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读诗录

草房读诗录


骆一禾的诗
重读八十年代末期的诗,触摸到时光的黯然。昔年曾买有一本《海子、骆一禾作品集》,印的狼藉不堪。读后才知道骆一禾的诗写的很不错,可他跟海子的名气相差太远。或许他仅仅作为海子诗歌卓越的阐释者存在而已(一禾生前最后一篇文章乃是《海子生涯》)。这很残酷,但就是现实。“白虎停止了,白虎飞回去了\白虎的声音飞过北方,飞过冬日和典籍”,“那些麦穗的好日子\这时候正轻轻地碰撞我们\麦地有神,麦地有神\就象我们盛开花朵\麦地在山丘下一望无际。”读着这样的诗句,感受到旧日子的温暖,一切都逝去了,惟有死者不朽。那些农业时代的记忆亦随着现代化的巨兽来临渐渐湮灭,后者只能在诗人的句子里凭吊往昔。“留下天堂,身临其境/秋天歌唱,满脸是家乡灯火/这一年春天的雷暴不会将我们轻轻放过。”这几乎是预言性的启示,然而当时的我们不懂爱情。一禾的诗在意象上多有与海子重叠之处,可见两人诗歌所关注的切面——对大地的信仰,对自然的歌颂,对农耕时代的缅怀;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把麦子作为诗歌的意象反复书写。两人均死于1989年,那是一个令人无法遗忘的年代。“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他就是长空下/最后一场雪”——一禾如是说。那最后一场雪,落满大地,亘古不化。

张洁的诗
清冷的冬天,树叶从黄到无,让人世间沾染上一种忧伤的气息。翻开张洁的新诗集《草上的月亮》,看到一位有着诗歌理想的写作者。这个时代,诗歌已经成为阅读的奢侈品,那些白开水般的文字充斥着泥泞的道路上。“子夜,吹熄所有的灯/星星在山顶,已备好摇篮/花朵柔声,洁白的歌唱”。十一月的秘密,在轻声细语里写将出来,然而心已经“内里破碎,外观完好”。这或许就是诗歌在当下的命运?内里破碎,外观完好。诗歌,始于气质,终于灵魂。张洁如此想亦如此追求,伟大的灵魂,才能写出伟大的诗歌。“雪的诗,哀伤,明亮/含笑收割眼泪。”灵魂的悸动,心的舒展,都让张洁的诗带有一种清冷纯净的美,读来滋味悠长。一切好诗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张洁的诗亦不例外。在她的诗里,流露出对诗的真诚,对文字的敏感,对人世间的眷恋。这一切建筑起诗人的高度,以贴近地气的写作温暖着寒冷的世界。读这样的诗,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动。风吹落叶,本是尘土,归于尘土。在冬季的日子里,《草上的月亮》给我一种心灵的慰籍,仿佛寒夜里的一碗热汤面。那些过往的人与事,那些记忆里的芳芬,皆由诗歌串起来,成为不灭的野草,烧的璀璨葳蕤。

翟永明的诗
翟永明,中国当代最具才华的女诗人,没有之一。读舒婷的诗,感觉她还在学习诗歌的写法,没有入门。读翟永明的诗,已是大家风范。对女性内心的书写,精雕细刻,让人无法忽略她的存在。早期的组诗《女人》语言奇诡大胆,隐隐带有女权主义的先锋姿态。“今晚所有的光只为你照亮”,这所有的光照亮在诗人翟永明的身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创痛”,“使这一刻,成为无法抹掉的记忆”。后来,翟永明开了“白夜”酒吧,或许这便是她所说的“我可以是村妇,也可以是侠女”。当翟永明说:“我更热衷于扩张我心灵中那些最朴素、最细微的感觉,亦即我认为的‘女性气质’,某些偏执使我过分关注内心。”如此,让翟永明以其女人的心身接触到了某种纯粹或永恒,抵达了命中注定的喜悦或哀伤。“最终,我们无法忍受”,“桌上一杯水太擅长\要伤害一个敏感的晚上。”早期,翟永明还是个性尖锐的“小翟”,其诗充满野性,背负着青春的愤怒。现在,庾信文章老更成。翟永明的诗脱离了浮躁之气,冷静客观。“离别像一把刀\等待\男人的心入鞘\而女人掌握了使它流血的技巧。”翟永明天生具有诗人的气质,记得有一年在《天涯》杂志的文学活动现场,她坐在那里,并不说话,但光彩照人。当然,翟永明的美丽,也是出了名。“听一位老年人对她说\但愿除了你我\别人都没有经历过爱情。”“人需有心事才会死去\才会至今也认不清世界的面容。”这些隐秘的诗句仿佛咒语一般,令人捉摸不定而又好奇害怕。然而,我们所有的人终将老去,归于尘土。

韩东的诗
