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 寒(记述刑警探案故事)

一、小河边的尸体

一阵疾风刮过树林,树梢随风摆动,惊起一只黑鸟“哇”的一声,从树林中窜出飞向远方。天空阴云密布,大地灰蒙蒙一片。
河堤上,李苍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喃喃自语:“看来又要变天了。”
“我去催催老侯。”先文说完,转身要走,被李苍一把拉住。
“这雨一时还下不来,时间来得及,勘查现场不能有半点急躁。老侯是个老技术员了,他知道分寸。

离两人站立位置的不远处,沿河堤至河边已经拉上了一圈警戒绳,围成一块二百见方的警戒区域,几名警察正在警戒区域内忙碌着。就在警戒区域的中心位置,离水边不到一米的草地上,俯卧一具全身赤裸的尸体。因河边水草茂盛,且河面上铺满了各种生活垃圾。从河堤上望去,尸体的上半身看不太真切,只隐约能看到肩部以上黑漆漆一片。

警戒绳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围观群众,其中不乏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自己的见闻。从话语中可以得知,在警察到来之前已经有一些人到过了离尸体最近的河堤上,近距离观察过尸体。

这时,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原来女法医孟桐将尸体翻了过来,眼尖的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尸体的全貌。
死者头部被烧得焦黑,皮肉基本炭化,整个面部已成骷髅形状,两臂交叉着卷曲在胸前,双手齐腕处被砍断,死者嘴巴大张,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向右后方。尸体漆黑的面部与胸部以下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显得非常的诡异。
孟桐不禁有些吃惊,这死者怎么像是被活活烧死的样子。

“李支队长,可以了,下来的时候小心标识牌。”警戒区中的一位老民警正挥手朝李苍喊着。
喊话的人正是刑事技术大队的大队长老侯。

李苍与先文沿着警戒区内用黄色三角形标识牌标记的小路,快步走到尸体旁边。
“现场有什么发现吗?”李苍问。
老侯摇摇头:“这边区域的存疑物品已经全部提取,从现场情况看,不容乐观,大部分的提取物都已有明显的水渍痕,不像是随尸体一同带入现场的。现在还没有找到特别可疑的关联证物,很显然这里不是第一现场,而是抛尸现场。”
说完老侯转身指着一处河堤斜坡。
“注意看这个位置,这一片泥土松动,有很明显的擦痕,这与尸体身上的泥土痕迹一致,说明尸体是从这里翻滚下来的。河堤上面是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泥路,仅够人行,汽车无法通过。我们到达现场前,这上面已经站满了围观群众,路面痕迹破坏严重。加之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所以目前还无法从路面情况,来判断尸体是怎么出现在河边的。从尸体身下的草地潮湿程度看,尸体是下雨前运到此处。现场很干净,情况就这些。专业打捞组的人员等会就到了,我准备再把这条小河好好捞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两只断手和凶器。好多年都没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了,这起案子看起来不简单啊。”老侯幽幽地吐了一口气。
李苍一边点点头,一边将视线转向了小路南侧的小树林,眉头微微皱了皱。
老侯顺着李苍目光望去:“这树林怎么了?”
“这片树林已经搜过了吧?”
“按规定,负责警戒的同志已经搜过了一遍。有问题吗?”
李苍摆了摆手:“哦,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我先理理头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后面一句说得轻声了些,老侯没听清楚,抬起头看看天空:“马上要下雨了,如果没其它事情,我们就先撤了,还得抓紧时间出具勘查报告。我留下技术员胡辉负责打捞组的工作。”
“嗯,好的,那你们先撤吧,我还想到周边转转。”李苍回应道。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7 21:19:33 +0800 CST  
案发现场的河滩,位于小河的南侧,小河十米左右的宽度,水流缓慢,河两侧积满了上游漂来的各种垃圾。南侧河堤上一条水泥小路,路的另一侧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往东头二百米处是个小村庄,报案人就是这个小村庄里的一个老头,派出所的一名同志正在对其进行询问。从尸体所在位置往东走约五十米处还有一条小河涌,河涌的水是流进这条小河的,去往东头的村庄要经过河涌上的一座小石桥,小桥已经垮塌了,看痕迹塌了已有一段时间。而小路的西头连着一条公路,路口处有一个小型的汽车修理厂。修理厂的后面是村民特意种植的一排排密集茅竹,一直朝南沿伸至一大片空地。小树林南边的这片空地是待开发地,靠近树林的边缘已垒起了一条高高的泥堆。即便是徒手攀爬都非易事,更不用说背负尸体这样的重物了,还要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这一来就使得小树林除了修理厂旁边的河堤小路口可以进出,再无其它地方可以进出的了。
绕行了这么一大圈,李苍心里对案发现场已有了一个基本的轮廓,但心里的疑问却变得越来越大。

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这是大雨来临前征兆,李苍两人沿小路快步走出树林。

来到路口处汽修厂门前,先文惊喜的发现就在修理厂门上招牌下一处显眼的位置,装有一个监控探头。
“李支,你看修理厂的这个监控正对着小路口,进出这个路口一定逃不过监控的视野。”
李苍抬头看去,果然招牌下方有一个监控探头正对着路口的方向,只是感觉镜头有些偏低。从整个地形来看,这条路极大可能就是凶手抛尸的路线。如果能拍到凶手抛尸的画面,那将给破案带来很大帮助。
随着近些年监控视频的普及,使得许多罪案都无所遁形,刑警们只需按图索骥就能将嫌疑人抓获,对比以前大海捞针般的摸排调查,现在的侦查破案仿佛一下变得简单起来。
李苍心下暗想,之前可能自己想多了。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7 21:22:41 +0800 CST  
“你通知一下利民和云山,去把这个修理厂的所有视频资料带回去分析。”
“好呢,有了这个东西,这案子就稳了。”先文语气中透着兴奋。
“我们先回支队看视频。”李苍表情平静。
说话间,大雨已经噼呖叭啦地下起来了。
视野变得模糊起来,周边的景物就像拉上了一层不太透明的帷幕。

就在先文发动汽车时,李苍无意间看见,一台黄颜色的电力抢修工程车从后方驶来,停在了警车的后面。从反光镜中能隐约看见车里坐着几个穿着桔黄色工装的工人。
“他们过来干什么?”疑问一闪即过,李苍无暇深思。现在他最关心的就是在修理厂的监控里能找到怎样的画面。李苍有期待,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忐忑,说不清为何会这种情绪,于是干脆闭上了双眼,仔细回忆起刚才在现场看见过的所有场景。

利民很顺利的拿到了汽修厂的视频资料,回来时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怎么样?”李苍问。
“我们在调取视频时,发现这个摄像头的位置偏低了,最远只能拍到小路南侧半米左右的草地,从视频中根本无法看见小路路面的情况。而且视频数据容量也只能保留三天的,我们都取了回来。”
“先看看再说吧。”李苍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根据报案人反映的情况,12月6日下午5时曾经走过河边的北岸绿道,那时还没有发现尸体。云山从视频中重点剪辑出这个时间点之后的视频进行播放。这个摄像头是修理厂为了自身防盗安装的,所以镜头主要对准的是修理厂的大门,镜头内并不能看见小路。因为摄像头本身质量问题,在夜间就算有人出现在镜头里,也只能看见个基本轮廓。偶尔还能看见行驶在公路上的各种机动车的灯光,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的出现在视频中。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看起来小路口视频这条线索就要断了。
“真可惜,本以为马上就能破案了。唉!”云山惋惜地叹了口气。
“白高兴了,妈的。”先文有些恼怒。
李苍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把画面调到八倍速,我们再重新看一遍。”
“这还要看吗?什么都没有啊?”云山问。
李苍朝云山瞪了一眼:“一定要看见凶手才能算发现了线索?”
“嘿。”云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不敢耽搁,手脚麻利的将视频重新放上显示屏。
李苍找来纸笔,眼睛紧紧盯着快进的屏幕一动不动,仿佛下一秒凶手就会在屏幕上出现似的。房间内的几个人重新聚拢过来,屏住了呼吸,也盯着黑漆漆地屏幕。
视频终于播放完毕,先文在旁边坐得有些不耐烦:“李支,你这样盯着都快一个小时了,除了过路的车灯,什么都看不到啊?”
“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们都没看到?”
云山与先文面面相觑:“什么重要的情况我们没看到?”
“等案情分析会上再说吧。对了,时间差不多了,小孟对尸体的初步检验应该完成了吧。”
“现在都十二点多钟了估计人家正在吃饭呢,要不我们也到食堂吃点?”先文问道。
李苍点点头:“也行,下午进行案件分析时听听老侯和孟桐那边有什么情况。吃完饭记得找份案发地点的详图挂到我办公室。”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7 21:23:37 +0800 CST  
案情分析会于下午五点在刑警支队的大会议室召开,参与会议的是与案件相关的各部门和侦查员们,主管刑侦的鲁志明副局长亲自主持会议。
龙湖派出所值班副所长赵新首先介绍接报案情况:“今天上午,也就是十二月十七日上午八时二十分,我所接市局110指挥中心指派,王家村的村民王文化报案称,早上去小河北岸晨练时,发现玉带河南岸有疑似人体倒卧在河边。得到情况后我所立即组织人员,及时与报案人取得联系,确定现场位于玉带河的南岸河边,人已经死亡。于是立即将情况报告刑警支队,并随即组织人员在现场布置警戒区域,把围观群众清理出警戒区域,情况就这些。”
“技术大队这边有什么情况?”鲁志明将目光投向老侯。
老侯打开会议室的投影仪,把现场方位图投影到大屏幕上,介绍说:“现场位于城乡结合部玉带河南岸,朝东面500米是王家村,北面河对岸是一片城市绿地,沿北岸河堤上有一条绿道。西面150米处连通一条两车道的公路,公路南北走向,往北横跨玉带河延伸向市区,车流量不大。案发现场的南面是一片密林。”
鲁志明问:“这片区域离青州大学不远吧?”
“是的,北岸的西北面就是青州大学,直线距离不到五百米,从学校的南大门绕到省道到现场也不到一公里。现场的东北方是一些工厂和住宅小区。经初步勘察,死者为男性,身高一米七,体态较瘦。身体成东西向俯卧,头部离小河两米的距离,死者身体赤裸,双手断离,现场没有找到断离的双手。正对着尸体的河堤小路水泥边沿上发现一处很浅的死者血迹,也幸好是在此处,才没有被雨水冲刷和围观群众踩踏到,我们分析该处血迹是与死者伤口接触造成的,说明死者身体与该处路面接触过。除了这一处血迹,进来的小路上没有发现其它血迹。由于现场的河堤小路上围观群众较多,现场破坏严重,没能找到其它可疑痕迹。尸体身上有一些擦痕,这与河堤斜坡上的泥土擦痕一致,可以肯定尸体就是从该处翻滚到河堤下面。尸体翻下河边后没有再被移动过,尸体周边的河边没有人为破坏痕迹。我们对小河进行了打捞,没有在河里发现断手和其它可疑证物。在现场,我们一共提取了三十七件物品带回分析化验,排除其中的三十六件,只有一片黄铜小钥匙暂时还排除不了关联性。但钥匙上也没有发现指纹和DNA信息。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还无法肯定凶手是一个还是几个人。”说完老侯在屏幕上打出了钥匙的特写照片。
“这个钥匙好像是开抽屉的。”有人在下面嘀咕。
“经气象部门确定,今天凌晨三点至四点本市下过一场大雨,从尸体覆盖的草地看,死者是在下雨前被人抛弃到现场的。目前只有这些情况。”老侯继续说。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7 21:27:54 +0800 CST  
“尸检方面呢?”鲁志明问。
孟桐打开会议室的投影仪,屏幕上显示的是死者的照片:“死者为男性,二十一岁,体态较瘦,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二十七斤,除胸部以上的烧伤,其他表面没有明显特征,经DNA比对,在我们的大数据库里查不到相关资料,目前还不能确定死者身份。”
“尸体表皮已出现尸僵,指压尸斑能完全退色,结合肝温指数,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二小时前。可以确定死亡时间是昨晚的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三十分钟。”
“这么看来凶手是在昨晚十一点二十分,至今天凌晨三点下雨前的这段时间内抛的尸。”鲁志明说。
“嗯。”孟桐点点头,继续说:“死者的喉头、气管、支气管粘膜充血、水肿,是典型的生前遇火。全身无其他致死伤口,身体内部脏器完整,毒性检验正常,血液中发现有微量的乙醚成份,应是人体自然分解后的残留,所以死者被烧死时是清醒的。死亡原因是烧伤剧痛造成的中枢神经系统发生障碍而致休克死亡。也就是说死者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者的双手和双脚处有明显的捆绑勒痕,有几处勒痕已深陷肉中,死者应该在死亡前进行过剧烈的挣扎,这符合生前遇火的特征。”
“死者身体内的乙醚成份是怎么回事?”鲁志明问。
“死者为成年男性,身体体表没有发现强力控制造成的痕迹,所以分析认为,凶手是使用乙醚来迷控制住被害人。”
“乙醚在人体内自然分解要多长时间?”李苍插问道。
“一般与使用的剂量有关。长的有三四天,短的一天时间就可分解完。从这名死者被捆绑的淤痕来看,受害人被控制的时间不长,大约在昨天下午开始被绑的。”
“那他到底是怎么被烧死的?是躺在地上烧死的吗?”鲁志明问。
“不是,类似于点天灯。”孟桐答道。
“点天灯?”会场有些嘈杂。
孟桐换了一张照片,指着死者脚脖子和手腕部的勒痕处,说:“注意看这两处,伤口的切面是朝向双脚方向,显然死者是被双手反缚倒吊着的。死者内部组织的充血状况也符合倒吊的结论。另外死者胸部和背部的烧伤程度是一样的,如果是躺在地上烧,这两处的伤势肯定是不一样的。凶手把助燃剂泼在了死者头部,然后点火。我们从死者身上找到了汽油成份,助燃剂就是汽油。”
“死者的双手是死后被肢解的,根据切口的伤痕,这双手不是被利器砍断的,而是如疱丁解牛般沿两手关节处一刀一刀进行肢解的。”
“可以认为这个凶手具备一定的人体构造知识吗?”先文小心地问道。
孟桐摇摇头说:“死者手腕伤口处切口凌乱,说明不了问题,当然这也可能是凶手有意为之,不过凶手所用的工具非常锋利。”
“另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李苍问。
孟桐换上一张死者背部特写照片,说:“死者背部有四个圆圈,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
四个小圆圈像正方形的四个顶点,有规律的分布在死者的背部。小圆圈中心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小红点。
“现场没有发现捆绑死者用的绳子吗?”李苍继续问。
“现场没有发现绳子,可能被凶手留下了。从伤口看,绳子比较特别,很细而且非常有韧性。”孟桐回答。
“凶手把绳子留下了?!”李苍低声嘀咕了一句。
“可能绳子的特征比较明显吧,我这边的情况就这些。”孟桐说完,望向鲁志明。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7 22:15:59 +0800 CST  
鲁志明微一颌首,目光扫过会场:“听完汇报大家对这起案件有什么意见?”
会议室一片嘈杂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显而易见,这起案件凶手的动机很大可能就是仇杀。凶手目的非常明确,烧毁死者面部,砍去双手,是想隐匿死者身份。所以死者与凶手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性。从尸源着手,尽早掌握死者的身份是破获这起案件的关键。”
“我们要注意到,从凶手杀人的方式来看,不像是为了简单的隐匿死者身份。因为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以损毁死者容貌和指纹的方式,来隐匿死者身份的做法显得很幼稚。凶手手法干净利落,到目前为止,我们没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由此不难看出凶手不但凶残狠毒,且心思缜密。我想凶手烧毁死者容貌、砍掉双手应该是另有原因。”
“表面看仇杀的可能性极大,只是考虑到死者的年龄,才二十一岁,还是刚进入社会的孩子,能与谁结下这么大的仇恨呢?还有一点,凶手是以点天灯的手法杀人,这种方式骇人听闻,非一般人所能为之。因此凶手的心理状态值得我们注意。”
“死者是成年男性,要如此抛弃尸体,凶手应该是一名或几名男性。也许还得有交通工具才行。”
“我同意凶手为男性,但我认为犯罪嫌疑人不会多于一个。不然尸体不会如此草率的丢弃在河边。”

