小说”的不屑,这说明他对自己这方面是有要求的,不愿意再玩那些陈腐的套路,每每想打破陈规,而推陈出新,例如这本书里的那个舟坂英明竟然在最后居然是“他”,又如小说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关于那个上吊自杀的黑池健吉与那个貌似被饿死的濑沼律师的真实死因以及事情经过,宛如画龙点睛一般一下子就将全书盘活了。

松本欲擒故纵的花样实在玩得不错,一方面对我们这些读者欲擒故纵,故意给一些表面的东西让我们以为是这样的,结果却是那样的,例如,一开始我们以为押送的五个人之间必定有一个是被绑架的濑沼律师,结果呢,早死了,那个场景是舟本英明一伙故意引我们上当,他也完了一次障眼法般的欲擒故纵,看吧,这就是我想要你们看到并拆穿的“真相”,要不是松本清张通过人体解剖知识的运用来提醒秋崎龙雄,被他看出了破绽,舟本英明一伙的诡计也许就得逞了,这一部分通过种种的专业知识,抽丝剥茧般一步一步厘清了事情的真相,比较有看头。

那个所谓的上吊自杀的人的真实身份,也是亮点。最开始以为是杀死田丸的黑池,结果又怀疑是找人假冒,最后发现原来真的是他,一波三折,回环往复,让人叹服,若非秋崎龙雄一直在思想上包庇的那个黑池的妹妹——一个身材瘦削的大美女——查看木箱的行为无法解释,也许这个事情就不能得到最终揭示,所以,在侦探推理这个方面来说,全书的技术含量就通过这两个桥段设计得到了支撑,显示了松本清张尽管是社会推理派的大家,也还是考察社会的同时,也注重比较不同流俗的推理,让我们读来蛮有趣味。

至于书名为什么被金中与章吾一翻译成《隔墙有眼》(我手里的版本是群众出版社的本子),我也思考了好久,是不是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意思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于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呢,恐怕是吧。

而且本书的另外一个不同流俗,是对两个理想主义者堂吉诃德般的描绘,秋崎龙雄与田村满吉二人秉承了松本清张小说的一贯做法,就是他的主人公从来就不是福尔摩斯那种有着天才般的洞察力要一望即知生而知之的,不过是通过不屑的努力与探索,才发现了事情的疑点而终于大功告成的,这是松本与横沟正史和江户川乱步在这方面最大的不同,前者有金田一耕助,后者有明智小五郎,都是福尔摩斯一样的超群绝伦者,而松本笔下的侦探主人公,不管是专业的或者业余的,都是一般的普通人,只需要中人以上的智慧与洞察力就行了,不需要太超群的智慧与技能,这就在某种意义上显得更真实,更有一定的说服力。

例如秋崎龙雄这个人,一方面他是为了给关野复仇而决心追查到底的,很有正义感与理想主义的一个人,宁愿辞掉工作也要专心从事这个事情,一方面为了精神层面的好感或生理层面的性激素,等于包庇那个黑池健吉的妹妹,始终不肯把自己掌握的第一手资料透露给并肩作战的田村满吉,总在臆想中为自己中意的女人开脱,甚至到最后那个女人自首了也还想着与她有点故事,这就很“真实”的表现了他这个理想主义者的另外一面,徇私的一面,这就让这个人物很丰满很真实,所以我常说,松本清张最初是从事纯文学的,后来转入侦探推理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可以保障他一家几口的生活,于是转向,但是他内心深处始终有着纯文学作家的情结,所以他对人性的描绘就拒绝单一、高大与完美,就不可能为侦探推理而推理侦探,而总是把其作为一个表现他文学理念的载体而别有所思。

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有,在侦探推理小说这块,对于小说涉及特定地方的风景描绘松本清张是比较多的,《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中对禅寺的描写是这样,《零的焦点》中对海边奇绝的滔天巨浪的描写也是,在这部《隔墙有眼》中对濑沼律师被饿死的那个原始森林的描绘,也有一种莽莽苍苍雄浑壮阔的细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作为一个侦探小说作家,松本清张对风景简直有点不厌其烦的描绘,很是偏离主题,后来定心一想,非也非也,这或者正是松本清张的长处与好处,也印证了他作为纯文学作家的提法,风景描写是为了增添小说的厚度,而社会批判是为了增添小说的深度,这,或者就是松本清张作为一代社会派推理大家的原因所在吧。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6 10:26:08 +0800 CST  
从乔治桑想到刘强东的那个——“她”






