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的《此物最相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呃……算我瞎!



水中洲临水的河滩开满细细密密紫色小花时,春日的暖阳才算真正驱走了寒冬。
南来北往的信风吹过,带来一只锦鸟的身影。那时我正坐在枝头荡着脚,它就那么轻轻的落在了我身边。

“陌上的花开了?”
“啾啾,开了。”
“噢。”仰起脸让透过细密叶隙漏进来的的阳光暖了暖脸,又想起的问道:“去游春的,多么?”
“啾啾,多,多着呢。今年城西陈宅里的二公子恰好成年,啾啾,倒像是换了个人似人,个子长高了不少。除了,啾啾,那细细绒绒的青胡子儿有点奇怪外,倒不失为一个美少年呢。啾啾。”
我微微的笑。
锦鸟也十分雀跃,和我分享完消息,便落在枝干上跳来跳去。
这春日里,万物的心里似乎都涌出的绵长的情愫,只能感受到美好与悸动。

一阵风吹过,一个柔软的声音夹在风中轻柔的对我唤到:“又见面啦,阿念。”
“呀,啾啾,东风神女来啦!”锦鸟十分惊喜,抖了抖翅膀便扑入了风中。
东风幻化出的无形的手将它托起,轻柔的抚摸着它漂亮的羽毛。鸟儿满足的发出咕呶声,微微的闭上了眼,在东风的轻托下高低飞动。
“是啊,东风。今年来的晚些?”我清朗向她问道。
她点头:“是啊,前头活有些多。今年里,大家都要求多开些花呢。阿念,你呢?”

“我么?”
从树枝上跃了下来,我打量了下眼前的这株巨大红豆树,高有八丈,径宽四尺,庭庭碧盖如伞,羽状复叶青翠,生长已有一千二百年了。

这便是我的真身。

“今年这芜城里及笄女儿颇多,又遇上个这么锦春,芳心荡漾,春游时少不得遇上心仪的,要来求相思子的肯定不少。这么的话,便让我也多开些吧。”

东风温柔点头。身子轻柔晃过水中洲,吹动洲上无数绵长的水草,摇曳水旁紫色小花,刹那间,无数花香涌动,空气中似纷飞如雨花瓣,细细密密,扑天盖地般的旋动。

无数蝴蝶,蜻蜓闻香而至,跟着东风温柔的双手起舞。

而在风起时,我便闭上了眼,感觉那流动的力量在我身体之内涌起,从树根处,一直涌到每个细微的末梢,每个细微末梢上的每一枚叶片……那力量像是要从身体喷发而出,冲得全身通透,舒爽。
我沉醉其间。

阳光炫目,照得如在梦中。好一会子,风才定了。
“好了。”东风轻柔的口吻。
我抬起眉眼点头,满颊是笑的对她致意。
她也轻笑,但步子却不停留,转身便掠过水中洲向下一处飞去。
锦鸟舍不得她,于是便也跟着一起飞了去,留下看下去与先前时并无异样的水中洲。

现在还不是时侯呢。我心中暗想。
还要一个夜晚的时间。明日里再来看时,我便已是繁花满枝了。
人间里有一句话,是白荼跟我说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最妙便妙在那夜放二字,第一日里还浑然不知,第二天便已是花束满枝,该是多大的惊喜啊!

噢,白荼么,是个尸身埋在我的树底下女鬼。平日里在夜间还能与我做个伴。
我对人间的认知,一开始,倒都是由她而晓的。
只是,现在日头正旺,她那种小鬼,倒是不能现身的。不过也无妨,最美的花开在夜间,她不会错过。

带着身心舒爽余韵,我忍不住美滋滋的眯上了眼。背着手,悠悠的走到水中洲河滩处,看向洲对岸的芜城:
芜城是个不大的小城镇,小虽小,却五脏俱全,别样精致。
这里有泉有瀑有青峰,多雨多阴多情趣。林立的白墙黑瓦,常年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怀春的少女,俊朗的少年,称得上山好水好人也好。
而我所在的水中州就在这城护城河的中央,小有空地,仅在中间有我一株巨树,是城中的好风光,也是好风水的聚集所在。

凡人的好风水如何界定我不知道,但就据我所觉,应该便是舒适通透,置于其间不觉烦闷,不拘眼界,不束心房便算好风水。
于我这棵红豆而言,这水中洲也算是块风水宝地。
只因为我这一品类树木对土壤肥沃什么的,倒不算太讲究,但就喜个水。若水好,土地稍肥,便得快生长,干形也好。
水中洲恰是个这么样的所在。
又因着这河中之洲,河连着外头的湖海,水有涨落,并不适合建屋立房,于是也没有凡人觊觎我这一亩三分地,倒让我安然成长了千年,修成了个人身来。

这一切,我很满足。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7:31:13 +0800 CST  
翻外一:当我和邵三少真正在一起后。
有一天我们同在树枝上晃脚,我略有抱怨的对我说道:“你这名字不好,你看,邵宇邵宇,少雨少雨……我这种木体,要少了雨不是枯死了!说话你找人看过八字没,是不是克妻啊!”
邵三少拍了拍我的头,也不生气,只是沉吟了一下对我说道:“阿念,你想多了。我的名字说的不是少雨,而是稍雨。”他啧啧嘴,自觉十分意满“你看这个稍字多好,你们这种木本,雨少了,枯,雨多了,涝。而这稍字就说这水来的刚好,恰到好处。我的八字真是好的不得了,旺妻,你别瞎操心了。”
好吧,算你说的对。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7:33:00 +0800 CST  
东风催完花事,我自觉精力充沛。因惦记得陌上春光好,就动了去城中走走的心思。
打一壶子酒来也好,也顺便去瞧瞧对面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及月老庙里的月老。

支一叶竹笩,撑一支长槁,口里吟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轻风悠扬,水流绵长,转眼便到了对岸。