作为第三代诗人的代表作家,韩东的诗以其强烈的现代感与民间姿态站立在中国诗坛。他的诗充满着对人性的悲悯与拷问。“多么冷静\我有时也为之悲伤不已\一个人的远离\另一个的死\离开我们的两种方式。”这种写作,已经远离抒情,而是直面现代生活。韩东凭借《你见过大海》、《有关大雁塔》这两首诗为人所知,这种诗以其口语化的方式消解了宏大叙事,反抗当时的诗歌写作秩序,确实给人印象深刻。但是你要说这两首诗真的如何如何好,却也未必。我更喜欢韩东另外的一些作品,譬如《记忆》、《寻乌的调查》、《黑人与老虎》、《山民》、《甲乙》等。“灯下没有一只小虫\ 空白的纸页,没有一个字\ 我没有你\雨在雨季就像老虎在\猛兽中或黑人在阴影里\可是我知道——\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大雨已成灾\黑人和老虎比喻我和你。 ”从这首《黑人与老虎》可以看出韩东诗歌技艺的成熟内敛,有一种节制之美。奇特的比喻,充满生活细节的描写,给人陌生化的效果,隐隐约约透散出诗人韩东一贯的悲悯。韩东早期曾经提出一个观点:诗到语言为止,后来修订为“中国诗歌到汉语为止”。他对语言的重视,于此可见。通过简约、清晰的字句,像手术刀一样划破读者的心脏,让我们重温语言的初始意义。“草在草原上扎根\田鼠在田里打洞\人活在村子上杳无音信。”在现代感的形式下,随着时间的动力,诗人韩东写出了一系列充满对人性的深切悲悯与洞察的好诗。后来韩东转向对虚构叙事的迷恋,在小说方面出手不凡,形式与内容都别有意味。


柏桦的诗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1:13:14 +0800 CST  
石版主好,还有:)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3:53 +0800 CST  
《阴影的河流》(台湾陈黎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第一版)
诗歌属于心灵的吟唱,从某一种角度来说,诗人的感觉世界是一种理想化的虚构。诗人用最精致的文字来描述在理想化情境里的人类触觉。余观台湾诗人陈黎的诗集《阴影的河流》,在充满印象派色彩的诗句中,透散出传统下的诗人的西方情怀。观照台湾诗人,其对西方文化的接受成熟老练,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与大陆诗人的风格差异极大。然而诗人写作的目的最终是对现实的一种艺术化与理想化的反抗与拒绝。“每日,从我们的茶杯流过\一条阴影的河流\唇印斑驳的地方\是一遍遍消失的\河的两岸\满室的茶香引诱我们睡眠\我们喝的也许是时间\也许是自己\也许是掉进茶杯里的我们的父母\” 这便是陈黎的那首代表作《阴影的河流》。陈黎本名陈膺文,一九五四年生,台湾花莲人,台湾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著有诗集《庙前》、《动物摇篮》、《小丑毕费的恋歌》、《亲密书》、《家庭之旅》、《小宇宙》、《岛屿边缘》。译有《拉丁美洲现代诗选》等。陈黎为最早着力于译介拉丁美洲诗歌的台湾诗人。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5:36 +0800 CST  
《创世记》(李孟伦著·作家出版社2008年第一版)
诗人庞德曾经说过:一个批评家开口就谈论诗人而不谈诗,这时你就能认出他是个拙劣的批评家。面对庞德如此激烈的宣判,我只能先谈诗再谈论诗人。乐东诗人李孟伦新出了一册诗集《创世记》,展读之下,仿佛回到宋词的世界,带着些许的现代感。李孟伦走在还乡的路上,留下诗歌的背影。他写故乡:“鲜活了一页页历史/在辽远的稻花香里”,“他借千年不变的月光审视着当今被月光照耀的大地与山川树木,重新聆听着融在月光中的鸡鸣犬吠,感受着历经时代潮汐一再冲刷过的当代生活深处的某种不变的中国精神。”李孟伦的诗歌几乎具备了南方谣曲的全部抒情形式的特色,譬如即时即兴的抒兴,畅所欲言的流畅,以及来自民间的平和简朴,由于李孟伦的许多诗写得流畅而简练,一方面易于诵读,但一方面也容易陷入单调,与现代诗所讲究的深繁曲折背道而驰。一个真正的诗人,必须诚实地面对与“我”相关的存在,以及存在的细节——它的疼痛与不安、寒冷与梦想、希望与慰藉。诗人对现实不应该丧失愤怒的立场,不应该放弃对终极价值的追索以及对俗常经验的怀疑。从这方面来说,诗人李孟伦还有成长的可能性。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6:13 +0800 CST  
《多多诗选》(多多著·花城出版社2005年第一版)