“草率?”李苍口中重复着这个词,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李苍,你这个刑警支队长,有什么意见啊?说说你的看法。”鲁志明直接点名。

李苍一直低着头沉思着,关注点似乎并不在大家讨论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方式上。听到有人提到“草率”二字,才微微一怔。见鲁志明点将,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有些奇怪,凶手为什么把尸体抛在河边?”
会场一下安静了下来,看得出大家并没有注意往这个方面考虑。
但这问题看起来很简单,片刻后,就有人答道:“凶手可能是想把尸体抛进河里吧。”
“这条河的河水很浅,根本就淹没不了人。而且尸体从河堤上掉到河边后,并没有再被翻动过,如果凶手打算用河水来藏匿尸体,不应该就此罢手。”
“这个地方很偏僻,本来就适合抛尸。随便抛在哪里都一样啊。”
“抛尸地点位于市郊,一片无人居住等待开发的小树林,从地理位置上看的确很偏僻。但尸体所处的地方却很显眼,北岸河堤就是一条市政绿道,上面常有锻炼的人,小河两岸一目了然,报案人就是在此位置发现尸体报的案。试想下凶手将一百多斤的尸体搬来此地,费了如此大的周折,却把尸体抛在了河边这一显眼的地方,一走了之,这符事常理吗?因为小路的南侧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把尸体拖入树林也比抛在河边更合理吧。”李苍语速平缓的说。
“有没有可能,凶手并没有这么周密的计划,因为紧张而随意抛尸?”鲁志明问。
“我们应该注意,从小路的路口到抛尸点有一百三十多米,如果凶手只是随意抛尸,为何要搬运这么长的距离呢?”
“那怎么解释尸体出现在河边呢?”鲁志明问。
“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我现在还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但我想这一定有原因,需要进一步的调查来查明。”
“好吧,你现在准备从哪里查起,有没有一个明确的侦查方向和范围?”
李苍从桌上拿出一张地图交给先文,示意他挂到墙上。

“在进出河堤小路的路口处有一个汽车修理厂,我们找到了一个视频探头。上午的时候我和视频组的侦查员们对修理厂的视频资料进行了分析,由于监控探头的角度问题,并不能看见小路,但是能辨别路过的机动车灯光。通过对途经车灯进行分析统计,这段时间一共有一百三十七辆大小汽车和摩托车通过监控范围,却没有一辆车拐进小路,或是在路口附近停留过,我们可以初步推测凶手不是通过机动车辆来运尸。如果这一情况得到进一步确认的话,那凶手的活动范围必定不会很大,第一现场离抛尸地点也不会太远。基于这个判断,凶手可能通过其它的工具运尸,比如平板车、三轮车、人力车甚至单车等非机动车辆。”
李苍指着地图上用铅笔划出的一个圆圈的圆心:“这一点是发现尸体的地点,我以实地两公里为半径画了一个圆。以正常的速度,使用非机动交通工具运尸,两公里的距离大约需要二十多分钟,超出这段距离,风险和难度将成倍增加。所以不出意料的话,第一现场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
“下一步工作你怎么安排?”鲁志明问。
“当然最首要的还是查找尸源,我们已经在内部发了一个协查通报,要求各派出所协助查找近期失踪的二十几岁年青男性,同时DNA的关联排查也已经启动。对案发周边要进行全面走访,尽可能的寻找到目击证人。收集案发地周边两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监控视频资料,进一步确认凶手使用的交通工具。还有就是从乙醚的来源查找线索。最后我想再重返抛尸现场。”
“重返现场?”鲁志明有些不解。
“嗯,我想去寻找尸体出现在河边这个疑点的答案。”
“那好,下面就请大家抓紧时间开展工作。最后我强调几句,这一起凶杀案件,性质极为恶劣,案犯手段残忍,社会影响极坏。吴局在省厅开会,一时赶不回来,我在向他汇报时,他给我们专案组提出了八个字的要求:命案必破、此案必破。我们专案组的全体侦查员们,一定要发扬高度的责任心和使命感,根据专案组的统一部署,分工协作、不辞辛苦、全力以赴、攻坚克难,务必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说完“嘭”地一声,一掌重重击在桌面。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2:15:02 +0800 CST  
二、死于十天前的第一名被害者

天空中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只是雨势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大了。李苍带领先文、温阳、乔桥三人乘坐警车往现场赶去。

“李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们几个重回现场是要查什么?”先文一边开车一边问。
“凶手为什么要抛尸体?”李苍启发似地问道。
先文一愣:“当然是为了毁尸灭迹,隐藏罪行。”
“如果你是凶手,你把尸体运到这里,最好的隐藏罪行的方法是什么?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尸体埋起来,这样最不易被人发现。”先文脱口而出。
“我知道了,是要找埋尸体的坑?”温阳喊道。
乔桥摇摇头:“只是我们怎么能确定,凶手已经事先把坑挖好了呢?”
“的确,我们还无法确定凶手已挖好了一个坑,这只是一个假设。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件,并非临时起意的激情犯罪。很明显凶手也为此做过充分的准备。我想顺着这一思路就很好理解,凶手将尸体运来此处,不是为了丢到河边,也不是为了丢到树林里,而是为了掩埋。因为这才符合杀人抛尸的根本目的,也是最符合情理的推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抛尸其实比杀人更容易留下痕迹,时间越久风险越大。因此,如果我是一个有预谋的凶手,就绝不会临时起意到现场后再来挖坑。更好的做法是在此之前就把坑挖好,这样能节约大量的时间。需要记住刑侦工作的基本原则,就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就像今晚,我也无法肯定一定能找到这个坑,但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后,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李苍转头望向车窗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今晚真能找到这个坑,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一些别的东西。”

很快一行人又来到小路口,先文把车停在了汽修厂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河堤笼罩在黑暗之中。四人穿好雨衣拿着电筒下了车。进入河堤小路时,李苍转身看了一眼修理厂门前的那个摄像头,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四人脚步匆匆,很快就走到抛尸现场边的河堤上。
“我们分下工,以我们站立的这个地方到断桥处,往南边的树林进行搜索。如果真有尸坑,那这个尸坑不会离小路太远,因为林中搬动尸体很不方便。还要注意,一般挖坑会选择在林中相对开阔的地方,这是为了减少树根阻碍。好了,开始吧,搜索中有发现要马上联系,注意保护现场。”
李苍简单交待了几句,几人开始沿小路一字排开朝树林里走去。

雨幕之中树林漆黑一片,除了手电筒,没有其它外来光源。电筒光扫过,树影交错,显得鬼影绰绰。
先文裹紧了身上的雨衣,但冰冷的雨水还是不时划过脖颈,先文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林间草地异常地湿滑,不时要用手搀扶树干,才能稳住身体。搜索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异常,其他三人也没动静,应该都没有什么发现。
先文想起上午勘查现场时,负责警戒的民警已经按例对树林进行了常规搜索。如果真如李支队长所说,发现一个能埋人的大坑,早就会报告了。
真的有这么一个坑吗?先文有些狐疑起来。
正想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一脚踩空,身体朝前倒去。先文顾不得手中的电筒,双手朝前伸出,不想地上一堆乱草下方竟是空的,里面是一滩泥水,整个身体掉了进去,摔了个结实。
“操。”
先文狠骂了一句,全身已经湿透,赶紧从水中站了起来。捡起丢到一旁的手电筒,朝摔跤处照去,地上露出一个一人长宽的土坑来。害自己摔了一跤的,分明就是这个坑。土坑被人用树枝和草皮做了简单的伪装和掩饰,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
先文马上反应过来,顾不得满脸的泥水,朝着四周大声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其他三人循声聚拢过来。这个坑离河堤小路直线距离大约二十米,位于林间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坑的深度有五、六十公分,长宽仅够一个人躺下。由于下雨的原因,坑里已积了一半的雨水。
李苍俯下身子,摸了摸坑的周边,又从坑边掏出一坯泥土,仔细看了看。
“坑底和坑壁以及坑边堆积的泥土颜色新鲜,这定是新挖的坑无疑。就是这个坑了,凶手本来是要将尸体埋在这里的。”
“还真有这么一个坑,没有白来。”先文抹了抹脸上的泥水。
“既然都挖了坑,那为什么尸体会留在了河边呢?”温阳问。
“凶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来不及完成埋尸。”先文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会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人吧?”温阳猜测道。
“这段河堤路是条断头路,白天都没一个人来,晚上怎么会遇到人?”乔桥有些不解地问。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2:27:26 +0800 CST  
趁着三人讨论的时间,李苍一直低着头在坑的周边来回寻找着什么。
突然在离坑两米处的一株大树下蹲了下来。
“把电筒都照过来。”李苍回头喊道。
三人闻声走来,地面一处微微隆起的草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李苍仔细拨弄了一会,发现这处草地竟是由几块草皮拼接的。他小心翼翼地搬开草皮,地上赫然露出一把尖头铁锹和一把锄头来。
“找到了,这就是我要找的。”李苍面露喜色。
“挖坑的工具?!”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李苍。
“既然找到了埋尸的坑,那挖坑的工具就不会跑远。按照常理凶手不会带着工具来回跑,而是会把工具藏在坑的附近,方便掩埋。尖头铁锹和锄头,正是挖坑的好工具。希望这两件工具能带给我们一些线索。”

回到刑警支队,李苍将铁锹和锄头放在办公桌上,仔细地研究起来。
尖头铁锹的造型有些特别,非常便于挖泥。锹头处已有了一层锈迹痕。柄杆糊上了许多的黄泥,但木质纹理还是清晰可见。锹体上部的黑色外漆仍然清晰如新,磨损处的划痕并不多,很显然这是一把新锹。在锹肩下方的弯曲部有一块黑色的印记。锄头也是一把新的,铁质部分的磨损很少。
看来两把工具都是凶手新买来用于此次挖坑的,李苍想着。
突然,铁锹的木柄引起了李苍的注意,木质层隐约有一层光泽,李苍用手指轻轻触摸,软润滑腻。怎么会如此湿滑?他赶紧拿过桌边的台灯,借着灯光,就看见木柄下端隐约长有几块嫩绿的青苔。
“青苔?”李苍轻呼一声。赶紧拿起旁边的锄头,同样在锄柄和锄头部位也发现多处青苔。两把工具上淡绿色的青苔,就像是小草的绿汁附着上去的。但李苍看得真切这就是青苔,没错!
瞬间,李苍的神情变得凝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转头朝一旁的先文问道:“河堤现场担任警戒的有几个人?”
“据我所知,派出所派了一名民警和两名协警。”
“通知龙湖所,让他们增派人手,把整个小树林都围上,决不能让任何人进入树林。你现在去把老侯接来。”
先文有些犹豫:“估计老侯已经睡下了,什么事这么急?”
李苍想了想:“你告诉他,在现场起获的新工具上发现了青苔。”
“青苔?”
“是的,你就这么说。”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2:45:50 +0800 CST  
老侯的家离支队不算远,十几分钟后先文的汽车就载着老侯,驶进了支队大院。
看着老侯一身睡衣的进来,李苍有些歉意地说:“这么晚还把你请来。”
老侯摆了摆手:“直接说情况吧。”
李苍将晚上重返现场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
“你桌上的铁锹和锄头就是在现场找到的?”老侯问。
“对。”
老侯小心从桌上拿起两件工具:“你们跟我来吧。”

走进勘查室,老侯将工具放置在操作台上,调好灯光仔细端详起来。
良久,老侯才神情古怪地与李苍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些青苔是在同一环境下生长的,你的怀疑是有根据的。我还需要时间对工具作进一步勘查。”
“你注意看这块黑印,我们找到这把铁锹时,锹背朝上藏在草丛中,弯曲部位的这块黑印刚好没被雨淋到。”李苍指着锹肩下方弯曲部位的一块黑印提醒道。
“你怀疑是血迹?”
“嗯。”
老侯不再说话,默然点了下头。