土地公庙前有一只老猫,慵懒的仰躺在庙前的青石上晒太阳。看见我来,眯着的左眼微微睁了睁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便利落的翻起了身,在我前面优雅的惦着脚走进了土地公庙。
越过前头人们参拜的泥塑,引向后面凡人看不清的隐门,推开之时,一个宽敞而又绿意盎然的院子就在眼前。
进院的刹那,那老猫立直了身子,转眼化成了一个白胡子微胖的老头形象。

“今天看着精神头不错。”土地老爷爷说话有些慢吞吞,但步子却十分健朗。听他问,我答到:“东风刚来催过花。”
他明了的点点头。在石桌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从地上掏起一套酒杯子来。

我看着。
他就是这样,因着自己是土地公,所有土里的东西都能随意掏取出来。于是每次但凡要拿个什么,都是往地上一捞。
这会子掏出的这套酒杯子金色澄黄,倒也干净,于是我便顺口问道:“这是哪家里新的陪葬之物?”
“噢,这家么,是那黄尚书家。黄尚书上个月没了,落叶归根,最终还是葬芜城。”
老爷子又掏出了个酒壶来,酒壶刚摆上,那酒水便溢满了壶中。

“黄尚书?哪个黄尚书?”我盯着那倒出如丝的酒水,心绷了缘紧。
老爷子抬起头,眼睛别有深意的望身我:“芜城这小地方,还有哪个黄尚书哟。”

真的是他。
我抿了口老爷子倒好的酒,一边消化着这消息。过了一会儿,才叹息着说道:“他过世之时,七十有五了吧?”
老爷子不答话,自顾自己的哼着小曲儿,听我问,胡乱的点了个头。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7:36:00 +0800 CST  
从土地庙里出来之时,我轻踱着脚步向城东走去。
天色已是黄昏。
路上走动的人并不多,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操持着家务的妇人。见着有卖炸萝卜糕的,我便买了一些。小贩用蕉叶子包了递给我,热呼呼的温度透过蕉叶传到了手上。
钱么,从土地庙里出来时让老爷子从土里捞了些银子。这也是我要先去找他,再去见月老的缘故之一了。

月老庙小小的一间,在城东的山脚下。小虽小,却花团锦簇。因临着山脚,更显得水气蕴泽。
我走进去之时,他正举着两个名姓的牌子在发愁。见我进来,倒是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向我招手说道:“快来快来。”
我把萝卜糕摊开放在他手边的桌上。他却似乎没什么味口,眉头蹙的紧,看的我忙问道:“怎么了?”

月老和土地老爷子大多人会以为都老头儿,特别是月老,你看,连名姓里都有个老字,还不是个老头么?
但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土地老爷子确实是个胖老儿,胖且润,脸便像那发足了酵蒸出的包子般;月老却是个清瘦的男子,身量并不高,顶着一张清秀的脸,往好听里说,是男子里十分秀气的,往难听里说,就是一娘娘腔,颇有兔爷儿的资质。
连他的名字,都颇娘气——月老和合。和各,呵呵。

这时看着眼前的他,因着瘦,平日里乐呵呵的还不显得,这一发起愁来,脸便皱着了朵不太好看的花,咯的我心慌。

“你看看这两个名牌。”和合叹着气把左手上那两个名牌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一看,两个名牌用红线牵着,应该是配成对的人间男女。那写着的一位李姓名君唤的男子的名姓及生辰八字,出生之地。而这名牌的另一头,牵着与他配对的女子张春兰的牌子。
我看了看两人名姓,又摊开姻缘簿子对了对,嗯,李君唤,张春兰,没错啊。
不得其解之际,抬头看向他,他叹首气,却作势捶了捶自己的头,把另一个名牌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不由的怔了怔,因为这个名牌上,也写着李君唤,顿时,知晓了是怎么回事。

“就是上回,你说要庆祝西风那小子与你打赌输了的那次,人家不是喝多了么?牵线时醉眼迷离间,看着差不多是,便系在一起了。今日里,城西赵家的大丫头赵红袖来求姻缘,我才想着,她似乎是配给城南的李君唤的,应该是成了亲的,怎么又来求?这一对,才知道闹了这个乌龙啊!”他有些悲愤,音量便高了一些。

“可是,城中有几个李君唤您不晓得么?”月老因牵红线,对城中未婚男子了如指掌,确实不像是他能犯之错。
“这个李君唤是这月里刚从别处迁来的。”
这……
“麻烦之处在于,城南的李君唤原应该是娶这赵红袖的。李君唤发妻去世,要找个续弦的,想着年风不关键,能持家就好。而赵家的赵红袖母亲去世的早,长姐当母把几个弟妹拉扯大了才想起自己的婚事,早是徐娘半老的年岁了。她和那城南李君唤倒是般配,被人家这一弄,唉……”
“新来的李君唤年纪尚小?”
“可不是,今年才十八呢。张春兰与他年纪相当,两人本应该一见倾心,这会子,这新来的李君唤怎么瞧得上那赵红袖?一个十八岁一表人才的男子为什么要看上一个年近四十的半老徐娘噢!”
呃……确实有些为难。我也替和合发愁,但抬头时却看到那家伙边叹着气,边偷拿眼风瞄我。
“别……”我忙摆手“别打我的主意。”
和合的脸刚才是愁成了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现下又笑成了另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儿:“阿念,相思子,你可得帮帮人家。你帮着种下相思,他们才能结成同心啊……再说,人家犯这错,还不是因为要陪你喝酒的原因!”他说的理直气壮。

我自知理亏,却也十分头大,便叹气道:“今日陌上春游,明日里来求相思的必定人多,你还给我添这乱子……”

我的本体是红豆树,结成的果子红如凝血,就像那心头血。因世人都晓得红豆此物最相思,所以,那怀春的少男少女便少不得拾缀些红豆子做为定情凭证。

早些年前,在我初幻成人身之时,有女子因相思而死,死时手中握着我树上的红豆子。我怜其情深,便将那红豆子拿了,想替她去送给那害她相思的男子手中留念,谁知,竟走进了他的梦中,又将红豆种在了梦中,生了根,花了芽。

