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溯命》带点悬疑灵异,连载日更

第一章

青要山,山势险峻,谷壑奥幽,林茂花繁,溪秀泉清。山麓脚下二十里处,有个小镇叫‘青要镇’,镇虽不大,但依山傍水,地处中原腹地,一向太平,倒也欣欣向荣。

离镇上大概有三四里之远的西南方,有一间小草庐,孤零零地立在山野之间,显得异常冷清。唯有一条清溪,从山涧处流出,经过草庐边,再向小镇流去,水里的娃娃鱼时不时跃出水面,方添了一丝生趣。

“这天真是燥得不行啊。”草庐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半夏靠在门口,一边摇着一柄团扇一边松了松水蓝色的纱衣领,“这都大半个月了,连个上门的病人都没有,真真生意惨淡啊~”

是的,这间小草庐是个医馆,小医馆平日生意寥寥无几。

半夏认为除了要归功于实在懒到不行的麦冬之外,还有就是这个实在让人放不下心的门面——破,旧,看着随时要塌。再加上外头不远就是青要镇,镇上的医馆也不少,一般的病也是治得了的,所以鲜有人来。

院中央有棵帝休树,青枝绿叶间夹杂着朵朵黄花。树下的石桌上放着各色丝线,剪刀,针线箩。一女子斜靠在竹椅上,拿着花绷子,全身心地投入绣花,即便半夏把‘啊’字啊出了荡气回肠的心碎,她也毫无反应。

半夏也不恼,她走过来用扇子轻轻拍了下女子的肩膀:“阿音,你去跟麦冬说说,咱们换个门面,如何?”

潭音终于抬起头来:“自打进入七月,我就一直困倦,原想七夕之前完成的绣活,到现在还未做好。趁着我这会精神尚佳,你就莫要扰我了。”

半夏正准备开口,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动静。她用不耐烦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后两眼就开始发直——这是半夏看见俊男的表情。

来人很斯文俊秀,除了眉宇间有一丝愁容。不过依半夏说,男人就是要微皱起眉头才好看,像麦冬那样整天嬉皮笑脸的才不帅呢。

在半夏看着他发呆的时候,那位俊男开口了:“请问两位可是这间医馆的大夫?”

他说话轻柔,是很讨女孩子欢心的那种音调。

半夏一听,两眼从发直到发亮,她连声道:“不是不是,大夫在里面。阿音,你快去叫麦冬起来。”

潭音放下花绷子,起身走进了里屋——唔,就这样小小破落的的草庐也是有里屋的。麦冬正在睡他的午觉,不过潭音进来时,他已经醒了。

“起来,有病人来了。”潭音拉了拉他的袖子,冷不防地手腕就被他捏住了,脸上被轻轻地啄了一口。

等潭音回过神来,麦冬已经一溜烟地进了前厅,她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走出里屋,就看见麦冬坐在桌前,仔细端详着来人的手臂。走近了才发觉,来人的手臂都已经成了紫黑色的,似乎是从手腕部分开始向上蔓延的,贴近肩头的部位可以看出,那是一团一团丝状的黑斑,很快就要覆盖他整个右臂了。

奇怪的是,手掌部分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远远看过去,好像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绣衣。

麦冬手里捏着根银针,一头已经扎进来人的手臂里了,轻捻之后拔出,并没有变黑。他又取出一支中空的银针,于经络处取了一滴血,放在手指间搓了搓,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什么时候发作的?”

“五日前,刚开始是手腕处出现黑点。我并未在意,岂料……”

“照这速度,不出两日,黑斑蔓延至胸口,必死无疑。你挺心大的嘛?”

麦冬见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下明了。

他这个小医馆,生意再惨淡,但还是会有人前来。就是那种已经在镇上,甚至几十里地之外的白边城的医馆转了一圈,所有的名医们都摇了头之后,付十金给包打听,他就会当着那人那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把这间草庐指给他看。

看来这次来的这位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你之前可有碰触或者见过不太寻常之物?”

男子略迟疑地摇摇头:“……并无。大夫,我还有救吗?”

麦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思索片刻后反问道:“仁兄怎么称呼?”

“在下姓陆,单名一个‘安’字。”

“陆……安……”麦冬怔了一下,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很快他又继续问道,
“家住何处,可有兄弟姐妹?”

陆安顿了顿:“我是镇外东边阳圩坡的敖岸大营将士,乃家中独子。”

“娶妻否?”

“已有一房妻室。”

站立在后面的潭音听见半夏悠悠然叹了一口气。

“夫妻感情如何?”

“琴瑟相调。”

半夏听完扭头就进了里屋,麦冬看见,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病吧,要治还是能治的,不过我怕你不肯。”

陆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的表情:“大夫,您请讲。”

“要快的话,很简单,回家一纸休书,休掉你原配妻子,我保管你十天之内痊愈。”麦冬往靠背椅上一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安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他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起身打算离开。

“你要不想休你原配妻子,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不休妻,什么都可以。”

“留下半条命,如何?”

“有何不可?”

“啧啧,果然是琴瑟相调。”麦冬冲着里屋喊,“半夏,将薜荔拿出来给陆兄。”

半夏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一把将药盒拍在桌子上:“五十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痞气,全然没有方才的娇羞动人。

陆安愣了一下,动作呆滞地掏钱。

麦冬倒是习以为常,他快速写好药方,塞到陆安的手中,嘱咐他:“这丹丸用药汤服下可护你心脉,三天后,七月半,午时之前带夫人一起来。”

陆安走后,麦冬拉着潭音坐下,拿起青玉浮纹的茶壶给她倒了一盏热热的甜水,随后拿起笔飞快地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半夏:“喏,每日两碗。”

“不是七月半过后才给阿音熬药汤吗?”半夏边说边接过一看,很是不解,“炒白术、茯苓、当归、柴胡、炙甘草、白芍、丹皮、炒栀子……植褚草呢?怎么换药方了?”

“这是给你的,丹栀逍遥散,清肝火。”在半夏开口前,麦冬很快又接着说道,“除了这药方,我还另外再赠送你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这意思呢就是,你下回要撒气就得冲着正主去,可别再拍我的桌子了。你说你,都拍坏我几张桌子了?”

半夏气呼呼地伸出手指:“你这人心眼也忒小了吧。不过几张桌子而已,至于记到现在吗?再说,这桌子好着呢。你瞧,牢固得很。”说完,半夏还特意叩了叩桌面。

“废话,这可是我多年珍藏的三桑木……”

潭音本来坐着喝水,却觉得他俩争辩的声音似乎渐渐的小下去,而且眼睑沉重起来,睁不开了。朦胧中感觉自己被抱到床上,远远的好像听见谁的一声叹息。


“明天就是七月半了,麦冬你还有闲情逸致在钓鱼?”