在多多的诗歌里,我看到了一些更为久远的事物和心情,简短的诗行,传统的遣词造句,对最普通和最普遍的主题的关注。它们看上去是心平气和的--没有造作的修辞,也没有怪异的形式,诗就是诗,像河水一样从容流淌,像河水一样洁净简朴。但是,它们绝不是简单的或是单纯的,诗句在平常的表层底下隐藏着思想和感觉,隐藏着诗人触摸永恒的努力,其中有梦想也有平淡如水的成熟与沧桑。从《多多诗选》中可以看出,多多是一个真正的汉语诗人。他对中国文化的沉潜与洞悉,对中国人命运的触探与关怀,对汉语内质的挖掘与熔炼,近乎完美地承续了汉语在当代中国的艰难使命。我读多多的诗歌已有经年,尤其对他在1974年所写的《玛格丽和我的旅行》一诗,感到不可思议,那个时期几乎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空白期。诗云:“像对太阳答应过的那样/疯狂起来吧,玛格丽:/我将为你洗劫/一千个巴黎最阔气的首饰店/电汇给您十万个/加勒比海岸湿漉漉的吻/……”1974年就能写下这样的诗句,让我体验了“常识”的局限,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呵,可以说多多是一位填补了历史空白的优秀诗人。我终于明白--任何时代都可以写出伟大的文学作品,只要你内心保持一种自由。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6:44 +0800 CST  
《秋天的乌托邦:王怡八年诗选》
农历乙酉年十月,有四川眉山之行。路过成都,与王怡、雷立刚诸友相聚。席间王怡以自印诗集《秋天的乌托邦:王怡八年诗选》及《美得惊动了党中央:王怡随笔选》等书相赠。王怡早年写诗,从未发表,后来于网络上浏览到一二,文字成熟老辣。虽然是“未信主之前的挣扎”,但依然流露出王怡的现实关怀与政治隐喻,譬如《潼川府》,譬如《新长征的路上》,譬如《二月二十八日:为什么郁闷》。在《成为一个自由主义者》一文里,王怡如是说过:“在上网之前,我把写作当作一种私生活。近十年间我以写诗为主,当作是抗拒世俗生活和获得超越的路径。”《秋天的乌托邦》庶几可以把握到王怡从诗人到基督徒的一种精神成长历程。让我们来看看王怡信主的一首诗:《木匠》——你终身汗流满面/在木头和木头之间/你的手拿来糊口/你的口不住思念 一个拿撒勒的同行/用他的手摸过/你摸过的一切 他死之后/留下荣耀/你仍然汗流满面/在木头和木头之间/紧握一柄斧头 但你的劳苦不再出于咒诅/但他在世上摸过的一切啊 如摸过你的灵魂/如你紧握的斧头。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7:51 +0800 CST  
《女神》(郭沫若著·1958年第二版)
重读郭沫若之诗集《女神》,想其在1949年之后的一举一动,《女神》时的浪漫大胆、热烈与自由在其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堕落之快,如乘神七。《女神》收入作者1919年到1921年之间的主要诗作,连同序诗共57篇,多为诗人留学日本时所作。其中代表诗篇有《凤凰涅磐》、《女神之再生》、《炉中煤》、《日出》、《笔立山头展望》、《地球,我的母亲》、《天狗》、《晨安》、《立在地球边上放号》等。在诗歌形式上,突破了旧式诗歌的束缚,创造了雄浑奔放的自由诗体,为“五四”以后自由诗的发展开拓了新的天地,成为我国新诗的奠基之作。可惜后来的女神不再重生,凤凰不再涅槃。晚期郭沫若的诗篇已成为政治的图解,不但毫无诗意,而且多吹捧与谀辞,这种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令人震惊亦令人深思。“特立独行”、“淡泊明志”等知识分子的传统风流在1949年之后已成文化之恐龙。一切让人怀念的人格风骨都随着改朝换代的新社会逝去了。不过细读文本,发现1949年之后的郭沫若在早期的《女神》诗篇里仍有其发展脉络,倒不是凭空变形。不过,一切被放大到极致,看他晚年诗歌,真真是不忍入目。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2 13:38:24 +0800 CST  
《新红颜集》(李少君主编·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年9月第一版)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无疑为文学的书写提供了极为广阔的空间。诗歌更是网络文学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借助于网络论坛、博客等新媒体,诗歌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新红颜写作正是其中的光芒所在。新红颜写作,顾名思义,指的是女性诗歌的写作。红颜之前有“新”字,区别于传统的女性诗歌,具有当下性、自由性。网络这个新媒体催发了女性写作的荷尔蒙,“让日常生活可能被流逝的精神之光,被论坛、博客接纳,成为我行我素的诗歌文本。”有鉴于此,李少君先生主编了《新红颜集》,把散落在论坛、博客里的女性诗歌,汇聚在一起,天地有大美,女子多颜色。《新红颜集》收40位女诗人的254首诗歌,这些当然不是女性诗歌的全部精华所在,但揭示了互联网时代女性诗歌书写的风格与秘密,值得我们好好打量。《新红颜集》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乃是女性在当下生活的写照,她们以诗歌的形式,艺术化介入日常的生活之流,走出一条极具个人化经验的幽居之路。。——我们有红颜诗一卷,且具纷纷的美(改自诗人姚月的《月圆》)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3 14:49:11 +0800 CST  