不消说,那女子便是白荼。
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么,还是死。
倒是那被种下了相思子的男子……这又是后话了。

至此之后,我在修行之余,倒有了一些闲事来做。
不忍见如花生命瞬间凋零,那些来求相思子的女子,若但凡我能帮的上的,倒都愿意去替她入心上之人梦中,种豆,生根,早结情份的。
一来二往,五十年后的今天,这芜城里是个人都晓得,水中洲的红豆树上结的红豆子,非重是订情的好信物,更能促进良缘,心想事成呢。

而今天,和合这乱点鸳鸯谱,确实如果没有一些助力,未必能成姻缘,他少不得会被责罚。况且因我而起,也不能坐视不理。再者……我有丝同情的看向他
“今儿里,我在土地老儿那里听说,黄家那位,没了。”

月老刚还是装巧买乖的脸突然绷了。
他这一绷脸,倒显的五官如同玉雕一般精致,也如同玉雕一般冰冷。
“他没了便没了,干老子屁事。”

连老子都出来了,难得他这么阳刚,看得我倒是有点心酸。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7:37:00 +0800 CST  
顺手顺了月老庙的一枝葫芦,要在回去途中沽酒喝。刚才在土地庙里我便只少少的喝了一点,倒不是说不愿和土地老儿喝酒,只是他那从土里捞出的东西,总有一股子的土味儿,他很喜欢,我却不怎么适应。
还是自己沽的好喝一些,也还能带回去给白荼闻闻味儿。

临走时瞧了一眼和合。他还是面无表情,也忘了刚才央我的那事儿,只是自个儿闷闷的将那团红线乱了又理,理了又乱。
叹一口气,他是月老,牵的了别人的姻缘,却牵不了自己的姻缘。
我是红豆树灵,种得了他人的相思,却成全不了好友的相思。
只因为,让他害相思的那个,早已不是人,成了鬼了。

和合相思的那个,是白荼。
五十多年前的芜城。
护城河边上最宽敞的便是白家的大院。白老爷独有一女,当然珍爱,况那白小姐非但美,而且聪慧,不但白老爷视若掌上明珠,便是这芜城里,多少年轻男子祈着盼着能与其结姻成缘。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个。
大约是存这念想的男子太多,于是去那月老庙求的人便也多,一来二去,倒是让和合上了个心,某一天里,幻了身形去白家大院里看了看白家大小姐。

和合初见白荼,倒也没觉得什么,他在月老位上,见过了古往今来天上人间各种多情女子,和合当然不会被轻易的惊艳。
为何对白荼上了心,与其说惊艳,倒不如说是因为好奇。
好奇害死所有生灵,何止是猫。

正当城里大家都在猜测白小姐会选谁为婿时,和合正在翻看他的姻缘书。他想看看白小姐会与谁为婚,一来解解好奇之心,二来顺手先系上红线。谁知,翻了无数遍的书,却惊讶的发现,书上并无白小姐的名字。
看来,这白小姐是红颜薄命的主啊。
和合有些叹息。

有时情爱里,在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便决定了命运的全部。
当和合心间惋惜时,若是白荼迟那么几个时辰,或者迟那么个一天两天的的出现,待和合那怜惜的劲头一过,或者也便不会有后头的事情。
但,只是在那时,不早不晚,正当和合低头叹息之时,白荼拎着她的裙摆,施施然的走进了月老庙中。

她跪了下来,慎重而虔诚的跪在和合面前,对他吐露了,芜城人都好奇的,她心中的那个人。
她敛着眉眼,表情幸福宁静,因为心中有爱,看着倒不像是一个凡人,更像是那白莲上的观世音。她轻声吐言,气息如兰,不曾发现和合走到了她面前,蹲下身,细细的看着她,听她说她心中住着的,那个白宅大院旁茅屋里住着的黄姓书生黄致远。

黄致远自然不知道白家大小姐在为他相思。他穷困潦倒,三餐不继下更是奋发读书,立誓要有天功成名就,金榜题名,又哪有闲心和城中人一样去观注白荼心中想嫁是谁。甚至,极少出门的他根本不知道白荼是谁,更不知道,小姐的绣房窗口夜夜都可以看到他凝眉读书的挺直身影。
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和合不是没少见人人世的离合颠沛,只是这么鲜活美好的生命,这么姣好精致的面容,这么温柔缱绻的声音不久便要离开人世,要成为一丕黄土,却不能不让人心疼。
他听着她说自己愿与黄致远举案齐眉,愿等他考得功名,心疼她不知道,她许的都是不能实现的愿望。

白荼走了,留下了伤感的一塌糊涂的和合。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有人提到她时,他便忍不住去看看她。看她夜夜凝眉看向黄家的茅屋,看她如何婉拒一个又一个上门求亲的男子。

时间又过了三年。

三年里,足够将合和心中对白荼的同情,怜惜酝酿成了爱,也足够将白荼心中对黄致远的倾心倾情谱写成了生死相随非君不嫁的执着。
白荼二十岁了,而黄致远在一年前就已进京赶考,此时,还未归来。
白老爷再是疼爱自己的女儿,也觉得不能让她胡来,不能由着她说不嫁谁便不嫁谁了。他第一次对宝贝女儿说了重话,拂袖而去,当夜里,白荼便开始发热。

而和合,对这个女子的爱也涨得满当,不愿再看她为一份天注定了无望的爱而憔悴,于是在这天的月夜里,秋风吹得凄凉时,和合第一次,在白荼面前现了身。
病中的白荼讶异的看着眼前似男似女的男子,听着他说自己是月老,听着他说自己与黄致远终是无缘,听着他说他对自己的相思……
白荼听到最后,竟然笑了。
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她客气却冷漠的对合和说:“对不住,不是他,我不要。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就这样吧。”

和合看着深爱的女子苍白而坚定的脸,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年轻的月老有些悲愤,更多是伤心,瞪着她苍白的面容看了半晌,狠狠的转身走了。
他后来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那个女子此时嘴角慢慢的渗出了一直紧咬牙关用力忍着的凝重黑血,一滴一滴,落在了那洁白的衣裙上。
白荼死了。
她信了和合的话。她信了他从月光里浮现身影的模样,信了他月老的身份,信了他所说的黄致远终究会取京城里的某郭姓女子,而不是她白荼。
于是,她的相思在她心口刺死了她。

血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衣上,地上,像一粒粒缤纷的红豆。
她坚持着走到床前,摸出了枕下的香囊,紧紧的揣在手中。她知道,里面装的是水中洲的红豆子,那是她本来要送给黄致远的。
在他回乡之时,无论他是否能成功名,她想好了,穿着怎样的衣裳,怎样去敲他的门,怎样的将那红豆递给他。
她相信,他一看就知道她的深情,因为,此物最相思啊!

