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与苏轼


这题目真有点关公战秦琼的意味,一个是唐代大诗人,一个是宋代大文豪,隔了两三百年,风牛马不相及,能扯在一起?

论唐一代诗人,杜甫是坐二望一。李杜文章在,光茫万千长,李杜素来并称,但到底是谁强谁弱,这个真不好说,李杜只是合称,不是排名,李白比杜甫大,成名早,所以叫李杜很自然。古人最重齿序,若杜甫比李白大,没准真会叫杜李的,哪怕不那么顺口。苏东坡更了不得,还是毛头小子,当时的文坛盟主,一读其文,就说要避此人一头地。这话当然有前辈掖奖后辈的意思,但苏东坡之才,显然已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后来居上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也确实如此,论有宋一代,第一人肯定是苏东坡,估计没有疑议。你看,杜苏两人,都是他们时代,甚至是他们所在朝代的最杰出代表。说唐代论唐诗,能不提杜甫?不提杜甫,还是说唐诗么?说宋代说宋词,不提苏东坡,宋词还完整么?

说了一大堆,还是没说到为什么把杜甫和苏东坡扯到一起,好吧,是因为他们的祖先。杜甫原籍襄樊的,却是河南原人,因为他的祖先到了巩县当官,于是就落藉矾县了。苏东坡祖藉栾城的,也是因为有先祖到四川眉山当官,才落藉眉山。这也不奇怪,古代官宦人家,都是到处为官四处跑的,碰到两人都是因先祖到某地当官而落藉,也算不上奇怪,怪就怪在,杜苏之祖却是朋友,而且祖先名讳似乎也是他们性格的暗示。熟悉历史的人,知道我要说的是初唐的“文章四友”,杜审言,苏味道,李峤,崔融。杜审言是杜甫的爷爷,苏味道是苏东坡的祖先。杜甫和苏东坡虽然没有直接的关系,若从杜审言和苏味道两人的关系看,两人就暗中有交集,也别有趣味。



杜审言叫审言,很容易让人想到慎言,就错以为这是位慎言之人,象阮藉轻易不藏否人物,这是大错特错。杜审言虽然叫审言,为人却持才傲物,眼高于顶,目无余子,常作惊人言,闻者侧目。杜审言所在的年代是高宗,武后间,正是初唐时期,初唐时期诗风还不脱六朝浮夸风,而诗却是由旧体诗向新诗发展的过程,唐代重要诗人大都不曾露面,诗坛上正是初唐四杰卓起之时,还不曾形成大影响,而且初唐四杰虽然成就更高,但官位太低,文章四友,杜苏都曾是大官,语话权更大,正值新旧交替之间,又值青黄不济之时,杜审言也显得一时无两,颇负声名,是文章四友之首,代表作是《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确实也是佳作,其中“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堪称名句,才情是肯定有的,问题中是大与小。我们这里有俗语“老婆是别人好,文章是自己佳”这其实是普遍心理,人都有自信,偶尔也会自负,但是自信和自负都不宜变成盲目自大,这点在杜审言身上就表现得极为突出。关于杜审言的自负和狂言,历史记载有几条,比如他说“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这简直就是笑话,文学史不能没有屈王,但完全可以忽略杜审言,他是历史意义远大于文学意义。

一次,当时苏味道是天官侍郎,杜审言集判,出来就和人说:味道必死!闻者当然吓了一跳,苏味道好好,怎么必死?难道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病,或者近日有什么血光之灾?惊问原因。杜审言才大言不惭说:“他看到我的评言,还不羞愧而死“,意思就是说自己太有才华了,让苏味道无地自容。可惜历史有没有记载苏味道听后的反应,只记了杜审言能雷死人的话。杜审言病重,眼看就要挂了,宋之问、武平等人闻信,都去见杜审言最后一面。古言有云,其鸟将死,其鸣也哀,其人将死,其言也善,出气多入气少,估计也就闭上大嘴了吧?不,杜审言可算是把不作死就会死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天妒英才,我也无话可说了。有我在,一直压得你们冒不出头来,现在我死了,你们就有机会了,你们额手相庆吧。但我一死,世上再无人,咱死不闭目呀!“(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