《预言》(何其芳著·浙江文艺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
我不敢相信“预言”与“夜歌”出自一位诗人的笔下,在“预言”里那种清丽与华美、古典与优雅的诗句竟变成“夜歌”中干枯的口号,一位诗人成为街头的宣传者,我为何其芳惋惜,也许当他投身革命以后,一位优秀的诗人已经消失与湮灭。我记得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多少像他这样的文化人都变成革命者或沉默者,文学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三十年里只成为政治的奴仆,文学失去了主体意识,这是中国文学的悲哀。重读“预言”与“夜歌”,可以感受到两种人生,两种生存的价值。可是革命者所谓的功绩在历史长河中逐渐褪去原来的光采,而诗歌却永远地为后代人传唱与阅读。从这种意义上说,何其芳由“预言”而走到“夜歌”,是一种历史的悲剧,而不仅是他个人的悲剧。“预言”与“夜歌”给我们许多的启示与疑惑,诗人到底该如何对待生存?人是否应该诗意地栖居大地?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6-24 12:03:15 +0800 CST  
《繁星·春水》(冰心著·延边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一版)
话说冰心在五四的名头很大,现在读她的诗歌,其实也就那么样。譬如她的《繁星》里有句诗:“童年呵!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确实很真,但现在写这种诗,怕是要被人称为“某某体”而遗臭网络。冰心的诗得益于泰戈尔,对博爱、对自然的书写完全模仿泰戈尔的风格,在五四那个时代可以耀人眼目,搁到当下,不免肤浅。事实上,很多的作家只能留名在文学史上,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写东西的人,并不能被后世人反复阅读的。鲁迅的文字就不一样,看似平常,但有多种的阐释空间。现在读冰心《春水》里的作品:“当我浮云般,自来自去的时候,真觉得宇宙太寂寞了。”这样的诗,确实读的寂寞。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8-24 09:49:51 +0800 CST  
《往事》(柏桦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一版)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读到柏桦的《在清朝》一诗,大为震惊,以为当世诗人,舍柏桦其谁也。后来陆续读到他的一些诗作,感慨万分,可惜无缘拜读其诗集也。此时逢“年代诗丛”出版,乐而购之,一偿所愿,是为记。“年代诗丛”乃诗人韩东主编,柏桦的《往事》收在第一辑,其他作者还有于小韦、吉木狼格、小安、丁当、何小竹、鲁羊、杨黎、翟永明、朱文。柏桦可以说是第三代诗人里最出色的抒情诗人,他的“惟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望气的人”、“在清朝”、“夏天还很远”、“我歌唱生长的骨头”等作品站立在汉语诗歌的最高殿堂而毫不逊色。“在清朝/安闲和理想越来越深/牛羊无事,百姓下棋/科举也大公无私/货币两地不同/有时还用谷物兑换/茶叶、丝、瓷器。”那种闲淡的抒情,却生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让人沉迷,让人回味。《在清朝》让我想起苏童的《红粉》与《妻妾成群》,都归于一种天才的写作,以惊人的想象力为我们虚构了一个自足的艺术空间。读柏桦的诗,仿佛在幽静的空间里漫游,谛听神秘之思。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8-24 09:50:37 +0800 CST  