医馆的小院木门大开,站在院子里正好可以看见麦冬半躺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嘴里叼着荀草叶,手支着一杆青竹削的鱼竿。

刚刚准备咬钩的娃娃鱼被大嗓门一惊,飞速逃离沉入河底深处。

麦冬叹了口气:“姑奶奶,你安安静静跟着……你,帝休树惹你了?”他回头才发现,原本跟着潭音学刺绣的半夏,此刻已经坐在大树杈上了,拿着剪刀在剪树枝。

“陆安的病看着就诡异得很,你这两天没翻药典也没冥思苦想。除了吃喝睡,还钓上鱼了,明日如何能替他看病?”

“这跟你剪树枝有什么关系?”

“帝休树,可使人平心静气不发怒。我先剪了摆放在屋内,兴许能保你平安。”

树下的潭音被这话逗得笑出声来。

“我,谢谢你啊。”麦冬这下连叹气都省了。

他干脆收了杆,将弹跳着几尾娃娃鱼的鱼篓放到厨房,回到院子里往石桌上一趴:“媳妇,这银色花纹挺好看的,是什么花?”

潭音:“鸢尾花,你上回还夸过这花好看,想来是喜欢的。”

“不喜欢。”

“啊?那你喜欢什么?我换一种绣。”

“喜欢……你啊。”麦冬狡黠地眨眨眼。

潭音不由甜甜一笑。

天上白云悠然,远处青山浮翠。虽是七月的午后,可帝休树干高冠大,郁郁葱葱,犹如一把绿伞摒去了炎热。

麦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潭音说着话,时不时逗她几句。

树上的半夏荡着脚丫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勤勤恳恳地剪树枝,咔嚓声绵绵不绝。

一盏茶后,麦冬打破了岁月静好:“半夏,适可而止啊。你再这么剪下去,帝休树可就秃了,到时拿什么给我媳妇遮阳?”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急速而来,还不待麦冬跟半夏反应过来,只见潭音她右手曲指一弹,绣花针击散了这道白光。

“六日前,师父及三位师叔因事外出,一神秘人趁机打伤守界弟子,潜入涿光山禁地,以至冥气外泄,许是与此有关。”

是一枚讯符。

讯符,只要修炼之人,人人都会。它极其简单,将想说的话,几个字,几句话甚至是长篇大论也可,对着符文念完,凝气在指尖,一戳就成了。

涿光山?冥气外泄?

潭音毫不迟疑地问:“可是跟陆安的病有关?”

麦冬点点头,还没等他日常夸妻,第二道讯符紧跟而来。

“绣工着实难以描述。”

麦冬听完就笑得狂拍桌子。

前后两道,内容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潭音确定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讯符。她略略一思索,就从短短一句话里猜到了来龙去脉:“你用了半夏的绣帕为符?”

麦冬用讯符,素来不用符文,他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随意的很。平日里各种款式的花花草草居多,宣纸也有,甚至有时洗菜洗一半,就直接用滴着水的菜叶子传讯。就比如这次,他用了半夏的绣帕,还贱兮兮地非要蜚零给个评价。

半夏早已跳下树,在针线箩里匆匆扒拉一通后,指着麦冬欲哭无泪:“我的绣帕真的不见了!死麦冬,你什么时候偷的?”

“偷什么偷,是你自己东西乱扔,都扔到我的鱼篓上了……咳咳……”麦冬连说带笑,一不小心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半夏狠狠白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大步流星地走了。

潭音给麦冬倒了盏甜水润喉:“你别老欺负半夏,她还小呢。”

麦冬不同意:“她都快三百岁了,还小?都说极具天地灵气的草木才会幻化成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半夏跟灵气有半分瓜葛?我要是别的草木,非气得入魔不可。”

是的,半夏是一株草,准确说,是一株药草。刚幻化成人时懵懂无知,差点被人骗去炖汤,幸好被路过的潭音所救。因见其本体是半夏,故直接以半夏为名。

挖苦归挖苦,该解释的还是要跟自家媳妇解释清楚:“你放心,我也就是给蜚零看看,换成别人,我绝对不会的。”

涿光山大弟子蜚零,为人最是斯文有礼。面对半夏如此空前绝后的绣工,蜚零也依然评价得十分婉转体贴,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惊呼辣眼睛了。

潭音本就觉得有点累,听说是蜚零之后,心里一放松,更觉倦意上涌。她朝身后的竹椅软软地靠上去,喃喃道:“麦冬,我困了,先歇会。”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1 19:59:49 +0800 CST  
第二章

陆安的夫人很美。

一身水绿的衣衫,袖口跟下摆缀着点点花落的暗纹,挽起的秀发并无过多的发饰,只是很简单地用一支白玉海棠簪别住,半开的海棠花落在青丝间,很是灵趣生动。

只可惜陆夫人的小脸太惨白了点,显得跟发簪有些格格不入。

半夏自打对方一进小院,就咬着扇子,一直不吭气。麦冬将陆安左手的小拇指绑上一根红丝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去吧,别傻站着了。”

半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收起扇子,牵起红丝线往里屋走。不消片刻,她又牵着红丝线往小院中间走来,将另一头的红丝线绑在了陆夫人左手的小拇指上面。

麦冬轻声道:“两位切记莫要动。”

话音刚落,银针刺入指尖,陆安却莫名感到心头一痛,小拇指倒没什么感觉。溢出的血珠静静地悬挂在丝线上,随后一粒红色的火苗疾速燃起,奔向里屋,几息之间,又来到了陆夫人的手指边,不待她反应过来,火苗便很是诡异地熄灭了,整根红丝线随着火灭而隐没。

麦冬收起银针,笑着说:“陆兄,事成一半,接下来你要随我入屋,还请夫人在院中稍作休息。”

陆安握了握他夫人的手,低声温柔地说道:“你在这等我,莫担心。”说完转身入内。

陆夫人倒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站着,纹丝不动。身后的半夏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样子能嫁给将士为妻,想来也不是过于柔弱的女子,不然哭唧唧的,可就麻烦了。

半夏的运气向来不好,她刚念头转过,就觉得眼前一黑,有东西砸向她怀里。

陆夫人晕了!