我一直奇怪,象杜审言这样自大狂确实小见,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我想原因是多样的,本身有才,而且不低是其最大的根本。其二是时势造英雄,其时初唐正兴,而武周欲代,社会不稳,人才调零,旧体诗向新体诗转变,杜审言得风气之先,做出了一定的贡献,是其资本。其三六朝门阀世家,到了唐代虽然受打压,但余势犹在,杜审言祖先是西晋名将杜预,虽然不算是极显赫世家,亦非寒门,是有相当的社会地位和名望,加之本身的性格,于是极度自负,就说得通。其实,自负不仅是杜审言,杜甫身上也有乃祖的风范,只是杜甫才大能符,又不象乃祖傲在言,傲在骨。

我说杜甫傲,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说“吾祖诗冠古”,就近于自夸。可能在杜甫口中的古,不是自古,而是说在杜审言所处的年代,这样“冠古”还可勉强说得通,否则,就是笑话。我甚至怀疑,这古只是指杜家一族,这就更说得通了。为祖先延誉是人之常情,把话说得过了,也不足为怪,情人眼里出西,子孙眼中出文豪,杜审言说屈宋不足道,杜甫说吾祖诗冠古,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呀。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杜甫穷得当当响,几在生死边沿挣扎,还不忘写诗且“语不惊人死不体”到底是什么力量和信念在支持他?肯定有自负在起作用。“吾祖诗冠古”“诗是吾家事”,除了我杜家这文宗门第,谁更有写诗的资格,舍我其谁?在杜诗中,也不难发现其自信满满的诗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至君尧舜上,再使风欲醇”

自信是好的,甚至可以说真是这种自信,让杜甫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杜甫在三十左右,漫游齐鲁间,遇上赠金放还的李白,此时的李白无人不识,是大诗人又是大名人,杜甫却不曾著名。严格说在杜甫一生中,都不曾是著名诗人,他的诗名和威名,是在身后得到的,时人并不太看重杜甫。小诗人见了大诗人,却不怯场,携手同游赋诗,十多年后,杜甫还满怀感情说“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有人说,诗仙和诗圣的相会,是文学史上的日月齐辉,但是有小小的尴尬。诗圣终生怀念诗仙,有多首诗为证,但诗仙分手后就鲜有念及诗圣。李白个性潇洒,和杜甫的略带拘紧的个性不是太合拍,再说李白已成名已久,杜甫还是只是小有名气而已,李白不太“重视”是不奇怪。杜甫念念不忘李白,除了李白是前辈,是名人,为其风采所摄,为其文才所倾倒,已超出一后辈想前辈之义。杜甫自信,却一生不名,他深感寂寞,他觉得世上只有李白才堪与自己相比,无论是“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还是“世人皆欲杀,我意独怜才”,已是相提并论的口吻了,完全没有小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是说李白,更是说他杜甫自己,怀念李白更有浇自己心中之块垒之意。只是杜甫的这种自信自负,没有乃祖的显浅,不是傲气,而是傲骨。

杜甫自少一定对杜审言的行止,耳熟能详,尤其是爷爷压倒众人的才华和高傲,一定印象极深。黄山谷说杜甫诗出自杜审言也。曹丕早有定论:文以气为主,而气有清浊,虽在父师,不能移之子弟。杜甫诗风类乃祖,气质相似,不就是性格也有点像吗?以杜审言的狂傲,就算杜甫打了个大折扣,自信过人甚至有些自负,不应奇怪,是理所当然。杜甫因此把当官做诗当成了家传素业,有了一种类似使命感的崇高精神,无论如何巅沛流离,朝不保夕,也不论“默默无闻”,却是自觉地,主动地,把写诗当成了终身职业,当作自己应负的使命。中国文化,多半是达即儒(济,积极),穷即道(隐,隐极),纵观古今多数如此,前期积极入世,遇挫折后就消积玩世,似乎唯有杜甫是例外,无论达穷,无不守儒入世,仿佛任何时候,都时刻准备着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不在其位,忧国忧民之心,与长江黄河竞流,永不干涸。

文学的最后,就是思想和精神。杜甫就是凭这,唾珠咳玉,非常人能及。后世多学杜甫,大多在才学上用力,学其遣词用句,总是欠点精神。有句古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却不是一般人很难做到,我想杜甫是做到了:先做人,后为文。宋玉所以不及屈原,司马相如不如司马迁,就是这个原因。杜甫是自觉,自动,自主地承担一种使命感去写诗。这样的人,有点象堂歌诃德,都活得纯粹,有极崇高的信仰,只是堂歌诃德没认清现实,所以成了笑话,杜甫认清了现实,成了诗圣,写出了诗史。

