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的故事

挑帘白日阳间客;落闸夜半幽冥人。
迎来送往。

引子 我?茶寮
我,孤儿,从小被一名喇嘛收养。二十岁前一直在藏南一座叫呗玛寺的小寺庙居住,收养我的喇嘛是这间寺庙的住持——次仁多杰仁波切,一名宁玛派活佛。他给我取名——赞堆贡布,意为降妖除魔的护法神,希望护法神保佑我,也希望我能像护法神一样坚韧不拔。我还有一个汉族名字——孙韬。他是我的养父,也是我的上师,庙很破旧,原本上师送走了所有弟子出门弘法或去到更有名的活佛处继续修行,自己发下终生闭关的宏愿。
那一年,上师去广西游玩的时候住在一间宾馆,某天白天上师做完早课就听到门口有敲门声,打开门就发现了在襁褓里的我和一封信。信上说,我的妈妈是位十九岁岁的未婚妈妈,在广西生下我,本想我的生父会信守承诺娶她进门,但被生父的原配发现,她独自一人无力带我,正好见到上师,觉得是缘分,希望上师慈悲为怀,带我回寺庙抚养长大。
那时候是1987年,社会还不是很开放,上师理解我生母的困苦,上师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他把我带回了寺庙抚养,一个大男人带孩子,也真是苦了上师了。上师和我说,我的到来,打乱了他终生闭关的计划,他为了带大我给我教育着实耗费了很大的精力。他一人兼顾父母、教师、医生等等角色,我一度觉得,他对众生的爱似乎在那时通通倾注在了我的身上。
二十岁那年发生了几件事。
首先,上师问我要不要出家,我犹豫了,上师看到了我的心,他对我说:“孩子,不要有负担,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可以选择进入寺庙是继续修行,你选择进入社会也是修行,爱不分大小,你该经历你需要经历的。”
而后,一名内地的富豪得了肝癌,就要去世了,他找算命先生算命,被告知必须去西藏找18座寺庙,每座寺庙最少布施50万赎罪,才能化解。富豪照做了,呗玛寺也是其中一间寺庙。而上师决定把这一笔钱给我,他对我说:“这一笔钱,我都给你,你拿这一笔钱怎么用我不过问,但是,最终你对众生的贡献必须比这一笔钱大得多,我将要开始我的闭关,圆满我的宏愿,希望你前路吉祥,勇猛精进!”
最后,我离开了寺庙,开始四处游学,医卜星相,各家杂学。
就这样,我兜兜转转了五年,五年,经历了很多,经历过爱情,欺骗,冲动……总之,该经历的一样没落,不该经历的也几乎一一体验,我近乎忘记了上师对我的嘱咐……
2013年春,离开寺庙的第六年,和前女友分手了。我选择了一处岭南小镇开设了一间茶寮,茶寮开在我买下的一间老式骑楼里,一楼是茶寮二楼是我的住处,三楼是一座小的道场。说起这个茶寮,也是特别,为了起名字,我想了蛮久,最终我有点不耐烦,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名字,就叫——茶寮!在试业期间其实不算得生意很好,因为我这里只提供茶和糕点,还有很多书,这其实并不太受大众欢迎,直到我开放三楼的道场供信众参拜祈福,我又为信众祈福念经趋吉避凶,这才令茶寮名声在外,客户才开始多了起来。
客人,的确是后来才多,但是另外的一些朋友一直以来都很多,我晚上十二点就打烊了,关门落闸以后我这里欢迎除人之外的所有众生来访,他们也来我这里聊天聚会,我也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有时自然不免小麻烦,但,我乐在其中。我为茶寮题了副对联,上联:挑帘白日阳间客。下联:落闸夜半幽冥人。横批:迎来送往。
而,这本书,或者说这本札记,就是我记录下我在我的茶寮里遇到的令我一个又一个记忆深刻的故事。这些故事或许你会有类似的经历。荒诞不经的一些故事,说是灵异也罢,说是信口胡诌也罢,甚至说假灵异之名行杂谈之实也罢,总之一枝秃笔词不达意之处还请见谅。总之一句话,信,则有。敬,如在。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0 15:17:20 +0800 CST  
蛊婆




假如不许我再跟你生活。
世上不必存著有我。
假如天意让我此生得不到你。
不必需要有天意。
——杜丽莎《假如》

她,算是一位同行。
那一天,我在收银台算账,忽然一阵香风拂面,店里走进一妙龄女子,长发披肩,纱裙摇曳,面容姣好,一副江南女子的好相貌。哈,我心想,店里来了这样一位美女,也真是蓬荜生辉。她,要了一壶花茶,坐到了一个很角落很角落的地方,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在角落设一个座位,让这姑娘躲在那里,也让我看不见她。
这女孩一来就从下午坐到夜里打烊,一连就是一周,也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就拿了书架上一本《林语堂文集》翻阅。摆一把壶一只杯,除了久不久加水以外她并不离开座位。不过,我店里的怪人其实并不少,我也不再特别去留意她。
第八天,我如常开店,今天我没什没事,午饭过后叫厨房做了笼烧麦,烧一壶茶,坐在收银台边的桌子。
“老板,今天大美女可能换口味了,不来我们这里咯。”说话的这个是我的一个伙计,叫田恬甜,一个可爱的妹子,人如其名,不管长相性格,都甜蜜得紧,嗷这是题外话,不赘述了。
我往那个长发美女常坐的座位望过去,的确没来。我心说怪不得今天少了一阵香风。
“没来就没来呗,总不许别人有别的事么?大妹子,去干活去吧。”我打发走了小田。
那个长发姑娘一定是有心事的,每天坐在靠窗的角落孤独的享受午后阳光,自斟自饮。尽管对茶来说,孤独是一份难得的享受,但看她的样子更多是一种无奈,一种萧瑟。
其实我有留意到她有一个小习惯,她来这里都喝玫瑰花茶,每每临走,必定把泡得快发白的玫瑰花放在桌边烧水的碳炉旁,把那些花烤出最后的一丝香味,闻罢香气,将花投入碳炉焚毁。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一整个礼拜,她都没有再来,我开始有点忘记她了。
今天,她又来了,看得出,她哭过,她今天还带了挎包。她今天点了苦丁茶,一种苦味浓重的广西特产,而且她还加了量。苦涩的茶味显然她难以承受,紧皱眉头一杯接一杯。直到夜里打烊,小田问我:“老板,这个美女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们可得下班了。”
“行了,你和老陈先走吧,剩下我来。”
我自顾自的收拾剩下的一些琐碎事情,她突然说话了:“老板,你这里有酒么?”
我没回答她,拿两个茶碗泡了八宝茶,拿了一碟剩下的盐炒花生一起端了过去,对她说:“酒,就别喝了,苦了一天,喝点甜的调剂下吧。”
“呵,有意思。”
“嗯?”我有些疑惑。
“老板,你这店夜里不干净啊!”她边喝八宝茶边冷笑着说。
“小姐说笑了,我刚刚才打扫……”
“不是说你的店里的卫生,而是说你店里晚上的客人比白天多……”
“哈哈,小姐能看见?是同道中人?”
“不算,我是蛊婆,你是佛门居士。一邪一正。”
“哎呀,每一种法术都是一种工具而已,没有正邪,看使用者的动机而已。我这里夜晚也只是收容他们在这里歇脚而已。”
“谢谢。我叫魏娟,老板怎么称呼?”
“嗷,我叫孙韬。恕我冒昧,我看小姐似有心事?不知方不方便,或许我可以给你解答一下?”
她放下茶碗,把头发捋向耳后,望向窗外,月光洒在脸上,分明又滑落一滴清泪。她点了一支烟,尽管我的茶寮禁烟,但我没有阻止她。烟雾中她拭了泪,瞟了我一眼,道:“我有男朋友了,你想泡我么?”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的确欣赏你的美貌,但是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而已。”
“呵,那是我误会了。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除生死哪还有什么大事?”
“魏小姐,你气色不错,看你并不是身有生死劫的人呀?”
“自作聪明,我什么时候说是我了?是我的男朋友。”
我为她拿了一个烟灰缸,燃一炉檀香,希望安抚一下她的心情。但,似乎这一炉檀香彻底是摧毁了她的心里防线,她哭得更凶了,拿烟的手也颤抖起来。
原来,她的男朋友男朋友现在在医院重症病房,医院总共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她的男友和她在一起五年,就算知道了她养蛊也不离不弃,但是魏娟自己却退缩了,因为作为蛊婆她必定少不了要行一些阴邪的法术,她害怕终有一日报应临门男朋友被她拖累,所以她开始躲她的男朋友,就是首次来我这里喝茶的时候。谁知,因为她躲她男朋友太久,她男朋友居然找上她的住处实施求婚戏码,希望借此让她知道自己无所畏惧。但,她拒绝了他的求婚,还赶走了他。几天了,他也没再来打扰她,可今天一早,她出门,却发现他晕倒在门口,口鼻流血。送到医院后,医生说他生命体征都很低,但具体原因不详,只得推去重症监护希望靠仪器能让他好起来。
“那,你都看不出他是什么原因么?”
“怎么可能看不出?”随即她拿出手机,打开了一张她拍的男友在病房照片递给我。
“面色如霜,青筋不显,目不能闭,身负黑烟……他中蛊了?”
“对,中的还是我的蛊,他应该是上我家时无意间摔倒打翻了我门口的香炉,还吸入了香炉灰。才……”她又点起了一支烟,“我今天本来已经想好要去找他,和他说我会嫁给他,我已决定从此放弃施邪蛊,从此以蛊救人,我真的打算收手了……”
“啧,这真棘手……”
窗外,月光依旧。席间,已是无言。
有人可能会问,把蛊解了或收了不就好了么?嗯,理论上是的。但是,蛊这一类法术本来就凌厉狠辣,再加上在门口香炉里的蛊就类似于门神,做保护蛊婆蛊师之用,一般用的都是更狠的蛊,所谓“外敌不进门,进门要人魂”蛊师对于防御措施做得很到位。可是就这么不巧,她男友不仅无意间做出了侵略举动,还吸入香炉里的蛊药。如果要自己解,就相当于破了自己的蛊,破她的蛊就是破她的法,蛊会反噬,而且会以一倍以上的强度施加在魏娟身上,轻者全身瘫痪,重者万蛊钻心而死。如果请外人解,且不论这事人家接不接,就算接,一般破蛊均是以命相搏,破法的外人也必须用重手,这一破魏娟必死无疑!所以,这,真是棘手。
“哎,魏小姐,这或许是天意。你知道的,但凡蛊婆……”
“对!我知道!但凡蛊婆最终下场只有孤独!我懂!我知道——!”她很激动,拍着桌子,有些歇斯底里。她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没说什么,只是换了茶,八宝茶泡了那么久,也淡了。
“喝口热茶,会好些。”
“天意……呵呵。谁tm安排的天意?天意就是让我学了蛊术又爱上他?最后又耍了我一次么?我cnmlgb,滚。天意?去tm的天意。”
“哎,你激动也没用,事已至此,只求他去得没有那么痛苦……”
“啪”一声,她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不会让他死的!”
我揉揉脸,尽管不太开心,但我理解她,她也承受了太大的打击。
“你等等,我去去就来。”我离开桌子,走上三楼,拿了两根我编的五彩绳手链,送给她。
“这是金刚绳,破蛊时你们都会有危险,你把蛊从他身体里扯出来时有可能会伤他本元,你们各戴一条,希望你们能平安度过。”
她带泪的双眼看着我,收下手链。她说:“谢谢。”她刚刚想放下钱离开。我说:“算了,今天,我请。”
她依旧放下钱,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她突然停在那里,她说:“知道我为什么每次喝花茶都焚毁茶渣麽?”
“愿闻其详。”
“花的使命是盛放是结果,当你们采下来做茶时就是中断了她的使命,我烘出她最后一丝香气,最终让她化为灰烬,也算是给她另一种完美的结局。就像某些女人,今生注定不能开花结果,那就让她在最后一刻展现她最后的美,然后激流勇退吧……”她娓娓道来,“咦,对了,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洗手间?”
“嗯,随意。”
我仍在思考她那一番话。直到她从洗手间出来,她在里面重新化了妆,很浓,她一句话没说就走出了门口。
我呢,则挑出茶渣里的菊花,学着她的样子给她们来了一次“结局”。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0 15:19:00 +0800 CST  
后来的日子就再没见过她。
有一天,一对情侣走进我的店铺,在我收银台旁边的座位坐下来。起初,我也只是当一般的客人,直到我送炭炉过去时,我忽然看到那个男人的手上带着两串我编的五彩手链,抬头一看,这个男人就是那天魏娟给我看的照片里的人,可对面和他一起进来的女人却并不是魏娟。
“都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让我来这么一家茶馆喝一次茶,还要把她的遗物给这里的老板。”那个男的一脸的厌恶。
“行了,就当完成那女人的遗愿,可怜可怜她。”那妖媚的女人不屑地回答。
“行吧,还是你聪明,要不是你想到这一招,到现在我还摆脱不了这个女人!”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和一个蛊婆在一起,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啊!”
“但是,你当初让我扮摔跤,故意打翻她门口的香炉吸入蛊药你就不怕她不救我麽,就不怕我死麽?”
“呵呵,怎么可能,她那么爱你,肯定会救你的。”
“也亏我演技好,知道她是蛊婆以后依旧继续演戏,继续让她以为我很爱她,我深知就算分手以后她如果不小心知道了我一直背着她和你还在一起,她一定会杀了我,所以只有你这一招才能一劳永逸。”
“呵呵,我出国留学五年,你就拿她来暖床铺,我还怕你舍不得那个女人呢。”
“怎么会?我永远都是那么爱你。她,只是用来填补寂寞的女人而已,你回来了,我怎么还会想她?”
“哼,谁知道你们。不过反正她也死了,想也没用。”
“行了,茶喝得差不多,我们走吧!我五年都没有碰你了……嘿嘿嘿,赶快回家,我好好收拾你。”
他们付款离开了,那个男的居然还用的是蛇皮的钱包,还留下了一个封好的礼盒,上面写着茶寮孙老板亲启,落款是魏娟。里面有一部手机,我打开一看,只存有一段视频,视频里魏娟在医院里,她说:“孙老板,对不起我打了你一巴掌,感谢你的茶,也感谢你肯听一个蛊婆的故事,更感谢你的手链,这两条手链我决定都送给他,这样我收蛊时就不怕他会受到伤害了。我很奇怪,他吸入太多蛊药了,我收蛊肯定会死,而且魂魄会残破不全,不过就像你说的,天意,蛊婆或许就不应该拥有爱,他很爱我,不能让他因为我死去。我留有遗书,他会在我死后拿着这部手机去你的店里和你一起看我的这段视频。孙老板,我知道你是一个佛家居士,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之前给了他一个蛇皮的钱包,这条蛇是我养的一条蛊蛇,打败了很多毒物活下来的,我杀了它,用它的皮做了钱包,是用来保护他不受妖魔鬼怪侵害的,但是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他和我行房后不能再和别的女人行房,否则两个人都会中蛊,但是如今我死了,尽管我知道他很伤心,但是始终他还年轻,还得有一个新的女朋友新的家庭,你必须替我解了这个蛊,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看完了视频,我摁下暂停,画面定格在魏娟的脸。我上三楼,做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就是用这张照片聚拢她残破的魂魄,为她做超度。

次日本地新闻:
海归女家中阳台激情,孰料竟乐极生悲?阳台护栏破损,二人双双坠楼身亡,并被草丛中毒蛇噬咬,死相恐怖,警方排除他杀可能……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0 15:21:00 +0800 CST  
人瑞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
鸳鸯侣相偎傍
——任剑辉?白雪仙《帝女花?香夭》 词?唐涤生