只是,这一天,不会再来了。白荼握紧了手中的红豆,静静的躺好,永远的,闭上了她美丽的眼。

很久之前的事了……转眼,已过了五十年。

我与和合后来成为好友,与白荼也有大关系。
她死后被葬在我的树下,和合来过,痛哭过一场。
那时我恰巧修成人身,撞了个正着。

噢,还有一事忘了说,大约是因为我幻成人身之时恰是白荼葬身之日,于是我的身形相貌与白荼倒是有九成九的相像。
只不过,和合却从来没有把我俩混为一谈。
这倒也是我敬他的地方。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8:54:00 +0800 CST  
走到河边之时,夜幕已垂。河岸上除了星星点点的萤火之光,星星点点的繁星之光和这二者星星点点的映在河上的光,已是一片昏暗。
我摸着黑寻了两遍河滩,还是没有找到我来时撑过来的小竹筏,不知道被谁撑走了吧?顿时有些泄气,这样,只好游回去了。
慢慢的沉下水中,突然想起我第一次渡这河时的情形,也是这么一口气游过来的。

那是白荼死后的第七天。
其间和合来哭过一次,但那时白荼的魂并不在此处。头七之前,要去向自己眷恋的一切告别。
于是和合的哭白荼不曾听到,到是无意音唤醒了我。
就不说我醒之时他是如何吓了一跳,以为是白荼还阳又当即发现我不是白荼的事了。且说白荼头七归来之后,见着了我的事。

说是归来,倒也不算是归来,还不如说是被一阵力量吸回自己的尸首边的。七天之期已经,不能再在人间随意徘徊。

我见了她,她见了我。
我坐在树梢低头看她,她在树下仰头瞧我。
两张极为相似的脸,皆是惊讶。
我是树灵,她是鬼。
她因相思而死,而我,就是相思。

鬼是要守着尸的。
白荼看着自己的孤坟幽幽的跟我说道:
“从前念贾宝玉的诗,有这么一句,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心里想着真是可怖,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是这么情景。”
我默默不说话,也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她绕着树四处走了走,向我勉强一笑:“只是我很知足,你这里,倒是比那雨淋白骨血染草处美的多。”

她手里握着相思子,我感应的到。
她心里悲伤,我也知道,她的死因,我前些天也听和合说了个大概。
那时她在我面前一身落寞的轻笑,我心中一酸。
我想,一千两百年的树灵突然幻成人形,怕也只是因为,我通了情。
有了情,才能算人,不是么?

“你,放不下他吧?”我问。
白荼怔了怔。半晌,她摇了摇头,紧紧的握了握手心。
“或者,我放不下的,只是,我曾那么相思过他,他却不知道。”

她说的是手中的红豆,我知道。
我从树上跃下来,拍了拍裙摆,脆生生的说道:“我替你把红豆送给他。”

噢,黄致远回来了。在白荼死后的第二天他金榜题名回来了。
没有娶亲,回来接上老母亲便要去别处赴任,在芜城也不过是停留下数天罢了。
若不再送去,也许,便永远也送不去了。
就算,送去了,他也不会知道,是何人的相思,如血凝红。

然后,我就拿着她的香囊,游过了河岸。

事后,我问过白荼,心中是不是怪过和合?若不是他添那么一个乱子,她未必死的那么快,她与黄致远未必不能一起。
白荼摇了摇头,不说话。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19:37:00 +0800 CST  
游到河对岸时,我看到了我的小竹筏横在洲前,压着无数柔弱的紧色小花,轻触在滩上。
一片乌云悄然飘走后,月亮的脸露了出来,盈盈的悬在空中。
月华如练,将竹筏前两排迤逦的脚印照的清明:一个大,一个小,一个深,一个浅。
我叹了口气,倒是也不陌生。

春日游后,满怀情愫的男男女女,待到日幕低垂仍是难舍难分的,也是有的。于是便寻了这树林野外,交颈呢喃,互诉情丝,大有一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架式。
而水中州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船支可以过来,这两位今天怕是恰巧得了我的竹筏才来的。说来又有什么地方比水中洲更何适偷情呢?风光好不说,又不怕有人寻来。
我从水中爬了起来,全身已是湿透。白衣贴在身上,乌发更是可怖,披散的满头满脸的如同海藻一般。等到我将覆在面上的发丝全甩到身后时,一抬头便看见,我刚才脑里掠过的那对野鸳鸯此刻便站在我的面前:
那娇小秀美一身鹅黄的小姐已是吓得浑身发抖,手趴在旁边年轻的白衣公子的手上,几乎是将身子挂了上去,面色已是白透,就像那惨白惨白的白月光。

我叹了一口气,这是把我当女鬼了吧?
人世间的传闻真是讨厌。即便我不是女鬼,就算是女鬼如同白荼,也不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啊。我还不是因为被你们抢了竹筏才弄得如此狼狈?