再看那个有点自大狂妄的杜审言,他最大的历史价值和贡献,就是熏陶出了杜甫。他挖的“坑”(大话),就由杜甫一点一点填实。他说但恨不见替人,没想到替人就是他家的孙子。杜审言和杜甫,性格上当然有许多不同,却有着千丝万数的关联,说杜甫是积厚深蓄的杜审言,由流于表面到深入骨髓,这是一次脱胎换骨。如果,没有杜审言,杜甫是不是现在的杜甫,有点难说,苦难和执着,要是没有过人的毅力,绝对的自信,近乎宗教的信念,是很难做到的十年如一日的。杜审言对杜甫的影响,在骨子里。有了杜甫,杜审言在历史上的形象,也真切不少。



我很喜欢苏味道这个名字。味道,让人想到什么?是品味,魅力,意蕴一类的好词,我们要是说这个人有味道,就等于说这个人很不俗。一个人叫苏味道,肯定是个有趣的人吧?
说真的,苏味道还真是个有点趣的人,在历史上,有两个成语和他有关。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正月十五夜》是描述元宵的诗。元宵放花灯,“火树银花“,真是道人所未道,点睛之笔,也是神来之笔,不知道这首诗,也知道这个成语。稼轩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几乎就成了这四个字的详注一样。这首诗放在唐诗宋诗中,有所逊色,但是在当时,称名作也不为过,明月逐人来,行歌尽落梅,亦算雅致。

苏味道曾在武后时期当过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也是在风口浪尖,略有闪失,极可能身家不保。这是真的,武后用酷吏,掌权十数年数度易相,可见风险之巨。俗话说,做多错多,不做不错。苏味道就是使用了这个策略: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可矣。于是后世有了模棱两可的成语。不好表态,不好直接表态,但又不能不表态,把话说得含含糊糊模棱可,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俗称装糊涂。

“苏模棱”在当时可能成笑谈,却是避祸方法,也可看出,苏味道不是一条根筋,会变通,甚至可能还会察言观色,难怪混得比杜审言要好,能当上宰相。其实,儒家就讲究中庸之道,什么是中庸,在我看来,就是不偏执,能从权。凡事一条筋,不论立场是好是坏,往往因极端而不人道,近乎“变态”,故道德能杀人吃人,就是这个原因。试看二十四孝,卧冰求鲤,郭巨埋子等让人触目惊心,真要如此,可能天下无尽孝之人矣,非要这样,肯定全是变态扭曲之心。

我们笑话模棱两可,为什么却喜欢“难得糊涂“?我总觉得苏东坡的豁达,就是苏味道模棱两可的发展与升华,其间之关联,一如杜审言之于杜甫。苏东坡的豁达是历史有名的。如果说我国历史上有一个人最符合味道这个名字,我想多半就是苏东坡,苏东坡这个人太有趣了,事实上,苏东坡也是最受人们喜欢的古人。到底苏东坡的“味道“在哪,这样让人喜欢?就在豁达,豁达就是看得开,不这样,可以那样呀,所以你看苏东坡不论什么时候,都要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的,这样个性开朗生活积极的人,怎让人不喜欢呢。

我们都知道在古代文人多数不遇,所谓怀才不遇也,直白说就是没当大官,苏东坡曾当过高官,生前又大有文名,可谓遇了,可是苏东坡的遇比许多不遇的人要曲折多了,甚至要凄惨多了。被贬已是常事了,贬到令人闻之色变的惠州,竟然可以“日啖荔枝三百棵,不辞长作岭南人“,你看这家伙一点也没有悲悲凄凄的觉悟。贾宜贬到长沙又吊屈原,又赋鹏鸟,自伤自怨。柳宗元到了柳州,更是病死,就算是韩愈到潮州,“肯将衰朽惜残年”写得慷慨,“好收吾骨瘴江边”也不禁流露自伤,还好只在潮州呆了一年,要是长点,会不会步柳宗元后尘呢?而东坡却是“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还在为自己曲折的人生沾沾自喜。最后被贬到天涯海角的海南,据说就是政敌看到这家伙写的诗,竟还是一副有滋有味的样子,才一不做二不休,贬到海外,看你还神气不。海南的生活确实比惠州要苦多了,连墨也没了,苏东坡父子俩拾松枝自制墨,差点把房子烧掉,搁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自叹倒霉,苏东坡却哈哈大笑,觉得很有趣。