《我与深夜一起清醒》(王丹著·台湾大块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1月第一版)
很多人都听过台湾歌手张雨生那首《没有烟抽的日子》,“天黑了/路无法延续到黎明/我的思念一条条铺在/那个灰色小镇的街头。”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首歌其实是曾经的学运领袖王丹狱中书写的。“文学是本质、政治是身份。我对文学的感情其实远超于政治。”王丹如此形容自己,政治,有时确实身不由己。“早晨醒来我听见鸡叫/昨夜的风声已经盛开/我本想用很朴素的几句话/给自己一些热烈的问候/可是天空华丽而高远/一切是那么寂静/我只有在寒冷中安置灵魂……”,“祖国我是一条河/因此没有对河床的饥渴/时间怎样化为旗帜的形状/我的喘息/就成了开堤后的收获/你无须用胸膛为我指明方向/在落满灰尘的旧吉他弦上/祖国/我是一条沉默的河……”在这些记录个人心情的诗句里,一个与民运领袖大相径庭的形象被确立下来,让我们认识另一个王丹:文学的王丹。王丹的诗语言简单洁净,沒有一般现代诗给人的晦涩隔绝与连带而來的挫折感,而是洋溢着爱与光明的期盼。请你在前途等我/以静默的身影/以无言的凝望/以晨雾中淡淡散发的/一杯清水的芬芳——王丹如是说。细读王丹的诗歌,看不到政治斗争的愤怒和激情,反而是柔和平静的笔调书写出让人揪心的凄美情怀,在忧伤中仍然对祖国念念不忘,当真有老杜遗风。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形容王丹诗歌风格“委婉抒情”,“展现他的心境清明舒坦,有能力阻隔外界的肃杀而保持成长所需的温度和空间。”才子王怡曾经说过一句话:“放荡的文字可能颠覆一个政府,内心的平安却离写作者渐行渐远。”王丹能够离散内心的苦毒,守望一份忧伤的情怀,作为过来人,殊为难得。当此心气浮躁的时代,执着的忧伤为世人所拒斥,借助于诗歌,王丹让自己的内心伸展到更遥远的地方,达到内心的长度。我与深夜一起清醒,曾为梅花醉不归。政治总是要成为过眼云烟,惟有艺术可以永存。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9-13 10:51:23 +0800 CST  
《走在民国的街道上》(施施然著·台湾远景出版公司2012年12月第一版)
《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由台湾远景出版,诗画集。书的前半部为画,收29幅作品;后半部为诗,收42首。诗与画,在中国传统文学里,其实源远流长。唐人有云:“书画异名而同体。”宋人郭熙更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而古希腊诗人则说:“画为不语诗,诗是能言画。”从这个角度来看施施然的诗与画,可能别有所得。恰如评论家苗时雨所言:施施然诗画集中的诗与画,并不是简单的“诗配画”、“诗意画”或“题画诗”,而是彼此独立的两个系统,两个序列。它们的关系不是一对一的匹配,而是相互激荡和辉映。施施然用画与诗抵抗现实的冰冷。凭借对艺术的热爱,委婉抒情,大胆奔放,阻隔冰冷现实的肃杀而保持成长所需的温度和空间。“在香气缠绕里,预谋一场两千年后的私奔。”(《预谋一场两千年后的私奔》)作为女性诗人,施施然的诗精致清新、唯美细腻、柔婉晶莹,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古典诗情。在当下,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困境而不得不四处奔波时,施施然给予了我们一种重温童年旧梦、重返古典诗意、重入高雅情境的渴望与企盼,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生活中的诗意。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09-13 10:52:08 +0800 CST  
《情人的礼物》(印度泰戈尔著·吴岩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第一版)