一个午后,天下起了雨,起初是蒙蒙细雨,须臾,便是大雨滂沱。我从收银台里拿出一箱雨伞,放在了店门口,供顾客或者过路人取用,虽说是借伞,每次总有些人是不会还回来的。
放好了伞,我交代一下店里的伙计看着点店,我自己上到三楼道场里礼佛诵经,我有一个习惯,每逢下雨,我都会念甘露水真言,尽自己的力量加持雨水,令接触雨水的众生都种下善种子,这是上师教给我的方便法门。
雨停了,我从楼上下来,这时候店门口站着一个老人家,佝偻着背,头发已经全白了,他拄着一根杖,杖比他都高,上面挂着一个小葫芦,这个范儿有点像古时候的老大爷。
“老先生,怎么不进来坐一坐?”
“不了不了,我站站就走,对了,老板能不能来一碗热茶来喝?”
“行,要不要进来坐着喝,不要您钱。”
“不,我不是怕花钱,我就站一会,我想喝一碗香片,麻烦你了。”
我去给他倒了一碗香片,他礼貌的接过茶,茶还烫他只得慢慢喝。
“老板,麻烦您帮我打满一壶热水,谢谢。嗷,对了,茶多少钱?”
“茶,您给一块钱就好了。”我接过他的军水壶去给他接水。
“来,给您。”
“谢谢你!”
他接过水壶,我以为他会马上放单肩包里,谁知道他却把热水倒了一些进他喝完的茶杯里,原来他在帮我洗茶杯。洗干净了递回给我,对我道谢后便离开了。
“小田,刚刚怎么不招呼那位老先生进来坐?”
“我叫过他了老板,他问我这栋楼里有没有神位,我记得你三楼有佛堂我就回了他一句有啊,他就不进来了。”
“哈,这老爷子,真怪。行了,去忙去吧。”
过了晚饭时间,茶寮里的客人开始慢慢多了起来,我呢,把一张藤摇椅摆出门外,拿一把羽扇,躺在藤椅上,放点歌,享受这夜里的时光。
“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这里是否有一位孙韬,孙先生?”
我被惊醒,面前问话的不是别人,就是早上那位怪怪的老先生,我赶紧站起来答话:“我就是,老先生您找我有事?不妨上楼再说?”
“不了,您这里有神位,我们还是在这里谈吧。”
“那,好吧……”我从店里扛了一张凳子出来让他坐下。
接下来,他给我说了他的故事。
他叫何青岱,一名草药医生。他经常四处游历,采药救人,他也算是一个对众生有大爱的人。
有一天,他路经一处村庄,村庄遍地尸体,腐臭弥漫。细看村里的人都忽然得了一种瘟疫,早就被下令封村,他和守卫的人说想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人还有救。守卫告诉他这里,可进不可出,也不会有人活下来。不过身为医者,他还是毅然进村,村里真的好像是全无活口。他仔细地找了一遍又一遍,她发现了一个女人,她没死,但是也差不多了。他用村里仅有的草药,尽力救治,所幸,那个女子被他救活。但,病得太久,居然哑了。他想带她离开,当然那些守卫是不会准许的,终于屠村的命令下来了,村庄周围开始燃起熊熊烈焰,一时遮天蔽日。慌乱间,何青岱摔断了腿,那个哑女扶他到了村里的地窖躲避,那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全村只剩他俩生还。
当然,接下来肯定是那些哑女照顾伤患,然后日久生情的剧情,他们俩自然是私定终身了。但是,何青岱并不愿意只待在这一个地方,他还要完成他的使命,四处治病救人,四处采摘草药研究医理。哑女不愿成为他的负累,表示会在家里等他,分别时他剪了她一缕头发,放在拐杖上挂的葫芦里。他承诺,只爱她一人,生只与她同衾,死必与她同穴。遂从腰间取下玉佩作为纪念,他便带着妻子的秀发继续去悬壶济世了。
无奈,天妒红颜,他离家不久就听闻家里突发洪水,赶回家已是满目疮痍,别说妻子所在,连家都被冲走了,他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一夜,他梦到妻子,妻子示意说自己的魂魄就附在葫芦里的头发上,要他找到自己的尸体好好安葬。无奈,哑女的手语说不清楚尸体所在,他只得求助法师。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走进一间道观,本想求道长帮他一把,谁知刚刚进去他的葫芦剧烈跳动,道长见状一把将他推出门口。详聊后,道长表示,葫芦里的魂魄定是被观里护法所伤,几乎魂飞魄散,本来能帮他的,但是现在魂魄太弱,根本问不到所以然,只能找一个精通算命的高人,算出她的葬身之地。
所以,他一找就从年轻找到年老,但是要么就是只算生前,算不了死后,要么就是直接遇到了骗子,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自己也不清楚找了多久。而且,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去到任何地方都问一问有没有神位,以免再次伤害妻子。
“路经此地,听闻孙老板批算奇准,不知可否帮老朽这一个忙?”
“这样子?行,我尽力吧。不过,您放心,我这茶寮您可随意进出,不会伤到尊夫人分毫,我这里白天款待阳间人,夜里打烊后可是鬼道众生歇脚场所,力求普度众生,您可以放心。”
“不了,还是在门外聊吧,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不能让她再受伤害了。”
“嗯,那好吧,不强求那烦劳你报一下尊夫人八字吧。”
“拙荆不识字,又说不出话,我并不知道她的八字,但据我所知八字可推六亲,烦劳您用我的八字尽力一算吧。”
怪不得,他说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帮他算出来,这么苛刻的条件,怎么算,我面露难色。但,我决定试一试。
“我生于壬申年八月初四亥时……”
我给他排了八字,但是奇怪的是推出来的结果和他的经历根本南辕北辙,他见我一脸茫然,便问:“孙先生,怎么了?”
“恕我直言,八字出来的结果和你的经历根本不一样,您是否……?”
“孙先生,我怎么可能拿这些事情开玩笑,呵呵,居然和所有人的骗术一样,想不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相金在此,告辞了!”
“慢,没为你解决问题,我不收你钱。我再仔细看看。”
半晌,我终于懂了……他,见我面露喜色,他便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先生有结果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所有人都在骗你了,其实他们并没骗你,只是考虑少了一层。”
“嗷,如此?愿闻其详!”
“起先,我认为您生于民国廿一年也就是公历1932年,但推出来的结果根本不是您的经历,而后我开始大胆的做了一个尝试把你的八字往前推了一个甲子,结果依旧不对,直到我推到第三个甲子,终于结果和您说的经历一模一样!所以,您生于1752年,或者说,清乾隆十七年,今年261岁……”
他,愣住了。
“现在是乾隆几年?”
“老先生,您261岁了,时移世易,此时早已不是大清朝了……”
他颤抖的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笑笑,又坐了下来。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我的确生于乾隆十七年,自从拙荆死后我宛如活死人,对世间沧海桑田根本入不了眼,随波逐流,跟着别人变换装扮,依旧乡间悬壶济世赚取收入,刚刚一扫眼,世界真的变了。我只为一句承诺,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尸骨,与她合葬,我不敢死……对了,既然您能算出来,那我夫人的尸骨到底在哪里?”
“恕我学艺不精,算不出她的尸骨在哪,但我另有方法,不知老先生是否愿意一试?”
“我信你,你说!”
“先上楼吧,没事,你夫人不会受到伤害。”
他犹豫了一会,才起身愿意和我上三楼的佛堂。
“不知孙师傅有什么办法呢?”
“何老先生,坐。”我扶他坐下。
“孙师傅,我,很心急!”
“请您将尊夫人的头发交给我。”
“这……”他犹豫了一会,从拐杖上取下那个葫芦交给我。
我接过葫芦,燃一炉檀香,跏趺坐于供桌前。结手印,念起经文,祈请佛菩萨和上师的加持,向葫芦吹了一口气,交回给何青岱。
“何老先生,您在这休息到这炉檀香燃尽,您夫人就会指示您去寻找到她的尸骨的。”
“这……怎么可能,那时候那个道长说她的魂魄已经奄奄一息,就要灰飞烟灭了,她怎么还能……”
“佛家讲有六种神通,除佛陀圆满六种神通外,鬼道众生也有神通,其中有一神通神足通,当她的力量充足时可以带领你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我刚刚已经加持甘露法味令尊夫人的灵力恢复不少,足够带您去寻找尸首,而且您一旦见到尸骨必定能确认她的身份,我能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祝福你们能如愿了。”
说罢,为他泡上一盏香茗我便下楼去了,为他和夫人留下一些独处的时光。他离开时只是和我笑笑点了一下头,看得出,他很开心。而我,也因和这一位因一句承诺而活成人瑞的老郎中相交一场而感幸运。
七日后的凌晨三点,我正在楼下焚香布施孤魂野鬼,而这时走进一对“新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何青岱和他的夫人哑婆婆,我想,他们肯定圆满了他们的愿望,祝福他们。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则热门微博:
驴友溶洞探险,洞内惊现两具呈拥抱姿势尸骨,腐化程度差别巨大,专家称疑为恋尸癖患者与古尸。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0 15:22:00 +0800 CST  
阴兵列阵

一听公主盗令箭
不由得本宫喜心间
站立宫门叫小番
——孟小冬《四郎探母?坐宫》

阴兵,一般代表冥府阎君座下的军队,亦指阳间军队死后因杀孽太重不得轮回,依旧重复生前所做的事的军队。你们可曾想象过,百万大军,路过你家门前,别说是阴兵,就算是活人的军队路过你家门前,这么大的阵仗也十足够吓人的。
替顾源夫妇俩办了那事情,我可休息了好一段时间。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韦清丽怀上孩子了,这两夫妇可真是有心有力,才个把月就……嘿嘿嘿。
今天市里的剧院来给我送戏票,说是北京的京剧团来演出,我个人比较爱好传统文化,和市里的领导也有些交情,所以有此殊荣。今晚上唱的是《四郎探母》算是很考功力的一出传统剧目,肯定是哪位京剧名家的弟子准备出师的汇报演出。
提一些题外话,这《四郎探母》说的是杨老令公抗辽遇敌,宰相潘仁美拒出兵相救,无奈兵败金沙滩。杨四郎杨延辉流落辽国,将杨(楊)字拆为木易以此为化名,最后被萧太后相中,娶铁镜公主为妻,一过就是十五载。后萧天佐又与宋国交战,佘太君押运粮草来到战场,杨四郎思母心切,遂与铁镜公主坦白身世。公主深明大义,盗来过关令箭让四郎返回宋营探望老母亲。期间到宋营被俘,遂见弟、见妻、见母匆匆一面又策马返回北番。萧太后已知原委,欲斩杨延昭,公主为驸马求情,遂驸马死里偷生……
也算是一个重情守义的故事。
唱戏的是角儿,我们底下听戏的是座儿,座儿得有范儿。我晚上吃了晚饭,收拾了一下自己,穿上正装,带上一把折扇就去听戏去了。今晚唱杨延辉的角儿叫做何叫天,铁镜公主的角儿叫做俞铁兰,都是些新角儿。坐在前排的都是市里的一些文艺骨干和关系户们,后排大都是艺校学生和群众。还好,座位坐的还算坐得比较满,这些古老艺术还有人欣赏。
两个半小时下来,算是过足了戏瘾。这些新角儿虽然还有不足,但是看得出,还是用了心的。特别是何叫天,他唱的杨延辉真是入型入格。
心满意足,回家去。夜里,听到了一阵马蹄声,随后是一阵嘈杂。我把窗口打开一条缝,偷偷向外看。我的天,楼下的街道上满是骑着马的士兵,一身北方游牧民族的打扮,手上拿着兵器。队伍首尾不相见,骑兵的后面还有许多相同打扮的步兵。虽说见惯阴魂,但这一大群浩浩荡荡的阴兵过境,也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但很明显,这肯定不是阎君的士兵,大队的阴兵过境,这很不寻常。本想跑下去一看究竟,不过仔细一想,我是不是傻?下面那一帮阴兵,肯定不是汉族,我这突然出现,又沟通不畅,说不定被这群阴兵给拿下。任我修为再高深,对着一群阴兵,我也肯定占不了上风。
好吧,老实睡去吧。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子期待夜晚的来临,因为我可以问问周边的游魂们昨晚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常事件发生。
好不容易,又到了游魂们来店里的时间。我问一个老鬼道:“老人家,昨晚上我看见好像有大队阴兵过境,你有没有留意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
“哇!你不问我我也要和你说了的!昨晚真是太tm可怕了!”
店里的其他游魂和我都围在了那个老鬼的身边。
那老鬼继续说:“我告诉你们,这样的阵仗已经是很多年不见了,我记得十来年前也有一次这样的情况。”
“老人家,十八年前这里也有一次这种情况?”我好奇的问道。
“不是这里,是别的地方,但是阴兵的数量、装扮、乃至队伍构成都一模一样,他们出现的第七夜那个地方一夜之间死了许多人,而且都是魂飞魄散。”
“意思这一群阴兵是一群恶鬼咯?”又一个鬼问道。
“恶鬼不恶鬼,我就不好说了。总之,似乎他们一出现总会有人死,而且数量还不少。”
“不过,我似乎没有听过类似一夜之间死亡人数很多的新闻呢。”又一个新鬼问那个老鬼。
“所以说,你太年轻,这些能引起恐慌的新闻,能压着就压着咯。怎么会告诉你们?”
“那照你说,这一批阴兵应该是仍在进行生前的杀戮,但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大范围杀戮……”我疑惑着。
那个老鬼想了一下,又说:“或许是他们并不想被阎君发现吧……”
“啊?什么意思?”又一个鬼问道。
我思考了一下,说:“阎君座下阴兵有限,但据我所知,从军阀时代起太多军队死于战争,阎君阴兵疲于抓捕这一些身带冤孽的鬼魂实在是很不得空,如果某队阴兵造成的杀孽不是太多的情况下,便优先处理杀孽更重的那些。再加上最近更多了黑社会械斗致死的一群有一群恶鬼,所以只要阴兵杀人不是太多,就只是会秋后算账,因为实在没有那么多阴兵去制服他们。”
“对,就是这个意思。”
“哇,那按照你们这么说,七天之后这里又得有群人死?”
“那倒未必,既然我知道了这个事,我就不那么容易让他们再造杀孽。”
我这一句话一出,他们都安静了。
那个老鬼吸了一口香,又说:“孙师傅,我知道你佛法精深也精通各家法术,但终究是凡夫一个,阴兵数量众多,生前死后戾气不灭,你不要去趟这一趟浑水了,省得以后我们这群无主孤魂没地方喝茶品香。”
“我离开雪山时上师交代,要我做出更多的贡献,既然我有能力,那就试试去做。”
“哎,看来以后我们这群鬼魂又要四处飘零了。”
那一群鬼魂都安静了,默默的低头,像是我真的就要死了一样。我看他们这样,也不打算缓和什么气氛,径自走上三楼做晚课,并打算在做完晚课后想想怎么去阻止那一场可能到来的杀戮。
回忆那天晚上见到的阴兵,周身红光,戾气不弱,看样子不管生前死后都是骁勇善战。我叫来楼下的老鬼,请他帮我去打听一下,这队阴兵到底是哪方人士,为首的将领到底是谁。老鬼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所谓知己知彼嘛。
次日夜里,老鬼如约而至,特别把我拉到一边道:“孙师傅,老鬼再劝你一劝,这一次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啊!”
“你知道我的脾气,你只管告诉我你得到的消息就好了。”
“好吧。这一队阴兵生前是辽国公主亲兵,现在听命于当年他们的主子铁镜公主。”
我一听如此,先是一怔。我谢过老鬼,上楼待在佛堂里。
铁镜公主,不正是《四郎探母》里深明大义的杨家媳妇辽国公主么?为什么会带领阴兵屠杀无辜呢?我心中顿时疑惑,因为如果照戏文所说,铁镜公主绝不会做如此恶事。莫不是她受了什么人的控制?我当即写了一封拜帖,焚化交给老鬼,请老鬼再想办法替我送去给铁镜公主。老鬼显得很为难。
“老人家,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再想办法呗。”
“这个……哎!行!帮人帮到底,我给你想办法。”
“先谢过了!”
“等你到时候不死再谢吧。”说罢嗖一声拿着我的拜帖离开了。
后半夜,老鬼匆忙返回。可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他告诉我铁镜公主拒绝了我见面相谈的请求,并斥责我一介凡夫平民大胆多管闲事,很是生气。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2 00:01:00 +0800 CST  