半夏将她移到竹椅上才发现,陆夫人的脸煞白煞白的,让她不禁想起镇上养鸡的王大婶。那王大婶虽已是半老徐娘,可最喜往脸上扑粉,不差钱似的那种扑,白的就跟陆夫人现在这样,只要她张嘴一笑,便能使小儿啼哭。

分开一会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地晕过去吗?半夏有些不解。直到她看到陆夫人的右手掐得左手小拇指直泛白,即使晕过去了,也依然紧紧不放,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吓晕的……

这下半夏无言以对了。

陆安一踏进里屋,就感觉到视线一暗。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一丝透亮的地方——这会分明是正午,按理应该有光能透过窗户纸。可是眼下,不但漆黑一片,就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很是安静。

陆安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麦冬的声音划破静谧:“怕了?放心,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说好了半条命,我绝不拿你一条命。赶紧闭眼打坐,凝神静气。记住啊,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搭理。”

陆安闻言心中一定,却有些奇怪:“为何要闭眼?闭眼了又怎会看到什么?”

“让你闭眼就闭眼,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婆婆妈妈?”

陆安只好依言照做。

麦冬掐了一个法诀,四周摆放的七盏灯齐齐亮起,一下子冲破了黑暗。

如果陆安的眼睛是睁开的话,他肯定非常讶异。因为前面不远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姑娘。她一动不动,似乎是陷入沉睡中,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那姑娘清丽的脸庞有着几分动人心魄。

你若是睁着眼睛,我岂不是吃亏了?麦冬很满意自己的机智,他看向床榻上的潭音,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正经严肃起来。只见他右手一翻,一枚流光溢彩的圆珠浮现在掌心之上。

此珠如龙眼般大小,似玉似琉璃,煞是好看。

麦冬手一扬将珠子抛向空中,双手相扣合了一个法诀朝上而去,那珠子飞旋疾转,瞬间光芒大作,七盏灯的火苗轻轻一震,无数光点散出飞遁地面,随后汇聚成一个太极两仪的圆圈——陆安在左,床榻上的潭音在右。

一条白色丝线般的光芒从陆安身体透出,围绕着陆安打转。慢慢地,光芒涌出的越来越多,似乎打算将陆安缠成一个茧蛹。

陆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上半身渐渐弯下,看起来有些难受。不消片刻,他就满头大汗,脖子脑袋青筋暴涨,最后歪倒在地,大口地喘气,手指紧紧地在地面攀抓,似乎在生死边缘中搏斗。昏昏沉沉之中,陆安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在急剧流逝。他眼皮颤抖,想努力地睁开双眼。

“相公,你站着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呀。”陆安刚睁开双眼,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看见一片雾蒙蒙,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隐约可见翻飞的红色衣衫。

“快过来呀!”这声音很甜美动听,陆安不禁踏出脚步往对方走去。细细蒙蒙的白雾似有意识一般,一直笼在陆安的四周。随着他越走越近,白雾渐淡,一个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持着一束同样大红的花,但女子的面容依然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

“你是谁?”陆安猛然顿住。

“我是你的娘子啊。”

娘子?陆安心头一动,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可是却又感觉什么都没有。

“相公,你不记得我了?你说过你要带我回家的,你不记得了?”女子的声音有些失落,还带着些许哀伤。可惜细雾不散,陆安未能瞧清她脸上还带有一丝幽怨憎恨的神情。

陆安心中恍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踟躅不前,白雾又浓郁了些。

“相公,你看这花是不是很美?”女子莫名地又恢复了笑吟吟的声音,只是稍带了一丝的急切,“你过来看看,好不好?”

花,静静绽放着,红色似血,一股若隐若无的香气让人不禁想要沉醉其中。陆安觉得这花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下意识地想往前走。

“陆安!”

一声低喝在陆安脑海中炸开,他心头一跳,猛地收回脚步:“不,你不是我的娘子,我的娘子明明喜爱海棠,也爱穿绿衣。”

“我分明就是你的娘子,我们才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对面的女子双眸泣血,脸色变得惨白,她语气森森,“相公!你不能再扔下我!过来,快过来!”

陆安被吓得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一股力量急速而来,直扑红衣女子。随着女子一声惨叫,周遭的白雾又开始渐渐聚拢,浓郁到陆安再看不见红衣女子的身影了。

麦冬弹出的一根银针刺入了陆安的眉心,原本痛苦不堪的陆安神色渐缓。

“啧,看上去挺弱不禁风,没想到还有点用。”随即他法诀一指,缠绕在陆安四周的白丝光芒纷纷往上流淌,在珠子外圈渐渐聚汇,宛若笼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纱。七盏灯的灯苗暴涨,屋内一下空气涌动,麦冬的衣衫都被吹飞了起来。

屋外的半夏神色一动,她看着依旧昏迷的陆夫人,纠结了一小会后,便决定不管她,掐了个法诀现身里屋。

麦冬正变幻法诀往阵眼一点,轻喝一声“破”。

那白芒顿时停止流动,陆安像卸下千斤重担,渐渐平息下来。随后麦冬左手持结印在胸前,右手极快地做了一个引诀往前一指,随着他一声“去”,那枚珠子便径直朝潭音飞去,悬浮在床榻上空。而笼罩在外圈的白芒碎成点点星光,如流星般争先恐后地钻入潭音的体内。

半夏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掐准时机右手一挥,六根聚魄针从她手中飞出,封住了潭音的六大穴位。

麦冬保持姿势不动,源源不断地输送法力维持阵法。

一盏茶后,他脸色开始微微泛白,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还抽空对半夏挑了挑眉毛。半夏瞧他这副行径,刚掏出来的药丸子又倒了回去。

直至一炷香之后,星光尽数隐没,他才撤了阵法,步履踉跄了一下。半夏最终还是忍不住重新倒出药丸子往他手里塞了三颗,想了想,又多塞了两颗。

“半夏你可真够客气的啊,五颗固元丹,啧啧,十五金呢。”麦冬一口闷了,边嚼边脚步略虚浮地往床榻走去,“我先去睡一觉,你把陆安给带出去吧。”他走到榻边,坐下弯腰亲了亲潭音,顺势倒下。

半夏哼了一声:“就知道使唤我。”

麦冬难得不抬杠,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翻身搂住潭音就闭上了眼。


陆夫人一直攥着帕子在一旁小声地抽泣,听得半夏是心烦意乱,头昏脑胀。

她心里暗悔,原以为陆夫人晕过去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早知如此,她当时该点了她的睡穴才是。

就在半夏掐了第二十遍清心诀时,陆安终于悠悠转醒。

眼看着陆夫人一副激动地要抱上去诉情肠的样子,半夏忙不迭地伸手拦住:“这瓶子里是固元丹,一共五颗。每日服一颗,休养五天就无恙了。你现在就给他喂一颗吧。”