就是在腹谤还未完,旁边的男子却突然一声惨叫:“白祖奶奶!”他伸起食指在我眼前乱晃,口里大喘着气说道:“你是白祖奶奶……我家中还有您的画像……”说完又颤抖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了,是了,您葬在这里了……”
这边白衣公子的话还没完,那这小姐吓到极致了一声哇的大哭,顿时整个人全扑进了公子怀中,一边拱一边哭喊道:“三少,三少,邵三少,我怕……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哇……”

无语扶额……我正要说些什么,却看见白荼从他们身后飘了过来。我冲她苦笑了一下,她却轻轻的笑开了。
那对年轻男女约摸是看到了我越过他们的视线,害怕又好奇之下回过头去望了一眼,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吐着鲜红舌头的鬼头正冲他们滴着诞水。
利落呯呯两声,两人晕了过去。

我无力的叹了口气,白荼也幻回了身影。我指了指那叫邵三少的公子对白荼说道:“这小哥似乎与你有渊源,不会是你重孙儿吧?”
她皱了皱眉:“瞎说什么?我要有重孙儿,还会在这里埋着?”
我耸耸肩,用下巴指了他俩问道:“怎么办?不能扔这儿吧?”
白荼走过来,蹲下看了看那年轻的小哥儿,歪着头略一思索:“他姓邵,怕是我表姐家的重孙儿吧。确是不能这样放着。要不……”她眼睫一抬:“劳阿念你先将他们送回对岸去?”

白荼是灵体,根本动不了任何物体,如果要送,确实也只能是我送。但……
“我得留着气力今夜里放花……你知道的……”
垂死挣扎一下。

白荼轻笑:“平日里你不是说夜放是何等简单,不须费你什么气力么?我记得你还嘲笑过河对岸的那株老梅?说她每次放花就像……”她掩嘴笑了笑,将那形容词说全“便秘似的,体虚的很?”

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我算是了了。太知根知底的,根本没法做朋友。

我先将那女子托上竹筏,她身量小,体量轻,拎着扔上去倒是轻巧。只是白祖奶奶那重孙儿看着年轻不大,身量却是相当高,一身沉稳的腱子肉,死沉死沉的,我拎着,抱着,抬着都无法将他拉上竹筏去。只好不得已一步歇一回的将他慢慢拖着上去。

应当是吓的不轻,河岸的石头虽是被水冲的圆润,但这么被拖着又怎么会舒服?况且此刻还是初春,冬季余寒未尽,他的衣裳早在拖移之中湿了个透。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0:37:00 +0800 CST  
来往烟波,十年自号西湖长。轻风小桨,荡出芦花港。
得意高歌,夜静声偏朗。无人赏,自家拍掌,唱彻千山响。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0:41:00 +0800 CST  
我将他们推过岸又拎到河岸边,让他们背靠着背坐好,正打算走之际,又觉得不太对劲,便停下了脚步,看向他们。

我有些挣扎。
我这五十年里见识了太多的男欢女爱,所以深深晓得,虽说于春游之后偷情呢喃,与礼法不合,但一切都是暗底下的,不为人知也便没什么。可这两人,若此刻我便将他们留在这里,等明日天明,让城中民众发现了他们,这却是极违法度的。
男子我不知道,那女儿家的名声怕是毁了。
即便往后他二人成亲,那女儿家名节也是不复的。
而这小哥与白荼算得上是有牵连,他此刻衣裳尽湿,在这寒夜里将他这样置着不管,明里里少不得一场大病,若是一命咆呼了,那不成我的过错,我的因果了?

我皱着眉思索了半晌,甩甩酸痛的手臂,有些仰天无语。

土地庙前晃出一只猫来,猫此烁烁如宝石,看着我嘻嘻笑了两声,颇为瘆人的模样。
“老爷子,来帮帮忙吧。”我苦着脸说道。
猫摇了摇头。“老了,不中用,没什么气力,这种活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

它扭头便头,却踏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我露出尖牙一笑:“那男的是城东邵家的邵三少,那女的是城西崔家的崔二姐,这两家,可隔着远着呢。嘻嘻”

死老头儿,不帮忙便罢,还兴灾乐祸!我暗自咬牙,却又不能耐他何。只能暗自己计算了一下,城西近些,先送那崔二姐回去吧。

待将崔二姐送回崔家,扔在崔大姐门前之并敲了门,惊起了崔大姐之后,我又气喘如牛的回到了河滩上。
那邵三少仍是仰躺在河滩上,只是旁边蹲着一个人:铁甲长枪,是夜游神。

我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夜游神,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帮我……抬他……我累死了……”
夜游神嘿嘿一笑,那笑有些奇怪,看了看邵三少,又看了看我,:“不成,这是夜间,此时我还在岗上,并不方便帮你。”
我气的大怒:“放屁……你半夜偷了和合的供品去我树上吃时怎么不说你在岗上?你闲着无事去找白荼聊天之时怎么不说你在岗上?”

大约是我声量太大,夜游神掏了掏耳朵,向后退了一步,从上到下打量了下我,啧啧的说道:“虽说长的差不多,怎么一个那么大家闺秀,一个却是如此粗鲁呢?”说完边摇头边掠上前头大宅的屋檐,再也不管我,走了……

我气的手抖,却也无力的看了看地上的少年,认命的将他领子拎了起来,向城东拖去……

当我回到水中洲时,几乎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白荼居然还在笑,我不理她,连爬带滚的拱上枝头,渗入了本体之中。
几乎没有气力夜放了。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1:14:00 +0800 CST  
白荼在我面前站定,约摸着我真的是累了,她便轻轻的用手抚我的树皮,抚得我有一丝痒,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别摸,别摸,我缓缓便好。”
她点头,在树根处坐了下来。

我缓缓的透过树根吸着河里的水,感觉气力一点一点缓过来,于是全身便有开始发痒,每个枝头都洋溢着那种痒,当一朵花开时,那种痒又变成了一种舒适。
此时在我身上便一点一滴的重复着这种痒与舒适,成千上万次。

我对白荼形容过一次这种感觉,她说应该就是凡人痒时尽兴一抓的痛快感吧。我没有手,于是便通过花朵绽放去缓解,其实,道理约摸是一样的。
罢了她微微叹气,那种感觉不常有,但感觉这种东西,她却是很久都没有了。说完便开始露出一丝缅怀。
我有些同情她,但又觉得,至少此时,在别人都看不见时,她却能看到我的满树花开。看,不也是一种感觉么?