西方一提起强势的女人,除了萨特自由而没有名分的妻子或风流而名正言顺的情人西蒙波伏娃,就是乔治桑了。

乔治桑的书我读得不多,比如她那郑克鲁觉得好认为是十九世纪杰作而我当年却读来非常冗长的《康素爱萝》,但她多情的故事我倒被传闻得太多。

乔治桑最初给我的感觉,就是弱势群体要造法,于是变得非常强势——尤其是相比很多在精神上早已去势或本来就无“势”的男人。

当然,我这里强势的定义是一种卢梭式的反差,一个穷人的儿子,却被抬进了先贤祠,其实是说,她身体是女人,而思想是男人。在一个无论中西至今都本质上是男权社会的社会里,这个女人而拥有男人的思想,很不容易,相当犯忌——妲己犯忌是因为红颜祸水可以推卸责任,而乔治桑犯忌是什么她根本不承认责任,这咋整。

男人可以写作,我也要写作;男人可以主动选择所爱,我也要主动选择所爱;好了,男人可以主动选择不爱,好吧,我也要主动选择不爱。

男人可以选择爱很多——我TM也要。

我可以的。

往年读梁遇春,他说乔治桑生平的情人极多,像肖邦,就是她的一个长达十年捕进网里的忠实“猎物”,而且即使缪塞诗人或肖邦大师这样的“优质男人”她也是说不爱了就不爱了,所以梁遇春当年拿她说事,说她是“无情的多情”,要与“多情的无情”进行对比。

梁遇春说乔治桑在自己的小说里说:

我从来没有同时爱着两个人。我绝没有,甚至在思想里,属于两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这自然是指当我的情热继续着。当我不再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并没有骗他。我同他完全绝交了。不错,我也曾设誓,在我狂热时候,永远爱他;我设誓时也是极诚意的。每次我恋爱,总是这么热烈地,完全地,我相信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真恋爱。

所以,梁遇春说乔治桑是个伟大的爱人,几千年来像她这样的人不过几个。

这其实是我永远喜欢的梁遇春先生的自作多情,因为事实上乔治桑可以一妻多夫——不,是同时一妻多夫。


有一种人与乔治桑自辩时所表达的恋爱观念是,我每次选择爱人的时候,我是真诚的;当然,如果我选择分手,我也同样是真诚的。

这也许是逃避责任的借口,也许是真的,因为乔治桑已经非常真诚的在她的小说里富有艺术夸张气息的告诉我们,她从来没有在同一个时间段同时爱上一个以上的男人——这是梁遇春转述的话,不太准确,因为事实上乔治桑可以同时拥有四个情人。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梁遇春说她是一个伟大的爱人,也许就可以成立,因为就单个男人来说,她没有玩弄她的感情——尽管就整体来说,她或者在玩弄她的一生。

但是她说的或被梁遇春转述的,并非事实,所以这是假的,在当时她的“沙龙”里,据我所知,诗人缪塞,钢琴家肖邦,画家德拉克洛瓦,还有小说家福楼拜、梅里美、屠格涅夫、小仲马与巴尔扎克。

这些基本上可以代表十九世纪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文化巅峰的人,随便一个,只要乔治桑高兴,分分钟都可以成为出书二百部兼职非常高产的乔治.桑女士的忠实情人——而她未必非要忠实他。

要知道,乔治桑并非绝代佳人,她的身高仅仅一米五,这方面比起伍尔夫夫人或那个苏联绝世大美女兼苦命的女大诗人(你们猜猜她是谁?),她恐怕只能算是西晋的贾南风与东国的罗玉凤。

矮,是乔治桑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性征。

男人要的,我也要;男人可以同时拥有几个情人,我认为我也可以。

这种人生观或情爱观对不对,不好说,因为如果就一段爱恋或一段时间同时发生的多个爱恋来讲,你会说她无情,但是她也会反唇相讥,我都没有感觉了,你让我再如何睁眼说着瞎话的爱下去——要不,你们来试试。

我们倒想呢。


让我吻一个我其实已经不爱的人,NO,我做不到。

那么,我们来把这种无情的多情与市面上非常流行的“七年之痒”联系在一起,略微分析一下。

七年之痒一般是指,有两口子在共同生活七年之后,突然发现,曾经的海誓山盟已成过去,于是曾经的海枯石烂也并非“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乃敢与君绝——说绝就绝,这就是所谓的七年之痒,无论她或他是因为境遇,因为外遇,因为艳遇或奇遇,还是内心莫名其妙就自发的蠢动,或骚动。

而乔治桑的无情的多情与这种有什么区别呢?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而且,我想乔治桑恐怕还等不了七年。