陆夫人赶紧接过让陆安服下。

半夏又补了一句:“十,哦不,一共三十金。”她脑子一转,把麦冬的五颗固元丹也算了上去。

陆安服下固元丹之后,只觉得腹中一股暖意四起,涌向四肢头顶,整个人感觉轻盈不少。他心中虽困惑麦冬到底是如何替他治愈的,可看着房门紧闭的里屋,心中暗忖还是改日再来讨教为好。

于是他转过身对着半夏拱手一揖:“半夏姑娘,烦请替我向麦冬大夫道谢,在下先告辞了。”随后示意他夫人拿出三十金放在桌上。

半夏本来想到里屋一对昏睡的人,心情有点沉重,但是一看到陆安给的三十金,立马舒畅许多,眼睛弯弯得将他们夫妇送到了小院门口。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1 20:07:51 +0800 CST  
第三章

麦冬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夜。

醒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身边的潭音,却发现没人。他心念一动,瞬移到小院,果然看见潭音正站在墙边的架子前翻晒东西。

潭音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笑道:“半夏说你今日多半要醒了,看来还挺准的。”

麦冬见她脸色带点红润,不复之前的苍白,这才松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向潭音走去:“在晒什么呢?”

“帝休树枝。半夏剪了许多堆在地上,我就想着晒一晒存放起来,留着日后有用。”

“我媳妇就是勤俭持家,不像半夏那小屁孩,只晓得暴敛天物。”前几天还嫌弃半夏年纪大的事情,被他睡一觉就给睡忘了。

“阿音,阿音,我回来啦。”

虚掩的院门‘砰’的被踢开,半夏怀里抱着的东西把她的整个脑袋都挡得看不见了。她一边叫唤一边晃悠悠地走进院子将东西哗啦啦地扔到地上,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潭音跟麦冬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匪夷所思。

“干嘛?这可是我特意买来给你们庆祝的。好吧……我是买了些零嘴……可是也不多……就一点点……”半夏底气不足。

麦冬睨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地上大手一挥,那一堆小山凭空消失,又一挥,东西原地出现,最后才开口:“你的法术被狗吃了?”

半夏如遭雷劈,她张口半天也不晓得说什么为好,最后勉强蹦出一句话:“我…我锻炼身体。”

麦冬原本还想再补刀几句,却听见潭音扑哧一笑,她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弯了腰。那清脆悦耳的笑声,让麦冬心中一揪,眼眶微红,仿佛又看见了曾经在太华山上恣意飞扬的那个女孩子。

于是接下来一直到晚饭结束,麦冬对半夏的态度从严冬一般的冷酷无情跨越到春天般的温暖拂面,甚至连半夏在饭桌上叽叽喳喳地八卦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什么胭脂铺新出的香粉被人高价买断,茶馆来了几个不识趣的客人等等,麦冬不但没跟往日那般嫌她烦人,还听得颇有兴致,笑容温和地跟半夏谈论了几句。

半夏不禁感到惊悚连连,总觉得麦冬在憋一个大招,趁着她不注意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潭音安慰她:“许是麦冬他……他……”他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合适的理由,潭音只好放弃,“你能避则避吧。没事,还有我呢。”

最后一句话稳定了半夏的军心。

“对,还有阿音这座大靠山,我就不用怕麦冬的任何阴谋诡计。”半夏终于展开笑颜。

以至于陆安上门的时候,半夏无所畏惧地叫醒了午睡中的麦冬,出乎半夏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预料之中,麦冬的起床气没有发作。

他只是表情木然,然后一跨出屋门就立马自动切换成标准待客的笑容,客客气气地问:“陆兄可是哪里不适?”

陆安一改往日的从容不迫,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我想知道见过的红衣女子是谁?”

“什么红衣女子?”

“那日,我恍恍惚惚,依稀间似乎看到一个红衣女子。”

麦冬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安,不问为什么会生病,也不问怎么治好的病,倒对一个幻象念念不忘,啧,有意思。

他心思浮动片刻,随即一弯眼角:“许是你欠下的情债吧?”

此言一出,半夏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悄然顿住脚步,专心致志地等待下文,却不料麦冬话音一转:“半夏,去里屋。”

半夏瞠目结舌,合着起床气在这里等着她呢。

麦冬声音温和,目光却明明白白表达了不容拒绝的意思。半夏只好不情不愿地滚去里屋——里屋有麦冬设下的隔音诀,能隔绝里外的声音。

半夏不死心,严丝合缝地贴在门后试了试,果然听不到半点动静,她心中暗恨:“该死的麦冬,整天就知道弄这些无聊的小伎俩,姑奶奶我早晚有天拆了这道门!”

坐在床沿上绣花的潭音看她扭成一团的脸蛋,感到有点好笑:“这是又怎么了?”

“麦冬不让我在一旁听故事。”快三百岁的半夏委屈地像个三岁小孩子在跟娘亲告状。

潭音脾气很好地哄她:“回头我让麦冬给你讲。”

“不一样,我现在就好想听,等不及那种!”

潭音看她可怜巴巴,实在是心痒难耐的模样,右手一抬做兰花状,指尖白光隐现,再反手往外一扬,麦冬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进来。

半夏激动地低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开始偷听。

“陆兄,可见过彼岸花?”麦冬拎起白玉茶壶给陆安倒了盏茶。

陆安有些茫然地缓缓摇头。

麦冬又拎起青玉浮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盏甜水:“可知道?”

陆安轻声道:“听说这是冥界的花。”

麦冬嘴角一勾:“没错,冥界之物,凡间自然难得一见。相传每年七月半之际,便是花开之时。这花很有意思,明明翠绿的叶子却要落尽,然后开出红如血滴的花,年年复年年,花叶不相见。据说此花的香气能唤起亡者的记忆。人在死后,受涿光指引,走过黄泉路,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里,能回忆起自己的一生,然后渡过忘川河,入转世轮回。可也有那许许多多渡不了河的。”

“为何?”陆安问。

“有些是因为自身罪孽深重,有些是因为万念俱灰而不愿再世为人,还有一些是因为枉顾天道,比如说,死前立下个血咒什么的。”

陆安的声音颤了下:“血……咒?”

“怎么?陆兄也知道血咒?”