花开恍若有声,呯呯呯,萌芽初绽,暗香浮动。
我开的凝神,白荼看的专注。
等到我把全身的气力都用尽时,花也便开了三分有二。
我舒了一口气,晃出本体来,和白荼一起看自己此时的模样。白荼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她应当是什么都嗅不到的,她却说了一句“好香。”
我也跟着乐呵的说道:“是吧?我开的,自然是香的。”
她也笑着点头:“可惜啊,你这么美的时侯,却只有我看到。”
我无所谓的耸耸肩:“你看到就行了。”

时间静静默默,花香起起伏伏,我突然跳了起来,立在枝头上,豪气万千的唱道:
“来往烟波,十年自号西湖长。轻风小浆,荡出芦花港。
得意高歌,夜寂声偏朗。无人赏,自家拍掌,唱彻千山响。”

白荼一怔,也和着我的拍子拍起掌来,唱到高声处,惊起了在我身上栖息的锦鸟。它醒来一看我已夜放,也乐吓了,在一旁一边欢腾一边叫到:“啾啾,好美,啾啾,好美!”

白荼和我看着它的样子大笑。这时空中却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个声音道:“谁说无人赏,我瞧着呢!”
我不动声色的弯下腰,拾起一块石头儿,挥手就朝声音的方向扔去:“死夜游神,这会子你就不在岗上了?”

空中传来夜游神一唉哟的叫唤,便看见他身影一晃,远去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和合轻巧的背影和一只猫轻灵跃动而去的影子……

这些人,这些人……我气得要命,转头看了看白荼,却又忍不住的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1:49:00 +0800 CST  
笑着笑着,我突然想起刚才一直忘了的事来,大约是想的太急,笑声哑然而止,白荼怔了一怔,也收起笑,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眨了眨眼,想了想,“我听土地老爷子说,黄家那位,已经入土了。”

白荼呆了,就那么直突突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千朵花开的时间,她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算算时间,也该是到了呀。我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我见她这般说,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是,此时,他既已归土,你要不要去探探他呢?你说最憾便是他不知道你曾那么相思过他,也许,现在他可以知晓了呢?”
白荼苦笑:“阿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并不能离开自己尸首的方圆之地,除了这水中洲,哪儿又是我去得了的呢?我又如何去见他?”
“不若像上回替你送相思红豆一般,我去替你传话?”思索后,我提出了一个方式。
她脸上绽出一丝欢喜:“可行么?”
我想了想:“没什么不可行的吧?”

这一夜过的漫长以费气力,话说到此处时,天边已隐隐有红光。白荼似还有什么要说,但却也不得不回去墓中去了。
告别时,她眼光有隐隐泪光,我觉得,那是因为喜悦。

我抬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眼满树青翠里隐隐的白花花朵,自觉还算满意便乐颠颠的跳上了枝头,想要隐进本体去歇一会。
正要入境时,眯着眼看着河对岸似乎有一群人要过来,正在推一只平日里用不太上的小船下水。我没理会,闭上眼便进入了修行的冥思之中。

不肖片刻,水中洲便人声鼎沸了起来。
我晓得都是来求种相思的,小姐们多,爷儿们少。因小姐们多,姑娘们的声音高高低低,有明丽如燕子,有婉转如黄莺。
我闭目养神,反正也不需要我看,听着便好。因为过一会儿,她们便会手持往年自我树上取的红豆子在手心,双手合十,以虔诚之姿向我许愿对哪家公子起了相思,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同梁上之燕,岁岁相见。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2:46:00 +0800 CST  
虽我并不睁眼,但也知晓,这日里来的人比往常多些。
大约是今春确是十分之好,游春的人多,春情也便更加荡漾。只是,这围着我本体的姑娘一波一波的来去,却像小蜜蜂嗡嗡嗡似的重复着两个名字,一个是陈二少,然后是邵三少。
陈二少我昨天日里听锦鸟说过,而这邵三少,呃,不会便是我今早花了大气力抬回去的那位吧?
我心中不由的撇嘴,那小哥俊俏倒也罢,只是那胆气也未免过小。这些姑娘们挑男人算不得有眼光,托付终身嘛,还得寻个能担当的不是?

当然,我种相思过程中,也遇到不少被多个人瞧上的。只是相思豆亦有适应的水土,并不是每个人的心田都能种下来自另一人的相思红豆。
只能说是若能有意,便生之,若忆有意,便助之罢了。

这陈二少,邵三少如此多姑娘相中,怕是要种个许久吧?
心中默数了一下,说愿与陈二少相守的有八颗,说要与邵三少相守的,居然有十二颗之多。
这些姑娘们呀,看人,真的不行,不行。
我忍不住摇头。

一天闹腾下来,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时分。
人迹已渐少,最后一趟小船开离水中洲时,我睁开了双眼。洲头晚霞红透,映得河面半是瑟瑟半是红。
春风吹得我的枝叶上下十分舒爽,四处都是我的花香,连我自个儿,都觉得分外的沉醉。
伸个懒腰,正要从树下跃下来舒展一翻,一扭头却看见,河对岸本要被抬上岸的小船被人拦了下来。来人手脚并用的与船夫说些什么,船夫先是摇头,便又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什么,船夫便用笑吟吟的将小船推向了水中,做了一个请来人上船的姿式来。

我痛心疾首,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因为一点小破钱便坏了自己规则,更是坏了我的清静,人心不古啊,痛心疾首。

因隔得远,我只能看见来人穿着蓝色的衫子,看不清样貌,我心里一声冷哼:就你别致,不随大众而来,非得一人拖到最后。我告诉你噢,随你瞧上谁家姑娘,我都不是非常努力的要帮忙噢。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2:51:00 +0800 CST  
船头破开水面,轻悠悠的荡了过来,又轻悠悠的压到那紫色小花上,抵住了河滩石子停了。船夫殷勤的将踏板放下,让那蓝衣下年走下来。
蓝衣少年,噢,此刻我已认出他是昨夜被白荼吓坏的她家曾孙儿胆小鬼邵三少,轻快的跃下船头。
他下了船并不急着走到树下,而是回过头,清朗的对那船夫说道:“船老大,您先去对岸侯着,等我一个时晨,一个时辰后过来接我,我给您双倍的价格如何?”