李苍和先文退回到办公室,静待老侯进一步的勘查结果。
“你们对青苔怎么会如此注意?老侯一听说工具上有青苔就火急火燎要过来,衣服都没换。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还有那块黑印你们怎么会怀疑是血印呢?”先文一进房间就把一肚子的疑惑抖了出来。
“你注意到这两把工具都很新吗?”
“是很新,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你思考过工具上为什么会长青苔?”
“当然注意到了,工具在潮湿的树林里放久了自然就会长青苔啊?”先文随口答道。
“放久了。”李苍目光期待地看着先文。
“哦。”先文目光闪动:“我明白了,要不这两把工具买来时就有了青苔,要不就藏在草地里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是这样,好几天前或者更久,工具就已经被带进了树林?”
李苍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担忧的地方。坑是新挖的,工具却在一段时间前就带进了树林,在那个时间点树林里发生了什么?而铁锹内侧的黑点被证实是人的血迹的话,将会出现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终于在让人焦虑地等待中,老侯的检查有了初步结果。
“我们的担心被证实了,那块黑点就是人血,而且不是来自上午发现的那名死者。目前在数据库中找不到相匹配的血样。”老侯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你的意见?”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光线条件不太好,我担心贸然挖掘会破坏掉相关痕迹。还是等明天吧。”
“只能如此了。”
“在此之前要先派人员对整个树林进行警戒。”老侯补充一句。
“我已经通知了辖区派出所将树林围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吧。”老侯的声音沉闷,像是从胸腔中发出的。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2:46:24 +0800 CST  
小树林还可能隐藏了什么呢?这是一个令人后怕的猜测,面对即将出现的更加复杂的案情,李苍用力捏了捏下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冷静,切不可因为自己的慌乱,而错过了凶手犯罪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他重新在脑海中将案情进行了一番梳理,突然一个细节跳了出来。对,就是这一点。毫无疑问,凶手事前踩过点,那他一定不会疏忽这个点,或许这将是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有了这个想法,李苍的情绪有些兴奋。但明天对小树林的勘查,将对整个案件的侦破至关重要,时间已经不早了,必须马上休息。李苍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被褥铺在了长沙发上,和衣睡去。

12月8日一早,几台警车呼啸的向小树林的方向疾驰而来。
事前接到通知的龙湖派出所的赵新副所长,已经组织人员对整个树林进行了封锁警戒。

一行人来到河堤小路,老侯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简短的勘前会议,李苍介绍了昨晚上的搜查情况。
“前面这片小树林,就是我们此次勘查的地点。我要求对这片树林,展开一次全面细致的地毯式搜索,绝不允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包括任何一个脚印、任何一件外来物品、任何一处有挖掘痕迹的地面。”老侯用少有的斩钉截铁的语气强调。
随后,刑事技术队的十多名民警被分成了五个组,朝树林深处走去。

今天的天气是近段时间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从林间射到地面,蒸腾起一股水气弥漫在树林里。空气中夹杂着各种气味,有垃圾的腐臭,有泥土的腥味,也有青草的清香。
在扫雷般的搜索下,很快有了情况。孟桐在一处两树相间的空地上有了发现。该处地面被仔细地伪装过,上面覆盖了一层植被,一眼望去与林间草地并无区别。孟桐小心挪开上面的树枝杂草,植被下方是一块微微隆起的小土丘,泥土颜色较为新鲜,显然这处地面有开挖的痕迹。鼻子灵敏的人还能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孟桐从一端开始开挖,让大家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
一双人脚从泥土中露了出来。

紧张的清理工作随之展开,在助手小马的协助下,半个多钟头后,一具右侧位蜷缩在坑里的男尸完整的呈现了出来。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这具尸体与河边发现的尸体惊人的相似,胸部以上及整个头颅被烧得木炭似的,同样两手缺失。如果不是死者身体沾满黄泥,甚至会让人产生河边死尸被重新发现的错觉。

“凶手是想把这当成坟场啊!不知道这个坟场还埋了多少被害者的冤魂。祈望只此一个吧。已经好几年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了,看来青州又不太平了。” 老侯叹了一口气。
李苍沉默的与老侯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还清晰地记得前一次的连环恶性案件给青州警队带来了什么。

这具尸体的出现,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时间仿佛已经凝固,搜索在大家的担忧中继续进行。

“已经过去大半天了,还没发现,但愿不会再有了吧。”
先文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勘查员胡东喊道:“侯队,这里有情况。”
老侯神情一愣,快步朝胡东走去。

让大家虚惊一场的是,勘查员胡东发现的并非是另一具尸体,而是几根残留的电缆,散落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下。在电线杆上发现明显的攀爬痕迹。
李苍和老侯不由地松了口气。
“前面一百多米外还有一根电线杆,我们在地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残留电缆。从电缆的切口来看,痕迹新鲜,应该是刚剪断不久的。”胡东指着空中横拉的几根电缆说:“你们看这些电缆颜色鲜亮,肯定是新换上去的。”说完递给老侯一根电缆。
老侯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是35平的铜芯聚氯烯绝缘电缆,一般在农村或郊区村与村之间的户外电线杆上较为常见。可能是电线老化新更换的吧。”
“这个电缆我见过。”先文从老侯手中接过电缆说:“前段时间我参与了辖区南城派出所破获的一批盗割电缆电线案件。嫌疑人偷盗的就是这类电缆。”

“偷盗电缆!”李苍突然想起昨天离开现场时看见的电力抢修车。
一个念头猛然闪过。他转身冲出树林,朝着正负责警戒的龙湖派出所副所长赵新喊道:“赵所长。”
赵新连忙跑了过来。
“昨天你们所接到过偷盗电缆的报案吗?”
赵新想了想:“昨天中午的时候接到过一起,是电力公司的电话报警,说这附近有一段电缆被人偷割了。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核实。怎么了李支?”
李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昨天中午在这负责警戒的民警是谁?”
赵新回过头叫过来一位年轻民警。
“这是我们所的小黄,昨天就是他负责这里的警戒。”赵新介绍道。
“昨天我们勘查完现场,有没有电力公司的人员进入过树林维修线路?”李苍问。
年轻民警显然有些紧张:“是,是来了四个人,说是前面的下黄村断电了,要进去检查线路。我请示了值班所长陈旭,得到同意后,才让他们进去。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接好电线,并送他们出来的。当时听他们说树林里的电缆是被人偷走了,才造成了断电。”
李苍鼓励地拍拍民警肩膀,转过头来对赵新说:“你马上核实清楚,昨天的电缆被盗报案,是不是就是树林里这一起。还有下黄村是什么时间停的电?”
“好的,我核实一下。”赵新赶紧拿出手机走到一旁。
打完几个电话后,赵新回过头来:“查清楚了,离抛尸现场不到五百米的下黄村,十二月六日晚十一点三十分停的电,接到村民的投诉后,第二天电力公司安排人员来树林排查故障,发现是树林里的输电电缆被人盗割,一共被割盗了三根一百三十多米长的电缆。昨天来树林维修线路的几个人就是电力公司派来的。”
“太好了,时间对上了。”李苍顾不得向面面相觑的赵新和那位年轻民警解释。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3:29:55 +0800 CST  
李苍隐约感到已经找到了凶手把尸体抛在河边的答案了。六日夜里,树林里还来过一个人,他就是那名偷盗电缆的人。下黄村是六日晚十一点三十分停的电,这个时间应该是偷盗者剪断第一根电线杆上电缆的时间,然后再爬上一百多米外另一根电线杆上剪电缆,这期间需要二十多分钟,大约在七日凌晨零点左右完成作案。而孟桐的验尸报告显示死者是十一点二十分死亡的。这中间的时间是四十分左右,在这段时间里,凶手要对尸体进行处理,然后通过某种方式运尸到小树林。这个时间也与案情分析会上做出第一现场在两公里范围内的判断是一致的。盗窃嫌疑人遇见过凶手,这就可以解释凶手为何如此慌乱地处理第二名死者。

随后李苍向老侯和先文陈述了自己的判断和结论。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想这是最合理的分析了,否则就无法解释凶手挖好了坑,却没有用来埋死者的疑问。现在看来,这名偷盗电缆的犯罪嫌疑人是我们目前为止,唯一能确定的直接目击者,必须要尽快找到他。”老侯说。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之前在南城破过类似的偷盗电缆案件。”先文主动请缨。
“好,你带温阳一起去查。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凶手如此有计划的杀人,目标不止这两名,我们要跟时间赛跑了。”
先文不敢耽搁,叫来温阳两人快步跑向路口。

直至对整个小树林的搜查完毕,没有再找到第三具尸体。技术大队开始陆续从树林中撤出。走到路口时,李苍停下脚步抬头盯着修理厂门前的监控摄像头。
一旁的老侯顺着李苍的目光看去,不觉有些奇怪:“你是在看这个监控吗?”
李苍点点头。
“怎么了?”
“有些古怪,这个监控摄像头太显眼了。”
“哦?”
“现在还不好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李苍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突然前方路面隆起一条小路坎,引起了他的注意。李苍又停下脚步,伸出脚探了探小路坎,随后俯下身体低头仔细观察起来,不时又抬头看看修理厂门前的监控头。
看了一会儿,自语道:“第一次来怎么没注意到它呢?”
这条小路坎并不起眼,横亘于路面,两端一侧是灌木,一侧是陡坡。来往通行的行人车辆必定得越过它。通往树林的方向有个小下坡,小路坎就起到了一个减速带的作用。这在一些村庄道路上较为常见。
老侯也凑近观察了一番,路坎上面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痕迹和可疑之处,忍不住问道:“又有什么新发现?”
“不算什么新发现,倒是可以用来佐证之前的一个小推断。我让高卓来查查这条路坎。”话音一落,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拿起电话给高卓打了过去。
电话中也没更多的交待,只是要高卓来好好看看这条小路坎。
打完电话,回过头来朝老侯喊道:“我得先赶回去看看孟桐解剖尸体会有什么发现。”
就在李苍走出小路时,突然感觉有一双怨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他猛地转身四下打量,一切并无异常。
他自嘲地笑笑,什么时候也会凭空疑神疑鬼起来了。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8 23:31:19 +0800 CST  
李苍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旁观尸体解剖了。记起刚入行当刑警时,师傅罗永洲对他说当刑警要先练胆。他不知道是怎么个练法,没想到竟是被师傅带进法医室,全程观看尸体解剖,弄得他一个星期都没吃下饭。但在几次后胆子就真的练大了,到后来观看解剖也就成了李苍侦查凶杀案件的一个习惯。只要是自己接手的命案,没被别的事情耽搁,他一般都会呆在法医室。这当然不再是为了练胆,而是觉得亲眼目击解剖,旁听法医采证,远比观看事后报告要直观得多。也能在第一时间掌握信息,及时做出发应。还有一个原因是,李苍意外地发现,解剖室内特有的庄重肃穆气氛,能迅速让自己心情平静,思绪清晰,这对一个需要时刻保持冷静的侦查员来说,尤为重要。
上午发现的这具尸体既在推断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前后两具几乎一模一样的尸体,到底有什么联系和不同点。凶手的动机?第一现场?为什么用同样的方式杀人?这都是李苍急于想知道的。尸体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吗?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走进了解剖室。

操作台旁的孟桐,已经打开了尸体的胸腔和腹腔,正将脏器从中一一取出,捧在手中来回观察,不时将观察情况报给在一旁记录的助手小马。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进操作台旁边的一个个白瓷盘内。
李苍静静站立一旁,看得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侯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
“怎么,有发现吗?”李苍问道。
“嗯,在现场的两根电线杆周边,找到了一组四十码的可疑脚印。我们已排除了维修工人和勘查员,初步怀疑是偷盗电缆嫌疑人留下的。我已经把脚印发给了先文。”
“哦,只有一组?”
“只有一组。”老侯将手中的资料递了过来,都是一些照片:“这组脚印像是运动鞋留下的,我们还在进一步确认鞋样。”
“鞋底磨损较大,看来是穿得比较久的了。”李苍看了看照片说。
“嗯,特征还是比较明显,鞋底的外侧和前部较其它部位磨损大,说明嫌疑人走路身体前倾,含胸驼背,两脚外侧用力,稍稍有些外八字。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年龄不会太大,估计二十出头。我已经把脚印照片和特征发给了先文,相信对抓获犯罪嫌疑人有些帮助。但遗憾的是,在现场我们没有发现疑似凶手的脚印。两个尸坑周边都被有意进行了伪装,凶手很仔细啊!”
“凶手的这份谨慎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的确有些让人难以理解。”老侯轻轻摇摇头。

傍晚时分,解剖工作临近尾声。孟桐从小马手中接过记录本,在一侧的书桌边稍稍做了一下整理。转过身朝李苍走来,轻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死者男性,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六七,体态偏瘦,只有一百零五斤。右耳有明显残缺,耳廓上部向内卷曲,应该是先天形成。在大数据库里没有死者的DNA信息,暂时还确定不了身份。死者两手断离,体表没有发现致命伤口,内部脏器完整,体内检出残留麻醉剂成分。简单说来,与第一具发现的死者的死亡方式相似,悬挂倒置,头部着火,活活烧死的。死亡时间是十天前,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号左右。有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细节,这具尸体手腕部断面与昨天的那具惊人的相似。”
孟桐拿出一张照片:“你们看,这是前一个死者的手腕处伤口,与这具尸体的伤口进行比较,可以看到两处伤口的切面,在力度、角度甚至是刀数上都几乎一模一样,这简直不可思议。”
看着孟桐手中的照片,李苍与老侯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说两名死者的双手都不是砍下来的,而是被凶手一刀一刀切断的?伤口一样?”老侯急切地问道。
“大概如此,就像,就像是在完成两个一样的雕刻作品。我想凶手肢解受害者双手时,没有丝毫杀人后的惊慌,情绪异常平静。这一点非常值得注意。”
“哦,这让我想起二十年前轰动青州的赵顺东案件。这个赵顺东前后一共杀害了三个人,受害者全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当时有一个细节,因为保密的原因没有公开,就是赵顺东杀害她们后进行肢解的方式。从三名受害者身上的伤口看,无论是位置还是力度甚至是刀数,都惊人的相似。但是与现在这起案件相比较,两案之间又有很大的不同。在赵案的现场,痕迹物证随处可见,而这名凶手几乎做到了了无痕迹。就光这份谨慎和仔细就不是赵顺东所能比啊。”老侯一边回忆一边说。
这个案件发生时,李苍刚入警不久,是他接触到的第一起有影响力的凶杀案。三名死者相同的受创情况,还让当时的专案组震惊了许久。不过事后查明赵顺东的职业原来就是屠夫。对赵顺东的第二轮审讯是李苍做的笔录。赵顺东在描述自己肢解三名妇女时的亢奋语调,以及眼中不时闪现的光芒,都深深地印入了李苍的脑海里。然而让他感受强烈的还并非是赵顺东的变态心理,而是那种寒砌透骨的对受害人的恨意。
李苍的脑海里跳出一个画面,一间幽暗的房间里,凶手正不厌其烦的用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切割着死者的手腕部,直至双手断离,一股袭人的恨意直迫眉睫。
这很像是一种仪式,又或者这样做,对凶手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

“还有一个地方很特别,尸体已经部分腐烂,但你看这两点位置,虽然时间较长,印痕较浅,但从形状和间距上看,与前一个死者身上发现的圆点一致。” 孟桐将操作台上的尸体翻了过来。
果然,在死者遍布尸僵的臀部上,有两个极浅的圆形印痕,仔细看来两个圆圈的间距和大小以及中间的点,都与第一具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这会是什么呢?”
“现在还很难判断,只能说明两名死者的体表都接触过同样的物件。”