“不,不知。”陆安忙不迭地连连摇头。

麦冬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血咒是以血为祭,怨念而生的凶术之一,亦是违道以从己之私欲,所以这代价便是永世不可入轮回,只能日日月月沉浮在忘川河内,受尽痛苦,无法超度。你说的那名红衣女子,想来就是下咒之人吧。”

陆安的脸色蓦地白了三分。

麦冬只当没看见,继续说:“人间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恨别离,求不得。能让人甘愿以死下咒,想来多半就是怨恨或者求不得了,而这两者都无非源于‘情’之一字罢了。所以你若能斩情断念,那血咒自解。你若不能,七日内,必亡。”

说完,麦冬又找补了句:“陆兄,你这情债欠得也忒大了。”

陆安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又开口,语气隐隐带了一丝期盼:“……你怎知就是为‘情’呢?”

“不然呢?为仇?仇大到下了血咒,还能让你无痛无伤活上七日?早让你即刻暴毙身亡了。”麦冬嗤笑一声,随口扯来几句话。

陆安的脸色彻底变得难看,他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陷入沉默中。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19:39:27 +0800 CST  
@梁友宁60589cGf 2019-11-22 19:47:35
有些慢,能快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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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努力更新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1:30:19 +0800 CST  
前厅一片静谧。

半夏忍不住又紧贴在门上,就在她差点把自己跟木门合二为一时,终于听见陆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夫,你既解了血咒,那她是否可以不再受忘川河之苦?”

“陆兄,血咒只是被破,并不曾被解。要知道,天地间因果轮回,种其因者须食其果,没有例外。”

“没有例外……”陆安轻声重复道,神色复杂难辨地长叹了一口气,“多谢大夫,在下先告辞了。他日如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陆某一定鼎力相助。”

麦冬望着陆安的背影,脸上露出不掩饰的惊讶——当日他瞧着陆安手臂上的咒纹,便知这是血咒里的‘七日咒’,也叫做‘情咒’。

宁死不休妻,又为别的女子这般失魂落魄。

这算什么?

半夏听见外屋没了动静,立马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血咒轮回?忘川之苦?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麦冬被这一连串问题砸得措手不及,半晌才眯着眼用手指着半夏:“你——偷听?”

“不要在意这种小事情嘛,快说,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麦冬早已恢复了气定神闲:“瞎编的。我一个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半夏‘啊’的一声,给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如何知晓血咒的啊?”

“问了蜚零,他是涿光山大弟子,最懂符文咒术了。”

“可,可你还说要留他半条命呢。”半夏不死心,仍旧固执地挣扎着。

“我那就是吓唬吓唬陆安的。像我这般玉树临风,正气浩然,是那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吗?”

半夏眼角抽动,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麦冬笑容凝固,极缓地深吸一口长气,勉力劝服自己无须跟一根蠢草计较。


更深露重,夜虫偶尔传来几声鸣叫,更显夜色静谧。

麦冬背靠在床头,双手搭在被子上,右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左手。他偏着头看向身边熟睡的潭音,目光幽深。

隐缘线,缘断,念消,人死方为灭。

麦冬忽然低笑,声音几不可闻,但是嘴角的笑意却哀且伤,眼中似有眸光流动。他微仰头,右手覆盖在双眼,神情极是克制隐忍,一动不动。

直至东方已白,月落参横,他才和衣躺下。

麦冬刚躺下不久,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惊起。他想也不想,挥手扔了个屏蔽的法诀,还没来得及继续埋头大睡,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他炸了起来。

麦冬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上五马分尸的木门,又望向站在门口的半夏,虽是睡眼惺忪,目光却近乎狰狞,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有个特别棒的理由。”

半夏非但不怕,反而心中一喜,大招终于来了。

可等她定睛一瞧,遭了,她忘记潭音这几日需要宁神安魂,睡前喝了植楮草药汤——她的大靠山还睡着呢!

半夏后知后觉地哆嗦了一下:“你,你师父的书信……喊你回三桑谷……不知道……这,这算不算……很棒?”

棒,棒极了,棒得麦冬气极反笑:“我看不只是你的法术被狗吃了,脑子也是!”

自打离谷后,他时不时就能收到师父的书信。详细内容不表,反正每封书信统一以‘为师甚是想念,时时盼徒儿归来’为结尾。

半夏居然因为这个破门而入,麦冬此刻的心情就三个字——打死她!

“啊!”潭音惊呼着坐起,满头大汗。

麦冬哪还顾得上打死半夏,他一把将潭音揽入怀:“媳妇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我梦见…有个红衣人……”潭音声音飘浮,似没缓过神来。

半夏见潭音醒来,知晓自己的危机解除,立马屁颠屁颠地凑上来:“什么红衣人?”

潭音神色渐渐恢复清明,她细细回想了一下,眉头轻皱:“我,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在哭,好多血……”

“梦嘛,梦到什么都很正常。”麦冬稍稍搂紧了潭音,语气更加温柔,“想不起来,咱们不想了,等会我给你煮碗甜汤压压惊。”

说完,他抬眼看了一下半夏:“还不出去,你是要观赏我们两穿衣服?”

半夏鼓起腮帮子,哼哼两声,转身就走。

潭音目光无意中扫到一地的狼藉,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半夏立刻折回,告状告得干脆利落:“我收到书信,来找麦冬。岂料他不但不理我,还又用了隔音诀。”她刻意在“又”字上加了重音。

麦冬:“……”

很显然,半夏的脑子并没有被狗吃掉。

潭音哑然,她不知说什么是好,干脆转移话题:“什么书信?我看看。”

半夏拿出来,潭音一看:“麦冬,我们得立即启程回谷,这次不一样。”

这封信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大字:速归。

速归还非得写信让鸟叼过来,用个讯符传言是会死啊?麦冬只觉气血翻涌,想打死的人多了一个。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1:31:24 +0800 CST  
@陈修业928iTf 2019-11-22 18:14:13
楼主你要知道天涯潜水群体是很大的,帖子一开我就追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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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1:34:04 +0800 CST  
第四章

南部山系大小四十座山,绵延达一万六千三百八十里,其首曰招摇之山。连绵起伏的峰峦连云迭嶂,叠瀑飞泻于群峦之间,宛如银带飘落九天随风翩翩,分外逶迤壮阔,跟青要山完全是不同的风景。

山麓脚下一条三尺宽的青石板路曲折蜿蜒,每块石板上都留有刻线,有些已经被磨平了,路的尽头便是三桑谷。

入口处三棵桑树拔地而起,直升向上入白云深处,树身无枝,犹如三根灰褐色的巨柱,其中一棵桑树的树顶凹陷了一个缺,就像果子被人啃了一大口。世人皆知,那是麦冬十二岁时候的‘丰功伟绩’。