记得读沈胜衣兄的《你的红颜,我们的手》一书,里面谈到他当年读泰戈尔的诗集,其中就有《情人的礼物》,版本也相同。其实我对泰戈尔的兴趣并不大,《情人的礼物》多年前就读过。此次因为胜衣兄的书,才有重读之念。《情人的礼物》非常抒情,爱啊神啊,满纸都是。这种风格一向不为我所喜欢,不过好在泰戈尔的诗句,虽是处处抒情,但毕竟得一“真”字。诗人可谓是“人类的儿童”,这并非道德判断,而是诗的内容来说。在现代诸多诗人中,泰戈尔更是一个“孩子的天使”。他的诗正如这个天真烂漫的天使的脸;看着他,就“能知道一切事物的意义”,就感得和平,感得安慰,知道真与爱。“你的日子必将充满忧愁,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的心给我”——泰戈尔如是说。他的书国内出的版本很多,不少名家都翻译过泰戈尔的作品,譬如郑振铎、冰心等。1961年为纪念他的百岁诞辰,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10卷本《泰戈尔作品集》。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0-13 15:04:28 +0800 CST  
王家新的诗
作为一位穿越了80年代和90年代的诗人,王家新一直是这个时代的诗的守望者。“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内心写作了/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这是诗人王家新的著名的诗句。写的很老实,仿佛顺嘴说出的一个简单事实,自由的内心和不自由的行为就这样矛盾地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王家新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一方面关注着时代,一方面他又摒弃了那种在早期朦胧诗中常见的“代言人”冲动,而代之以对“个人”的内心声音的挖掘。可以说,王家新通过自身的写作,向处于转型期的中国诗歌重新提出了“贫乏的时代诗人何为”这一久远而又迫近的问题。他所倡导的“知识分子写作”影响巨大,备受争议。在没有故事的生活里,诗人却以《帕斯捷尔纳克》向我们诉说“不能到你的墓地献上一束花\ 却注定要以一生的倾注,读你的诗。”这仿佛一道咒语,一生的倾注,读一生的诗。欧阳江河对王家新这一代诗人,标记为“中年写作”。意味着成熟的情感与理性的思考。“多年以后他又登上了长城,他理解了有一种伟大仅在于它的无用。”这是《冬天的诗》的第一句,干净有力。正如帕斯捷尔纳克唤醒了诗人王家新“活着与承担”的内心意识,冬天亦唤醒了诗人面对大地的情感,于是诗人说出“冬天是一个黑白照片的时代”的秘密。然而“一种从未听出的话语”从天而降,代替了所有清脆的鸟鸣。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04 17:04:50 +0800 CST  
多多的诗
我读多多的诗歌已有经年,尤其对他在1974年所写的《玛格丽和我的旅行》一诗,感到不可思议,那个时期几乎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空白期。诗云:“像对太阳答应过的那样/疯狂起来吧,玛格丽:/我将为你洗劫/一千个巴黎最阔气的首饰店/电汇给您十万个/加勒比海岸湿漉漉的吻/……”1974年就能写下这样的诗句,让我体验了“常识”的局限,那是怎样的一个年代呵,可以说多多是一位填补了历史空白的优秀诗人。我终于明白--任何时代都可以写出伟大的文学作品,只要你内心保持一种自由。1998年,海南《天涯》杂志发表了《九十年代诗歌精选之四:多多诗歌专辑》并附有香港诗人黄灿然的评论文章《多多:直取诗歌的核心》。我反复地阅读多多的诗歌,“一个故事中有他全部的过去”这个题目仿佛是一种寓言,让1989年侨居海外的诗人多多面孔深奥。多多曾经写过一篇催人泪下的回忆性散文《被埋葬的中国诗人(1972--1978)》,他深情回忆了与郭路生、芒克、岳重等诗人的交往,寄寓了对历经苦难的中国诗人的一种忧伤的怀念。然而多多是激愤的,他说:“我所经历的一个时代的精英已被埋入历史,倒是一些孱弱者在今日飞上天空。因此,我除了把那个时代叙述出来,别无他法。” 多多显然不是那种摆弄智力的写作者,他的诗出自心灵的感悟与生命的歌唱,以自己的独立性和个性站立在诗歌的祭台之上。1972年,多多写下了这样的一些诗歌——《当人民从干酪上站起》、《黄昏》、《无题》等等,“在这座漆黑的空空的城市中/又传来红色恐怖的急促的敲击声”,这样的诗句在今天读来,仍觉得寒意逼人。多多认为诗是直观、瞬间的感受,正如他在《歌声》中写到的那样:“是我的歌声曾使满天的星星无光,我也再不会是树林上空的一片星光。”这些词语在多多那里不是技术的积木而是精神的容器。香港诗人黄灿然对多多十分推崇,他评价说:“多多的意义就在于,他忠于他与诗歌之间那个最初的契约,直取并牢牢抓住诗歌的核心。”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06 13:59:22 +0800 CST  