这可就麻烦了,本以为见一面还可以了解原委寻途解决,可现如今,怕是回天无力。想想就要有人死于非命,魂飞魄散,我的心就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天亮,我再次动笔,并请老鬼再跑一趟。老鬼一时摸不着头脑,并责问我是不是打算害死他,尽管他不太乐意,他还是照做了。
临天亮时,他回来了。
“孙师傅,你刚刚叫我送去的到底是什么信?铁镜公主看完后哈哈大笑,并叫我回来给你带话。”
“带的什么话?”
“她叫我告诉你,说是照你的意思办!”
我喝了一口茶,闭起双眼,道:“老人家,我刚刚叫你送去的那一份实际上是战书。我和她约定三天后在城郊开战,我胜则她接受超度,败的话她要干什么我也管不了了……”
老鬼一听,绝对是被吓住了。踌躇良久,他说:“既如此,现今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其实你也应该想得到,这世上唯一能解决铁镜公主的只有杨家人,而杨家人中只有三位能真正压住铁镜公主。”
“你说的是杨老令公、佘老太君、还有杨延辉么?”
“对,没错。古时候出嫁从夫,公婆以及丈夫乃是媳妇的天,再不知进退也得听他们一句,但据说杨家将受了这么多的香火早已列了仙班,不好找啊。”
“那倒不一定,封神之事两汉之后就鲜有发生,就算是受香火得列仙班也只是一家之主得升仙界,所以我不打算找两位老人家,要找就找她的丈夫杨四郎杨延辉!”
“哇,想法挺好,但你怎么找?我们这些无主孤魂可帮不了你!”
“不必你们去,我自由人用!”
说罢,我请老鬼带楼下一群无主孤魂们先行离开。随即,我请来了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救两位爷,我与他们有交情,至于什么怎么样结交,我有空再专门诉说。我请两位无常爷替我找到杨延辉,在我和铁镜公主对阵那天务必来到阵前!
后来的几天,我都显得很紧张。做事也是丢三落四的,田恬甜和老陈都觉得很奇怪!他们哪里知道啊!我将要面对的是数以千计的阴兵,还有一个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辽国铁镜公主耶律金娥!还说不准两位无常爷能不能找来那杨四郎杨延辉。我可是连遗书都准备好了。
那一夜,我独自一人,拿上了上师送我的一串凤眼菩提念珠,自己一个人去准备慷慨就义,知道这个事的四方游魂都在店里替我送行,表情都挺凝重啊。
“好了各位,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这间茶寮还会继续开下去的,别那么伤心!”说着这句话,我控制不住脚在打抖,还好裤子比较宽松,抖得不太明显。
“孙师傅,此去吉凶难辨,我们这里一定等你回来!”老鬼握着我的手说。
我告别他们,开上我的电动车,向城郊去了。这十几公里的路,似乎走了很远,不要脸的说一句,似乎体会到荆轲当年的感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城郊的大草地,满目旌旗,将士横刀立马。居中的一位巾帼女将,不是别人,正是那辽国铁镜公主耶律金娥!远远看去,她英姿飒爽,正是:
头戴金盔身银甲,胯下追风千里马。
手持神兵方天戟,巾帼女将意风发!
若不是与她身处敌对,我真是想交她这个朋友。我走到阵前,只听得对面的辽兵一阵哄笑,我甚至能自带翻译知道他们的笑声都在说:“这一个不自量力的凡人,肯定是脑抽了,敢独自一人来此挑战!”
“阵前的可是孙韬先生?”
“正是!哟,公主殿下汉语不错啊?”
“哀家委身汉人一十五年,听也听会了,闲话少叙,哀家与这一千亲兵无论面对何人何境均是共同进退,孙先生麾下有多少精兵,别藏着掖着了,出来吧!”
“在下无论千军万马,均是孤身一人,古有赵子龙单骑救主,今有孙韬孤身斩辽兵!”
“哈哈哈哈……好口气好口气!”
“孙老弟,我俩来了——”
哎哟,这一声来得可真及时,二位无常爷可来了,我回身一看,他们架着一个被铁锁链五花大绑的男人来到阵前。对方众人见到黑白无常驾到,一阵骚乱,听得公主喊了几句辽国话,阴兵又呐喊起来。
白无常到我身边问我:“嘿嘿嘿……孙老弟,你可没告诉我们哥俩你今晚要面对成百上千的阴兵啊,说了我俩召来勾魂使者祝你一臂之力,到了阎王面前,我哥俩也有功劳啊!”
“哼!”黑无常不善言辞,这一声足以表达不满了。
“不是我有意欺瞒二位爷,只是我与这铁镜公主有言在先,与她一战,若我的计策失败,二位再行动手不迟。话说回来,我请你们找来杨四郎,怎么给我随便绑了个人就来了!”
“嘿嘿嘿……孙老弟,这就是杨四郎……”
“什么?他就是杨四郎杨延辉?杨老令公的第四子?”
“哼!对!”
在我的印象和想象中那杨延辉该是一位骁勇善战的武将,剑眉星目,昂藏七尺,就算是久疏战阵也应当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好儿郎,怎会是面前这衣衫褴褛的邋遢男人?
“孙先生,你刚刚明明说孤身与我等争斗,现在却请来黑白无常,是何用意?”
“公主殿下,非是我愿意与你争斗,实乃我不愿公主多造杀孽。今特请来驸马杨四爷与公主相见,望公主格外开恩,饶恕无辜。”
那耶律金娥忽然瞪大双眼,看着那被五花大绑的杨四郎,那白无常又自作主张一脚把杨四郎向阵前踢去。我未及阻止,正欲责怪白无常,白无常却示意我先看情况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那杨四郎一到阵中,见到那铁镜公主竟咣当一下跪了下来。
“公主啊,我对不起你!”
“杨延辉?”公主还带一丝疑惑。
“是我是我……多年未见,不知公主尚好否?”
“抬起头来——!”
杨延辉抬起头,那公主终于认出了当年的驸马,她一脸愤怒但眼眶含泪,他满面恐慌可眼神丝毫没有爱意!对方辽兵看见杨延辉的脸顿时沸腾起来,怒吼着就欲冲出阵前!铁镜公主横举方天戟,队伍中顿时鸦雀无声,公主仰天大笑,道:“杨延辉啊杨延辉,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要给我个交代!”
“公主啊公主,我……我……”说着一个闪身,就欲逃跑,不过铁链的一头死死攥在黑无常手里,他欲跑不得!
“杨延辉,你这奸诈小人,当年你爹兵败金沙滩,你流落辽国,为求偷生竟连祖宗的姓家里的名都不要了。你深知你爹兵败,杨家在朝中势必转弱,你便化名木易在我辽营做了一个小厮,你出卖宋军布防,以此功劳扶摇直上。最终母后将我许配与你,我与你同床共枕一十五年。而后,你闻听你娘押运粮草来到北番,你知杨家在朝中势力又起,你遂骗我盗了令箭,你回营探母。而此时,你与你母亲及原配绝口不提你出卖宋国之事,你只说你忍辱负重打入敌后之功。我原以为你真是守信重义,当夜快马加鞭返回我国,可谁知你这回却真是卧底我国,盗取我大辽关防图。以此换取你重回杨家的机会,那一夜你不告而别,你失踪的第三天,宋军把我军扫了个片甲不留,为首的正是你杨家将。我说的可有一丝一毫不实?”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2 00:04:00 +0800 CST  
“并无不实。”杨延辉再次跪在了公主阵前。
“本来,宋辽相争。我不介意你杨家杀我辽人,我知道两军对阵,这在所难免。可你,欺母骗妻,诓兄瞒弟,苟且偷生,却还后世落得一世英名!我却替你受过,被母后赐三尺白绫,含冤而死,我这一千亲兵无辜殉葬!我发誓将你杨延辉千刀万剐,可你生时躲藏死后也躲藏,我只得每十八年杀一次你杨家后人,我找不到你,我就杀你族人!”
“公主……公主……你看在十五年夫妻情分饶了我吧,我……我也是两难啊!”
“哈哈哈……杨延辉,我饶你?我这一千亲兵能饶了你么?”
“我……我……”
“你不是能说会道么?说呀!再说呀!”
“二位!容我说两句!”我这一句话冲口而出,“公主,是否你与驸马了结恩怨,你就不会再滥杀无辜?”
“没错,我手刃他杨延辉,过后一切罪责我耶律金娥一人承担。”
我本想找些理由替杨延辉辩解,但我发现,站在我的立场,杨延辉的形象已经完全崩坏,眼前这个已经跪地求饶的邋遢男人竟然会是杨老令公的儿子?我一时语塞。
这时,铁镜公主催起战马,那真是风驰电掣。刹那间,来到杨延辉身前。原以为,会像别的剧情一样,铁镜公主始终会心软最后一刹会饶恕杨延辉。可我脑中脑补的剧情还没过完,那公主方天画戟一刺,刺穿了杨延辉的魂魄,挑着杨延辉挥像空中。举戟向天,仿佛那杨延辉就是被竹签插着的肉,阴兵队伍中肆意欢呼。公主继续挥舞方天画戟,把那杨延辉戳了个魂飞魄散,一旁的我和黑白无常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一场杀戮过后,铁镜公主面向明月背向我们,风中她安静得有些悲凉。
不一会,她策马而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骑着高头大马,向二位无常爷点了点头,她说:“二位无常爷,今我了却心事,之前所做罪孽让我一人领受,至于我的亲兵烦劳二位代为周旋,让他们得到解脱。”
“哼!想得美!”
“嘿嘿嘿……这位公主,阳间有律法阴间也有律条,不是你说你一人领受就能领受的。”
“那……”公主一时犹疑。
我想了一想,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有办法。”
“孙先生敢为无关人命只身范险,你的办法必定是最圆满的,耶律金娥愿闻其详。”
“抬举了,这个办法也不算最圆满,但我觉得应该是对你和你手下亲兵最好的归宿。”
“愿闻其详!”
“但凡阳人阴魂曾犯下不赦大罪,如果愿意在阴间做勾魂使者或者愿在阴间当差为阎王所用,为众生服务这样可免铁围山内万劫不复之刑!”
“嘿嘿嘿……我就知道孙老弟会想到这一招。”
“如果公主及你麾下亲兵肯归附阎王做阴兵,那就可以赎罪,待你们功德圆满,就可再入轮回了!”
“那,就请二位无常爷代公主周旋了!”我向无常爷作揖请求。
二位无常爷四目相对,微微一笑,答应带一行阴兵面见阎王,引荐他们做冥府阴兵。公主与我告别,一行在无常爷的带领下往阴司去了。返回店里,与店里众鬼自是一番叙话,就不赘述了。
而以后,我再听《四郎探母》却不再看杨四郎,而且看那深明大义的铁镜公主!

次日新闻:
剧院京剧《四郎探母》场场爆满,曝何叫天乃杨延辉后人,本名杨思祖,果真德艺双馨。他本人表示将出国演出,将杨家将和祖先杨延辉的精神传播海外。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2 00:05:00 +0800 CST  
好似月里仙降凡尘
佢轻弄绛纱
轻弄绛纱
莫非冷烟蔽月华
她雨中竟致迷途
迷途错归家
——任剑辉?白雪仙《牡丹亭?幽媾》

“老板,今天八月十五,你有没有节目啊,没有干脆来我家一起吃饭呗?”田恬甜和我说。
“小田,你叫老板回你家吃饭,是不是逼他上梁山,让你家里面误会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你目的不纯啊!”
“嘿!你个死老陈!别乱说,我只是看老板一个人怕他无聊而已!”田恬甜娇嗔地拿一边的筷子筒想砸过去。
“行了,你们两个人就别拿我这个孤家寡人开涮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老板,你去小田家不方便,不如来我家吧。”
“老陈,不来我家去你家,你老婆以为你带了个私生子回来呢。”
“行了行了,都别废话了,回家去吃饭去。走走走!”
我把他们赶了回去,嘴上虽说对他们不耐烦,心里却还是很温暖的。他们说的没错,万家灯火的时候,我这孤家寡人的确是很孤独很寂寞,某种程度上还很可怜。今天没什么客人,我提早关了门,在二楼阳台泡了壶茶,自己赏起月来。月光下,便不由得思忆起往事,看起来平日的我大大咧咧,谁曾想这一米八八的大个子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呢?
记得那是刚刚来到这座城的第一个月,那时候我的生意并不好,我一天基本上就是在店里唱唱粤剧。我是一个粤剧票友,或许本来就来自两广,我对这边的语言文化掌握的出奇的快。那一天正唱着呢,门外走进一位六十多岁面容俊秀的瘦高男人。他笑着对我说:“这位老板,好唱口啊!”
他打断了我的雅兴,我正老大不高兴呢,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请他进来坐下,我问他:“这位先生也喜欢粤剧?”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也是唱两嘴。”
“这么说也是位票友咯?”
“嗯,算是吧。以后可以交流交流。”
这么寒暄几句后,我觉得自己也是无聊得紧,便留他在这里喝茶聊天。谈话间,我便觉得他对粤剧绝不是普通的票友般的喜爱。那种说起粤剧的眉飞色舞,那些粤剧故事渊源的如数家珍。应该说从某种程度上,粤剧已经化入他的骨血,对行当角色研究之深,怕是专业演员也只能望其项背。说是交流,其实更像是他在给我讲课,一番的交谈使我获益良多。我肯定,他以前肯定和粤剧有些渊源。
他是一个孤独老人,见我肯和他聊天他也越来越喜欢来我这里。他为人很乐观,每次来都是带着些欢声笑语的。可有一天,他略带哀伤,披着一件外套,跌跌撞撞走进店里,看他的脸色该是昨晚一夜未眠。进来店里,和我来了个拥抱,说实话我不习惯一个大男人什么话不说就给我来来这么一下。还没等我问他什么回事,他就匆匆离去,我被他一抱身上也沾了他的一身酒气。
令我更担心的是,过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出现,心中似乎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我害怕会在半夜的客人里见到他的身影。所幸的是,一连过去了好多天,都未曾见到或生或死的他。虽说是萍水相逢,可毕竟是一场缘分,难免我起了挂碍之心。
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我依旧是在店里守着稀稀拉拉的客人,和暖的日光照射进来,令我起了一丝慵懒的倦怠感。
“老板,日上三竿,你居然又要昏睡过去?”一把熟悉的声音击碎了我即将进入的梦境。面前的正是那一位老先生,可我一时竟未敢确认,因为他似乎年轻了十几二十岁,声音也比原来的中气足了好多。我再揉揉眼,仔细确认着,的确是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哈哈哈……真是可恼也……”说着说着唱了起来。
我被他逗乐了,我说:“今天见面,你似乎年轻了不少呀?”
“嗯,那就说明我这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哈哈哈。”
“嗯……?”我不解道。
“以后你可以叫我四叔,或者可以叫我龙剑郎。”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记忆中,龙剑郎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名字,只有在资深粤剧票友里会有一部分人知道他。他六七十年代在香港及马来西亚可谓炙手可热,当时正是粤剧的百家争鸣时期,龙剑郎是那时的头牌的文武生,更是所有戏院票房的保证,任何一出戏有龙剑郎挂头牌必定是满堂红,行内人都更喜欢叫他四哥或者四叔,而那时候都在炒作他和他的搭档的绯闻。他的搭档就是当红正印花旦白燕芳,的确在所有戏迷的眼中他们就是绝佳的一对,在台上塑造的一对对公主驸马、才子佳人、将官侠女……无不是情真意切,荡气回肠。或许是他俩已是入戏太深,也或许是观众对他们的感情投射,渐渐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1974年的5月,他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对外宣布了他们的恋情,尽管很多女戏迷会被这个消息伤透了心,但绝不会影响他们对他们喜欢的粤剧大佬倌的喜爱。顺着这个势,一位老板趁机组班,一个所向披靡的新戏班——龙飞燕,横空出世,一时风头无两。
可好景不长,1976年5月白燕芳单方面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与龙剑郎分手,并摆下擂台扬言与龙剑郎唱七日对台戏,以票房论输赢,输家永远离开香港!而龙剑郎对也于当日晚间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他显得神情哀伤,对分手之事做了简单的八字回应“尊重选择,祝她幸福!”,而在回应对台戏一事的时候他倒是很强硬,他表示接受挑战,并且打平算他输。当时的报纸还举报了一个七日检票大会,最后一天统计总票数时白燕芳差了龙剑郎仅仅一票,正当龙剑郎的戏迷高声欢呼时,龙剑郎却到达了检票现场。在和在场监督的前辈见礼后,又和戏迷鞠了几个躬,他却说了一段令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话。他对在场的白燕芳说:“芳姐,我昨晚唱完没有回家,而是去你的场子里看你的戏,但是门口的弟兄见是我直接把我请进去了,我欠你一张票。”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戏票,丢在了白燕芳的检票箱里。现场一片哗然……
那一夜,是龙剑郎在香港,乃至在所有公众面前的最后一次露面。因为按照他说的打平算他输,他必须离开香港。而白燕芳最后虽然是胜了,但优伶的风骨迫使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最终结果。所以,那一场擂台,最终使得龙剑郎失踪,白燕芳远赴加拿大。使粤剧界蒙受一重大损失。
我想不到这样一个粤剧名伶,居然会就在我眼前。仔细看着现在更精神的他,开始快速在脑海里搜索他的那些影像,他的确就是当时的一代伶王——龙剑郎。哎呀,真是大意,都忘了请他坐下了。我赶忙招呼他坐下来,不过虽然我很兴奋,但却并不失礼于他。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3 21:01:00 +0800 CST  
虎度门