当我正暗思量这胆小鬼一夜之间居然胆大了,竟敢自己一人在这闹鬼的岛上呆着的时侯,那船老大早含笑的撑着篙,喜悦的划到河对岸去了。

蓝衣少年邵三少转过身边,略略迟疑了,便向我走来。我立于树间仰着头轻视他——当然,他并不看的见。

邵三少先是绕到白荼的墓前,当下就五体投地的三个大拜,口中念念叨叨的说道:“白祖奶奶,邵宇不敬,不曾前来探望您,请您不要见怪。”说着又从旁边拿出了一个酒壶来,往地上浇了许多之后,自己将那余的半壶喝了个精光。
我心中冷哼,这胆小鬼,怕是要喝些酒壮胆才带了这酒来吧?还装得像是来拜祭白荼似的。

果然,他又拜了三拜,便站起了身来。

邵宇邵三少开始围着我转了起来。他的姿态有些奇怪,先是嗅,再是摸,还凑近看了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转悠,皱着眉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你吧?”他突然开口说道。
我心中一跳,什么是什么?
他自言自语:“昨夜里,吓唬我们的是你吧?我看那些志异小说中,常有草木经年便成了精的,你这么粗大,应该经了些年岁吧?”

我感觉到他上下打量的目光,心中不屑,小屁孩儿只看了些小说便想来匡我么?我会上当才怪。
谁知他下一句话便轻飘飘的说道:“你有两百岁没有?”
我咬牙切齿:“难道我一千二百岁了,也要告诉你么?我可是当你祖祖祖祖祖奶奶都够的噢!”

他又接着自言自语:“这么看外头,应该是看不出你多少年岁的。我听人说,将树木锯了,数一数树体上的年轮,便晓得它多大年岁了。你说,我要不要数一数呢?”

一口老血喷上心头,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我昨天夜里那么千辛万苦的将他拖回去,他今天居然就想着将我锯了数年轮玩儿?
别生气,别生气,他逗你玩呢。就算他想锯,也不是他说能锯便锯的,我可是这一方的风水树呢。再说,难道他要剧我,我就束手被锯么?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3:46:00 +0800 CST  
我冷冷了哼了一声。
而他竟眉眼一抬,疑惑的问道:“你刚才是哼了一声么?”

我唬了一跳,见鬼了么,他如何晓得我哼了?忙四下里望了望,白荼并没出来,不是见鬼了,差点被他唬到。
谁知那小子突然间诡异的往我身上一靠,轻轻的笑出声来:“嗯,就是这个味道。你可知道,我如何猜的你并不是我白祖奶奶?你想知道吧?”

是的,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猜出来了,连忙支想耳朵,连树叶都不动了想听他下文。
他满意的抬头看了看我的叶片,肯定的说道:“嗯,你想知道。”

顿时说不上话来,这小子,是故意气我的么?

“因为啊,昨天我并没有晕过去,不过是假装昏过去罢了。”
我觉的心口老血直淌。可怜我千辛万苦的将他拖到城东!可怜我累的气若游丝,几乎没有气力夜放,可怜我……

“因为我听家里来卖皮子的猎户说,在山上,若遇到了熊瞎子,逃不出来的话,不若先装装死,它们对死者并无兴趣。昨夜里那种情形,我先时确是吓了一跳,后来看崔莺儿晕了过去,便灵机一动,或者鬼与那熊瞎子类似呢?她自己已是鬼应当对晕死过去的并不感兴趣吧?谁知……哈哈”

我替他接完未说完的话:谁知我竟那么蠢,以为他真晕过去了,千辛万苦的将他移到竹筏上,还替他顾到他着了水怕会生病,鸡婆的还担忧他的名声……我真是犯贱……我悔不当初……想起来真是热泪盈眶,好想跳下树来抽他两个耳光……

但是,我要忍,这小子现在这样,不就是想把我糊弄出来么,我才不上当!

“怎么?生气了?可我还没说完呢。”他接着眨眼。
“你将我弄上竹筏我便觉得奇怪,你有气力将我抬上竹筏,你的手并不是像死去之人的冰凉,你身上有红豆树的花香……你可不会是我白祖奶奶,即便我没瞧见过鬼,鬼也不应该如你这样。若是如你这样,大家便不去躲鬼,而是巴不得遇见鬼了。”
他说的得意扬扬,我气得脑瓜子发疼。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3:46:00 +0800 CST  
似乎他还嫌我不够生气,咋巴咋巴嘴又说道:“等到了那边岸上,我就确定你不是鬼了。我呀,听到了你与那猫儿的对话。还有后来那个穿兵甲的大哥,他也不是凡人吧?”他自问自答“他当然不是凡人,凡人又怎么会这样嗖一声的跳上屋檐去呢?我猜,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夜游神吧?”指手画脚的形容完夜游神的姿态后,他得意的笑着拍了拍我的枝干:“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我终于受不住了,叫了一声:“别碰我!”
他怔了一下,嘴角又泛出笑来,冒着一股子邪恶,居然又伸手拍了拍我的枝干。

啊,我的头好疼,气死我了。
“可是啊,我还没说完啊。”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不是将我拖回了家中么?想得到也周全,把我放在家门口还不忘弄醒家丁让他护我进门。可是你当时走的急,不曾发现,家丁出来时,我就拍了拍袍子爬起来了。噢,我还望了你的背影好一会儿,你看着真的好累啊。其实我今天来时还在想,把你累成那样,真是过意不去,但我又不知道像你这样,要如何恢复气力。总不能用燕窝人参汤去浇吧?”