张枣的诗
张枣,当代最杰出的的汉语诗人之一,拥有最成熟的诗歌技艺,或者说天分。少年时来到四川,成为四川诗人群落的一员。诗人柏桦对此有评价说:“他二十出头写出的《灯芯绒幸福的舞蹈》,就足以让他的同行胆寒。”《镜中》一诗,是他广为流传的作品。“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危险的事固然美丽\不如看她骑马归来。”据说,诗人张枣对自己这首早期的作品《镜中》不以为然,可能过于流畅柔美,而张枣对诗歌的野心并不止于此。诗人北岛赞誉为:张枣无疑是中国当代诗歌的奇才。他对语言本身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敏感,写了不少极端的试验性之作,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无论如何,他对汉语现代诗歌有着特殊的贡献。读张枣的诗,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早期诗作的唯美与诗意,与柏桦的某些诗相仿佛,带着某地的潮湿、颓废气息,静静地守在一隅之地,自有风骨。张枣的代表作还有《何人斯》、《空白练习曲》、《卡夫卡致菲丽丝》等,诗作不多,但技艺非凡,所谓一颗钻石远比一吨沙子更为耀眼。当我们想起诗人的时候,故园的花木已然萧索。很快就是秋天,而很快我就要\用另一种语言做梦;打开手掌\打开树的盒子,打开锯屑之腰\世界突然显现——这是张枣在《卡夫卡致菲丽丝》的诗句,仿佛咒语,世界突然显现,诗人突然离世而去。这一切都构成了“幸福的舞蹈”之不易,“我用手指清理着落花\一遍又一遍地叨念自己的名字,仿佛。”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07 10:00:15 +0800 CST  
海子的诗
我读海子的第一首诗是《秋》——用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在沙滩上写下: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亲/时日漫长,方向中断/动物般的恐惧充塞着我们的诗歌。谁的声音能抵达秋之子夜,长久喧响/掩盖我们横陈于地的骸骨——/秋已来临。/没有丝毫的宽恕和温情:秋已来临。这首《秋》让我震惊,秋已来临,冷酷而残忍。然而海子始终是浪漫的,抒情的,“亚洲铜,亚洲铜/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他们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他们吧/。”“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和以后许许多多日子/许许多多告别/被你照耀/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这些诗歌随着忧伤的细风吹散到人世间的各个角落,让拾到吉光片羽的我们深为惊讶,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温暖人心的文字在流淌,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甘于寂寞的诗人在歌唱。“海子一定看到和听到了许多我们不曾看到和听到的东西,而正是这些我们不曾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使他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先驱之一”。海子游走在遥远的事物之中,在一个平静的小城里梦想着麦地、草原、少女、天堂以及所有遥远的事物。“黑夜从大地上升起/遮住了光明的天空/丰收后荒凉的大地/黑夜从你的内部上升。”正如诗人西川所说的:“我深为这些抵达元素的诗句所震撼,深知这就是真正的诗歌。”真正的诗就是要唤醒我们的记忆,使人惊异于熟识之物,让往日熟视无睹的东西又成今日挚友,人终又重新面对基本问题。“打钟的声音里皇帝在恋爱/一支火焰里/皇帝在恋爱/恋爱,印满了红铜兵器的/神秘山谷/又有大鸟扑钟/三丈三尺翅膀/三丈三尺火焰/。”同篇是平常的文字,结合起来却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阅读效果,令人沉醉,令人迷惘。“海子可以说是我所看到见到的诗人当中直觉能力最好的一位,海子的直觉判断力是别人所无法企及的。在海子的诗歌写作中,长诗是一种工作,短诗才是抒情。而海子的抒情性给当代诗歌注入了生命力,让诗歌再一次发出耀眼的光芒。”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11 13:48:31 +0800 CST  