好似月里仙降凡尘
佢轻弄绛纱
轻弄绛纱
莫非冷烟蔽月华
她雨中竟致迷途
迷途错归家
——任剑辉?白雪仙《牡丹亭?幽媾》

“老板,今天八月十五,你有没有节目啊,没有干脆来我家一起吃饭呗?”田恬甜和我说。
“小田,你叫老板回你家吃饭,是不是逼他上梁山,让你家里面误会他是你的男朋友啊?你目的不纯啊!”
“嘿!你个死老陈!别乱说,我只是看老板一个人怕他无聊而已!”田恬甜娇嗔地拿一边的筷子筒想砸过去。
“行了,你们两个人就别拿我这个孤家寡人开涮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老板,你去小田家不方便,不如来我家吧。”
“老陈,不来我家去你家,你老婆以为你带了个私生子回来呢。”
“行了行了,都别废话了,回家去吃饭去。走走走!”
我把他们赶了回去,嘴上虽说对他们不耐烦,心里却还是很温暖的。他们说的没错,万家灯火的时候,我这孤家寡人的确是很孤独很寂寞,某种程度上还很可怜。今天没什么客人,我提早关了门,在二楼阳台泡了壶茶,自己赏起月来。月光下,便不由得思忆起往事,看起来平日的我大大咧咧,谁曾想这一米八八的大个子会有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呢?
记得那是刚刚来到这座城的第一个月,那时候我的生意并不好,我一天基本上就是在店里唱唱粤剧。我是一个粤剧票友,或许本来就来自两广,我对这边的语言文化掌握的出奇的快。那一天正唱着呢,门外走进一位六十多岁面容俊秀的瘦高男人。他笑着对我说:“这位老板,好唱口啊!”
他打断了我的雅兴,我正老大不高兴呢,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请他进来坐下,我问他:“这位先生也喜欢粤剧?”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也是唱两嘴。”
“这么说也是位票友咯?”
“嗯,算是吧。以后可以交流交流。”
这么寒暄几句后,我觉得自己也是无聊得紧,便留他在这里喝茶聊天。谈话间,我便觉得他对粤剧绝不是普通的票友般的喜爱。那种说起粤剧的眉飞色舞,那些粤剧故事渊源的如数家珍。应该说从某种程度上,粤剧已经化入他的骨血,对行当角色研究之深,怕是专业演员也只能望其项背。说是交流,其实更像是他在给我讲课,一番的交谈使我获益良多。我肯定,他以前肯定和粤剧有些渊源。
他是一个孤独老人,见我肯和他聊天他也越来越喜欢来我这里。他为人很乐观,每次来都是带着些欢声笑语的。可有一天,他略带哀伤,披着一件外套,跌跌撞撞走进店里,看他的脸色该是昨晚一夜未眠。进来店里,和我来了个拥抱,说实话我不习惯一个大男人什么话不说就给我来来这么一下。还没等我问他什么回事,他就匆匆离去,我被他一抱身上也沾了他的一身酒气。
令我更担心的是,过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出现,心中似乎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我害怕会在半夜的客人里见到他的身影。所幸的是,一连过去了好多天,都未曾见到或生或死的他。虽说是萍水相逢,可毕竟是一场缘分,难免我起了挂碍之心。
两个月后的一个上午,我依旧是在店里守着稀稀拉拉的客人,和暖的日光照射进来,令我起了一丝慵懒的倦怠感。
“老板,日上三竿,你居然又要昏睡过去?”一把熟悉的声音击碎了我即将进入的梦境。面前的正是那一位老先生,可我一时竟未敢确认,因为他似乎年轻了十几二十岁,声音也比原来的中气足了好多。我再揉揉眼,仔细确认着,的确是那位老先生。
“老先生,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哈哈哈……真是可恼也……”说着说着唱了起来。
我被他逗乐了,我说:“今天见面,你似乎年轻了不少呀?”
“嗯,那就说明我这两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哈哈哈。”
“嗯……?”我不解道。
“以后你可以叫我四叔,或者可以叫我龙剑郎。”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记忆中,龙剑郎是一个昙花一现的名字,只有在资深粤剧票友里会有一部分人知道他。他六七十年代在香港及马来西亚可谓炙手可热,当时正是粤剧的百家争鸣时期,龙剑郎是那时的头牌的文武生,更是所有戏院票房的保证,任何一出戏有龙剑郎挂头牌必定是满堂红,行内人都更喜欢叫他四哥或者四叔,而那时候都在炒作他和他的搭档的绯闻。他的搭档就是当红正印花旦白燕芳,的确在所有戏迷的眼中他们就是绝佳的一对,在台上塑造的一对对公主驸马、才子佳人、将官侠女……无不是情真意切,荡气回肠。或许是他俩已是入戏太深,也或许是观众对他们的感情投射,渐渐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1974年的5月,他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对外宣布了他们的恋情,尽管很多女戏迷会被这个消息伤透了心,但绝不会影响他们对他们喜欢的粤剧大佬倌的喜爱。顺着这个势,一位老板趁机组班,一个所向披靡的新戏班——龙飞燕,横空出世,一时风头无两。
可好景不长,1976年5月白燕芳单方面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与龙剑郎分手,并摆下擂台扬言与龙剑郎唱七日对台戏,以票房论输赢,输家永远离开香港!而龙剑郎对也于当日晚间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他显得神情哀伤,对分手之事做了简单的八字回应“尊重选择,祝她幸福!”,而在回应对台戏一事的时候他倒是很强硬,他表示接受挑战,并且打平算他输。当时的报纸还举报了一个七日检票大会,最后一天统计总票数时白燕芳差了龙剑郎仅仅一票,正当龙剑郎的戏迷高声欢呼时,龙剑郎却到达了检票现场。在和在场监督的前辈见礼后,又和戏迷鞠了几个躬,他却说了一段令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话。他对在场的白燕芳说:“芳姐,我昨晚唱完没有回家,而是去你的场子里看你的戏,但是门口的弟兄见是我直接把我请进去了,我欠你一张票。”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戏票,丢在了白燕芳的检票箱里。现场一片哗然……
那一夜,是龙剑郎在香港,乃至在所有公众面前的最后一次露面。因为按照他说的打平算他输,他必须离开香港。而白燕芳最后虽然是胜了,但优伶的风骨迫使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最终结果。所以,那一场擂台,最终使得龙剑郎失踪,白燕芳远赴加拿大。使粤剧界蒙受一重大损失。
我想不到这样一个粤剧名伶,居然会就在我眼前。仔细看着现在更精神的他,开始快速在脑海里搜索他的那些影像,他的确就是当时的一代伶王——龙剑郎。哎呀,真是大意,都忘了请他坐下了。我赶忙招呼他坐下来,不过虽然我很兴奋,但却并不失礼于他。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3 21:02:00 +0800 CST  
“我还一直奇怪,一个票友怎么能对粤剧的一切都那么了解,原来您就是当年的龙剑郎。”
“哎,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从此不会再踏台版,但现如今他就要回来了,我要为他再跨虎度门(粤剧舞台登台的台口)!”他的眼神充满着希望,还透着一股能穿透一切的执着。
“嗷?您的意思是您又要响锣鼓了?”
“嗯,快了,趁还能唱就再唱几句吧!今年也六十三了……嗨。”
“到时候您可一定要给我留个前排的座位啊。”
“哎,行行行,这个没问题,你不说我都会给你留的。”
这一次,我们的谈话更欢快,都在憧憬即将到来的那一场“世纪演出”。不一会,他匆匆告别,称需要再去练功,丢下了那么久,需要再次展现功架,可得费一番心机。
第二天,我看报纸的时候看到了一则消息,这给本来就开心的我有点应接不暇。报道称粤剧名旦白燕芳重回舞台,并携手当年搭档龙剑郎,在我们市里连演十天大戏,包我们过足戏瘾。我猜,当年龙剑郎对白燕芳并未忘情,他选择让赛就是让白燕芳留在香港继续发展,但白燕芳最终选择离去,他也只能暗自发誓白燕芳不回来,他也就不再登台。
半个月后,龙剑郎安排人给我送来一张戏票,位置就在前排正中。还未正式开场,我就已经到了,不过他们还在进行开戏前的拜神仪式祭白虎,我便不去打扰了。今晚上文戏武戏均有,令人兴奋的是还有新剧,虽说台上的主演都垂垂老矣,但风华丝毫不减当年,一板一眼尽显大师风范!
这几天,龙剑郎都在忙演出的事,我和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我也不太想打扰他。他们演完最后一场的那一天,他们戏班去吃庆功宴,龙剑郎邀我同往,不过我不太喜欢凑这些热闹,婉拒了他的邀请。
返回茶寮,跑到厨房下个面来吃,这几日追戏是过瘾,但戏这一散场,劲头一过就累了。吃了面赶紧睡。或许我这个人八字就和睡觉这个事相冲,每次我想沉沉睡去的时候必有事情发生。睡到半夜,忽听得楼下铁链叮当响,并伴随着兵器打斗的声音。
“孙韬!孙韬!”打斗声中有人高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循声下楼。一开门,门外就撞进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而门外,一个身着武将大靠戏服的人在与几对勾魂使者打斗。
这里插一句题外话,勾魂使者都是成对出现,一勾魂一夺魄。勾魂使者都以黑白无常哦形象出现,但只有他们的头子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救是真正的黑白无常!
言归正传,我扶那个男人在藤椅上躺下,看样子那一群勾魂使者就是来索这个人的命的。门外的人挥舞着长枪,在铁链子和铁钩的不断夹击中翻转腾挪。
“都住手!”我大喝一声,制止了门外的打斗。
“鬼差办事,凡人竟敢多嘴多舌?一会勾断你的舌根,让你说不出话!”
我一边将门外的武将拉进店内,一边念动真言,在店的四周布下金刚结界,让阴人不可靠近,今晚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勾魂使者今晚也没有游魂会来这里了。
“设结界的凡夫,你到底是何人?胆敢阻拦鬼差?”
“我是茶寮寮主孙韬,我不知你们办的什么公,我只知道这两个人现在仍是活人,我荷担如来家业,但遇有难能救则救,我这金刚结界你们是肯定进不来的,如果真要夺我三人姓名,你们还是赶快回酆都城请谢爷和范爷吧!”
门外的勾魂使无奈离去了。
“孙韬,谢谢你。”背后传来龙剑郎的声音。
我转回身,看见龙剑郎正关切的蹲在藤椅边上。
“四哥,我……我已经不行了,你你强留我,也没有用。”
“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为了什么呀!”龙剑郎哽咽地说。
“为了什么……?为了梨园重现光华、为了龙剑郎这个金字招牌、为了……为了……”那个男人似乎再没有气力说下去了。看他的情况,魂魄即将离体。
龙剑郎突然咣当一下,向我下跪,他道:“孙师傅,我知道你是有修为的大居士,我求你发发菩萨心肠,救救他,我欠他的还没还呢。我求求你……”一边恳求,一边把头重重地一次次地磕在地上。我扶起他,我知道一个粤剧演员不会把戏服穿离后台,因为台下的世界是脏的,会脏了戏里的人物,更遑论下跪对我磕头。那个躺在藤椅上的人定是他的骨肉至亲吧?记得《药师经》中有提到悬五色续命神幡并燃七层明灯可唤回亡者神识,我打算尝试此法并为他拜药师忏,或许可以延寿。经过一夜的辛苦,所幸他又恢复了过来,但我知道他的福报仅仅够绪他七日性命。看了看时间,我想今日定是无暇开店了,我在门口贴了一张“东主有喜,今日休息”的红纸,便煮了些东西拿上楼给他们吃。他们就这样拥抱了一夜,怪的是,龙剑郎的眼睛里不是兄弟父子的男人豪情,更像是脉脉柔情。
吃罢早饭,龙剑郎领着那个男人向我道谢。
“四哥,该卸妆了。”那个男人提醒道。这一夜,龙剑郎都带着戏装。龙剑郎才想起,他便径自去一旁卸妆。
“你把我们的事和孙师傅说说吧,他舍命相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啊。”一旁卸妆的龙剑郎对那个男人说。
“嗯,好的四哥。”
我正好奇地想问呢,他们这一下正中下怀。那男人开始娓娓道来……
他艺名白燕菲,是白燕芳的胞弟。当年也是有名的粤剧男旦,跟着姐姐学戏唱戏,从低做起,一直也唱到了正印花旦。只是后来,他开始喜欢上编写剧本,渐渐的他当起了开戏师爷。要知道,开戏师爷这个行当不好干,名头不响没有戏班肯唱你的戏,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师爷也是处处碰壁。那时候又正逢他姐姐和龙剑郎风头最盛之时,那时候的金主要求传出他们俩在一起的绯闻,顺势组班大捞一笔,但他俩并不相爱。至于龙剑郎和白燕菲则识于微时,他很想帮白燕菲,他劝戏班要白燕菲的剧本却缕缕遭到拒绝,白燕菲见此十分失落。龙剑郎束手无策,他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和白燕菲私底下在排练室演他的剧本。
基本上所有的休息时间他们都在一起,所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他们两个居然渐生情愫。可,他们是两个男子汉啊!他们曾经试过去回避去逃离这一段刚刚萌芽的感情,只是他们骗不了自己,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只得是地下情。当然了,别说以前,就是现在对同性恋还难以接受。可是,哪一个爱人不想成为对方的骄傲?不想融入对方的生活?龙剑郎想公开了,但是白燕菲为了保护他的名声,拒绝了。但龙剑郎很执着,白燕菲没办法只得向姐姐白燕芳坦白一切,白燕芳知道此事后怒不可遏,立即把白燕菲困在家里,随即突然单方面开了记者招待会。对台戏之后,龙剑郎为见白燕菲一面故而让赛,但见面之时白燕菲已经决定随姐姐离开香港,龙剑郎为求白燕菲留下,竟然起誓他不回来便永不踏台板,这一重誓竟都没留下白燕菲,他还是走了。
时过境迁,远在加拿大的白燕菲知道龙剑郎真的从此不再出现,内心痛噩难耐。那一段感情,毁了一个粤剧舞台上的伶王!他的离开本来是为了龙剑郎能继续更好的唱戏,但他的用心并未被体谅。可是后来,白燕菲病了,病得很重,病到需要奇迹。他在病榻弥留时心心念念的除了龙剑郎还是龙剑郎,白燕芳见弟弟如此,不忍心痛,开始后悔当年阻止弟弟和龙剑郎的感情。或许人老了,很多事情看开了,但迟了,医生已经对白燕菲下了死刑,只剩八个月的命。
白燕菲也知晓,他告诉姐姐,希望见到她和龙剑郎再踏跨虎度门,这次不为爱情不为亲情,只为当年那一张票,只为粤剧可以再展风华!因为只有他们两人合作,才有足够的影响力。或许这么多年了,对龙剑郎的爱已经更深,但不再激烈,他知道龙剑郎此生深爱着粤剧,他必须为他做最后的努力!遂亲笔写信邀龙剑郎再次登台与姐姐为观众表演,替粤剧重振声威,演完这几场戏就与他公开恋情或者与他找一地方过后半辈子!但这时他已经病得很重,每天为了保证用充足的精神修改剧本他开始服用激素类药物更每天服食人参。自然的这样一来他每天看起来气色很好很精神,但这是在透支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他吩咐所有知情者隐瞒一切,只有了那几场好戏!他求天求地,让他至少活到那几场戏。所以戏演完的时候,也是他生命该完结的时候了。本来吃完庆功宴,龙剑郎和他应该在后台再次换上戏装,像以前一样在没有人的时候演只属于他们的剧本。可这一次,龙剑郎换上了装,白燕菲却倒下了,白燕菲坦白一切,说自己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恰逢此时,勾魂使者已到。唱神功戏唱得很好的粤剧演员都能过看到那些阴魂,龙剑郎见状抱起白燕菲就往我这里跑……
“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来到这里你肯定有办法。”龙剑郎卸完妆来到我和白燕菲旁边,“你怎么样?”他关切的问白燕菲。
“四哥,我没事。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能和你好好的过后半辈子了。”
“我欠你一台戏,你要死也等我和你唱完再死。”语气虽然戏谑,但不免沉重。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3 21:03:00 +0800 CST  
故事,说了一整天,屋外已是月儿高挂。这时,屋内突然冷得要命,而且还有沉重的铁链声传来。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留他俩在楼上谈情,我下楼处理大事。
我跪在门后,等待真正的黑白无常到来,不一会他们跨过结界来到了我面前。
“跪迎二位无常爷。”
“嘿嘿嘿,现在知道跪了,早干嘛去了?”
“全因他人心事未了,我只是行个方便……”
“嘿嘿嘿,行个方便?那你怎么不方便方便我?今天我俩要将他魂魄带走,你是否还敢阻拦?”
“不敢不敢,您二位自便。不过,昨夜我刚刚为他点了七层明灯,高挂五色续命神幡,并拜了药师忏……”
话音未落,黑无常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一提,提了起来。
“哼!大胆!”
“嘿嘿嘿,你这小子,居然会帮他续命,老黑放开他。”
黑无常放开了我。
“事出突然,请恕罪。”
“嘿嘿嘿,你居然敢冒此危险替他续命,你也算是一个性情中人。既如此,你请他速速办他的事,我们等到他真命终后再勾他魂魄,而昨晚那个力战鬼差的人,我们只能公事公办……除非……”
“除非什么?请谢爷明示。”
“嘿嘿嘿,既是戏子,为我等鬼差唱一台戏,我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谢爷慈悲,小弟这里谢过。”
“哼!别攀亲!”黑无常呵斥道。
“嘿嘿嘿,别说,你这敢作敢为重情重义的脾气我还是喜欢的,今天我们算不打不相识,我俩认你这个朋友!我俩先走,你们办你们的事。”
说罢化作青烟而去。我上楼转达了一切,他二人爽快答应。
第二天的夜里,我包下了剧场,里面的活人就是我们三个,其他的都是鬼差和阴人。
台上的白燕菲扮上以后,完全看不出台下他是个男儿汉,可谓轻舞霓裳红尘恋。一台戏下来,尽管都是清唱,可我已无力起身鼓掌,我这高大汉子竟清泪满腮,一旁的鬼差纷纷叫好。可我深知,这一场戏将会耗尽白燕菲最后的光华。我一旁的黑白无常自然也清楚,他们谴其他鬼差各归其位,在这里等待最后的时刻。
只见台上的白燕菲脚下一软,摔倒在龙剑郎怀里。
“小白,小白!”龙剑郎呼唤着白燕菲。
“四哥,今生终于能够同你一起登台演出,虽然观众只得一人众鬼,但于愿足矣。我不知来生你我缘分如何,但今世在戏台上并死在你的怀里,也算是这一世最最浪漫的结局。”
“片刻温存情如旧,但求光阴再一留。”龙剑郎用戏里的腔调开始念起白来。
“可怜天意太倥偬,转眼你我已白头!”白燕菲心领神会的和他对起诗来。
“痛闻酆都催命鼓,离别杯中缺佳酒。”
“不愿醉眼望情郎,将隔阴阳忆深厚!”话音刚落,白燕菲气绝身亡。黑白无常也只得公事公办,勾魂夺魄,而台上的龙剑郎放下白燕菲的尸首,看着渐渐远去的黑白无常和白燕菲。他居然在台上又唱了起来:
异国情鸳惊梦散
空余情泪湿青衫