被贬算什么呢,还差点丢了脑袋。乌台诗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苏东坡进了大牢,那些悲叹怀才不遇的才子文人,有几个受过这样的苦?周勃平吕氏,扶文帝,因事入大牢,出来后就大叹:任你功高位重,在牢里你就猪狗不如。东坡在牢中如何?有同时代的诗为证: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许多文人一遭挫折,就消极颓废,柳永“奉旨填词”,不过是为自已流留花街柳巷找堂皇借口,苏东坡因诗获罪,出狱后也曾想过不再做诗词,可是他最有名的词赋,《前后赤壁赋》与《念奴娇》都是出狱后所作,若没有乌台诗案,苏东坡的光彩可能减却小半。词赋中表现出来的精神,却是积极甚至是激昂,哪有半点颓废之情?虽然亦叹“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貌似消极,未必不是未忘功业之志。苏东坡有得意,但更多可能是失意,可是他从没有给苦难打倒,也从没有悲叹自怜,总是积极面对,积有生活。也只有热爱生活,积极生活的人,才会任何时候,才能把生活过得有有滋有味。这样的人,怎不让人喜欢?就象他自己说得那样:吾上可陪玉帝,下可陪乞丐。苏东坡有才而不持才傲才,不随波逐流,又能随遇而安。

纵观苏东坡政治主张,真有点“模棱两可”的样子,象人中蝙蝠。蝙蝠是很奇怪的动物,有翼又有齿,既有飞禽的特征,也有走兽的特点,说是禽也行,说是兽也行,当然说是非禽非兽也行,总之就是一个尴尬存在。苏东坡和王安石同期,王安石力倡新政,是改革派,苏东坡反对新政,属旧派,第一次外调,就是因新派排挤之故。后来新派失势,旧派司马光上台,要废掉所有新政,苏东坡这个旧派却主持保留有利的部分,认为利民利国者,没道理不保留呀。这是苏东坡的赤心,也是苏东坡的天真,这样一来,属旧派的苏东坡和旧派也闹掰了,结果新派视他为眼中钉,旧派也视他为叛徒,两面不讨好,两边受排挤,苦死了。模棱两可,变成了模棱两不可了。不囿于党派,不囿于党争,以民以国以人为本,这是很高尚的精神和行为,但在俗世却成了非鸟非兽,不容于鸟兽的蝙蝠。苏味道的模棱两可是避祸,苏东坡的“两可”却是招祸。难道苏东坡不自知?当然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当然,笼统把苏味道的模棱两可等同于苏东坡的豁达与开明,是错误的,但是两者间有着影响与关联。从苏味道到苏东坡,唐而宋,已隔数百年,可是眉山苏氏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来历,苏氏父子常自称为栾城苏氏,苏辙更自名文集为《栾城集》,不忘先祖可谓明矣。你说苏味道不对苏东坡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只是时移势易,苏东坡把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作了重新的,更高的进一步的理解与发挥,青出于蓝而胜开蓝。

火树银花,给人的印象就是丰富灿烂,多姿多彩,拿来形容苏东坡的文学成就最适合不过。苏东坡在文史是非常特殊的存在,文好,诗好,词也好,诗文词字画,无一不精,而且每样都有一流作品。若单论,未必都是数一数二,但无一不精,几乎穷尽所有文学体裁,除了苏东坡,还有谁?这样的全能冠军,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苏东坡是最当之无愧的文豪,而且是真正的雅俗共赏。文豪也是食货,不光留下无数炳照千秋的诗词雄文,还为后世留下齿颊留香的东坡肉,这样可爱的人,怎会没有味道,没有魅力呢,怎不大欢迎?

杜审言的名字,让人想到杜甫诗作的严谨,苏味道的名字,也让人想到苏东坡的魅力。文章四友,在文学史上不算一流人物,通常引不起特别注意,有趣却有趣在,杜苏两位的言行,竟在后人身上达到完美的实现,这是巧合?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家泽的潜移默化。可惜李白不是李峤的后人,否则文章四友就更好玩,更了不得了,后人评《春江花月夜》是孤篇盖全唐,我也想说四友盖华夏。既便如此,文章四友,杜苏二家竟占文学史半壁江山,也够吓人。
2018-2-25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8-02-26 18:20:20 +0800 CST  

楼主:独庸生

字数:6364

发表时间:2018-02-27 02:20: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27 21:22: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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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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