乔治桑无情的多情,其实就是七年之痒。

由于她是文学家,由于她是雨果所谓“我们这个时代具有独一无二地位的胜过无数男人的女人”,于是我们不无偏袒的觉得,似乎不应该把她“伟大的爱情”归于七年之痒这个范畴,但实际上她就是七年之痒,因为七年之痒的本质就是,曾经海誓山盟的某一方突然在七年之后没有感觉了,于是痒。

那么,七年与七天,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唯一的所谓区别或者是因为乔治桑是文学家,又是名人,于是我们这些后来人总想把她归于一种特例,觉得可以宽容,就好像我们只会为戴安娜王妃的车祸现场而悲叹、惋惜,甚至痛嚎,但却不愿意去追究她并不扑朔迷离的婚史,或情史,或身为王妃兼孩子母亲的出轨史。

看吧,同样是出轨,俗人就是七年之痒,名人就是伟大的爱情或可歌可泣的外带敢爱敢恨的情爱,其实,尼玛大家彼此都是一样的:

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没有感觉了,精神上又何必在一起——尽管我们身体上这会依然靠的很近,甚至拥抱的比往日还紧密,以掩盖我一个小时前不小心弄到身上的香水味或雪茄烟。

唯一可以为乔治桑开拓的,或者第一,是因为她是女人。

在一个似乎只有男人选择女人同时男人才能抛弃女人的社会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女人,其貌不扬外带举止张扬,就喜欢穿男装骑马打球喝烈酒抽雪茄像秋瑾,就喜欢抛弃身边人然后动不动就要追求自由于是让身边的女人泪奔顿如倾盆雨像拜伦,就喜欢抛弃了以后还叙说她昔日的真诚要今生今世如胡兰成..........

这样的特立独行的女人,自然就因为强烈的反差,而享有了逃避惯常的道德舆论谴责或最起码也是说三道四的自由,享受了许多有身份有地位而偏偏就不要脸的男人才拥有的豁免权,尽管在当时的欧洲,特立独行的乔治桑恐怕也是千夫所指。

对,千夫所指——千万个自以为正派的丈夫,像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的丈夫官僚卡列宁那样指着他,说,为什么你乔治桑居然也拥有了貌似只有我们这些男人才能拥有的权利。

这,就是西蒙波伏娃创作《第二性》的由来,也是她与萨特签订互相不干涉互相可以当着对方的面选择第三者劈腿的由来。

既然所谓的爱可以成为自由的枷锁,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虚伪的从一而终。

第二个原因,或者就是品味问题。

乔治桑虽然多情,男情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毕竟是都是可与李斯特或肖邦这样的钢琴家相颉颃的男人,没事一阕《夜曲》,月光轻盈,直入九霄,动人遐思,云雾飘渺,尼玛这品味瞬间就可达到无比冷艳的广寒宫才能达到的高度。

但是,东哥呢,拥有无穷后遗症的丰乳肥臀。

看吧,这就是乔治桑与东哥这种七年之痒,我以为最大的本质区别,感觉云云,我以为俗人与高人或自诩很有品味人的感觉,其实都是差不多:

看他(她)不顺眼了。

看他(她)没有味道了。

看他(她)以前唠叨我当成热情,但如今所有的热情都变成我灵魂里的唠叨了——这唠叨变成了另外一个声音,撕裂着我那被狗早叼走了的良心。

发型过时了。

衣着夸张了。

言语刺耳了。

动作愚笨了。

思想陈腐了——或过于前卫了。

最重要,眼神,缺乏一种我以前为之撕心裂肺的迷离。

总之,七年之痒了。

但是还有一点不同,这个不同是作为女人的乔治.桑与同样作为女人的那个东哥的她的不同。

乔治桑遇到七年之痒,她肯定选择接受——立马不纠缠而选择进攻新的目标或被新的目标进攻,其满不在乎犹如莫泊桑《漂亮朋友》里的那位借着女人而频频上位的杜洛阿——他在刚刚俘获眼前对象的同时,眼睛已经瞟向了下一个他需要占有的目标了。

而她,遇到七年之痒,也选择接受——立马不纠缠而选择什么呢:

沉默。

沉默是金。

所以,梁遇春也许还是说得好,乔治桑这个无情的多情,终究还是有一些伟大。

好吧,现在,让我们现在赶快奏起肖邦的月光奏鸣曲...........






楼主 黄慕春  发布于 2019-01-06 13:27:34 +0800 CST  

楼主:黄慕春

字数:11897

发表时间:2019-01-04 07:39:1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1-06 19:05:4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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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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