一叶轻舟去
人隔万重山
鸟南飞
鸟南返
鸟儿比翼
何日再归还
哀我可孤单

……
唱罢,再台上再亮了一个相。
已经快到门口的白燕菲,转过身来。黑白无常解开他身上的铁链,他也唱到:
休涕泪
莫愁烦
人生如朝露
何处无离散
今宵人惜别
相会梦魂间
我低语慰檀郎
轻拭流泪眼

……

唱罢也亮了一个相。
彼此相互见了个礼,从此阴阳永隔。


次日新闻:
粤剧名伶白燕芳胞弟白燕菲戏院猝死,数日前由他撰写的剧本由胞姊白燕芳搭档伶王龙剑郎主演。白燕芳表示弟弟走得很安详,算是为粤剧事业鞠躬尽瘁。龙剑郎则表示秉承白燕菲遗志,将粤剧发扬光大。此后龙剑郎与白燕芳共同召开记者会,表示将把白燕菲所有遗产成立白燕菲基金会,用于粤剧发展,二人也表示将开班收徒,希望有兴趣的新人来学习粤剧。

后记:这就是当年我和黑白无常结缘的经过,今夜的孤独令我想起了这件往事。而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开放三楼佛堂供人免费参拜。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3 21:04:00 +0800 CST  
焚香
我看见伤心的你
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
只得轻吻你发边
——张国荣《风继续吹》

今天,想起一些事情,就是当初开店的时候,请工作人员,我必须把店里的情况如实和他们说,当我提到店里会有“灵异状况”时来应聘要么觉得我是神经病要么就是害怕而离开,到最后只有田恬甜和老陈觉得我不是神经病,并且不害怕这些事情,说起来还挺感谢他们的,如果没有他们,这间“茶寮”我自己可撑不起来啊!所以,尽管是老板和员工,某种程度上,和他们也是没大没小的。
但是,同样在今天,我发觉似乎有点把他们“宠坏了”。因为我发现,我的东西被偷了,而我佛堂里抽屉的钥匙除了我就只有他们俩人有。
前几天是中元节,我和他们讲过一些故事,我有提到说很多法师都会收集人骨来做法器或者一些特别的法事,所以人骨的售价在法师圈子里很高很值钱,而我这么多年也收集了很多人骨,大都是破解邪法以后从对方处拿过来的。要么就是四处游历时捡到的,征询死者同意后用来做法事的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佛堂抽屉里不见了的就是人骨。我这里,唯独三楼佛堂不设监控,因为平日开放给善信祈福许愿,为不窥探他们的隐私,所以不设监控。这次,到底打开带锁抽屉的是他俩哪一位,真是无从查证。但,我心想不管是他俩任何一个,都肯定是有了难处才下这个手,算了,偷我的总比出去偷好,只希望不要贪得无厌。反正,人骨经我诵经加持,已经不能用在邪法上了。
夜里临下班前我开了个会。
“今天的会呢,主要是宣布一个决定!”
“老板,啥决定啊?是不是决定爱上我,提升我为老板娘?”
“小田,你就别傻了,咱老板才看不上你!”
“老陈!别插嘴!等我当了老板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
“行了,都别吵,我的决定是加工资而已。每人在基础上加百分之20,当月生效。”
在一片老板万岁声中愉快的结束了此次会议!
可是,第二天,我发现人骨又不见了!而且这一次不见的量更大,除了我用红绳绑起来的以外基本都没了。我差点没气晕过去。
我心想,我再忍一次!再有下次,我可真要生气了!
我今天睡得很晚,我在想,到底要不要把事情挑明了?
我的手机响了,打来的是田恬甜。
“小田,这么晚了,打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这……老板……我……对不起。”
“怎么了,慢慢说,不急。”
“老板,我偷了你的东西,很对不起你……我……”
“嗯,我知道是你们其中一人偷的,不够钱花可以和我直说,我也给你们涨了工资,没事,卖了就卖了吧,下次别干这些事情了,下次有事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我……我没卖!老板!”
“那你要我这么多人骨是用来熬汤么?”我一听她说没卖我就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
“这,这事也不算我的事,我……我……是帮别人偷的。”
“什么!?帮别人偷的!这你得快点说清楚!”
“你,方便么,我们一会儿就回店里!”
“你们?哎,行了行了,你过来吧!”
我穿起睡袍,下到楼下等她。楼下的鬼魂们都还奇怪我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跑下来了。我和他们道了原委,他们很知趣的暂时都回避了。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4 15:59:00 +0800 CST  
不一会,田恬甜扶着一个短发女孩子走了进来。她把那个女孩子放在了我的藤椅上,女孩身上有一股诡异的香味。那女孩子眼神迷离,全身泛红,衣衫不整,嘴里还吐着白沫。就是常人认为的嗨大以后的状态。
“老板……你看她……是怎么了。”
“还用问?这很明显,阳魂极弱,肯定是遇鬼了,看这状态,说不定还和鬼交合了呢。”
“那……那你还不救救她!”
“去,在楼上抽屉里取沉香一钱、酥油三茶匙,混合后装在铜杯里拿下来给我。”
她很快的就把东西拿了下来。我在那女孩眉心、舌尖、后颈、手掌、脚心各涂抹了一些,而后让田恬甜在她的胸口,小腹各涂抹一些。然后找一条棉线做灯芯,点燃了这一盏沉香酥油灯。
她终于醒了。
“我,我怎么在这里?”
“黄蕊,你可醒了,吓死我了,我去给你送东西,你门开着,倒在客厅,我怕是……所以……把你带来这里。”
“你们俩停一下,是不是有人需要和我说一下今晚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田恬甜小声告诉黄蕊:“还是老实和我们老板说吧,他已经知道我偷了他的人骨……”
“人骨是你要的?”我问黄蕊。
“对,是我!我要的!”她起身,就要离开。
“入屋叫人,入庙拜神。不说我刚刚救了你,你一句谢谢没有,单说你要我这么多人骨,你也应该给我说清楚啊!”我有些着急,倒不是小气,而是她要了我的人骨,又发生了今晚的情况,我有些着急。
田恬甜跑过去,拦着她,和她在门口耳语一会,转而她们开始争论,黄蕊推开她离开了。
田恬甜帮我收拾了一下,开始告诉我她了解的这个事情。
黄蕊是她的发小,感情很深。一直都“出双入对”,直至黄蕊找到了男朋友。黄蕊的男朋友叫做赵小刚,是一个很帅的篮球队长,马来西亚华侨,自从他们在一起以后,黄蕊和田恬甜聚得就稍微少了一些。可好景不长,赵小刚在一次意外中离世了。黄蕊每日以泪洗面,田恬甜看得心疼,每天下班后都去陪她。可中元节的第二天,黄蕊要求她想办法找点人骨,说来也巧,我中元节正好提到了有人骨,所以田恬甜就为了义气偷了我的人骨。起初只是要一些,后来越要越多,都是黄蕊要求的。黄蕊说拿了这些人骨,砸成粉末,混合檀香就可以和赵小刚沟通,尽管觉得怪怪的,田恬甜为了让发小开心,也就照做了,直到今晚,她看到了这个情况,才觉得事有不对……
“想个办法让那小妞回来,否则,你可得担上人命案啊!”
“老板,你别吓我。我有啥办法让她回来呀。”
“这样,你给她发QQ微信短信,总之力求她能看到,至于内容你就这么写‘还阳之法,老板有,速来,迟则不可还阳’发给她。”
“这能行么?”
“你敢质疑我么?你还不快发。”
果真,信息发了没二十分钟,黄蕊再次从家里赶来。
“你真的有还阳之法?”
“我不和你谈,我要和当事人谈”我一边说着,一边发了一条微信给田恬甜:“去三楼我书桌背后的罐子里抓一把黑豆,然后坐到黄蕊身边,并交代她一会叫来她男友后不许乱动。”经过加持的黑豆有隐身作用,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其实还是有些小人之心的,我以为她的所谓男友只是想骗黄蕊这么做来换取还阳的机会,只要看不见黄蕊他很有可能就回说出他的阴谋。
小田坐到了她身边。只见黄蕊从背包里拿了一个锦盒,缓缓打开,盒子里都是一些灰黄色的粉末。终于知道刚刚黄蕊身上的香味在哪里来的了,就是这盒子的粉末的味道。她取一金属小盏,盛了一些粉末,用火机点燃,须臾,一阵香气扑鼻,略有些冲,香烟缭绕间,一个鬼魂从烟中渐渐清晰起来。
“小刚,你出来了!”黄蕊叫着,但那个小刚似乎根本听不见。
“你是谁?我在哪里?”那个鬼魂问道。
“我叫孙韬,一位居士,来帮你的!”
“帮我?我已经死了,怎么帮我?我只想多陪一陪我的爱人,她每天在悲伤,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陪她更久一些。”他边说,还在一边四处寻找。
“小刚,你找什么,我在这!”黄蕊又叫起来,被小田按住了,依旧那个小刚还是根本像听不见看不见一样,继续四处张望。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的女朋友黄蕊,你怎么会有她的香。”
“她用的人骨都从我这里来,我把这些拿回来很正常,我是来帮你的,你不要太紧张。”
他思考了一会说:“相传,秦汉时期有谶纬之学,本用于预测吉凶,但后来方士为求沟通阴阳,便设一方秘法,以人骨研粉加檀香祝咒焚之,可沟通幽冥。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此法失传,直至晋时方有犀角香一法可使常人沟通幽冥。我中元节回来后看见蕊蕊伤心到茶饭不思,我只能告诉她这个方法来让我留下,我知道我过期不回地府必受大刑,但只要能多陪她一天,就是一天。她并不知道我过期不回地府会受到刑法,请你不要告诉她。”
“你现在岂止是要受刑罚?你可知道人骨香失传原因就是‘焚人骨香者,替人赎其罪。请来阴司鬼,挫骨复扬灰’。”我打断他的话。
我发了一条微信给小田,让她把黑豆撒向门外。这时,赵小刚才看见了刚刚就在身边的小田和黄蕊。小刚和黄蕊拥抱在了一起。
“你们俩知不知道,人骨香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但凡焚烧人骨香,焚香者必须替所焚烧的骸骨承担生前罪业,而请来的游魂必定在一定的时间内会灰飞烟灭。所以,才会弃用人骨香通灵之法。不管你们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方法,现在你们两个人都不能回头了。”
相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顿时无言。泪,比刚刚更湍急。他们二人双双跪下。
“孙老板,我知道我叫田恬甜偷你的人骨是我不对,但请你设法救救小刚,我不会再哭了,我不会再让他担心,你想办法让他不要灰飞烟灭!求你了!”
而我深知,我一个凡夫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神通去扭转前辈们都无法扭转的结局?我不忍心看他们这些哭脸,一句话没说走上三楼读经去了。
楼下,两个爱人做最后的相拥。而田恬甜则跑上楼对我骂个不休,说我见死不救,说我小气……
突然,我灵机一动,跑了下楼。田恬甜赶忙也跟了过来。
“你们别哭,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地藏经》中曾经记载光目女救拔母亲的故事,光目女为救堕入恶道的母亲,发宏愿愿度尽百千万劫三恶道中一切罪苦,遂母亲得脱离恶道。如果,你有这个信心,发下一个宏愿,或许仍能有一线生机。我这有水晶瓶,魂魄可暂居其中,希望你们能在一段时间内解决你们的问题。”
说完,我留下他们回二楼休息了。等到我第二天开门时,他们俩已经走了,而田恬甜似乎还是很不开心。我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岂是我所能逆转。只望,他俩能有所解脱。

一段时间后,有一则微博:
马来西亚怡宝某义冢出现一脖戴水晶瓶的中国女子,义务为义冢打扫诵经,当地人为感谢其功德称其“中国大伯婆”。
(注:伯公、伯婆,为福德正神即土地神的别称。)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4 16:00:00 +0800 CST  
痴奶奶