“目前尸检情况就这些,还有一些体液检测要稍后才能出结果,一有异常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李苍感激地朝孟桐点点头,忽然发现孟桐脸色有些惨白。
“身体不舒服吗?”
“嗯有一点,我想跟今天的这次解剖有关。”孟桐扫了一眼解剖台上的尸体。
“怎么了?”这让李苍有些意外,孟桐尽管主持市局法医室的工作时间不长,但也算久经沙场,从来没有过今天这般神不守舍。
“这两具尸体太像了,同样的绑痕,同样的伤口,凶手就像是在按照严格的流程作业,将受害人倒吊,淋油,点火,然后在一旁静观受害人垂死挣扎,直至死亡。最后解下绑绳,肢解双手。而这一切,在我对这两具尸体的解剖过程中,就像是亲眼目击般真切。我无法想象有什么人,能如此对待生命。我感觉就像是凶手一直在我身边,用那让人寒砌透骨的目光看着我解剖。这种直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这个凶手真的非同寻常。”孟桐抬起头望向李苍:“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的直觉说出来,也许对你们判断案情有帮助。”
李苍一瞬间想起在河边那一刻的感觉,若有若无,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毒眼神。禁不住转过头看了看死者断腕处凌乱的刀痕,没说话,默默地点点头,转身与老侯走出法医室。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9 19:03:54 +0800 CST  
显然孟桐的话让两位老刑侦有所触动。办公室里,李苍站在窗边漫无目的地眺望着窗外,老侯则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各自想着事情。这个凶手的种种怪异表现,已经超乎了李苍的认知,遍寻记忆从没有听过或见过,如此特别的行凶方式。如果给这个凶手进行画像,他应该有一付怎样的面目?超乎寻常的冷静,灭绝人性的残忍,精于计算的大脑,还应该有一个健康有力的身体。
他到底是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卓手里拿着一张地图走了进来。
“我们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我特意带了一张地图来进行说明。”高卓将地图在茶几上展开。
这是一张1:50000的军用级地图,地图标注清楚详细,连一些独立的房屋和大树,以及羊肠小道均清晰可见。地图右下的位置,一片树林的地方被红笔划了一个大圈,旁边注明发案地,连通树林的周边小路也被特意用红线条重新标记,红线上画有一些小红圈。
“先说说路坎吧。我们在河堤路口的那条小路坎上,使用了几种可以通行的机动车,反复做了多次关灯行驶的实验。证实机动车经过这条路坎时,都会无意识的刹车。而一刹车,机动车的尾灯就会自动亮起来。经过我们仔细观看,即使在夜里,修理厂那种质量较差的监控也可以清楚拍到刹车灯光。但是我们在监控视频中,没有发现尾灯突然亮起的情况。”
“这就是说凶手肯定没有使用机动车辆?”老侯问。
“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另外我们收集了抛尸地点两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监控视频,尤其是找到了连通河堤小路的那条公路,南北两端距离七百米的两处交通监控点。抛尸点的那个河堤小路口正处于这段公路的中间位置,这两个监控点刚好形成了两个闸门,只要有车辆和行人通过公路,就一定会出现在这两个监控中。但在凶手抛尸的时间段内,我们对经过这段公路的所有人员和车辆进行了仔细的分析和甄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可以确定凶手不是从这两个点进入抛尸区域,这一来,要想到达抛尸地点小树林就只能走小路。根据地理位置分析,小树林的北面是青州大学,西北面是幸福新村和城市绿源几个住宅区,南边是几个郊区村庄。这几个区域都可能是尸体的来源地,共有八条小路能抵达小树林。地图上标记的就是这八条小路,这八条小路上的监控点一共有二十一个,经过我们实地调查发现,无论从哪个方向去往小树林,直达的路上都有监控。换言之不绕行就根本躲不开监控。可以肯定凶手清楚的知道抛尸路途中的监控位置,并且有意绕开了路上的监控。”
“这么说,凶手为什么要绕开所有监控呢?这应该怎么解释呢?”老侯疑惑地望向李苍。
李苍眉头拧成了川字,默然不语。这也正是接触这起凶杀案件以来,李苍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疑问。对于刑侦人员而言,有时候的疑问指的并非是未知,而是对已知的情况却无法用常理来进行解释。
在大家看来,凶手绕开监控的行为并不能用谨慎来解释。因为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这也与之前凶手留下的冷静、缜密、高智商的形象相去甚远。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9 19:10:58 +0800 CST  
“我们起初也很奇怪,按理说凶手运尸到小树林,并不是简单地抛尸而是为了埋尸,只要尸体不被发现,他就没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刻意躲避监控。不过在我们实地调查访问中,得知了一个重要情况。发案地的小树林,原本是要与南边那块地一起进行开发的,因为在此前开发商与村民没谈好价格,所以才会保留至今。但这只是暂时的一个状况。周边村民反映并经相关部门证实,小树林的开发现在已经没有障碍,明年年初就将动工,届时小树林将被夷平兴建楼房。我们推测凶手肯定知道这个情况,小树林里的尸体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因此凶手才会特意在抛尸的过程中躲避监控。”
老侯点点头说:“这也难怪,凶手对尸体处理的这么干净,埋尸现场连脚印都要破坏,处处都表现出让人奇怪地谨慎和小心。”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在查看监控的过程中,能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凶手的冷静和谨慎。因为要携带一具尸体,还要如鬼魅般绕开所有的监控,这绝非易事,没有事前非常精细的设计和策划是根本做不到的。”高卓说。
老侯转头望向李苍:“对两次现场的勘查,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名凶手行事风格异于常人,所有的事情都像经过精心的设计和预谋。”

没有从发案地周边的监控中找到凶手的影像,这有些出乎李苍的意料,尽管原因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但这更加说明,这名神秘凶手有着极强的反侦查能力。调查至此可以说一无所获,没有侦查方向,没有体貌特征,不知道杀人动机,不知道抛尸方式,甚至不知道凶手到底有几个人。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先文的调查上面,但是能顺利找到那个盗窃电缆的嫌疑人吗?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目击者又能看见什么呢?

李苍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从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刮进来一阵冷风,寒意迎面扑来,李苍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稍稍提高了声调:“事实上他的这份小心已经给了我们一些启示,一是凶手对发案地的周边情况非常熟悉,他可能就居住或者工作在这附近。二是既然他没有准备长期隐藏尸体,那他的作案就具有一定的时间性,也就是要在小树林被开发前完成所有犯罪。从这一点看,凶手也准备对第二名死者进行掩埋,是不是可以猜测这并不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还有,凶手对抛尸路线有过如些精密设计,那他一定会在杀害第一个受害者之前,对路线上的监控进行逐一踩点。所以在分析视频时,要注意发现在凶手第一次抛尸的时间前,对监控探头非常留意的人。第三,既然凶手绕过了路上的所有监控去抛尸,我们就把所有可以绕行的路线都找出来,实地探访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比如前面说的摩托车驾驶员。凶手能避开固定的监控,不一定能避得开流动的人员。最后,我们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对凶手是否使用机动车加以验证,就是因为这可以更精准地确定第一现场的位置。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小树林停电,这中间是四十分钟左右,排除凶手切断死者双手的时间,实际的路途时间大约就在二十五分钟左右。我们下一步就要针对在此时间内能够到达小树林的路线进行实地验证,找出最可能的抛尸体路线。我想无论凶手多么谨慎缜密,只要他不是一个幽灵,就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痕迹。从我们目前找到的证据来看,证实凶手在第二次抛尸的过程中遇到了意外,这至少说明并不是所有的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先文的调查有结果,我们将很快知道这名神秘凶手的真面目。”
“那好我现在就带人去查。”高卓显然受到了一些鼓舞,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等一下,尸源仍是我们调查的一个重要突破口。通知老曾和外勤队,要加快对两名死者DNA的关联排查,务必查清死者身份。扩大范围粘贴寻尸启事,第一名死者耳部有明显特征,启事中要突出这一点。另外我们还不能排除可能存在其他受害者,家属又没有及时报失踪的情况。因此对全市所有在十八到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男性青年展开大排查,必须做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离开本市的要一一打电话确认。现场发现的两把工具要增派人手进行调查,把排查范围扩大至全市所有售卖点,全力寻找工具的来源。所有外围调查组必须一天三次向支队值班室汇报调查进度,时间就定在上午十一点,下午五点和晚上十点。”
“好的。”说完,高卓扯开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9 19:40:44 +0800 CST  
高卓一离开,李苍就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时间是晚上九点过三分。
“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是晚上九点半才下班,希望还来得及。”
“怎么了?你这是要出门吗?”老侯问。
“也许我们可以提前知道凶手的样子。”李苍眼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哦?”
“高卓说凶手绕开了所有的监控探头,这并不完全对。至少还有一个监控,凶手没有去避开它,因为他知道不需要避开它。”
“哪一个?”老侯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汽车修理厂门口的那个监控。”
“难怪上午勘查现场时就发现你对这个监控特别注意。但是那个监控不是什么都没拍到吗?”
“就是因为没拍到,才是问题所在。之前我还不能判断凶手是不是在有意躲避监控,现在看来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修理厂边上的这个路口是进出小树林的必经之地,监控探头的位置又特别显眼。既然凶手如此小心地躲开路上的所有监控,就不可能没注意到它。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非常了解这个监控探头是拍不到路面情况的,且只能保留三天的视频资料。”
“这么说凶手对这个监控探头进行过摸底,他一定去过汽车修理厂。”
“嗯,他只要在修理厂露过面,就不怕他不留下痕迹。”

路口的汽车修理厂作为离发案地最近的建筑物,在第一时间就被仔细调查过,老板和两名工人早早被排除了嫌疑。
李苍和乔桥赶到修理厂时,修理厂的王老板和两名工人正在整理厂里的工具和设备。
看见李苍两人从警车上下来,老板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两位警官也是来查案子的吧?”
一个小时前,高卓的调查组刚从这里离开,老板已是见多不怪了。
“我们想问问修理厂的监控情况。”乔桥说。
“昨天来了两位警官已经把视频资料带走了啊。”
“我们不是要视频资料,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好的,请到办公室坐。”

修理厂不大,并排着三间房,北侧最大的一间是修理车间,紧挨着的是两间平房,中间的一间就是老板的办公室。临街的一面没有墙,卷闸门被高高拉起,房间里的摆设一目了然。左侧靠墙是一圈廉价的布艺沙发。右面墙边摆放了四个形状各异的柜子。最里面墙上开有一扇窗户,窗台边一张办公桌,桌面有一个老旧的显示器,整个办公室内的物品随意摆放,显得杂乱无章。
在沙发上一坐下,李苍就能清楚看见桌面的显示器,屏幕虽不是正对着自己,但也看见显示器中的画面。从显示器里看去,的确只能看见修理厂的大门,而看不到河堤小路。
李苍微微皱了皱眉,指着显示器问:“你这个显示器一直都是这样摆放的吗?”
“是的。一直都是这么摆放的。”
“看你这个修理厂并不大啊。”
“是啊,说是修理厂,其实也就洗车、补胎、补漆、换换机油等等保养维护,以及做一些简单的车内改装。”
“平时生意还行吧?”
“很一般,王家村那边修了一条进城的大马路,又宽又直,很多车都不走这条路了。
“你们厂几个人?”
“包括我三个人,还有两个是维修工人,都是自家亲戚。”
“你们都在厂里住吗?”
“不是,这里也没房间住人,旁边那间平房是库房。我们都是马路斜对面幸福村的人,平时都回家睡。”
“上班是几点到几点?”
“上午八点半,到晚上九点半。”
“你厂里的监控是什么时候装的?”
“这是我一个卖电脑的侄子送给我的,说是配电脑的赠品,装上都好几年了。”
“这个监控一到晚上都看不清什么,还真是个赠品。”乔桥插了一句。
“呵呵。”王老板笑了笑说:“我本没打算装这东西,想着晚上厂里没人守,侄子说装上唬唬人也好,所以就给装上了。”
“一般来你这修车的顾客都是哪里的?”李苍继续问。
“主要是是周边居民和青州大学的,还有一些就是过路应急维修的。”
“来的顾客应该多数都是熟悉的客人吧?”
“嗯,差不多,很多都是熟客。”
“厂里有修车的登记本吗?”
“有,有,我给你拿。”老板转身从办公桌上拿过来一本满是油渍的本子,递给李苍。
本子里记载的是修理厂每天的业务,上面简单写着日期和维修项目以及收款金额,而最让李苍感兴趣的是王老板还记下了维修车辆的车牌。
“我们可以把它拍下来吗?”
“当然可以。”

告别王老板,两人回到车上。
李苍交代乔桥:“回去后你立即根据这份维修登记本里的车牌号码,重点排查现场周边到过修理厂维修过车辆的车主信息,列明名单交给我。以后如果有明确的调查范围,所有人的照片都要第一时间让修理厂老板进行辨认。”
“李支怀疑凶手也有可能在修理厂修过车?”
“这一点现在还无法确认,但在经过刑事甄别前,任何线索都不能被放弃掉。记得十多年前我曾参加调查过一个铁路破坏案件,嫌疑人蒋开福在距离现场五百多米的山顶上拉了一次大便,擦屁股的纸上有他写的一个电话号码,我们就是这样锁定了他。当时谁也没想到那么重大的一个恶性破坏案件,会与一张厕纸建立起联系,但结果就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啊!还有这样破案的?”乔桥不由地伸了伸舌头。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29 20:26:38 +0800 CST  
六、目击者

从小树林被盗电缆的作案手法上来看,这是个惯犯无疑。而愿意为卖不了几个小钱的电缆,披星戴月、不惧危险爬上十米高电杆行窃的主,其实就是个小毛贼。作案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解决几天的饭钱和上网资费。活动范围也不大,不会去太远的地方作案,大多数人就居住在案发地的周边。先文和温阳对龙湖派出所历年来,受过刑事打击和治安处理的盗窃前科人员,进行了一番梳理,共整理出一百三十七名嫌疑对象。老侯发来的脚印照片和特征,将这个范围一下就缩小到了十一名。