麦冬打小就出名。

别人出名,多半是因为自身天资出众,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比如太华宫的潭音。又或者是因为出身名门,且自己亦能优秀斐然的人,比如九天城的秦府。再不济,也能因为容颜出色而被人津津乐道,比如姑射仙居的妘汀。

麦冬以上皆不是,他出名的方式有点别致。

话说那三桑谷谷主姜不与,一身歧黄之术是神鬼莫测,传言能活死人肉白骨。前来拜师的人数不胜数,就连大泽城中的不少贵族子弟也想前来拜师习得一招半式,可这位姜谷主也不知为何,死活不收徒。

直到有一天,他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取名麦冬,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关门弟子,亦是下一任谷主。

这一出,惹得天下众人心中好奇不已,想知道此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可惜多年过去,麦冬除了稍显活泼淘气一些,并无什么刮目之处,让那些翘首以待的人不免有些失望,纷纷摇头兴叹——姜谷主医术天下无双,但是眼力就不过尔尔了。

事实证明,姜谷主的眼力分明同他的医术一般,神鬼莫测。

麦冬十二岁那年,一手绝技,惊呆世人。

他徒手爬上了谷口的桑树。

还挂在顶端哼哧哼哧地用劈柴刀在挖树顶。

大师兄白敛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他吓得半死,唯恐这个未来的谷主一失足就此身消玉陨了,赶紧屁滚尿流地去向现任谷主求救。

一般弟子闯下大祸,不说罚跪个几天几夜,至少也要戒尺教育。麦冬倒好,他师父不但不怪罪,还亲自递给他一把谷主才有的神农刀——此刀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师徒二人忙活了半天,把桑树顶挖出了一个缺。

就这样,麦冬,出名了。

从此人人提起三桑谷的麦冬,讨论的话题除了姜谷主对他叹为观止的溺爱之外,就是他那万人钦佩的爬树技能了。

麦冬他们紧赶慢赶,回到三桑谷时,刚好赶上大师兄白敛在神农堂前面的广场上教诲新晋弟子。白敛一句“麦冬师弟你回来了啊!”立刻让麦冬受到了无限瞩目。

“少谷主好!”

新晋弟子纷纷问好的同时也在窃窃私语。

“那个就是少谷主啊?”
“对对对,听说少谷主特别擅长爬树。”
“看不出来啊……”

麦冬心中有苦难言,他从小到大其实还算乖巧,总共也就干过这么一件事,怎么就成代表作了呢?还是永垂不朽的那种?不过为了保持住少谷主的风度,麦冬努力地挤出亲切温和的笑容:“师弟们好。”

半夏乐得挤眉弄眼。

“冬冬,好久不见,为师甚是想念。”

身着霜青色广袖长袍的男子缓步走来,他乌黑的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散落在背后,眼睛略显细长,眼角微微上挑,眼有眼光流而不动,真真一个眉目如画。

众弟子立马噤声站好,恭恭敬敬地行礼:“弟子拜见谷主。”

麦冬也拱手道:“徒儿拜见师父。”

“潭音拜见姜师伯。”

只剩下半夏傻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不与。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子也可以美得如此惊天动地啊。

“有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幻化成人的药草。”姜不与一眼就瞧出了半夏的本源,“初次见面,我送你一件东西吧。”他伸出手,一条坠链浮现在手心,银色链子的中间坠着一颗水绿色的珠子。

半夏心中由衷地赞叹:“这手也是好看地很呐。”

姜不与见她不接,笑着解释道:“此链乃是湛露,它可以掩饰你身上的草木灵气。你只要佩戴着链子,就不会再有人轻易看穿你的身份,可以避免一些危险。”

半夏这才回过神来,她脸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多谢大美人……”

姜不与的定力显然高了麦冬不止一个层次,他点点头,笑意不减:“音音,你带这位姑娘去谷中参观一番,冬冬随我来有风楼。”

有风楼,是姜不与的住处,在谷中最高处,原本唤作凌霄楼。

有一日,九天城城主商陆来此做客,故意问麦冬:“你喜欢住在这里么?要不要随我去九天城?”

刚学会说话的小麦冬歪着头,半天才说:“有风。”

凌霄楼前有个小庭院。姜不与甚爱在此躺着赏月小酌,而小麦冬则爱趴在毛绒绒的毯子上,张着嘴巴迎风“啊啊啊啊啊”,乐此不疲。

姜不与闻言哈哈大笑,从此将此楼更名为有风楼。

刚走进楼里,麦冬就‘嗷’的一声,以万马奔腾的架势从姜不与身后窜出,直扑庭院,姜不与被他给带了个趔趄,堪堪稳住身形,扬手就甩出一排银针:“臭小子你属狗的吧!这可是为师的最后一壶既醉酒!”

麦冬轻车熟路地躲过银针,抓起酒壶仰头便喝,气吞山河一般就下去了一半,他这才停下用手背擦了擦嘴,咧笑道:“得了吧,你哪次不是诓我只剩下最后一壶?”

既醉酒,倒不是说一喝就醉,而是此酒香气幽雅,甘甜醇厚,令人回味无穷,使人欲罢不能,一直喝到醉为止。这酒一向是姜不与的珍藏,麦冬从小到大全靠偷蒙拐骗才能喝上几杯。

姜不与心疼地直捂胸口:“我一个老人家,唯一的兴趣就是喝点小酒,我还能喝几年?以后你想让我喝,我也喝不着了,孽徒!”

眼前这个人青丝如瀑,面如冠玉,扒眼细瞧也找不出来一丝褶来。

老人家?

麦冬内心泛起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硬生生岔开话题:“师父,你召我归来,到底所为何事?”

姜不与闻言,眨眼就从捧心蹙眉的美人切换成了仙风道骨的谷主,正色道:“涿光山前几日有异动,有人擅闯禁地,盗走了涿光令。”

麦冬:“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子闻来讯于我,可是少谷主顽劣淘气?”