时光已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张帝《往事只能回味》

(知道了黄蕊的近况,她现在在马来西亚过得很好,田恬甜这才和我多了两句话,脸上也再次多了笑容。)
痴,在两广方言中有疯癫、不正常的意思,多贬义。就在我们这条街上就有一个痴奶奶。她应该已经是年逾古稀,但用鹤发童颜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她无儿无女,住在一间政府安排的旧公房里,衣食全靠政府和善心人士接济。平日疯疯癫癫常说些有的没的,又或者口中念念有词,大多数邻居都很讨厌她,不愿意和她说话,她走过门口都把她赶,她也不生气,悻悻笑一下,便自顾自找一个角落,蜷缩起来蹲在那里望着路人笑。
不过如果稍微细心点的人会发现痴奶奶曾经应该算是一个名媛,因为尽管她精神不太正常,衣着也破烂不堪,但是她只要出门都会把头发梳得很顺。而且,她一定会挂一副老花镜出门,偶尔捡到人家落下的报纸便如获至宝,认真的翻阅起来。甚至久不久来到我茶寮门口,用极度渴望的眼神望着我的书架,我曾经邀请她来店里坐着看书,但她总是借了书就回家或者蹲在外面。翻书的动作很轻,每次还书都会用手轻拍一下书本做掸灰尘状后才交到我手上。
她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不知就这样痴傻的度过了多少岁月。这条街上还不乏一些可恶的熊孩子。这位老人家很怕蛇,这些熊孩子就拿一些玩具蛇吓她,周围很多大人见到痴奶奶被吓得满地打滚屎尿乱流居然此起彼伏地大笑起来,直到有好心人出面阻止才停止。而痴奶奶每次受到惊吓过后都会躲到角落里面哭,看着她满是风霜的脸庞上布满泪痕,心真的似乎被敲打了一下。
某日,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餐馆,是一家广州人的粥铺,叫做“醉天仙”。但不知为何,痴奶奶似乎对这间粥铺很有意见。因为从没见过她对哪一家店铺骂骂咧咧或者表现不满,而她这回一反常态,从粥铺宣布试业一个月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久不久走过店门口吐口水,甚至于有时候夜间跑到人家门口拉一个。还有一次,店老板夫妇俩收铺离开,她居然跑过去把两人泼了一身的尿,气得那夫妇俩差点没拿棍子揍她一顿。
那一晚,他俩提早收铺,准备第二天要正式开张了。他俩来我这里,点了壶茶,要了一笼烧麦,当来我这联络邻里感情。
“哟,老板,你这个店古色古香,还挺不错的啊,有味道,生意该还不错吧。”那个老板娘问我。
“还行,我这都是街坊邻居或者那些小资们来我这里躲清净的,都是朋友们给面子咯。”
“老婆,你看老板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门口那对联觉得邪邪的。”
“嘿,你怎么说话呢?”老板娘制止道,“这位老板,你别介意,我老公是做厨房的,不会说话。”
“没事没事,久了你们就会知道我这对联的意思啦——对了,这么说您俩这店可是靠老板娘你撑起来的啊,老板你有福啊,有个好老婆。”
“对对对,你别说,我一个厨子有今天全靠我老婆。我原先在广州就只是开一个宵夜摊从夜市做到第二天早市也只是赚两餐钱,我老婆和我在一起以后,我就越来越能赚钱,算是和我挨过来的啊!天下第一好老婆。”说着喯一下亲了老板娘一口。
“行了行了,都老夫老妻了,别丢人现眼。”
“哎,老板娘,有一个人愿意在随时随地都表达爱你,那是幸福。”
……
一聊就聊到了十点多,他们离开回家,并给我留了请帖,邀请我明天一早去他们店里参加开张的宴会。
第二天,他们的醉天仙正式开张。他们熬的粥确实香,客人络绎不绝。我留意到他们店里有一排包厢,进那里的客人真是非富则贵,看来他们这里还有私密菜单哦。正在用餐的时候痴奶奶又来了,不知道她去哪里偷了一只公鸡,割了脖子丢到他们店里,半死不活的鸡扑腾得店里有点狼狈。老板娘似乎被这个情况吓到了,尖叫着躲到了厨房里,老板见状冲了出来,拿着扫把就想打痴奶奶。我见状赶忙去阻止,这时候痴奶奶居然尖叫着向我茶寮方向跑去,我安抚了醉天仙的老板,赶回店里看看痴奶奶。田恬甜告诉我痴奶奶跑上楼了,我追上去,原来她在三楼佛堂里,对着佛像磕头,她一边磕头一边念着佛号。不知摆了多少下,她爬起来抓了几个供果就跑。追下去,她跑回家了。
而这一天夜晚,静得出奇,连往日的游魂们都没有出现。我见此便提早回房休息了。深夜,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随后紧接着的是一声声警笛和嘈杂的人声。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睡袍跑下去一看究竟。
在痴奶奶家的方向聚集着警车和救护车,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我跑了过去,见到痴奶奶趴在地上双目圆睁七孔流血,尽管医生仍在尝试抢救,但我知已回天乏术,她的魂魄已经离体。看起来是受到惊吓死的,但奇怪的是我并未听到勾魂使者的锁链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大半夜一声尖叫,然后就死了一个人,所有人都把怀疑的苗头指向了似乎唯一和痴奶奶有仇怨的醉天仙的老板。
收了尸体,大家也都四散离去。并且经过一整晚的调查,警方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醉天仙的老板也只是配合了调查便返回店里。街坊一场,我在早课时为她烧了些衣纸,并做施食,希望她能去得安乐。
又入夜,我刚刚想落闸,看到在醉天仙门前站着一个白发游魂,游魂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新的寿衣。忽然她转过脸,冲我微笑并点点头,看她似曾相识,不过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她缓缓向我走来,尽管有些蹒跚,但步态不失端庄。她走近我才看清,她,是痴奶奶。
她近前,先是微微鞠躬,道:“小孙老板,谢谢您为我烧衣,使我不至于衣不蔽体。”
“奶奶,您客气了,街坊一场,这不算什么。”
“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艾草青。”
“艾奶奶,您进来坐,我这夜里都是很多游魂来歇脚的。”
“好的,恭敬不如从命。”
坐下后,我开始在楼下点起檀香。这时才仔细看了看她,她生前痴傻,但死后舍去了身体的四大不调和各种挂碍,反倒意识清朗起来,一般痴人死后都会如此,亡魂恢复正常意识。她肯定在收衣时又打理打理了自己,古稀的她,不尊重的说一句还是风韵犹存。
“艾奶奶,我想冒昧的问下您的死因。”
“我是被吓死的!”
“吓死?”
“对,被吓死的。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力所能及,必定相帮。”
“这个说来话有点长,你不妨倒两杯茶,我和你慢慢说。”
茶香已扑鼻,她向我说出了她的故事。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8 15:20:00 +0800 CST  
她,生于1940年。是广东的一个富家千金,知书达理,琴棋书画虽说不是精通,但却也是略懂皮毛,还留学英国,算是一个充满新思维的新女性。而且,她唱歌很好听。1964年,她24岁,尚未出阁,当时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如果还是待字闺中真是会被戳脊梁骨。这时,她爱上了一位新闻记者,他是个穷小子,但胜在文笔好,他写的报道和杂文深深的触动到了她心里埋藏了24年的春意。他小时候经常经过艾家的宅子,用小石子砸在院子里的艾草青,似乎他们也喜欢这种打闹的游戏,也算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这一对才子佳人,私定终身。艾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也是有一家商行,他们看不起这穷酸女婿,尽管如此,艾老爷依旧是拗不过女儿,1965年,他们便结婚了。可一年之后,中国大地席卷起一阵大风暴,这一阵风暴一夜之间摧枯拉朽,把一切都卷了进去,而艾草青的家正是需要批斗的对象。这一个穷酸女婿,趁着这一场文化大革命的东风反出家门,做了一个革命者,亲自批斗了艾氏家族。他们家被“流放”到了我们这岭南小城。
此时,她已经怀孕了,而他并不知情。将近三百个日夜的煎熬,这个孩子居然能熬过去了。那一夜,牛棚里,她自己生下了肚子里的男孩。由于她的营养极度缺乏,孩子很瘦小,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凭借着伟大的母性本能,把孩子的脐带咬断,并抱起他喂了他一口奶。她端详着自己的孩子,生怕缺了损了。还好,除了左耳后的一个倒月牙形的胎记,这孩子还是生的全须全尾的。哎,实在是体力透支,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躺在了卫生所里。但,孩子不见了。她扯去手上的针头,跑去问卫生员。卫生员告诉她,她的孩子是资本主义余孽,坚决不能吃她的奶不能被她养大,他们把他送给了一个贫农家庭。她想尽一切办法,想去找到自己的孩子。久而久之,她便疯了。直到生前最后一刻,她还是个疯子。
“那这些事和你被吓死也没什么直接关联啊?”我开始有些着急想知道答案。
她继续说着她的故事。
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孩子,尽管她已经疯癫到近乎忘记了丈夫的样貌,但记得孩子的胎记。她见到了,终于见到了,那一个倒月牙形的胎记。这一个孩子,就是醉天仙的老板。她疯癫混乱的脑子里,浮起了一些尘封许久的记忆。这个孩子的样貌,和她的丈夫真是一模一样,尽管她的丈夫对她们家犯下了罪,可是一个曾经深深爱着的人,不管怎么样,她恨不起来。而且,这一个孩子是她身上的肉,也是丈夫的血。错只错在当时的意识形态。
儿子不是问题,但他身边的老婆却是一个大问题。她留意到那个女人的双眼,有她最最惧怕的一种目光,这一种目光这一种眼神,绝对不是人所能有的,她确定自己的儿媳妇一定不是人。这并不是所谓的婆媳矛盾,因为艾草青从小就怕蛇,对蛇的眼光她太熟悉太熟悉。她捣乱、她歇斯底里,她用自己的方式打算赶走这个媳妇。但最终,在死的那天晚上她亲眼见到在醉天仙店里的儿媳妇现出原形,最终被吓死。
聊了这么久,她也该走了。
而她想拜托我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所谓的儿媳妇从她儿子身边赶走。
这一夜,我是不怎么睡得着。在思考,因为照我看来那个老板娘虽然是有些妖娆,但她眼神清澈澄明,就算是妖也不会是什么凶恶之辈。我在想,怎么处理这事情。
我爬起来走上佛堂,加持了一张纸条,把我要说的话用手指书写在纸上,内容只有有修持的人或非人等能看见。把纸装入信封,写上了“醉天仙老板娘亲启”,便谴一游魂从门缝送进醉天仙里。
第二夜,他们夫妇如约而至,我也请来了艾奶奶。艾奶奶并不像那些坊间妇人,尽管见到了儿子很激动,但她压抑住自己,只是再次讲了她的故事。我并不习惯这些相认的温馨场面,我只是躲在楼上听着楼下的动静。
直到他们叫我下来。
他们显然已经母子相认,但老板娘却呆呆的站在一边。
“孙先生,我家婆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人。”
“我不是你家婆,我求你离开我儿子,你别害他!”
“妈……她对我挺好……”
“儿,你别心软……”
“你们都等一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我尝试去做一些,我听了奶奶您的故事,我们也来听听老板娘的故事吧。”
我请老板娘慢慢说。
她便娓娓道来了她的故事。
她化名韦清丽,是一条五步蛇,修炼三百年方成人形。而艾奶奶的儿子,当时被一户顾姓人家收养,取名顾源。那一家人改革开放后一直做宵夜摊,顾源也算是子承父业。而他俩就是在宵夜摊认识的,她当时是刚成人形没多久,没有钱,也傻傻的,对人世间的一切都不习惯。他见状也收留她做小工,尽管他并不了解她,但他一心善念,帮她教她。日久生情,她决定委身顾源。顾源是个殷实商人,从不坑蒙拐骗,但是生意却一直不好。她想了个办法,她本来是蛇,又有了法力,她决定去野外捉一些有修行的野物做粥专供达官贵人。因为有修行的野物都形象独特,起初没人敢尝试,但久而久之很多有钱人抵不过这些美味的引诱,他们的生意开始好起来,逐渐名声在外。直到最近他们把店开到了这边。因为她知道在这边野物更多,生意会更好,店里的包厢就是专给达官贵人品尝稀有野味的。她真的是全心全意对待顾源。
艾奶奶去世那一夜,韦清丽是刚成人形,还要久不久现出本相,谁知这几秒钟的现原形就被艾奶奶撞见了……接下来的事前文已表。
“行了,故事听得差不多,我说两句吧。”我请老板娘坐下,又道“现在是这样,顾源愿不愿意和韦清丽分开。”
“我不愿意。”
“不行,儿子,你不可以……”
“停!我叫到再说话,别捣乱。”
“妈,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我也爱她,如果没有她我会很难过的,你已经走了,你还想让我失去一个亲人麽?”
“嗯,老太太,你听听,你是不是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不开心?”
老太太沉默了。
“我有一个办法。其一,老板娘的确是吓死家婆的罪魁祸首,这个账得算。其二,滥杀有修行之灵物,这个账也得算。其三,身为异类,欺瞒夫家,这个账也得算。那么,第一,我要取你毒牙,等于要你一命。第二,我要毁你内丹,收你法力,让你不得再行滥杀之事。第三,我要取你蛇胆,断你蛇根。这三件如果你能挺得过来,那就还有第四件,你如果还要和顾源一起就必须佛前起誓终生不可害顾源,店也必须在我的势力范围之内。”
老太太思考了一下连连点头,她信我。夫妇俩商量了一阵,也答应了。
当夜,我在佛前完成这一系列事情。实在耗费极大体力。并且我征询艾奶奶同意后为她做了超度,让她免受游魂之苦。
我一直休息了三天,除了开门和吃饭,我都在睡觉。期间收到一条短信,是韦清丽发来的:
孙居士,谢谢你。尽管我老公还在认为你是为难我,但他并不知道。妖和人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能怀上孩子,就算怀上也会夭折。你毁我内丹,拔我毒牙都是为了替我了解冤孽,你还留了一些防身法力给我。取我的蛇胆是最危险的,但危险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不是你慈悲救度,我还需七百年才能褪了妖胎得育人种。如今,你冒着中毒之危,替我提前脱胎换骨,我成了一个略有小法力的三百岁凡人。感恩你的功德。

本地新闻:
痴傻老妇街头暴毙,疑为精神分裂不堪折磨精神崩溃而死。生前曾大闹粥铺,真是疯子也泼辣。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18 15:21:00 +0800 CST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旧日艳丽已尽放
曼珠沙华
枯干发上
花不再香
但美丽心中一再想
——梅艳芳《蔓珠沙华》