总体而言割盗电缆案并不难破,因为被盗电缆基本上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废品店。废品店的从业者一般不会询问顾客出售废品的来源,这样就不用承担“故意收赃”的法律责任。但是有警察来查找赃物,却大多会爽快的配合。这是由于,如果这时对警察隐瞒,一旦嫌疑人被抓获,坦白交待后,自己就会因为隐瞒犯罪所得或销赃而跟着倒霉。这类“废品”价值都不会太大,即便追不回买价也没多少损失。而且为了保持良好的警民互动,警察也愿意第一时间为废品店挽回损失。要是因为积极配合警方破了大案,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励。这笔帐大家还是能算得清楚的。无形中废品店、盗贼、警察就形成了一个奇特的生态链条。因此从某种角度上说,废品店既是违法犯罪分子的销赃点,又起到了警察眼线的作用。

先文决定从案发地周边的二十几家废品店查起。没过多久,得知警察兴师动众是为了调查小树林的杀人案,其中一家店的老板就主动找到民警反映,12月7日凌晨一点左右,有一个小个子来卖过电缆,电缆还放在店里。随后调查人员提取了电缆,一比对,确认就是小树林中被盗的电缆。店老板也一眼从盗窃前科人员的照片中认出了一个叫沈鹏的。
调查组第一时间对沈鹏进行了刑事甄别,从其行踪上看,这家伙并没有杀人的作案时间
12月9日中午时分抓捕组也以最快的速度,从一个网吧中将还在睡觉的沈鹏抓获,并送到了刑警支队的讯问室。

沈鹏耷拉着脑袋坐在审讯椅上,脸色像长年不晒阳光,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身材削瘦蓬头垢面,身上一件夹克脏得已经看不出是黑色,还是蓝色。沈鹏抬起头斜着眼,看了看坐在前面的李苍和先文,又将头低了下去,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先文问。
“我哪里知道?”沈鹏眼光飘忽,看起来要试图作一番抵抗。
“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刑警支队,前天晚上你是不是偷了电缆?”先文直奔主题。
沈鹏眨了眨小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么个小事,刑警队也管吗?”
先文笑了笑:“你这是几进宫了?‘业务’熟啊!电缆被盗案的这点案值,估价的话也就是一个治安案件,还达不到破坏电力设备罪的刑事立案标准,一般也就派出所处理一下,根本轮不到我们来调查。当然如果你是多次盗窃的话,也归我们管。不过我们今天找你来,不只是为了查你偷电缆的事。12月6日晚上发生在小树林里的抛尸案,你听说了吗?”
沈鹏摇了摇头,看起来这家伙这两天就没出过网吧,还没有人跟他说过外面发生的事情。
“好吧,你给我听清楚了,12月6日晚上你偷电缆的小树林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我们要向你了解当晚你在小树林中看到过的所有情况。如果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有帮助,可以视为立功行为。”
沈鹏一听,很爽快的就对自己盗窃电缆的过程,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如何进入树林,怎么割盗电缆都一五一十的进行了交待。在前面的过程中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你得手后,从小树林中出来时,看见了什么?”先文仔细问道。
“当时我从小树林出来,上到河堤小路,突然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我吓了一大跳,那两人好像也看到了我,他们站在那一动不动。我以为是来抓我的,就赶紧往树林里钻去,我知道树林里没有其它路可以出去,就只好躲了起来。那两个人没有追进来,过了很久没听到什么动静了,我又上到小路上,确认路上没人才抓紧跑走了。”
“你看见的是两个人?那里黑灯瞎火的,又没有月光,你确定看到的是两个人?”李苍猛地站起了身。
“是两个人,我没有骗你,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看见的确实是两个人影。”
“说说这两人的样子和衣着?”
“前面一个高一点,另一个站在后面被挡住了,好像比较矮点胖点。两个人具体有多高我也说不准。好像前面那个穿的是连帽衫,帽子套在头上。后面一个被遮住了半边身子,看不清楚。”
“有没有在这两个人站立位置的周边地面上看见什么?”
“没有,我当时很紧张,哪里还敢仔细看啊?”
“这期间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没有注意,我当时想的就是赶紧躲起来。”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看见人力板车、拖车、三轮车之类的交通工具?”
沈鹏想了半天,摇摇头:“好像没有。”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凶手就是单独一人,专案组对案件的分析中,也没有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但这还是大大出乎了李苍的意料之外。在潜意识中他并不认为,这个系列案件存在两名凶手。因为如果是两个人作案,凶手之间不可能事先就有娴熟默契的配合,这就必将导致在整个作案过程中,相互之间会顾此失彼,从而留下无法掩盖的痕迹和破绽,这是团伙作案的一个鲜明特征。但是从这两起案件来看,犯罪过程堪称完美,难以想象这是两个人共同犯罪的结果。然而沈鹏的供述,结结实实给了李苍当头一棒。看来有些事情真不能靠经验来做判断,否则很容易就会走进自以为是的误区,这是一个低级错误,李苍在心里暗暗地告诫着自己。
但是沈鹏看到的就是真实情况吗?有没有可能他看错了第二个人?还有运尸的交通工具在哪里呢?两个凶手不至于抬着尸体到树林边吧。在心底,李苍仍有些不甘心,他决定今晚在河堤小路上做一次模拟实验。

晚上十一时许,沈鹏被警察们带到了小树林。他重复了一遍当天作案的经过,十一点半剪断第一根电缆,再爬上一百多米外的第二根电杆上剪断电缆,最后走出树林,在当晚发现两个黑衣人的位置停了下来。先文看了看时间,这时是晚上十一时五十五分。

天空中是低矮的云层,河堤上没有灯光,对面绿道的照明灯在十一点整就关闭了,整个河堤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就是城市里的灯光照射在云层上,再反射回来的微弱光线。这样的能见度与12月6日晚上极为相似。
两名民警穿上了套头衫,模拟黑衣人站在了河堤小路上,从沈鹏到这两名民警的距离,大约在十七米左右。但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已经看不清楚两人的样子,只能分辩出大致的轮廓。
根据沈鹏的回忆,民警尽力摆出当晚黑衣人的姿态。即使如此,对黑衣人的身高,沈鹏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数字,前面一个一米七以上,后面一个一米六以上。看得出当晚的相遇,沈鹏的紧张程度甚至超过了两名凶手。
一轮实验下来,李苍心里的一些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特别是沈鹏对第二个人身高的描述,让李苍还残留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看来真是自己错了,李苍自嘲的笑了笑。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30 18:43:37 +0800 CST  
七、可疑的被害者家属

12月10日上午八点多,外勤队队长老曾打来电话。
12月7日发现的第一名死者的身份有了线索。这名死者的DNA与一名叫郭胜强的在押犯人建立起了联系,简单来说就是死者与这个郭胜强存在一定的血缘关系。专案组迅速对郭胜强的亲属关系网展开调查,最终确认这名被害者是一个叫郭建东的青年。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从昨晚就一直郁积在李苍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明确死者身份,对于调查凶杀案件的意义。就像是确定了平面直角坐标轴的原点,一切的调查工作就将从这个原点出发。死者的人生经历、社会交往、通信联系、行动轨迹、兴趣爱好、收入支出、消费习惯,甚至是脾气性格等等信息,向着四面八方纵横交错地延伸开去,如同编织了一张巨大的蛛网。即便微如轻尘只要与这张网有过接触,都能引起一阵波澜,都将接受最严苛的审视。可以说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凶杀案件的侦查工作才算正式拉开了帷幕。

李苍让内勤周娜调出了郭建东的基本情况,资料显示,郭建东,男、21岁,初中毕业,家住青州市中山南路72号永安小区5栋203房,七年前从本市徐家山25号迁入。职业变动频繁,做过餐厅服务员,快递员等工作,目前在城北乌石加油站上班。无前科劣迹,还算安分守己。父亲郭学军,汽运公司的司机,母亲徐红霞,家庭主妇无业,有一个弟弟郭小东还在读高中。从照片上看,郭建东显得瘦弱文静,眼神中还有一股青涩的怯意。
如此一位青春少年,凶手会因为什么原因而杀害他呢?

一台警车驶进刑警支队的大院,老曾陪着一对面色枯槁、神情焦急地中年夫妻走下了汽车。
这对夫妻正是郭建东的父母郭学军和徐红霞,前来支队辨认尸体。
李苍带着老侯几个人迎上前去,老曾正要作介绍,被李苍摇头制止。显然夫妻俩对围上来的警察完全没有在意。郭母一个劲的拉着老曾的胳膊哭喊道:“快带我去看看孩子,去看看孩子。”

看得出来,这是一对普通夫妻,朴实、平凡、本分。突然遭遇飞来横祸,正处在茫然不知所措之中,眼睛里满是凄苦和无助。
法医小马简单介绍了注意事项,拿来几张表格,让夫妻俩签了几个名,就引导着大家向法医室走去。

孟桐已经事先做好了准备,郭建东的尸体被摆放在了操作台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一行人围了过来。
“死者的头部被火灼烧过,请两位家属作好心理准备。”孟桐提醒道。
夫妻俩点了点头,没说话,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努力压抑着情绪。白布揭开的那一刻,两人还是惊呼了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从死者头部是无法进行辨认,郭母既害怕又急切地在尸体身上寻找着特征,突然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嚎:“是建东,那块黑痣。”话音未落就要伏倒在尸体上,早有准备的孟桐和小马急忙掺扶住徐红霞,郭学军也立即上前搂住妻子。
果然,在尸体右侧肋部,有一块半个指甲大小的黑痣。

伴随徐红霞悲痛欲绝地哭喊声,法医室瞬间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骨肉分离,从此阴阳两隔。李苍等人没有去阻止徐红霞哭喊,大家肃立一旁,有时让死者家属尽情释放情绪,远比几句安慰要好得多,只是几双眼睛却从没离开过两位死者家属的面部。
在凶杀案件的刑事调查中,辨认尸体的环节已不仅仅是一个法定程序,同时它也是刑警们窥探相关人员面部表情的一面显微镜。因为在这样一个大悲大痛真情流露的时刻,任何的伪装和表演都会显得异常的愚蠢和多余。在亲人相残的案例中,许多嫌疑人就是在认尸的时候,因拙劣的面部表情而引来怀疑。

渐渐地徐红霞哭得已经失声,身体无力的从郭学军掺扶的双手中向下滑去,坐在了地上,郭学军连忙侧身过去搂住妻子。
也就在这时,李苍惊讶地发现,在郭学军泪流满面悲痛万分的脸上,竟然还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惊慌和恐惧,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疑惑不解和张皇失措。这几种情绪在脸上交织,使得整个面部表情看起来极为复杂。李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死死盯着郭学军,想努力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郭学军显然也注意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他将头转向老曾:“建东的母亲身体不好,我想先带她回去。”
“按照规定,我们需要给死者家属制作一份笔录,所以还得希望你配合。”
郭学军为难的看着徐红霞说:“你看她都这样了,能改天吗?”
“没关系,只需要你留下,我们会安排两名女警陪同郭妈妈回去休息,并一直照顾到你回家。”
“那你们要问什么呢?”
“侦查案件需要,就一些简单的问题。我想你跟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希望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对吧?”说完老曾颇有深意地与李苍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老曾也注意到了郭学军的反常。
“那好吧。”郭学军无法再拒绝。

坐在办公桌前,郭学军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但眉宇间仍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老曾简单问了一些基本情况,郭学军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他正在想着别的心事。
“你知道,郭建东跟谁有过矛盾吗?”老曾问。
“建东从小就很老实,从不惹是生非,只有别人欺负他,他从不会主动去惹别人。他长得比较瘦弱,小的时候就经常被人欺负,回来了也不敢跟家里人说。”
“我问的是现在,他与谁有过矛盾?”
“不知道。他的这种性格不会与谁有矛盾的。”
“那最近郭建东都与谁在交往?”
“不清楚,我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那你呢?你好好回忆一下,有没有跟谁产生过矛盾,或者是结下过仇怨?”
郭学军猛地抬起头:“我能有什么仇人,我们一家人都是老实人,你们可以去调查。”
老曾将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转向郭学军:“有证据显示,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之前还杀害过另外一名二十出头的男青年。这是他的照片,你看看。”
郭学军将眼睛望向电脑屏幕,这是第一名受害者的全身特写。同样焦黑的头部和失去双手的断腕。只是已经开始腐烂的躯体,呈现出暗黑色,使照片透着几分诡异。郭学军立即移开视线,双手捂住嘴,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不时伴有干呕。
老曾拍了拍郭学军的背部:“喝杯水吧,顺顺气。”
郭学军接过老曾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身体靠在座位上,将头偏向一旁,脸色变得惨白。
“凶手用了相同的方式杀害了你的儿子和这名年青人。暂时还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这样做。我们猜测这其中一定有特别的原因。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说出来,我们很快就能抓住凶手。”
“我不知道原因,我现在人很不舒服,想早点休息。
老曾与李苍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吧,今天就这样,根据办案需要,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可能还会有所打扰。现在我们安排人送你回去。”
郭学军似乎一刻都不想停留,就像没听到老曾的话一样,急匆匆的要往外走。
“我们送你回去。”老曾拉住了他的胳膊,重复了一句。

“他很恐惧。”
刑警们得出了这样一个共识。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这不是对郭建东惨烈死状的单纯害怕,而是惊慌失措心神不定的恐惧。与之比较的是,郭母伏尸痛哭所表现出来的悲痛欲绝,郭学军的恐惧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讨论中,刑警们通过对郭学军身体语言的解读,大致形成了两种意见。一个意见认为,郭建东的死状,让郭学军想到了某一个事件的片断。能让他产生如此剧烈反应的,很可能是他曾经犯过类似的罪行。认为儿子的死,是对方寻仇。也许他知道凶手是谁,之所以不说出来,这中间可能另有隐情。
另一种意见认为,现在已经有了两名死者。如果是寻仇,那就是说,郭学军当年曾经与他人团伙犯罪,现在被人报复。在青州历年的凶杀案件中,没有发现过类似死状的被害者,而且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选择报案。郭学军的基本信息中也没有前科劣迹,属于本分守法的公民。在老曾故意给他看第一名死者照片时,郭学军表现的是厌恶和反感,并没有大吃一惊或出乎意外的表情。也许儿子的死状的确让郭学军联想到了某个片断,但这与犯罪无关,只是它恰好触发了郭学军的心理梦魇。因此,应充分考虑心理素质薄弱的人对突发事件的反应能力,可能郭学军的恐惧就是其正常的表现。

虽然对郭学军的第二种意见听起来更合乎情理,但这并不表示郭学军身上的疑点存在争议。刑事案件的分析,其本质就是穷尽所有可能。即使一些观点看起来像是在为嫌疑对象洗脱疑点,只要它是客观存在的,那它就是合理的。而所有结论的真实性,最终都需要经过调查的结果来加以验证,这就是刑警们常说的“证据为王”。无论郭学军身上的疑点有多大,他已经成为了调查重点。因为在刑事案件的侦查中,没有任何“反常”是可以轻易被忽略的。