“不是,我怎么就顽劣淘气了?不对,我要那玩意干嘛?”麦冬冤地语无伦次。

“没拿就没拿,我跟子闻说一声便是。不过一个小小的涿光令,你何须如此激动?”姜不与嫌弃地看了眼麦冬,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指尖轻点化为一道碧光破空而去。

麦冬略显悲愤,无耻,太无耻了!明明一手讯符用得是挥洒自如,偏偏却非要用只破鸟来给他送信,他现在耳旁还似乎残留着那声巨响的余音。

养了二十来年的徒弟,姜不与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语气真挚地说:“冬冬,鸿雁传信,方显你我师徒情深嘛。”

麦冬长吐一口气,余光瞟了一眼桌子上那一排整整齐齐入木三分的银针,随即在兔起鹘落之间,纵身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急速离开,去他娘的师徒情深!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3:39:48 +0800 CST  
潭音带着半夏四处转悠,来到了杏株林。

烂漫的杏花成片成丘,绽放其野。枝头的花苞纯红,花开粉色,一阵山风掠过,无数花落似雪,场景美不胜收。

半夏惊呆了:“原以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却不想,这杏花居然不相上下。”

“树下种着南星草,入夜会闪烁异光,衬得整个杏株林流光溢彩,更是好看呢。”一名少年弟子出现在她们身后,“音师姐,我一听说你们回谷了,便赶紧来瞧你。”

潭音定睛细瞧,只见他一袭门派青衣,发簪雕刻着甘草图案,应该是药王的弟子,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她牢记麦冬的话——若是不记得对方是谁,保持微笑就好。

于是她微笑颔首,手一指身边的半夏:“这是我的好友半夏,你们认识一下。”

青衣弟子挠挠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老老实实自我介绍:“半夏姑娘好,我叫昆布,是药王门下最小的弟子。”

半夏不管身处何地,八卦之心总是不灭:“药王?你们谷主还有这个称呼啊?”

“半夏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三桑谷分药,针两系。因此,负责掌管的两位长老被世人称为药王跟神针。”昆布耐心地解释道。

“那药王神针的,是不是比谷主还厉害?”

“谷主他老人家不但擅药,亦精通针灸,医术天下无双。”

“哦~大美人果然厉害。不过怎么知道你们是药系还是针系呢?”

昆布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丝不耐烦,他认真地讲解道:“三桑谷弟子分为内谷弟子和外谷弟子。外谷弟子并未拜师,自然也无派系之分,只在谷中学习一些基础的医术,去百草堂处帮忙。内谷弟子中,药系弟子束发的玉簪刻有甘草图案,针系弟子则是衣领处别有一枚毫针。”

半夏听完,来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麦冬简直是三桑谷的败笔啊。”自打她进入三桑谷,那待遇如春风佛面,就连那样一个大美人都对自己笑容可亲,想想平日里的麦冬,她突然有感而发。

昆布不明就里,呆呆地问:“这是为何?麦冬师兄虽然……”

只听潭音清咳了一声,淡淡开口:“麦冬他很好。”

昆布立马从善如流:“是,麦冬师兄很好,非常好。”

半夏还想反驳,但是一遇上潭音清冷的目光,立刻偃旗息鼓了。

恰好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正是狂奔而来的麦冬:“媳妇,走走走,我们赶紧走。哎呀呀,这些老匹夫,来得真是……”

空中数道疾光划过,直奔有风楼。

麦冬表情很难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摊上大事了。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3:40:18 +0800 CST  
有人看,有人喜欢,真的很开心呢。

不过因为我首发在晋江文学,所以这里的更新速度只能比那边晚一点哦。

想先睹为快的,可以去晋江文学搜小说名字《溯命》

愿意等等,我会努力更帖的

多谢各位(*^▽^*)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2 23:44:56 +0800 CST  
第五章

三桑谷坐落在招摇山凹峰之内,四周壁立千仞,仅一条青石板小路通向谷口,外谷除了数十间茅屋,便只有一片百草园,无甚稀奇。倒是内谷,一望无际的奇木异草,繁花紧簇,凡是来客到访,都每每惊为世间仙境。

内谷绵延数十里,神农堂坐南朝北,居中而建,刚好隔分东西两边。

东边三株巨大的藤蔓拔地而起,托起的三栋木楼以品字型排列,耸入云霄,最高那处便是有风楼,其次是药王跟神针的居所。

西边是内谷弟子的住处,屋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从高处望去,便能清晰明了地看出这排列走向乃是奇经八脉。

麦冬没能如愿逃走,此刻正被围在神农堂的大厅之中,身边六人对着他虎视眈眈。

为首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正是他师父姜不与,药王夏柘跟神针素问两位师叔坐在右下方,涿光山掌门子闻跟两位掌教坐在左下方,颇有三堂会审的架势。

“麦冬师侄,我派至宝涿光令可有在你之手?”涿光掌门连客套话也不说,直奔主题。

至……至宝?涿光令什么时候成了门派至宝了?难不成七枚皆被盗?

麦冬有点没反应过来,神色迷茫地望向他师父,满脸都是控诉——说好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涿光令呢?

姜不与专心喝茶,仿佛这茶是瑶境仙露一般,让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麦冬只好收回目光,脸上装出一副斯文乖巧的样子:“子闻师伯,小侄从未去过涿光山,更不曾见过涿光令。更何况涿光禁地守卫森严,我并不擅法术,如何能够打伤守界弟子,盗取涿光令呢?”

“你修为一般,可是太华宫的潭音就不一样了。否则如何解释涿光令的气息最后出现在青要镇?”一道苍老板正的声音响起,开口的是另一名男子,他修长偏瘦,眉心有道深深的褶痕,头发梳地一丝不乱,耳鬓处已有些花白,一看就是麦冬最讨厌的类型——顽固不灵的迂腐老头。

质疑他可以,质疑他媳妇?麦冬目光一沉,决定做一个以下犯上的无知小辈。

就在这时,姜不与终于放下手中的盏茶,提前一步开口:“事情还尚无定论,言真长老怎么就开始审讯上了?”

言真刚想继续说,被他身边的元信抢先道:“我们并无此意。只是听蜚零说,少谷主前些天特意打听过血咒的事情。这血咒,乃是人死前以血为祭,怨念而生的咒,万分阴毒狠绝,非涿光令不可解。故此,我们才……”

麦冬惊呆,这也行?分明是涿光禁地被闯在前,他去讯求问在后啊。

他疑惑不解地看向他师父,难不成在他不在的两年多里,三桑谷跟涿光山突然就势不两立了?因此要整死他这个少谷主,好让三桑谷后继无人?

姜不与:“冬冬向来兴趣广涉,许是在哪瞧见,一时好奇罢了。我三桑弟子擅的是医术,又不是解咒。”

言真很不开心:“素来听闻姜谷主极其护短,果真如此。不过我派做事向来讲究真凭实据,断不会听信蜚零一言就妄下论断。此乃我亲自去青要镇探查时所发现,一男子身中血咒,被麦冬给救治。敢问姜谷主,没有涿光令,三桑谷的医术可治得了血咒?”

一直做壁上花的夏柘跟素问终于神归大地,他俩抬头瞅了一眼言真,全天下都知道师兄溺爱麦冬,可全天下也就言真敢当面指出,勇气可嘉,佩服佩服。

姜不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凉飕飕地抛出一句话:“言真长老这是看不上三桑谷的医术?”