对面开了一间花店,店主是一对姓陆的夫妇,很年轻,约莫也是三十不到的年纪,打扮很有小资情调,言谈间也十分浪漫。也算是一对很知人情世故的年轻人,刚一到来就和周边的人熟络起来。
那一夜我收铺时看见他蹲在他店铺的门廊下,神情有些黯然,眼眶似乎过分的湿润了。我没有打算去询问他的情况,因为我知道一个男人在悲伤的时候绝不乐意让另外一个男人来分享。不过我依旧觉得有需要再关注一下事态的变化,所以收完铺我便留在一楼,通过窗户时不时了解他那边的情况。
大约是半个小时之后,一阵引擎声打破了宁静,一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敞篷跑车驶进了我们所在的街道,我往外望去,车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我不认识,那一个女人却似乎是对面花店的老板娘,但是和以往的她有些不同,打扮得浓妆艳抹分外妖娆,低胸装露出的半个酥胸大概是个男人都会因此起一丝绮念。奇怪的是老板娘和车上的男人很亲热,却对于蹲在门廊的老公视而不见。她或许是醉了,纵使陆先生迎上来她也依旧在和那男子调情。似乎我大概能理解陆先生为什么今晚是这样的神情,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不是应该为此一战么?当然了这或许只是我的观点,陆先生扶着满面绯红的太太回到了自己的店里,临别时陆太太还给了那个开车的男人一个深深的舌吻,我的天,这真让我难以接受。
那天晚上后我对陆太太便没了什么好脸色,因为我是从心底鄙视这种不忠诚于爱人的人,不爱你可以离开,但是以自由之名行苟合之实那边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或许夫妇俩并不知道我见到了那一晚的一切,他们应该觉得我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人,实际上我只是容不下一些我认为不那么正确的事情而已,自此他们也不再来茶寮。
而夜里时不时还是发生那晚一样的事情,不同的是似乎陆先生并不是每一天都在门廊下等她,当然了我并没有去偷窥什么,只是我在房间听见在那晚停车的方向传来淫声浪语,估摸着再怎么开放也不会当着自己的丈夫的面吧?实则陆先生可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要是换一个人知道他这样的遭遇一定要怀疑因果论是否真实不虚了。
陆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一批花,小三轮拉来的一车鲜红色的花,那一种红虽然鲜艳而热烈,但却隐含着一丝阴翳,这一种花就是日语中的彼岸花,她还有一个记载在经典中的名字——曼珠沙华。每次这种花虽然进货量奇大,但似乎并未在货架上售卖,而且进货的时间似乎也是越来越频繁,看来这两夫妇一定是很喜欢这一种花。
“孙老板,你好!”刚刚卸完货的陆老板提着一个袋子探头探脑的往店里走来,跟随着他的还有一股香味。
“嗷,陆老板,很久没来了,来来来进来坐。”我不接受他的老婆而已,对他我并不抗拒。
“我来喝口茶,吃点点心。”
“行,没问题,今天茶免费,只收点心钱。”
“也不白喝你的茶,给你带了礼物了。”说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我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块老熟度很高的沉香,油分充足,原来香味就是这块沉香散发出来的。
“唉,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你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边说我边请他坐下。
“我给你这个礼物也不是白给,换你一壶茶,也想问你要一些东西。”
“那你先说你找我要什么吧,我不一定有呢。”
“您应该有的,我想要虫屎茶。”
“虫屎茶不贵呀,也不值你这一块老沉香啊。”
“我要的不是普通的虫屎茶,而是血砂。”
“这个……”我听了他这话有意思惊诧,“你要血砂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拿来泡茶喝的,据说血砂能让人回心转意……呃……”他吞吞吐吐的,有些失措。
“行了,您先喝着吧,我要招呼别的客人了,血砂的事暂时别提了,沉香你还是收着吧。”我拒绝了他,显然他很失落。
所谓虫屎茶其实是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一种饮品,山民们用野藤、香木、带枝茶叶堆成一堆引来许多小黑虫子,虫子把那些食物吃完以后排泄物和剩下的茶渣就是所谓虫屎茶。而血砂就是西南少数民族蛊师蛊婆们通过加入血液和蛊渣(制蛊以后剩下的残渣)配合一定咒术之后而成的虫屎茶,平常是用来给蛊师蛊婆们增强功力的,也有用来解蛊的,很显然陆先生并未说出他真正的目的,但是他也聪明,知道附近法师解蛊的就是我,我也一定有大量的血砂。
但是我也佩服他锲而不舍的劲头,换着各种方法来求我,沉香不行换各种各样的念珠,念珠不行换各种各样的珠宝翡翠,总之是尽量投我所好,不过我依然是拒绝,一直这么求求了小半个月,直到有一次我和他拍了桌子,这一条街的人谁都没有见过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自然也知难而退了。其实不是我小气,而是他始终不肯透露真的原因,实际上只要他照实说,不违背道义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何须用这些宝物来换?
经过那次强烈拒绝我终于获得了“安宁”,当然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一份安宁是短暂的,这一份短暂的安宁竟导致一场不小的风波。
某一天我破天荒的下楼和鬼朋友聊天,这一下来可倒好,我发现居然少了三个“不良少年”,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个新鬼已经差不多有一个多礼拜不来这里了,而且据一些老鬼说他们最近行踪有些诡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新鬼一般都会把我这里当做“避难所”,因为他们不想投胎或者有事情放不下,我这里就类似恶人谷一样,只要躲在我这里就不会受外界的侵害,也不会被动投胎,他们冒着危险偷偷跑出去有可能是去做什么坏事,这不免令我担心。
“咻咻咻”这时门外很快地闪过三个黑影,尽管如此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出来就是那三只新鬼,可是按照他们做鬼的时间怎么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太奇怪了,要把他们抓回来问问,我示意几只老鬼帮我做这个事情,他们当即就追了出去。这一追就是半个多小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担心也随着秒针的滴答而越来越重。
“回来了回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几只鬼赶忙报信,但是语气竟不是战胜方的雀跃,仿佛带着一丝惊恐和诧异。关切地跑出门外,探出脑袋一看那三只老鬼竟互相扶持着一瘸一拐地回来,衣衫褴褛并且浑身伤痕。
“怎么了你们几个,有抓鬼道士抓鬼?”
“抓你老母啊,都是那三个臭小子干的!”其中一个受伤没那么重的鬼说。
“不至于吧,你们三个最少也做了七八十年鬼了,怎么会被那三个不到半年的鬼打成这样?”我一边把他们扶进来一边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那三个小子……有什么……什么奇遇…….力量比我们大那么多…….你……你自己处理吧……对了……帮我们做施食……要不然不知道等多久才……才好得了。”一个老鬼气喘吁吁地说。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这几只新鬼居然突然变得这么奇怪,莫非有人利用鬼魂做坏事?这可是一件大事,看来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我爬上瓦顶打算登高望远,却一无所获。正当我即将下楼的时候,我看到对面花店的瓦顶已经被拆了,他不知何时已经把瓦顶改成了一个伸缩棚,棚底下是一盆挨着一盆的曼珠沙华,对面的楼顶俨然一片红色的火海,要不是今天爬上来我还无缘得见呢。可是花海之中似有鼠辈在窸窸窣窣,定睛一看竟是几只鬼魂匍匐在花盆的间隙里似在舔舐些什么,我刻意咳嗽了两声,那几只鬼也被惊着了四散躲藏,看样子不知是哪里的新鬼。这和那三只新鬼突然变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正当我在思索时陆先生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上楼查看,发现我在看着那片花海慌张地把伸缩棚拉了下来,完全遮挡住了我的视线。那几只躲藏着的鬼并未离开很远,趴在相邻的两座楼的楼顶上对着棚下的花虎视眈眈,其中几只还在流涎。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27 13:46:00 +0800 CST  
“你们这几只小鬼,不可伤人吓人,否则决不轻饶。”说完还持咒数句算是展示实力,几只鬼见状当即就消失不见了。陆先生定不寻常,他的这些花更是奇怪,有朝一日定要知道个究竟。
第二天早上我却特别的忙,第一次感受到客人络绎不绝是什么样子,本来还想着去求证一下他楼顶的花圃的事情,但竟无暇顾及了。今天似乎大多数客人是穿白大褂的医生,似乎还是中心血站的医生们。其中有一桌坐的比较近,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是中心血站失盗了,这段时间频繁的出现血浆被盗事件,这才需要突然外出呼吁献血,现在警方还没有对外宣布,所以还算是秘密。哟呵,偷金库我就见得多了,偷血库还是头回见呢,难道是有僵尸?
一天就这么过去,一直收拾到夜里两点多,我真的把查证花圃的事情全然忘在脑后,直到收铺前发生的一件事……
陆太太一如既往醉醺醺地蹒跚而至,当然了还是带着些狂蜂浪蝶,将车停在他们楼下,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如以往的干柴烈火,似乎是那个男的不愿意了,匆匆告别,头也不回的开车走掉。而陆太太仿佛是嗨了药一般,摇风摆柳地向茶寮走来,边走还边似宽衣解带,脸颊上的两团红晕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显然在对我发情,可是她双目无神,更似不由自主。
“你们几个把她控制住!”安排几个鬼魂立马把陆太太给摁住不再让她有进一步动作。
跑上三楼拿瓶大悲咒水把她淋了个遍,这时她身上蒸腾起一阵红雾,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不停地抽搐,但是眼神却清澈了不少,口中含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行,马上扶你回去”
“谢谢……”
说着就把她扶回她家,刚刚到了楼下,恰好她老公下来开门,我才意识到我扶着一个近乎袒胸露乳的人妻,正想着什么话去解释这个情况。倒是陆先生先开口,一把把我推开,抓着他妻子的肩膀,面目狰狞地厉声问道:“有没有做!今天有没有做!有没有和三个以上的男人做!说!说呀!”
虚弱的太太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我刚刚想插话,他竟转而抓着我摇晃起来,慌忙说:“孙老板你来,你和她做,你上她,快啊!”
“啪”我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骂道:“你是不是变态,腌臜不堪的东西!”这一对肮脏的夫妇我也算是走了眼了,在这里呆多一阵也是不自在,愤然拂袖而去。“嘭!”一声关上门,蒙头大睡去了。
可不一会我竟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可这一阵敲门声着实奇怪,一下一下间有些时间间隔,并不是那种“咚咚咚”连续急促的敲门声,大半夜敲门当然是有急事,却又敲得这么不紧不慢,难道是那些鬼来搞什么恶作剧?本来不想搭理的,可是这一阵敲门声持续不断的一下一下的敲,还是下楼看看吧。
一开门,竟是陆太太趴在门前拖着虚弱的身体在敲门,见我开门,她马上抓着我的脚,说:“救……救……救……救他,阻止他……”说着递给我一张他老公的照片,就晕倒过去了。
我顿时如入云里雾里,不过既然她来求救,我再怎么不齿她的人品我还是要救人的,把照片给鬼魂们传阅,当即就安排他们替我先把人抓回来再说。
救醒了陆夫人扶她坐在藤椅上,渐渐恢复的她打开了话匣子。她说:“孙师傅,你一定要救我老公。”
“我真是看不透你们夫妇俩,到底谁忠谁奸了,真是脑子不够用了。”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
“也别这么说,虽然私生活是……不过也不至于死罪”(虽然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不那么想)
“其实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亲眼所见还会有误会?”听到她的“诡辩”我又有些生气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花神残卷》?”
“花神残卷?就是传说中花神升仙时遗落人间的一部记载各种花的神力的古书?不过这不是一个传说而已嘛”
“这并不是传说,《花神残卷》的真本就在我丈夫手上。”
“啊?”
“之所以我说我早就该死就是因为《花神残卷》,就因为它我又苟活了三年多,就像他妈的发情母狗般活着!”
“你别激动,慢慢说。”
“我是一个癌症病人,应该死在三年前,但是我老公用《花神残卷》里的禁术救了我,书上有七页所谓禁术,其中一项就是还阳,书中有载‘曼珠沙华,大乘宝华也,具神通,南蛮植于血砂,取蕊为香,涂之鬼差不闻,故得不死。男用香需日采三处子元阴,女则反之,此术行之,男不能传代,女不能孕育,当知一日不采,需戮七人,各取脑髓舌血方得无咎,切记。’,我就是靠这些香水苟活到了今天,每每深夜午间气血翻腾欲与人为交,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用了这个香水的副作用。”
“怪不得那天他来问我要血砂,原来如此,那你今天难道是没有采足元阳,所以他……”
“是啊,所以我怕他跑去杀人,才叫你救他阻止他,中心血站的血浆也是他偷的,他自己试制血砂,他已经越陷越深,为我不值得。”
“哈,原来那些鬼是吃了你们的血砂才会上瘾和发狂的。其实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用了血站的血制作血砂会直接影响献血人的运势的,算是一种造孽啊!可是如果阻止他,你就会死诶。”
“死就死吧,这种日子也过够了,呵呵呵。”
话音刚落,几只鬼就驾着陆先生回来了,这时他正在不住的挣扎,口中念念不断:“我要杀人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我又揍了他,对于男人简单粗暴似乎更方便一些。
“孙师傅,你就放了我吧,我要杀人,我要救她,再不杀人取脑髓舌血她就要死了……”
“你有问过她吗?你给她的是她想要的吗?正如她说如发情母狗一般活着真是她要的嘛?”
“可是,她会死的!她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这么一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毕竟爱入了执着,又岂是我这三言两语间能够解得清楚的。
“老公”陆太太插话道,“不要再错下去了,生死无常,恰如花开花落,你不曾因花落而悲伤,也不应该为我的离去而难过,你问问你自己,三年来我们开心吗?”
“可是……可是……你还在啊!”见陆先生不再挣扎,我便示意那些鬼放开他,他当即跑到了太太跟前,啜泣地抓着太太的手不舍放开。周遭的我们对这一幕无不泪目,这何尝不是一种悖论,活必须肮脏而苟且,死却又难舍且锥心,生死此处已不再是生死,而是各自立场的博弈,总之无论哪一方的论据都那么不容驳斥,站在他们俩各自的立场,似乎都并不是从坏的心出发的。
“老公,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违逆过你的意思,这一次我真的想走了,老公听我的好吗?”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条项链,拿着上面坠着的戒指又说:“要记得这个戒指的誓言啊!”这是满脸泪水的她露出一种由衷灿烂的笑。这时陆先生点点头,也露出笑容,深夜里的一双小脸竟似日光般绚烂。我猜这个戒指定是他们的盟誓吧,三年了才拿出来,只有他们俩才知道这三年间经历过那阴翳又纠结的一幕幕。
“孙师傅,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告诉我洁净之法,我想最后的夜里把最干净的我交付给我的丈夫,我相信我自己就是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她这个请求我无法拒绝,我告诉她以甘露水以及七色花沐浴,并诚心点灯回向自己身上所有冤孽血,这样应该就会回复干净纯洁。
是夜,楼上灯火摇曳,花海之中当是最后的快乐,或许到了这种时候,此时无声胜有声,最后的互相给予互相索取,最后的一次水乳交融,祝福他们吧!
……
原以为故事到此就会结束,但是第二天早上我上楼修葺那天被我踩坏的瓦顶,这时我看到二人就裹着被子睡在曼珠沙华之中,今天的曼珠沙华红得真是喜庆。仔细一看,陆太太的小腹竟有红光闪烁,这分明是有报恩投胎的征兆,莫非一夜春风便梦熊有兆?
果不其然,本以为第二天就要去世的陆太太竟然又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月,而且她真的怀孕了,肿瘤竟然也消失无踪。看来忏悔的愿力不止能使枯树开花,还能救命,未来的路我不能帮他们走,但是照如今这么看,前景是美好的。



某日新闻:
晚期癌症患者患病三年未死,竟于近日成孕,检查得知肿瘤消失无踪,癌症自愈。专家称此事不合科学定律,应该是前医院误诊。虽然如此,患者为感恩于自己的花店开展送花行动,名为“无限大爱,最胜曼珠沙华”,至此门庭若市,一时传为佳话。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4-27 13:47:00 +0800 CST  