“一切结论以调查结果来做判断吧。”李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分,晚上十一点,我们开一个碰头会。十二个小时的调查,应该能让我们知道很多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对郭氏父子的调查将全面铺开。这是系列案件发生以来,第一次有了特定的调查对象。大家相信,不管调查的结果如何,案件侦查必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局面。
此时,李苍有一种静待花开的感觉。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30 18:45:12 +0800 CST  
八、对死者的调查

晚上十一点,专案组的负责人员在刑警支队的会议室集中,各方面的情报汇聚在了一起。
对郭氏父子的调查情况如下:郭建东日常的活动范围较小,工作日住在加油站的宿舍,休息日回家,平时的娱乐以上网玩游戏为主,宿舍里一台电脑,家里一台电脑,不是上班几乎不出门。郭建东涉世不深,朋友不多,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最近一个月的手机联系人一共才十九个人。其中一个手机号码引起了专案组的高度重视。在郭建东死亡的当天,也就是六号那天的下午五点二十分,郭建东接到了这个手机号码打来的电话,通话时长二十三分钟。之后到六点半时郭建东从加油站下班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宿舍,而是乘坐288路公交车直达青州大学北门站下车,时间是下午七点零七分。下车后郭建东在站台旁边徘徊了两分钟,七点零九分郭建东用手机给先前那个号码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走出公交站台,脱离了站台上的监控视线范围,具体去向无法判断。这个电话的通话时长是十四分钟,七点三十三分郭建东的手机关机。在离公交站台最近的青州大学北大门监控中,没有发现郭建东的行踪。需要说明的是,青州大学没有围墙,虽有四个大门,但只是起到了象征性的作用,整个校区内四通八达。专案组正在扩大范围搜索郭的行踪,但这尚需些时日。
通过对郭建东最后联系的那个手机号码进行追查,发现这个号码的机主名叫吴勇,家住池川市。经池川市警方协查,证实案发前后吴勇都呆在家里,没有作案时间。吴勇的身份证一共办理过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青州的,与郭建东联系的就是这个,另一个是吴勇老家自用的。其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在青州办过手机卡。他回忆说今年初曾来过青州,在火车站购票的时候把钱包给丢了,里面有他的身份证。而且奇怪的是,这张青州的电话卡只与郭建东有过通话,没有与其它号码联系过。这号码最早与郭建东联系是六天前,之后双方通过几次电话。现在这个号码已经关机了。调查人员找到了销售这张手机卡的店铺,查明这张卡在半年前就卖出去了,商店老板对售卡没有进行严格的身份审查,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买到卡。老板根本想不起来卖给了谁,店里的监控视频也早被覆盖了。
对郭学军的调查,暂时没有特别发现。从刑警支队离开后,郭学军就一直没有离开家门,期间打过几个电话,都是给亲友的,估计是将郭建东的死讯告诉对方。单位同事和街坊邻居均反映,此人性格内向,为人低调,平时很少与人来往,没听说过他与谁有过仇怨。在单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曾经有乘客扇过他耳光,他也忍了下来。工作上认真负责,是多年的劳动模范。对郭学军的反常表情,其车队长在闲聊中讲到的一个故事,可作为一种解释,长年跑运输的老司机经常能看到车祸现场,会对其心理产生一些不良的影响。以前有一位司机因为在一起车祸中,目击了事故司机被火活活烧死的画面,回来后就坚决不愿再跑长途。现在看来,郭学军的嫌疑并不大,不过对郭学军外部关系的调查还在进行之中,他的行踪也在调查人员的严密监视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身上的疑点并不能消除。

“目前大家调查的情况就这些,现在有几个问题是我们需要讨论的,首先就是郭建东的最终去向。大家谈谈看法?”李苍问道。
“通过对郭建东的追踪调查,我们判断郭建东已经进入了青州大学。”大案队长利民说,正是他这一队人员负责追查郭建东的行踪。
“288路公交车自东向西驶进青州大学站,从这个站的四个方向来看,东边的城市绿源住宅区和西边的王家村都有288路公交车的停靠站台,如果是去往这两处,他可以直接在这两个站点下车。公交车内的监控证实,他在上车买票时就表示目的地是青州大学站,所以不存在坐错站或转站的情况。北边马路对面是钢管厂的厂区,路中间有一条隔离台,行人无法翻越。如果是凶手故布疑局,将郭建东引至上述三个方向。我们注意从郭建东下车至手机关机的时间,郭建东下车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公交站台,我想这很可能是在等人。两分钟后他打去电话,这个电话打了十四分钟,可以设想这应该是凶手在教他如何走到下一个会见地点。边打电话边走路,十四分钟的时间应该走不远。如果去往上述的几个方向,经过十字路口时必定会被监控拍到,我们在视频监控中没有找到郭建东影像。如果要绕行躲避监控的话,不仅会引起郭建东的怀疑,在时间上也无法做到。因此从这样的一个活动轨迹分析,我们相信郭建东就是进入了青州大学。有些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最近的北大门进入校区。”

“我也认为郭建东的目的地就是青州大学,我甚至怀疑郭建东就是在青大内被害的。从前天起我们就开始对凶手可能绕行的抛尸路线进行了现场模拟,实验发现,三条去往城市绿源等住宅小区和三条去往下黄村的小路。路途都比较远,如果还要绕行躲避监控的话,时间上难以做到。我们还找到这两个方向上的几个行人和摩托车驾驶员,他们也都反映没有看到过搬运物品的人力交通工具。通往青州大学方向的两条小路距离最短,路上只有两个监控点,比较容易绕行。如果从抛尸的时间上分析,可以说青大是最有可能的尸体来源地。”高卓谈了自己的看法。

对于这一判断,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显然郭建东最终进入青大,是最合乎情理的分析。

李苍让先文将一张大型的青州大学地图挂在了墙上:“这是青大的校区地图,大家看看,如果郭建东在青大遇害,那第一现场最有可能在什么位置?”
“这两天,我去过青大多次,青州大学校区并不是很大。假设郭建东进入青大后,朝着南门方向走,十四分钟大约就可以走到校区的南部。此前我们从抛尸的时间上判断,尸体的来源地也大致在这一区域。”高卓站起来,走到地图前,用手指对着地图上青大的西南部、南部和东南部,划了三个圈。“这三个区域的建筑物有教授楼、大礼堂、图书馆、清洁站、职工宿舍、迎宾楼、锅炉房,室内体育馆等等,再往东就是学校的后山了。因为暂时还没有找到郭建东进入青大后的行踪,时间上无法进一步精确,位置可能会存在一些误差,但在大方向上应该是对的。”
“需要注意的是,凶手以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杀害受害者,这个第一现场应该具备如下几个特点:位置隐蔽远离人群,焚烧人体的气味不会被人发觉,有将人倒吊的装置,搬运尸体方便。地图上的这几个地方,都是人员密集区域,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利民说。
“的确如此,坦白的讲这几个区域我们已经走过多次,根本看不出什么地方会是第一杀人现场。”
“这么说第一现场很可能隐藏在地下,据我所知,这个青州大学是老校区,从前这类单位都建有防空洞地下室。如果第一凶杀现场就在地下的话,基本就符合利民说的那几个特点了。”老侯说。
“我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正准备与学校方沟通,拿到青大的校区建筑图纸。”
“这件事,还是由我出面吧,等拿到图纸,我们再作分析。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手机,与郭建东最后联系的神秘手机号码,大家有什么看法?”李苍继续问。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大家的意见应该是一致的,这个手机号码就是凶手用来引诱郭建东走向死亡而专门购买的。只与郭建东一人联系,其原因可能是防止家属报失踪,警察会追踪到这个号码,并以此为线索串连出其它案件。使两件凶杀案件相互之间不产生关联,让警方的调查走进死胡同,这种做法符合凶手的特点。”老侯说。
“据我们调查,郭建东是个网络游戏高手,平时除了上网玩游戏,几乎没有其它娱乐,过着标准的宅男式生活。让我好奇的是,凶手怎样用几个电话就将郭建东引来青大?我们已经查过他的微信、QQ等对外联系工具,在聊天记录中均未发现与神秘电话相对应的内容。”
说到这里,利民稍稍沉吟一下,抬起头:“但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暗藏着一些线索。”
“那有没有可能是熟人作的案?利用一个新手机号码来混淆视听,引开我们的调查。”先文问道。
“从已知的情况来看,如果是熟人作案,那这名凶手应该与郭建东本人很熟悉才对,并且有明确的杀人动机,可是不仅郭家人提供不出怀疑对象,郭建东的近亲属、同事、同学和朋友都想不出谁与他有这样的仇恨。我们对郭建东两个月内的联系人都进行过初步筛查,没有发现谁有嫌疑。郭建东的家人也都否认有熟人在青大。再说如果是熟人作案,那第一名死者就应该与郭建东存在某种关联,但在他们一家人的社交圈中均找不出这样的死者。我们相信即使凶手与郭建东相识,两者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太近。但让人挠头的是,如果不是熟人作案的话,还真想不出凶手是以什么方式与郭建东联系上的。”高卓说。
会议室一下陷入安静,的确凶手如果是郭建东非常亲近的人,在第一轮的排查中,这个人就将无所遁形。但凶手与郭建东的联系又不会凭空而来,能让郭建东牺牲玩游戏的时间,跑来青大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通过游戏?”乔桥轻声说道。
“游戏?”坐在旁边的利民转过头来望着他。
“现在网络时代,人与外界的联系方式非常多,除了电话、短信、微信、QQ、和电子邮箱等常见的方式,还有可能通过网络游戏等相对封闭的方式进行联系。刚才听何队说郭建东是个游戏高手,我想会不会凶手就是通过游戏与郭建东联系上的。”
“你是说凶手也是个玩游戏的?”
“有这种可能,凶手可能以游戏的借口将郭建东骗出来。”说到这,乔桥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是瞎猜的,还没有证据。”
“如果猜对了,就给你记上一功。我们侦查破案,本来就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对案情进行分析和解读,你们年轻人的视角也许更适合来观察郭建东的行为,还有什么其它看法继续说。”利民笑道。
乔桥显然受到了鼓励,声音大了几分:“我知道有些玩游戏的高手,还会利用游戏中得来的装备卖钱,我在高中时有一个同学就这样干过。”
“哦。这让我想起在调查他的银行账户时,有过一笔两个月前的非工资收入,金额是两千元整,因为时间点比较早,我们没把它列为重点,还没开始调查付款方。”老曾赶紧从一叠资料中找出几张纸来,仔细看了看,放在了桌面上说:“这是郭建东最近一年来的银行流水,你们看不仅是两个月前的这一单,还有九月的这单一千元,六月份这单的是八百元,二月份的这单是五百元。付款方的账号都不一样,这些钱很可能就是乔桥所说的这种情况。明天一早我就查清此事。”
“如果是这样,倒是能解释像郭建东这样的宅男,会一反常态跑来青大了,这也许能给系列案件提供一个侦查方向。”利民赞许地拍了拍乔桥的肩膀。

李苍朝乔桥微微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案发至今我们一直未对凶手的杀人动机进行过深入探讨,就是不想在死者身份不明的情况下作盲目猜测,过早的框定调查范围,从而产生先入为主的判断。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经过外勤队的不懈努力,我们已经知道了第二名死者的身份。适时对凶手的杀人动机做出一个大致分析,将有利于我们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发现问题。我们知道,连环杀人案件的动机,一般可分为有因和无因两类。无因杀人指的是凶手以不特定对象,或者是具有某种同一特征的不特定对象为作案目标,实际案例中绝大多数连环杀人案件都属此类。其动机大都源于凶手的变态心理,属于粗放型、冲动型犯罪,现场遗留的作案痕迹也都非常多。凶手的所有关注点都在目标对象的选择上,基本上不会在事前去制定详细的作案计划,来躲避警察的寻迹追踪。而在这一系列案件中,我们看不到这样的相似点。无论是凶手采用极其残忍的杀人方式,还是以深居简出的郭建东为目标,以及精心选择的抛尸地点和处心积虑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手机号码,都表明凶手有着异常强烈地杀人欲望,有着谋划深远的严密布局,有着清晰明确的特定作案对象,有着熟知警察基本办案手法的反侦查能力。所以我们很难相信,凶手杀害郭建东只是偶发事件。根据这一推断,我们可以得知,这一系列案件就一定是事出有因的预谋杀人,也只有这个动机才能解释凶手的一切行为。”
“然而现有的线索,尚且无法让我们知晓,促使凶手杀人的真正根源。这是因为我们还不能在两名死者之间建立起有机联系,因此查明第一名死者的身份就成了解决这一迷题的关键。虽然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获知死者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但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如老侯所言,与郭建东联系的手机号码,是凶手单独为郭建东准备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使系列案件无法被警察串并调查。那凶手与第一名死者又该是以怎样的方式联系呢?是否也与郭建东一般,以他人身份证购买一张手机卡?我想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凶手费尽心机的躲避手机号码这条线索的追查,显然他相信办理一次性的手机卡是最安全的。许多案例证明,罪犯自认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常常会被多次重复。而正是这一点将会成为他的盲点,因为他可能想不到我们会用什么方式来进行追查。这就为我们找到第一名死者的身份留下了途径。”
说到这里,李苍将目光转向高卓:“明天你们情报大队,要重点针对去年一年全市新办的手机卡,对其中只主动拨打过一个号码的手机号进行严格筛查,如果凶手以相同的方式与第一名死者联系,我们就可以顺着这条线,逆向追查到第一名死者的身份。届时对两名死者身份合并进行分析,凶手的真正杀人动机就将浮出水面。而我们也将知道,郭学军在认尸时的反常表情,是否与这个动机有关。”

“好的,两名被害者死亡时间只相距十天,如果凶手也办理了手机卡,我想办卡的时间不会相差太远。我们还可以将他们通话的时间,精确到第一名被害者被杀前的几天内,这样筛查的数据量不会太大,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会有结果。”高卓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李苍点了点头,继续说:“明天我们的调查重心就将转入青州大学,大学内的监控视频和第一凶杀现场是我们的重点调查目标。在此需要跟大家强调的是,我们还不知道凶手是以什么身份隐藏在青大。进入校园后,我们将与一定范围内的具体人员进行接触,务必要抱以怀疑一切的态度,任何接触过的人员都要做背景调查和刑事甄别,尤其是那些我们需要给予一定信任的人,他们的照片必须要让相关人员进行辨认。还需要注意的是,目击者提供了存在两名凶手的情况,这给我们的调查取证带来了一定的影响,至少对相互证明的证词应持有谨慎的态度。青大是一个特殊的场所,调查的过程中要注意方式方法,做到内紧外松,尽量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波动。我想我们正在逐步缩小侦查范围。我相信,随着我们的调查进一步深入,离凶手就会越来越近,他就一定会恐慌,会失去冷静,会出现致命的错误。我们只须像个猎人般静静地看着他露出狐狸尾巴。”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30 18:56:43 +0800 CST  
九、青州大学