言真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不妥,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他掌管门中教规,向来严苛,极恶不守门规之人。麦冬十二岁时挖了自家门派象征的三桑树,在言真看来是足以逐出门派的行为,故一直对麦冬不喜,连带着对姜不与也颇有微词。

只是三桑谷乃神农传人,医术卓绝。

试问,世间谁人能一生无病?哪怕是五大门派中人,在对阵斗敌之时也难免身受重伤。所以即使三桑谷法术不显,但人人都敬让三分。

可他今天一激动,三两句就把人家给得罪了。一旁的子闻跟元言见此情景,也神色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

麦冬出声打消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我的确解了血咒,但是跟涿光令无关。”

“师侄莫要玩笑,人死前一旦下了血咒,永世不得轮回,只能在忘川河内饱受痛苦,怨气横生。除非中咒者身死,否则唯有涿光引魂,化解煞气,方能破咒。我们两派多年至交,师侄且放心,倘若因救人而借用涿光令,我等也不会追究的。”涿光掌门子闻为了缓和场面,特意把拿改成了借。

麦冬一点也没有领会到他的好意:“子闻师伯可曾听过隐缘线?怨念生,则孽缘起。只要缘断,便可念消。”

涿光掌门还没反应过来麦冬的意思,只见一排银针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麦冬而去。麦冬一边灵活闪躲,一边嚎叫:“师父,你能不能别老是用针扎我!”

姜不与一改之前的从容不迫,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小兔崽子,我二十多年的教导都被狗吃了是吧?居然敢以身犯险,用这些旁门左道破咒,你还不如给我去偷涿光令呢!”

骂完又是两排银针飞出。

夏柘跟素问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只管一心一意地喝茶。

涿光山的三位来宾彻底看傻了眼,刚刚出言维护算什么,这才是明目张胆地护短,合着他们门派的涿光令在姜不与眼里还没有他徒弟安危来得重要。言真看得脑仁直抽抽,碍于前车之鉴,他强忍着咬紧牙关。

漫天密密麻麻的银针追着麦冬,如影随形。

有那么几瞬间,涿光掌门子闻觉得已经避无可避了,麦冬居然硬是用极其古怪而且高难度的姿势擦针而过,百忙之间竟还有心思解说隐缘线。

“子闻师伯,我没有骗你……啊,我的屁股……隐缘线,线断缘可灭……哎呀呀,还来……我真的没拿涿光令,我就是用七星阵……师父你够了啊……”

饶是涿光掌门一向不苟言笑,把大弟子蜚零教导地少年老成,他此刻也忍不住嘴角翘起,这场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喜感。

等听到七星阵,他才复皱起眉头,神色不明地看着满场乱窜的麦冬。

一个阵,一根线,就破了血咒。

听起来似乎有些合情合理,但他却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

姜不与听到七星阵,手一收,银针顿消,余怒却未消:“你堂堂三桑谷弟子,你学屁个七星阵!”

全场默然,涿光派的脸色很臭。

怎么,我们涿光山的门派法阵被偷学了还没计较呢,你居然还嫌弃上了?

简直岂有此理!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3 09:40:16 +0800 CST  
麦冬滚出神农堂时的样子有些狼狈不堪,玉青色的长袍上到处都是细小的划口,就连白底青丝瑞草纹的宽腰带也裂了一半,头发上还扎着几根银针,全身上下唯独腰间的荷包完好无损。

他一出来,就直奔柱子而去。

神农堂前的左边柱子边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如墨长发随着莹白的长袍微微飘拂,他嘴角含笑,眼神清润如玉,让人见之便思及‘白露暖秋色,月明清漏中’,忍不住心生好感——当然麦冬除外。他一副见到宿敌的表情,直冲着这男子恶狠狠地点点手指头:“蜚零!你这个叛徒!”

蜚零笑意不变,柔和有礼地说道:“麦冬师弟,实乃师命不可违,还请见谅。”

即便是潭音特意靠近门口站着,也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何事,只隐约听见麦冬的几声惨叫。她见状,快步朝麦冬走了过去,踮脚伸手取掉他发间的银针:“姜师伯又动怒了?你没事吧?”

麦冬迅速收掉刚才的表情换上温情脉脉的微笑,然后三两下就捯饬地自己恢复原样: “当然无事。”

半夏简直没脸看,她不明白为何大美人收了麦冬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人为徒。可惜半夏作为活了快三百年的小草,依然没能学到人类有句话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麦冬才不管他们心里如何嘀咕,轻声细语地对潭音说:“媳妇,我们回青要镇。”然后转头就拔高了音调:“别傻愣着了,走啊。说的就是你,蜚零,你师父让你跟我走,涿光令还要不要了?”

麦冬一行人回到小草庐已然是夜深之际。

“你睡前厅,椅子桌子随你挑,实在不行就把椅子拼一拼。”麦冬对着蜚零丢下一句话就牵着潭音往里屋走。

蜚零迟疑了一下,喊住麦冬:“那……半夏姑娘在哪就寝呢?”

“她一根草,随便往哪一扎就行了。”

麦冬门一关,留下蜚零跟半夏大眼瞪小眼。

半夏率先回过神来,飞快吐出一句:“我睡树上。”掠身而去的那种急切让蜚零不禁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哪里失仪?

其实他误会了。

比起毒舌又难招架的麦冬,蜚零绝对是一个怀瑾握瑜之人——笑容温文尔雅,说话彬彬有礼,语气和风细雨,更遑论他长相清雅如玉,极其符合半夏的喜好。

可不知为何,打从第一次照面,半夏就心中很是别扭,完全不同于往日见到美男的感受。因此白日里,她难得跟在潭音后面站着,并没有凑到蜚零的身边。

她趴在树杈上思来想去,最后将缘由归根于那条难以描述的绣帕上。

“啊~~”女子尖细而凄厉的叫声响起,就好像是剑尖划过岩石一般。这声音钻得潭音脑中狠狠疼了一下,她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麦冬,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麦冬迷迷糊糊:“什么声音?我设了隔音诀不可能有声音,媳妇你又做梦了吧?”

潭音略为不安地望向窗外,不,这不是梦,她心里有一种很奇怪却笃定的感觉。

有什么人……在召唤什么……
楼主 一口一个小小桔  发布于 2019-11-23 09:40:36 +0800 CST  

楼主:一口一个小小桔

字数:17889

发表时间:2019-11-22 03:59:4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23 13:00:41 +0800 CST

评论数:2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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