八 为食鬼

叉烧包
谁爱吃刚出笼的叉烧包
谁爱吃刚出笼的叉烧包
还有那莲蓉包 猪肉包
玉薯包 豆沙包 应有尽有
——徐小凤《叉烧包》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又有云:“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餐在中国人的生命中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我对早餐的记忆带着一股浓浓的酥油味,每天一早上师都会端着酥油糌粑叫醒想赖床的我,当然了我没有告诉过他其实叫醒我的是那酥油的味道不是他苍老的声音。上师还有一个常人不太喜欢的习惯,他喜欢吃完东西以后嘬嘬手指,按他的话说一切都是大自然给予的不能浪费。到了这座城市我开始习惯另一种早餐模式,也许两广人的基因并未因我住在西藏十几年而被磨灭,我开始喜欢熬粥,每天早上软糯的热粥下肚,不会撑,但是为我提供了整个上午的能量。当然了,几乎所有地方都会有贩卖早餐的小贩,这座小城自然也不例外,这一个故事就是有关于一个卖早餐的小贩……
每天早上我将要早课的时间丽姐就出摊了,推着她那已经不再崭新的铁皮车,由于车坏了一个轮子所以她推车的声音我总能认出来,偶尔我会在窗户边上和她打个招呼,她也很热情的回应。丽姐是个单亲妈妈,据说她原来是国营厂食堂的员工,但是厂倒闭后失业了,凭借着在食堂里和老师傅学的手艺做起了早点小贩,别看小小一个摊子,就是这个小摊子撑起了她的整个家庭。丽姐还保留着厂里食堂的老习惯,只要接触食品都要穿白大褂带白帽子,这是她出摊的标准打扮,无论每天收摊时这身工作服有多脏,第二天总是会再次白白净净的出现在大家眼前,如果不是那个米老鼠的补丁,我猜大家都会以为她每天都换了一身新的白大褂。
今天我起得比以往略早,所以我心血来潮打算下楼做一做伸展运动。我正做些运动呢,不远处便传来了丽姐铁皮车的声音,不过今天这声音的节奏似乎有些不同,丽姐走近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脚有些跛。
“丽姐,你的脚这是怎么啦?”
“哎呀,别提啦,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昨天扛面粉一个没注意就把脚给扭了……”
“来来来,我帮你推吧!”我撸起袖子就要帮忙,丽姐却把我一把推开,并说:“哎呀,大老板,你忙你的忙你的,我这车不好推……”不过她拗不过我,最终接受了我的帮忙。说实话她这车还真不好推,又沉而且还坏了个轮子,要不是练过那么几年武,估摸着今天这忙还真就帮倒了。
她的摊点是所谓“走鬼”摊点,就摆在小街和大路交界的小学旁边,今天她因为脚跛的关系来得晚了些,但是不同于往常的是她的位置并没有被霸占,反倒是周围摊点见到跛脚的她纷纷围了过来并关切起来,一口一个丽姐,有的说家里有祖传药酒,有的说某某品牌的膏药有奇效,有的还说马上去给她卖一个什么活络油,总之都挺担心她的。反倒是她不好意思了,总觉得麻烦大家,婉拒了大家的帮助。时间也差不多学生们就要来买早餐了,我与她告别,临走她为了感谢我今天的帮忙硬是给我塞了两个花卷。我开始往店里走,这时丽姐开始催着大家回去打理自己的摊子,她自己则有条不紊的开始了她今天的工作,这个时候她圆嘟嘟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
九点钟老陈来上班了,他开始准备一天的点心和食物。这个时间应该也是丽姐收摊的时间了,我怕她收摊也不方便,帮人帮到底,我便往学校方向走去。临近学校时我发现卖早餐的地方有一大群人在围观,而且听声音似乎有什么争执呢,我赶紧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人群实在是太拥挤,里三层外三层,我根本挤不进去,不过凭借着身高优势我还是能看到人群中发生了什么,丽姐守在她的铁皮车前与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城管对峙着,苦口婆心的一直再道歉,其实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今天丽姐脚跛了没逃掉才被城管围着的,估计是要没收她的车吧,我在人群外喊着丽姐,但是太吵了,而且她的心都在她的车上,所以我听得见她她听不见我,围观的又大都是是老人家,我又不能花死力气,真是干着急。
“哎呀同志,你就行行好吧,罚款罚款就好了,我把包子都给你们,你们不要没收我这个车,我这个车做一个新的太贵……”丽姐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还他妈做一个新的,看来你这八婆打算顽抗到底啊,别说了别说了,车上东西全部没收,还要开2000的罚款。”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看似打手的人骂到。
“哎呀同志啊,我求求你们行行好行行好,我……我还要供女儿读书……”
“女人赚钱多容易,躺下就行……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说到,并引起了所有城管的哄笑。这时丽姐已经无计可施,流着泪就要跪下,她或许忘记了自己的脚受了伤,一个没注意重心不稳向前扑了出去,推了那个胖子一下。
“他妈的你个烂货敢推我,呐小陈,你的执法记录仪拍下来了啊,她先动手的!”话音未落挥起手中的甩棍重重的打在了丽姐的脑袋上,“嘭”一下闷响,丽姐摔了出去。
“住手!”我吼了起来,虽然是在他动手的同时喊出来,但是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管不了许多了用尽力气挤了进去。此时丽姐口鼻流血倒在地上,看样子伤的不轻。周围围观的群众见状也开始群情汹涌,但是我们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克制,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报警的报警,求医的求医,记录的记录,情况一时胶着。
“哇——!”一声大哭打破了我们的胶着,大家都往哭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六指娃娃。六指娃娃先天有些缺陷,而且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十几岁的他只有六岁的智商,每天这个时间他都会拿着钱来这里买丽姐的包子吃,但是今天他看到了这一幕,估计被吓到了。“呜呜呜……丽姐流血……丽姐流血又睡觉……我没有早餐吃了……哇……丽姐睡觉偷懒……丽姐起来卖包子啦!”六指娃娃显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为自己有可能吃不到早餐而悲伤。巧的是六指娃娃这一哭喊丽姐竟然爬起来了,虽然爬得十分吃力,但在场所有人都被惊了一下,丽姐神色慌张地用袖套擦干脸上的血,颤抖着双手去拿包子,就要抓到包子时她停了一下,拿起铁皮车里的一壶水先洗了洗手上因晕倒沾到的灰尘。抓了几个包子装袋递给了六指娃娃,用手擦干了他脸上的泪,并用发抖的声音安慰道:“哎哟哟,六指娃娃乖,不哭啊,刚刚是丽姐不对,对不起,丽姐偷懒,来来来,丽姐给你包子,今天不收钱!”
六指娃娃拿到了包子这才安静下来,但仍带啜泣,边抽搭边说:“丽姐没关系,妈妈说了买东西要给钱,6个大包子六二一十二,我有两张十块,十加十等于二十,二十减十二等于八块,丽姐要找我八块钱!”六指娃娃说着就把钱递给丽姐,丽姐笑了笑说:“六指娃娃真厉害!好好好,丽姐找钱。”
“哼!他妈的,装晕博同情,来来来快没收她的东西!”那个满脸横肉的见到丽姐没事又开始叫嚣了,这时他们的车打开了门,探出一个小脑袋,看起来是个头,那个头说:“行了行了,收队,出来一早上开的罚单不够数,真他妈晦气!”
围观群众没有让他们走,要让他们陪丽姐去医院检查,倒是丽姐做起了和事老,忙说自己没事并劝退了人群,那群黑皮这才得以脱身,临走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丽姐一眼。大众散去,只剩我们几个和丽姐相熟的人在关心她的伤势,我们还向丽姐道歉说出手晚了。丽姐却说:“哎呀,你们这么做是对的,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嘛,他们凶起来没个谱,行了行了我没事,孙师傅陪我回去就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去去去!”
事已至此我只得先帮她把车子先推回去,一路上我都在问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用不用去医院,她始终执拗地拒绝了,说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刚刚只是被那一棍打晕了而已。
送她到家,我本想再劝劝她去医院,但是她执意不肯,我也只得放弃。回店里的路上还在纠结要不要折返并把她强制带去医院检查……最终我并没有这么做,我知道丽姐的脾气,她如果拒绝你超过三次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不过我并没有想到还没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我便会后悔我这愚蠢的决定……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2 21:20:00 +0800 CST  
夜里我在收铺,鬼朋友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了,今天似乎有个生面孔,躲在远处门廊柱子处偷偷露出半个脑袋,有些害羞,看样子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我见状便向她招招手,不一会她开始向这边飘来,她越来越近,样子也越来越熟悉,我的天居然是丽姐!我赶忙迎了上去道:“丽姐……你……”
“估计是今天那一棍打到太阳穴了……哎呀,先别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吧——哎,别在这站着说,跟我去佛堂上慢慢聊。”
到了佛堂丽姐见到佛像赶忙礼拜,礼拜的样子是一种标准的农村传统女性的方式,极其朴素而具有标志性。
“那个孙师傅,我这个事吧挺麻烦的,我吧也是没办法才开口……”
“先说说吧……”
“那个我女儿最近在准备论文答辩,我不想我这个事影响她,所以看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多活那么一个月,或者把我死的这个事托一个月,又或者让我女儿晚一个月知道我的死讯……呃……孙师傅你看……”
“这个……”我略显为难,毕竟续命这回事是必须人没死可以干,死了就不好弄了。
“这个我求求你了……我那么辛苦才供她读大学……这这这……要答辩……这……”
我想了想,的确是有一个办法,便对她说:“办法不是没有,我可以把你的魂魄定在你的肉身里,能保证你肉身不坏,但是时间就如你说是一个月……”
“那我还能卖早餐吗?”
“嘿!你还想卖早餐?”
“哎呀,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啦,你看四婆要吃老面馒头,六指娃娃要吃大叉烧包,那个学校很多学生都要吃我这里的包子……”
“行行行!我帮你想办法……”其实这或许是出于我对她的愧疚……
“怎么样?有办法吗?”她看我安静了许久便着急地问到。
“别催!办法有,我在你的大遮阳伞上面写几道符咒,这几道符咒可以吸取阴气用以抵抗阳气,但是你必须要夜里把大遮阳伞打开吸取月亮的阴气,白天才能维持住。”
“嗷,要撑开,也就是说我还可以摆宵夜?”
“嘿!你!”
“谢谢孙师傅!”她又开始满脸堆笑,说实话对着她圆嘟嘟的胖脸你实在生不了气。当夜我便替她完成了这些事……
“对了,丽姐,那个城管……”
“哎呀哎呀……一个月之后再说啦……实际上我都死了,没必要拉他下水,看他也是有家有口的人……”
“但是他必须负上法律责任!”
“求你啦,一个月以后再说,行吗?求你求你!”
“哎,真是败给你了!行了行了,你自己注意吧,就一个月不许多啊!还有你要记得,千万不允许使用鬼的所谓神通,一旦使用就破法了……破法了就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哈哈哈,不会不会……不会让你难做的!”
丽姐是个好人,带大女儿也着实不易,我的心又软,这次这么帮她要是被黑白无常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次日丽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卖早餐,可想而知大家肯定都很关切她的伤势,她也必然一如往常地和稀泥,她就是这么个老好人,太好太好的人,以至于被人杀死都不带怨气。其实我想在被袭击的那一个当下她应该就死了,但是六指娃娃的哭喊声竟然把她叫了回来,这或许是她对所有食客的一种执着的责任心吧,只有极强的执念才能够穿越阴阳,刹那来去。我知道她今晚必定会去摆宵夜摊的,我决定去看一看,一来好奇她宵夜打算卖些什么,二来看看她是不是能适应夜宵摊点的龙蛇混杂。
夜里我收了铺便换了睡衣去夜市街看丽姐,整条夜市街熙熙攘攘,无一处不推杯换盏,夜间的喧闹显得格外的刺耳。我在人流比较多的区域没看到丽姐,便开始往人流比较少的地方找,直到在一个小巷里发现了丽姐。
“丽姐,你怎么躲这里来啊,这里有什么生意……”
“哎呀,新来新猪肉,有地方给我就不错了……”她回答得有些勉强,并慌忙的把袖子捋下来。所谓欲盖弥彰,她这么做反倒更让我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瘀伤,她现在身体里血液已经不流动了,所以瘀伤显得更加明显。
“你被打了?谁干的?”
“哎呀,算了,都怪我卖得太便宜,大家都是混两餐饭而已,算了算了……”
“这群人真是,就会欺负新来的!哎呀,那你就涨点价嘛!”
“孙师傅啊,你认识我这么久我什么时候涨过价?卖了那么久,赚多赚少都是一份情了,现在女儿争气有奖学金,我只要不亏本就都是赚的了,你看像六指娃娃,我涨价的话她又得重新算一次,多麻烦?都是街里街坊,我涨一分钱都觉得不好意思……”
“哎,你啊……”我实在是拿丽姐没有办法。
“哎呀行了行了,反正宵夜卖包子就我一家,好包不怕巷子深,晚了你回去睡觉吧,我死了不会困,你可不是!”
“行,那我回去了,记得不许使用神通……”
如此这般又安定的过了十来二十天,离丽姐女儿答辩的日子也差不多了,这晚我就偷懒没去看丽姐。夤夜已至,我正与周公语梦,一阵凉风硬是把我给吹醒了,我睁开朦胧睡眼,床边竟有一鬼,谁那么大胆敢来扰我清梦?不是别个,正是丽姐!
“丽姐,你,你怎么魂魄离体来了这?”
“哎呀,刚刚夜市街大家都收摊了,我那个巷子有六个流氓想强奸一个姑娘,我看到了怎么能不管啊,我就和他们打呀,可是我打不过,所以……”
“所以你用神通了……”
她点点头。
“你说你啊,快,赶快和我回去,再迟些你的尸体可要烂了!!”我有些嗔怒,丽姐看我这样也低下头,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现场,那个被侵犯的女子惊魂未定,裹着衣服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我赶紧先念咒把丽姐的魂魄固定回她体内。然后当然是报警方便警察调查取证,丽姐弗一起身便立马去安慰姑娘。一个连自己切身利益被侵害都可以释怀的人,竟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勇斗六个大男人,真是看不明白她。警察来了,做了调查取证,我们作为目击者也都回了警局。警方通知了女孩的家人,她的爸爸已经在来的路上。
“妞妞,妞妞!”一阵粗犷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女孩的爸爸吧,这声音却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我和丽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来者竟是那个打死丽姐的黑皮,我一见他大有怒发冲冠之感,当然了丽姐把我摁住了。
黑皮和警方了解了情况,不一会便来感谢丽姐道:“原来是您,太谢谢您了,那天这么对您是我不对,我不好,我不是人,哎呀太感谢你救我女儿,太谢谢了!”
“哎呀呀,行了行了,客气什么,你也是打一份工而已,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注意点,大家都是人,别动不动就动手。”
“一定一定,您是大恩人,你说什么都对!”
“哼!你知不知道丽姐为了……!”我的话就要冲口而出,丽姐拉住我并对我摇摇头。好吧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两个小时的询问后我和丽姐离开警局,路上时丽姐说:“孙师傅,那个黑皮也只是打份工而已,这次是意外谁都不想,总之这一个月之内我不想出什么别的枝节,一个月之后就听天的吧,这段时间你就听我的吧——其实,一个爱女儿的父亲绝不会是大恶的人,人总会被身处的环境影响,很多时候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什么是真实的自己都忘了,我选择原谅他,希望你也一样……”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
一个月期满,丽姐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至于黑皮,我尊重丽姐的遗愿,我也选择了原谅……
但,请相信,不是每一句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某日新闻:
一小摊贩凌晨于家中暴毙,尸检死因为右侧颅骨被钝器重击导致慢性内出血致死。警方调查得知该小贩一个月前曾与城管有争吵,网上有视频证明该城管有击打该名摊贩,警方遂将其逮捕。城管方称该名工作人员为临时工。各方证据综合后检方拟以“过失伤人致死”起诉该名嫌疑人,详细情况本报将予以追踪报道!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2 21:22:00 +0800 CST  
艳 照

请原谅我,这一则故事我选不出任何一首歌来做开头,歌曲是有情的,可这一则故事我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无奈,还有的是一种冷漠。


有一天,店里来了一位一脸愁容的陌生男士,他说要和我聊聊,但要求不去三楼的佛堂,而是找一间包厢,似乎极其怕人。
这个男士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神中满是纠结。一进包厢,他先是大口大口地喝了很多水,喘了几下粗气。看着眼前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我不免起了小人之念,怀疑他是否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来我这里逃避的。
包厢里我们沉默了良久,他才向我道出了来由……
前几日他一如往常地点开了日常浏览的“黄色”网站,本以为只是又一次的激情,但是当他点入一个标题为“本地90后少女被前男友 泄 露 行 房 私 照多图”的页面时,画面中出现的那一个女孩竟似曾相识。他仔细地翻阅每一张图片,他确定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同学,认识了十二年的发小。他停止了一切激情的欲念,转而笼罩心头的是一种极重的压抑,如坠冰窟。在他的眼力,这个女孩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好学生,虽说平时她有些男孩子性格,但是应该不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否真如标题所说是被泄露的呢?
这几日他都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以往看那些图片的主角他都不认识,看之觉得十分刺激,而这一次他窥视的是自己的朋友,莫名的罪恶感陡然而生。他不知道是否该告知她这一切,很是纠结,倒不是怕她知道自己浏览那些网站,而是对告诉她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有些恐惧。他现在害怕看见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躲避家长一样。愁肠百结的他夜不能寐,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也不知听了谁说我这里专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来这里找我倾吐……
“孙师傅,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我个人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她的为好。”
“假如她一不小心知道了我知道这个事但没告诉她,我以后更不能面对她了。”
“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
“我和你说孙师傅,那个网站浏览量很大的,本地也有很多人看,保不齐就有别的朋友看了,真有可能知道。但是我要是告诉她了,她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她以后怎么面对我?”
“兄弟,以不变应万变,当没发生过这个事!如果万一她知道了这个事,甚至于也知道你看过这些照片,那么你就需要承受结果了,有些事情你种因就要收果的,与其纠结这么多,还不如去默默做一些忏悔,或者计划一下当她真的被这些照片打击到的时候你能做些什么事,让她不那么难受。”
“嗯,好吧,谢谢你。”
“尽管我提供的办法或许并不符合普世价值,但是有可能操作起来你没那么辛苦,她受的伤害也没那么大。”
他和我告别,虽未圆满解决,但是他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些。
我问自己,如果这个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能不能这么容易做出决定,或许不是当局者,那些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可以更容易做出决定。这一种问题的确不是那些非此即彼的判断题,牵扯了太多因素。又转念一想,如果我是照片里的当事人呢?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别说那些艳照了,就算是我当着别人面走个光什么的我都会觉得羞愧难当的,男子汉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一个女孩会受到什么压力。
这事应该会告一段落了,希望那个男孩子和那个女孩子都一切顺利。
过了几日,我已完全忘记了这个事情,我的记性实在不是很好。
又一日来了一对老夫妇,天并不冷,他们却包得有些严实,倒不是衣服有多厚,是头上戴的厚,若不是仔细看,还以为是伊斯兰教女性进来了呢,他们把我拉进了包厢。在这里才解下了头上的重重包裹,老先生眉头紧皱嘴角向下,喘着粗气,而老太太双眼通红看似哭过。他们不停地检查房间里的一切,看着包厢,仔细研究门缝和窗沿,不停地要求我关闭房间里的监控,感觉好像以前地下工作者见面似的。
他们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一场超度,据说是很多师傅都中途放弃了,要么就是狮子大开口,否则不愿意继续再做。他们得知我这里做这类的超度他们可以随意打个红包即可才找到我,我心想这对老夫妇也是实诚,这种心声也告诉我。
他们有一个女儿,据说是做了一些什么极端丢脸的事,甚至用上了家门之耻这样重的话。女儿是自杀的,而且是穿着红裙子,因为听说着红装死的人会化为厉鬼,才不得不寻人超度。超度应该是一个生者为亡者做的最后一个努力,力求亡者超脱轮回至少能往生善道,本应是一件乐事,他们却是被迫的,而且对象是自己的女儿,这可真是怪了。
“两位,你们的女儿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和超度她的成功率有决定性的关系么?”那位老先生问。
“嗷,没有必然联系的。我只是问问而已,如果不方便告知就请你们恕我唐突了,我只是想说她死后的那一程路有你们的爱她会走得更轻松……”
“孙师傅,这是我们的家丑,如无绝对必要我还是不想说。”老先生紧握拳头,有些咬牙切齿。
这时一旁的老太太啜泣起来,她说:“这个丫头,她真是不知羞耻啊!她……”
“你给我闭嘴,你自己没教好女儿你还想拿家丑给人家看嘛?丢不丢脸!一天啥事不会,就会哭哭哭!”
在老先生的呵斥下,老太太安静下来。
“两位,稍冷静,我也不问了,你们也别吵,请留下令嫒贵姓芳名的生卒年月日还有时辰,我会替他超度,你们届时安排一下时间出席吧。”
“是必需要出席嘛?”
“也不是,只是……”
“既然如此,我们没时间来,她的名字叫做薛嫣儿,生卒年月这些我夫人会短信发给你。”说罢,他们包起头离开了茶寮。
我的认知中父母会是孩子永恒的港湾,无论孩子在外犯下多少的不赦大罪,孩子始终是父母的骨血,这一层联系断不了。天知道这可怜的孩子干了什么?我又不能私自去批她的八字,毕竟这是他人隐私。最后,我选了个日子,等那时再超度这个女子吧,把日期标在了手机备忘录,以免我再忘了。
这一个事情也告一段落了,茶寮依旧水滚茶靓,我也继续往日的各种工作。
该是要收铺的时间了,田恬甜却气冲冲地来前台和我抱怨起来,她说:“老板!包厢有位先生,我提醒了好几次我们要打烊了,他就是不走!那我们还下不下班啊!太晚回去可不安全,你是不是送我回家呀?”
“行吧行吧,你们先撤,我自己处理吧。”
让他们下班后,我去包厢看那位先生,他的双眼圆睁满布血丝,看穿着应该是个生活比较宽裕的人,不过看面相却不像,他带了个很大的背包,我进去的时候他正从背包里翻出枕头和毯子,看样子是要在我这睡觉呀!我问他缘由,他只是蜷缩卧在沙发上,颤抖着并不答话,看他一身缠绕着黑气,该是被鬼缠身了吧!
“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家中怪事频频,所以来我这里躲个清净,如果是鬼魅之事,或许我可以帮你呢?”
他一听这话,先是腾起身又噗通跪地,这动作一气呵成,换做武侠小说里这肯定是个隐世高手。他头如捣蒜哭天抢地,他哭喊着说:“孙师傅啊孙师傅,你救我一救啊,救我一救!”
我扶起他,让他慢慢说。
原来他这几天一直被一个红衣女鬼缠绕,周身被那女鬼的又是掐又是抓,道道血痕啊!说着还撸起袖子,掀起衣服,让我查看那些伤痕。他说这个女鬼是他的前女友,分手后不甘心向他索要钱财,他拒绝,前女友以死相逼,殊不知一下失误,真的死了。那个女鬼天天晚上找他索命,家里的所谓开光吉祥物他全部用上了,女鬼每来一次那些吉祥物就毁一件,虽说是暂时安全了,可吉祥物始终有限啊,他怕了,听说我这里有个佛堂,离家也不远,才来我这里避难的。说是女鬼的样貌极其恐怖,身着红裙披头散发,周身遍布血污,身形极其枯瘦。说着还详细解释起身上的每一道伤痕,一会这是某日她从床底爬出来时抓的,一会那是某日她从卫生间天花板突然出现掐的,一会又是某日她从沙发背后的墙壁里跑出来给咬的……他还不住地咒骂那个女鬼,用词不可谓不阴毒。
我打断了他的话,告诉他,一会我用朱砂抄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给他带回家,朱砂极阳对鬼魂有所震慑,而且让他诚心念经回向,希望可以尽快了结了这个事。我对他好一顿安抚,他才愿意回家去,临走时他脸上露出一起狡黠地笑,一瞬即逝。
其实,对他那个笑容我真不是太喜欢,觉得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楼主 縮頭龜  发布于 2016-05-07 16:00:00 +0800 CST  

楼主:縮頭龜

字数:453939

发表时间:2016-04-10 23:17: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8 20:11:37 +0800 CST

评论数:180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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