十二月十一日早上九点,载着李苍一行四人的警车从西门驶进青州大学。
大学内绿树成荫,青草萋萋,楼房大多还是年代久远的红砖建筑,但格局井然有序,一眼望去显得古朴大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校园气息。
“学校的气氛就是不一样,一进来就感觉回到了学生时代。”乔桥一边开车一边猛吸了一口气,似乎校园内的空气都能让他陶醉一般。
“你毕业几年了?”先文问。
“快四年了。”
“是啊,人生最难忘的莫过于学生时代的校园了,纯净美好,充满着无限遐想。真不希望我们调查的凶杀案件与这片宁静的校园有关。”先文突然有些莫名的感慨。

汽车在学校行政大楼前停下,门厅的保安查验过李苍的警察证后,将四人带到四楼保卫处处长办公室。房间里有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保安向其中一位微胖的中年人介绍了李苍四人的身份。中年人笑眯眯的站了起来,握住李苍的手:“是刑警支队的同志?这么快就来了,请坐,请坐。”
“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李苍,这是我们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李苍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不用了,不用了。”中年人一边客气,一边还是仔细看了看介绍信和工作证:“哦,是李苍支队长,那没错。我先自我介绍,我是保卫处陈章,这位是学生处长林少华。你们市局办公室已经给我们来过电话,说你们要来查案子,学校很重视,除了我之外还特意安排了林处长一起协助你们工作。”说完挥手指向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中年人。

沙发另一端的中年人站起身来,走前两步跟李苍礼貌地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林少华。根据学校指派来配合你们的工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别客气。”
“谢谢。”李苍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位林处长,体型中等,身材健硕,戴着一付眼镜,隐隐有一股学者气息,让人不由地心生一丝好感。
“都别站着,坐,坐,这水刚刚烧好,我给你们泡壶好茶。”
陈章熟练的翻开几个功夫茶杯,一边泡茶一边说:“前几天,你们连续发来两个寻找尸源的告示,把学校吓了一跳,以为是学生出了事,我们赶紧组织全员清点,不管是校内的,还是暂时离校的都一一进行了确认。幸好学生们都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几杯茶已经倒好。
“这两天你们刑警支队的高卓队长和何利民队长都来过学校,到我们这来看视频监控都看了几回,我们都积极给予了配合。说实话学校也很关心你们的案子,死人就在学校南门外不远的地方被发现,学校周边的治安情况也是我们的关注点。而且当天有学生到过现场,回来后传得很厉害,说有个变态专杀年青人。这两天学校又来了很多警察,又有谣传说凶手就藏在青大。唉,说什么的都有。所以校领导也想知道,你们查的这两起案件是不是真的与我们学校有关?”说到最后,陈章故意压低了音调。
陈章身体并不算胖,却长了一张大饼子脸,头顶有些微秃,两个耳朵比较圆润,让李苍第一个印象竟联想到了猪头。几分滑稽的外表加上适度的热情,让人产生一种自来熟的感觉。谈吐中流露出一股世故油滑,但并不令人讨厌
“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凶案与学校有关,对案发地周边进行检查是我们办案的例行程序。前两次我们调取的监控视频还不完整,我想这次将所有监控视频都复制回去……”
不待李苍说完,陈章就叫道:“哦,如果案件与我们学校无关那当然太好了。至于复制监控视频这个没问题,等下我就带你们去总监控室。”
显然陈章没有完全明白李苍说话的含意。李苍笑了笑,也不想再解释。
“李支队长。”林少华轻声喊道。
李苍转过头去。
“学校的领导有个小请求。”
“林处长但说无妨。”
“学校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学生们的好奇心又很重。刚刚陈处长也提到,这两天一直都有谣言在学生之间流传,这对我们的教学已经产生了不利的影响。学校领导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想请警方在后续的调查中尽量不要穿警服开警车。这样我们就能把对学生的不利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说完,林少华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们刑警办案基本上不穿警服,你们看见的可能是配合我们工作的辖区派出所的警察,这个回头我跟他们说说。警车的话我们也可以换成民牌车。谢谢林处长的提醒,这一点我们来之前还真是疏忽了。”
“那太感谢了。”起初林少华还以为这个要求会引来反感,没想到李苍竟如此爽快的答应了。不由地多看了几眼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支队长,面容平和目光温暖,但淡然之间却蕴涵着一种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除了监控视频,我们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
“哦。”
李苍继续之前被陈章打断的话:“我们想要一份学校的建筑图纸。”
陈章与林少华对视了一眼。
“建筑图纸?你们要这个做什么?”陈章诧异地问道。
“主要是为了方便工作。”李苍含糊地说。
“那你还真是问对人了。”陈章颇有些得意地说:“我们这个校区很大一部分是五十年代的老房子,建筑图纸都是老古董了,不过都没有我手上的这一份完整。因为去年我向学校打报告,准备更新安防设备时,就复制来了一份电子版本的。我发现有许多新增的建筑并没有出现在学校的平面图上。正好我部门的小海是学建筑专业的,我就让他对电子版的地图上进行了补充。这主要是为了我们安装监控提供数据,我电脑里就有。你们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拷给你。”
“那再好不过了。”李苍朝云山点点头。
云山连忙把随身带着的U盘递了过去。

陈章在电脑上打开了一张电子地图,是学校的平面图,上面标注的是校区地表建筑。
“不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防空洞地下室等建筑?”李苍注意到这些地图中并没有标明防空洞地下室的位置。
“有啊。”陈章心直口快地指着地图上的西侧说:“我知道在学校后山那边就有一个口子,听说可以通向地下室。不过门早已经被封了,我们也没下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没有建筑图纸吗?”
陈章回忆了一会:“好像没看见过,以前的地图都没有电子版的,这份电子版还是学校专门根据原始图绘制而成的,如果有地下防空洞的图纸,应该当时就一起制作了电子地图。要不这样,等下我带你们去三楼档案馆再找找看。”
李苍摆摆手:“不用了,我只是问问,不知道我们教学区这一带的地下有没有这类建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八年前才从云州调来青大。”陈章将目光转向林少华:“林处长你大学时就在青大读的书,你是青大的老人了,这个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
“哦,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我们平时没太关注这方面的事情,没听说学校有防空洞之类的建筑。”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听人说过,十多年前盖我们这栋行政楼时,曾在地下挖到过防空洞。”
林少华神情一顿:“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应该都填上了吧。
说完,林少华瞥了陈章一眼,眼神中有些责怪的意思。
陈章似乎没有注意到林少华的眼光:“如果林处长都不知道的话,我估计在青大应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防空洞的情况了,要想搞清楚里面的结构,除非把后山的那个入口重新打开才行。”
“嗯,这的确是个办法。”
“你们找防空洞地下室做什么?这也跟你们的案子有关吗?”陈章问道。
“我们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学校各处的位置。”李苍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要不我们先去总监控室,复制视频可能需要大量的时间。”
“好啊。我带你们去。”陈章看出李苍不想多说,也不再深问,表示理解地重重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一行人出了行政大楼,朝学校的南边走去。
“我们青州大学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说起青大的历史,我们林处长才是专家,他一大半的人生都交待在了青大,让他来给你介绍介绍。”陈章笑着拍了拍林少华的肩膀。
“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了。算起来,我进入青大都有二十七年了,学校的样貌依旧,主体楼群基本上保留了原样,有时候真的有时光停滞的感觉,唉!不知道这里留下了多少代人的美好回忆。青州大学始建于建国初期,典型的苏式建筑,离现在已经六十五年了。明天学校就有一个建校纪念晚会,我们陈处长还有一个表演节目。”
陈章爽朗地笑道:“哈哈,我说话声音大点,他们就硬拉着我去参加大合唱。我就一个南郭先生,见笑了。李支队长有空的话,也欢迎你来参加,第一个节目就是我的。”
随后林少华开始介绍起青州大学的历史和学校格局。
青州大学前身是青州工学院,在上世纪末,学院升格为大学,相继成立了法学院、经济学院、外国语学院等多个学院。学校规模不断扩大,原有的校址已不够用,于是在远郊另建新校区,除法学院外,其它学院被整体搬到了新校区,腾出的楼房归法学院使用,学校的行政中心暂时还留在老校区。本市人常说的青州大学,其实指的就是青州大学的法学院。
法学院内部建筑位置的划分,是以青州大学南大门直通北大门的一条水泥路为中轴线,由南向北,一进门就是学校大礼堂,两条路在礼堂后会合向北延伸,路的西侧依次是教授楼,然后是教工楼,行政大楼,接着是球馆,再就是学生宿舍,而路的东侧是一排的教学楼和图书馆,在教学楼的东侧是一个大操场,操场的东南角是一圈的小山。保安宿舍在南门的西侧,旁边还新建有一座迎宾馆。就学校规模而言,大概就是一个超大型中学的样子。
一路上,林少华如数家珍般详尽地解说学校的情况,陈章在一旁补充一点奇闻逸事,不知道不觉一行人就来到了学校的大礼堂。

学校的总监控室设在礼堂西侧的一间房内,监控室内有两名保安正在里面值班,机器设备看起来非常陈旧,整一面墙的老式平面显示器,竟然有一小半还是黑屏的。
“小张你过来。”陈章朝房内招了招手。
一名年轻保安答应着,赶紧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你负责配合警察同志拷贝视频。”陈章回过头来对李苍说:“小张业务比较熟,你们要拷什么就跟他说。”
李苍朝小张点点头:“那麻烦小张了。”
云山从李苍身后走了过来,取下肩上的挎包,掏出几本高性能移动硬盘,与小张两人走到一旁忙碌开来。

“我看我们青州大学的监控设备也与房子一样老啊。”先文调侃道。
陈章也不在意,呵呵地笑道:“是有点老,你看这小半墙的黑屏,不是我们不维修,而是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配件了。所以现在只能东拼西揍,重点保障四个大门、学生宿舍和教学楼的监控了。”
“怎么会这样?毕竟这是大学,基本的安保设施还是要齐备吧。”李苍问道。

陈章摇摇头:“这李支队长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学校在安保视频上的问题显而易见,早在几年前我就向学校打过报告,要更新学校的监控设备。刚好上一任校领导一直想将这片校区的楼群全部拆除重建,打算等新楼盖好后再更新设备。但重建的报告已经打了好几年,可上面一直没批。听说省里有一班人认为这是特殊时代的建筑,有保留的价值,重建楼房的事情就这么悬在这里了,所以升级监控的事也就跟着耽搁了。去年负责安全的刘成副校长又提出来,让我先摸摸底,看看更新监控要多少钱,我就组织了几个厂家搞了一次投标,核算下来最少的都要三百多万,学校嫌钱多又不干了,担心一旦重建申请获得批准这钱就白花了。唉,亏得我们对设备一个一个的比较性能,都快成专家了,结果都白忙了。现在新校长来了不到一年,把重心放在了新校区,这边的投入能省就省了,听说学校的行政中心很快就要搬到新校区了。所以你们看到那么多监控黑屏就是这么回事了。”
“确实如此,青大旧校区的重建,几乎成为了本省教育界的一个讨论热点,各方意见满天飞。对我们来说,这些老建筑就使用功能上来讲,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教学需要了,能够拆除重建,对学校的发展来说肯定是好事。当然了,任何事物的改变都会出现反对的声音,这也是避免不了的常态。但是楼房建不建可以讨论,监控视频的更新却刻不容缓,因为这事关大家安全,事关校园管理大局。我也多次跟上面反映过,可几次报告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好在虽然这些设备陈旧了点,陈处长对学校的保卫工作从没懈怠过,这几年学校安宁平静,陈处长是功不可没啊。特别是保安夜间巡防制度,对保障学校安全起到了很大作用。”
被陈章的话引起了兴趣,不轻易表达主观意见的林少华也跟着侃侃而谈起来。
“我们陈处长经常泡在监控室,工作认真负责那是有目共睹的。”旁边的一个保安趁机恭维道。
“林处长过奖了,这个巡防制度,就不提了吧,我可是挨过批的。在学生的管理上,你们才是主力军。学生管好了,学校自然太平。”陈章笑道。
“哪里,哪里,你可别这样夸我,让李支队长笑话。”林少华不擅长互相抬轿,摆摆手及时打住。
“什么是夜间巡防制度?”对这个制度,引起了李苍的兴趣。
“说来话长,不说了。”
陈章本是个话痨,说到这反而有些扭捏起来,不过看神情,面有得色,似乎在等着李苍继续问。
李苍不觉有些莞尔:“我注意到我们学校没有围墙,但内部的治安防范做得却很好,我想这其中一定有非常特别的管理办法吧。”
陈章一听,来了劲头:“那是,这个巡防制度还真跟围墙有关,也跟你们有关。我们的前任校长一上任,就把学校原来的围墙都推倒了,说什么要实行开放式校园,好处有一堆。但问题是,这直接就把学校的保卫工作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逼得没办法,就学习你们的巡警制度,在学校设了几十个打卡点,让保安在夜间进行巡逻。说起来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一些高档住宅小区都有这制度,只是细节上略有不同。实行了几年,效果还算好。安全防范嘛,不就是技防加人防嘛?技防没资金支持,就只能从人防上想办法了。但就这样,上一任管安全的陈副校长还批评过我,说增加了保安数量,揽了责任。唉!”
说完紧皱眉头摇了摇脑袋,一副力抗阻碍,坚持改革而倍受委曲的样子。
见陈章有点入戏过深,李苍不想与他过分纠缠,直接问道:“你们夜间巡防有时间表吧?”
“有啊,我们是有要求的,固定时间必须走到打卡点,不然就无法确保这些保安是不是在履行职责。时间表都事先制定好了,就挂在职工宿舍一楼的派班室的墙上。”
“哦。职工宿舍离这不远吧?”
“就在学校的西南角,礼堂出去转右就是。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也顺便多了解一下我们青大。”
话音刚落,突然裤袋里的手机响起,陈章拿出来看了一眼。
低下头,另一只手护住手机,并没有按下接听键,却仿佛害怕对方听见一般,轻声对李苍说:“是我们刘成副校长。”
接着快步走出了监控室,在门外说了没几句,又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了,李支队长,刘副校长找我们几个部门开个会,我和林处长得一起去一下。估计是为了六十五周年校庆的事,我先把我部门的小海叫来,让他来给你当当向导。”说着就要打电话。
李苍连忙制止:“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非常感谢两位处长,我想青大还不至于让我们迷路吧。以后麻烦两位的地方可能还很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不会跟两位客气。”
陈章想了想说:“也好,有事一定记得给我电话。”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哦,差点忘了给你名片。”
说完从身上找出四张名片递了过来,林少华也赶紧拿出几张名片。
双方交换完名片,陈林二人也不再耽搁,转身匆匆离去。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30 19:54:07 +0800 CST  
十、清洁车与红点的秘密