食指的诗
文革期间几乎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空白期,然而民间的创作却顽强地生长着,诗人食指无疑是其中最杰出的一位写作者。就在十六-十七岁的青春时期,食指便以一代人灵魂的历程写出了《海洋三部曲》、《鱼儿三部曲》、《相信未来》等三十余首为时代立言的好作品,这些诗歌不胫而走,在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中广为传颂,它以地下的方式在民间建立自己的诗歌地位。崔卫平如此评价说:“在是非曲直颠倒的年代里,郭路生(即食指)表现了一种罕见的忠直——对诗歌的忠直。”食指早期的诗歌有一种对待生活“不抱幻想,也不绝望”的存在主义的精神。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那首《疯狗》,可以说是汉语诗歌中绝无仅有的作品。“受够无情的戏弄之后,我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看,仿佛我成了一条疯狗,漫无目的地游荡人间/我还不是一条疯狗,不必为饥寒去冒风险,为此我希望成条疯狗,更深刻地体验生存的艰难/我还不如一条疯狗!狗急它能跳出墙院,而我只能默默地忍受,我比疯狗有更多的辛酸。”那种对生存本体反思的哲学深度,足以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某些作品相提并论。“我”,诗人,在我们这个时代里成了一条疯狗。食指诗歌的独特性,在于人心的流传。同时,亦是当代诗第一次把情感定位转向自己、转向内心的失落状态、转向真实经验的诗歌,从而使一代人通过食指的诗,得到了经验与情感的自我认定。南京诗人韩东说过“诗到语言为止“,但食指的诗却不仅仅为语言所存在着,它更指向一种心灵深处的感悟与呐喊。就在食指精神分裂后,他依然充满了对人类的爱,对这个世界一往情深。食指后期的诗歌如《生涯的午后》、《在精神病福利院的八年》虽然抒写一种极端的寂寞,但骨子里依然对生活有着光明的向往。食指的诗歌为我们提供了一种阅读与对照的角度,他的影响是永久的。记住一位诗人远比遗忘一位诗人更为艰难。在这种角度上可以说:未来无法让我们相信。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12 17:35:03 +0800 CST  
西川的诗
作为诗人的西川,很大程度的名声来自于他是海子的挚友。当然这样说,不太公平,忽视了诗人西川自身的价值所在。《西川诗选》是作者写于1997年之前的诗歌,广为传颂的有《在哈盖尔仰望星空》、《一个人老了》。其实我觉得《把羊群赶下大海》、《为海子而作》、《夕光中的蝙蝠》都很不错。“黑夜的石头,在天空它们便是/璀璨的群星,你不会看见。”(《把羊群赶下大海》)“在古老的事物中,一只蝙蝠/正是一种怀念。它们闲暇的姿态/挽留了我,使我久久停留/在那片城区,在我长大的胡同里”(《夕光中的蝙蝠》)据说西川属于诗人里“知识份子写作”那一类,我不清楚这种分类跟诗人或作品有啥关系。好诗就是好诗,无论题材、内容如何。西川把对日常生活的瞬间感觉化成诗歌,融古典与现代,华丽与朴素,完美地展现了汉诗的魅力——“一个人老了,在目光和谈吐之间/在黄瓜和茶叶之间。”评论家陈超认为西川的诗是“从纯于一到杂于一”,这或许是技艺的成熟,宁静、克制、优雅。但对于读诗的人来说,好与坏的判断并非如此。“死亡封住了我们的嘴”,“我的手迎着风,试探风和我自己”。这些冰冷的句子预示着“所谓未来,不过是往昔/所谓希望,不过是命运。”波兰诗人米沃什写过这样的诗句:“全世界都对诗人表示赞美/这消息传到了大江南北/而诗人在冷冰冰的房子里/在鲜为人知的小城里。”这似乎暗示着诗人当下的境遇,与西川的诗意不谋而合。2000年的年末,西川来海南,在儋州云月湖给海南作家讲课,晚上我陪一位报社记者做他的访谈。西川送了一册他的《大意如此》(湖南文艺1997年第一版),郑重签上他的名字。
楼主 朴素  发布于 2017-12-14 18:18:20 +0800 CST  

楼主:朴素

字数:3152

发表时间:2017-06-22 19:13:1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12 19:37: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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