待两人离开少顷,李苍带着先文、乔桥也走出了监控室。他们要去职工宿舍,调查林少华刚才提到的学校夜间巡逻制度,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职工宿舍在南大门的西侧,从礼堂出来朝西走出几百米,就能看这栋五层楼的建筑,三人快步朝前走去。

突然李苍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前方,那里正有一位穿着条纹工作服的中年妇女,推着一台清洁车缓步朝前走着。李苍放慢脚步,凝神沉思起来。先文两人注意到了李苍的异样,都顺着李苍的目光向左前方望去。
不一会,李苍对两人喊道:“拦住那个清洁工。”说完快步向前冲去。
先文两人不明就里,跟着李苍一阵小跑,上前将中年妇女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中年妇女吓得退后两步。
“没事,不要害怕,我们是警察。”先文连忙掏出警官证。
中年妇女看了看先文,不再说什么,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李苍。她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个中年人,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清洁车出神。

清洁车通体蓝色硬塑,车型成长方体,车的底部安装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车身上写有“清洁工具车”五个字,在字的下方是“编号:06”。车的顶部有一个翻盖,盖子并不是完全封闭的,边上留有一排缺口用来插放拖把和扫把等长柄工具。整体车高只有一米二左右,宽和高大约八十厘米。

李苍打开车盖,把车内的拖把、扫把、灰斗、抹布以及一个装垃圾的塑胶大方桶和一块塑料隔板一一取了出来,然后将目光望向车内。一刹那间,李苍如泥塑般一动不动,神情严峻面沉似水。先文不觉心中一动,跟随李苍办案的这几年,每每看到支队长的这个表情,就表示有了重要发现。
先文也将头凑了过去,车体分为大小两格,小格放置工具,大格存放垃圾。现在大小格之间的隔板已经被取出,整个车内看起来宽大规整,车底部规律地分布着凸起的小圆圈。先文一时没看出端倪,正要发问。
就听见李苍说:“你站在清洁车边别动,其他人让开。”
接着转身快步走开,离先文约十多米的距离站定,回头望向先文,看了一会喊道: “你曲一下膝,矮一点,站到垃圾桶前面一点,把车盖打开。”
待先文摆好姿势,李苍又仔细看了一会,反复调整了几次。似乎终于满意了,又走了回来。
看着面面相觑的先文和乔桥。李苍指了指清洁车:“你们仔细看看这个清洁车的车底部。”

先文最先反应过来:“孟桐的法医报告。”
乔桥紧接着叫道:“四个小圆圈。”
李苍点点头,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照片是死者郭建东的背部特写,上面清晰地显现出四个小圆圈,小圆圈中心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小红点。而清洁车车内底部规律地分布着凸起的小圆圈,圆圈中心部位是略高一点的尖顶。圆圈的形状和圆圈之间的距离,与死者背部的印记惊人的相似。
“前一个未知名的死者臀部也有一个相似的印记,这就是说,两名死者都是被这种车运送到小树林。注意这个小推车的四个轮子,两个小的导向轮和两个大的承重轮都是气胎轮,完全能承载一个成年人的重量进行远距离推行。”李苍说。
“那刚才让我站在清洁车前,是怀疑……”
“对,上次带沈鹏重返现场,他说看见的是两个人,这一点一直让我迷惑不解,以我的直觉判断,这两起案件根本不像是多人作案。这个推车虽然只有一米二左右,但打开翻盖后,就有一米五多了。晚上放在凶手的身体后面,从远处看,很容易被误当成另一个人。沈鹏不过匆匆一瞥,加之情绪紧张,不可能看得仔细,因此我想那晚他看见的第二个人并不是人,而是这种清洁车。”
李苍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今晚我们再带上沈鹏去做一次实验,不过现在要马上把外围人员调来,对清洁车展开调查。我们先去找找陈处长,争取把学校的所有清洁车尽快拉到支队去,让老侯他们检验检验。”

李苍拿出手机正要给陈章拨过去,想起他应该还在开会,于是发了个短信过去,约在会后见面。
很快陈章回了个短信:“先去我办公室,二十五分钟后见。”
再去职工宿舍调查保安巡逻的情况,一来二去时间已经不够,现在也只能走回陈章的办公室等着。李苍想了想,给正在青大走访目击者的利民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做了简单介绍,让他们赶去职工宿舍,摸一摸两次发案前后巡逻保安的情况。

陈章办公室的门没关,里面有一个年青人正在收拾茶几上的茶具,看见李苍进来,连忙站起身:“是公安局的李支队长吧,刚才陈处长来过信息,说你们要过来,请坐,很快就收拾完了。”
“你是小海?”
“是啊。”
“听说你是学建筑的,学校的建筑平面图就是你制作的。”
“呵呵,那是为了学校装监控临时画的,不是严格的建筑图,让行家看了会笑话的。”
“至少你是内行人,术业有专攻,这种图纸让我这外行人看着都会头皮发麻。”李苍顿了顿接着问道:“唉,对了,青大应该有地下室防空洞一类的建筑吧。”
“有吧,青大师生们都知道在学校后山有防空洞,只是没听说过谁进去过。六十年代,国家曾有一个备战备荒运动。按当时的要求,大学作为重点保护单位,必须建有防空洞等设施。只是我来青大时间不长,还不知道青大防空洞的具体布局。我记得上次绘图时,就没见过防空洞的图纸,可能早就遗失了吧。”
“哦,那以你的专业眼光,防空洞地下室,一般会怎么修建?”
小海想了想:“一般来说,会在每栋楼房最下层修建疏散通道,延伸到后山,在山体中开挖避难所,利用山体来抵御轰炸。”
“这么说应该每幢楼都有地下通道相连吧。”
“青大的情况有所不同,我知道校园楼房建的比较早一些。如果是后期挖建防空洞,不可能再在原有的楼房地底施工,只会在楼群中间修建一条通往后山的疏散通道。我以前的导师曾经主持设计过防空洞地下室建设,讲课的时候说过这方面的情况。”
“嗯,很感谢你的意见。”
“我这只是胡乱猜测作不得准,请喝茶。”
小海已经倒好了几杯茶。
“谢谢。”李苍端起茶杯,抬头望向窗外,忽然觉得外面景观有几分眼熟,走到窗前才发现,几百米外正是发现郭建东和蒋力尸体的那片小树林。这间办公室位于四楼,也就是从四楼往上直到十五楼,这个方向的办公室都应该能看到小树林。
正想着,听见小海在后面说:“李支队长,坐下等吧。”
李苍回过神,转身看见办公桌后面的书柜最右侧的玻璃橱窗中,摆放着一把弓箭和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玻璃柜门上挂着一把新锁。第一次进房间坐的位置不同,橱窗上的玻璃正好形成反光,无法看清楚里面摆放的物品。

李苍饶有兴趣地走过去,透过橱窗玻璃,就看见里面竖直摆放着一把长达一米多的反曲弓,弓身成漂亮的弧形弯曲,闪露出锃亮的金属光泽。彩色照片中有三个人,站在左边的是陈章,中间的中年人年约五十,体态修长,眼神锐利。右边一位身体富态,戴着眼镜,李苍觉得有点眼熟。三个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长弓。照片上还有一行小字,“校运会射箭比赛前三名留影。”
“这是参加射箭比赛前三名的合影,中间的就是我们刘成副校长,他是冠军,右边的是刑诉法学教授陈鸿江,得了第二名。”小海在一旁介绍。
“陈鸿江陈教授,哦,想起来了,前几年市局曾特请他来讲过刑事诉讼法。”
“对,就是他。”门口响起了陈章的声音:“我们的陈教授可是学校专家型人才,是国内第一批提出亲亲相隐观点的学者之一,并且在2012年刑事诉讼法修正案中得到了采纳。”
陈章一边说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不出陈处长也是个射箭高手,难怪先前握手时觉得你的手掌有力,手指粗糙,不像个提笔的,倒像个捉刀的。”李苍笑道。
“哈哈,说起来我也算是青大的侍卫长官呢,怎么都得会两下。但是射术就不敢跟前两位比了,当时他们是加赛了三轮才决出高下。对了,你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嗯,还真有一件急事,我们想请陈处长协助征调学校的清洁车,拉回去进行检验。”
“清洁车?”陈章一时没回过神:“什么样的清洁车?”
“就是学校保洁员清扫卫生用的清洁工具车。”
“哦,我有点印象,蓝色外壳的那种吧?你们要这些车干什么?”
对此李苍无法隐瞒,干脆直言相告:“我们怀疑这批清洁车涉案。”
陈章笑道:“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真是神探,这么快就有发现了。”
李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全部拉走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些车归后勤处管理,我跟他们协调一下。”说到这,陈章收起笑容:“不过有一件事,还请多关照。就是你们调查的案件如果与学校有关联,一旦查出结果,请在不违反法律规定的情况下,跟校方提前打个招呼,方便我们做好应对工作,这也是刚才开会时,刘成副校长的意思。”
李苍想了想点点头:“我答应你。”

经协商学校同意分两批将清洁车运到刑警支队去进行检验。事先得到李苍信息的老侯,立即组织人员对这两批清洁车进行采样分析。这种清洁车上配有专门用于装垃圾的方桶,垃圾不直接与车底接触,所以车底相对保持了洁净。虽说清洁车经常用来打扫卫生,但其本身并不经常进行清洁。因此没过多久老侯就有了结果,两批清洁车一共二十台,其中编号:07、12两台清洁车发现了重要线索。分别在车的内壁和底部检验出人的血迹,经过鉴定这两台车内的血迹正来自已经发现的两名死者,07车的血样属于死者郭建东,12车的血样属于无名死者。

根据学校提供的信息,侦查员找到了制造清洁车的厂家。厂家反映,这批车是依照青州大学的要求特别制造的,与其生产的其它车辆有些不同。因为之前学校买的推车质量都不太好,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车轮部位,所以学校要求厂家换装了气胎轮。这个厂家还附带给学校制作其它铁质工具,包括铁锹和锄头,厂家确认凶手在现场遗留的两把工具都是他们生产的。他们是以生产推车及大型园林工具为主,青大所需的铁质工具,只是基于常期合作关系而特别制造,并没有大量生产在市面上售卖,这就是为什么此前专案组在市内的五金商店里,一直都查不到线索的原因。
青州大学内一共有四个清洁站,分别设在学校的四个大门附近。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学校一共购买了二十台此类清洁车,每个清洁站分得五台,并相应的进行了编号管理,东门01-05,南门06-10,西门11-15,北门16-20。平时白天,清洁车由保洁员轮流使用,晚上七点保洁员下班后,就将清洁车统一放置在清洁站外的一个大棚内。大棚无人看管,谁都可以轻易推走清洁车。发现问题的两台清洁车07和12车,分别属于南门和西门的清洁站。这两台属于不同站点的清洁车引起了大家注意,从常识上讲,凶手只会选择使用离凶案现场最近,最容易拿到的清洁车。但这两个清洁站相距甚远,没有特别的情况,凶手不会在两个站点取车。
通过进一步走访,原因终于查清,因为学校为准备六十五周年的校庆活动,于十二月六日对大礼堂进行了一次前期大清扫,大礼堂位于南门进门处,较近的西门清洁站也把保洁员和清洁车拉了过来,参与大礼堂的清扫工作。因第二天还要继续,所以保洁员就把清洁车都停放在了南门的清洁站里。也就是说凶手像第一次一样去南门清洁站取车时,凑巧地推走了西门的12号车。
另外对铁锹的调查也印证了这一推断,学校在半个月前订购了二十把铁锹和八把锄头,像清洁车一样,每个清洁站分得五把铁锹和两把锄头。不过这些铁质工具属低值易耗品,管理就没那么规范,目前四个清洁站的铁锹和锄头都有丢失的情况。但是南门清洁站一共丢失过两把铁锹和一把锄头,其中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保洁员上班清点工具时发现丢失的。在同一时间段里,其它几个清洁站都没有发生丢失铁锹和锄头的事情。虽然这个时间比孟桐鉴定的第一名受害者死亡时间提前了一天,但这也在合理的推断范围内,凶手提前一天就去树林里挖坑,为第二天的杀人做准备。
根据上述的调查情况,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南门清洁站才是凶手取车的地点。
确定这个地点,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南门外是一片城市绿地,没有附近村民修建的出租屋,这也就是说从距离上判断,第一现场极可能是在校内,而且很大可能就在环绕清洁站的建筑物中,这一带的学校建筑有教授楼,迎宾馆、锅炉房、图书馆和职工宿舍,只是目前还无法确定第一杀人现场藏匿的具体位置。

在青州大学的意外发现,最终得到了证实,这个消息让专案组振奋不已。如果说此前做出的一切判断,还只是来源于猜测,仍有可能存在变数的话。而清洁车的出现,就使得杀害两名年青人的恶魔,藏身在学校里的推断,变成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凶手已经近在咫尺,大家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声,看清楚他真正的样子,就只需要一丝的微光。侦破连环杀人案件已指日可待的情绪,在专案组内肆意地漫延开来。
李苍深知,对预期的适当高估,能有效的激发专案组的工作热情。但同时它又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调查工作陷入瓶颈,刚提起的锐劲又将很快消磨殆尽。侦查刑事案件的司法特点,决定了它并不需要一鼓作气的冲动,而是冷静客观的注意力和细致绵延的执行力。
虽然两台清洁车给案件的侦查带来了明确的方向,但这离找到事实真相还有很远的距离。李苍的神情渐渐变得严峻了起来,说话的声调也变得生硬许多,他要以自己态度的微妙变化来告诉大家,对之后的调查将会要求的更仔细、更严苛。
楼主 落月寒江  发布于 2020-09-30 19:55:52 +0800 CST  

楼主:落月寒江

字数:121185

发表时间:2020-09-28 05:19:3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1-23 08:52: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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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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