他说的抑扬顿挫,我听得头上冒烟。
然后他装出了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偏着头思索:“于是呀,我就去问了我们园中的家丁”邵三少居然表演上了!
他先是一副好学生不耳下问的样子表演他自己:“园丁大叔,请问要如何给树木恢复生机呢?”
我突然觉得不详,有些全身发紧。
果然,他接着转过身,换了个敞开的姿态表演站在他对面的园丁大叔,边笑边挠头:“简单,简单。三少,这树嘛,最爱肥水了,给浇几瓢子大糞水,大约就好了!”

说完他自己一只手撑着我的枝干,笑的前俯后仰,我愤怒难耐,终于从枝干里蹦了出来,一把把他支在我身上的手打开,大声骂到:“你才浇大糞,你们全家都浇大糞!”

大约是我突然跳出来,吓了他一跳,他终于不笑了,立直了身子,嘴角还带着笑的余韵慢悠悠的说道:“终于肯出来了?”
我脑门一紧,糟,上当了!慌忙转身想回到枝干时,却发现他手脚更快,一下子便扯住了我的手。可怜的我,半身已进入本体,进退不得之际,卡了个正着。

怒极攻心怒极攻心,我憋红了脸骂到:“你要干什么?”
丢脸,丢脸,想我白活了一千二时的年岁,竟然让这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儿给耍了……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7 23:49:00 +0800 CST  
“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放你回去。”
他的手抓的很牢,此时倒是不笑了,反而有些严肃。
我使命拨了拨,手没拨出来。

话说,因为我是木体,将手断了先隐进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怕疼……
但是,我才不要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呢!
于是我们俩就卡这样较劲着:我怒气冲冲含着一丝泪光瞪他,他眉毛轻扬却十分冷静的看着我。
夕阳落下了最后一丝余韵,一个声打破了僵局:“她叫阿念。”

出口的是从墓里走出来的白荼。
我气的都要哭了。
邵宇却眨了眨眼,看了看白荼,又看了看我,突然松开了手,对白荼躹了一躹,口中恭敬的说道:“谢谢白祖奶奶!”

趁着他松手,我忙闪进了树里,打死我也不出来了。

白荼似乎对她的曾孙儿颇有好感,见他叫的恭敬便也对着他轻笑:“不客气。”
邵宇忙又躹了躹,转过身来看我:“阿念,我明日再来看你,你记得要出来见我。”略顿了顿,他声中隐着笑对我说道:“我可是会带大糞水来噢!你不出来见我,我就用它泼你。”

流氓,人渣,贱人!我将心中能骂之话都骂了个遍,却不出声去应和他。
而他却是一副我不应下他便不走的模样。
“邵宇你先回吧。我先替阿念应下来就是了。”
还是白荼。

当那讨厌鬼终于走了时,月已挂在了柳梢之上。待他一走,我就气呼呼的跳了出来,向白荼质问道:“你为何告诉他我的名字,又为何应下那话?”
白荼看着我无奈的说道:“难道让你俩一直这么拉扯着么?”
我无语,恨恨的在树根上坐了,一脸的咬牙切齿。
“说来,据我所知,木植确是喜欢糞水的,为什么你却怕那个?”白荼在我身边坐下问道。

“我这类的树植,本便是有水便好,地并不需太肥。而且我自小有水中洲成长,并没有谁特地为我浇过,一是不需要,二是与人类相识,念想里已觉得那是不净之物。况且,现在我修了仙,本来,糞水那污物,便是会破坏修行的。”我知道若我生白荼的气,便是迁怒,所以她问我问题,我虽还有些怒气,却也详尽的回答了她。
她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邵宇那说法,倒是真抓到了你的短处了。”

就是因为真的抓到短处了,我才如此抓狂嘛!
“不过”她眼波流转:“你和邵宇说话之时,倒是与平日里很不相同呢?”

那是因为我没见过比他更无赖的!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8 00:10:00 +0800 CST  
好啦,今天先不发啦。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8 00:11:00 +0800 CST  
小剧场之:演技派,邵三少
那姑娘将像我像扔死狗一般扔在门口时,我痛的几乎快喷出一口心头血来。不过还算她想的周全,呯呯呯的拍打了几下大门外的金兽环之后,传来了家丁略为朦胧有声音:“谁啊?”
她飞快的溜走了,身影矫捷的像一抹月光。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溜走的刹那我便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背好疼,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疼。但我最关注的并不是背后的伤,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似乎也是累坏了的模样。

我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于是家丁出来之时面瞧见了我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的样子。
他先是笑着唤了声“三少”接着用惊讶的看着我的背后几乎说不出话来:“三少,你的背……”
啧,他不说,我还真忘了这背后。不用回头看,话说我也疼的回不过头去,应该是血流出来渗到袍子上了。
僵着身子将头与身子一起转向了家丁,然后嗞着嘴笑着跟他说到:“噢,经过刘家的染布坊,不小心蹭到了。”
家丁了解的笑了笑,眼中尽是戏谑:“三少,又带了哪家小姐去布坊谈理想了?”
我不回答,打了个哈哈,僵硬着回到自己房中。

贴身小仆点将将水倒满了浴桶。
我泡进去的那刹那,几乎溢出杀猪般的嚎叫来:热水渗进破裂的皮肤,像刀割一般的疼。让我又想起了那把我当布袋一样拖回来的女子。
真是有趣的一夜。

真该感谢崔莺儿。
原她提议说去水中洲时,我并不欢喜,耐着性子陪她,也不过是看在她哥哥的面上罢了。不过若不是她,我也就遇不上今夜的事情了。

先是装鬼吓我,再是将我如布袋般的拖回家。
只是,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是鬼,确定不是鬼。鬼不会像她那般有气力,她的双手也暖,身上还有淡淡的花香,那花香倒是与那水中洲红豆上的味道一样。

当然,她也不会是凡人,那在路上与她说话的猫,像兵将一样男子都不是凡人,那么,她到底是什么?

天知道,我这一路忍着看她要做什么忍的多么的辛苦:河水冰凉,透过竹筏就这么渗进来;在河滩上她将我拖的像只死狗,在城里的石板板上,她也将我拖的像是死狗,她难道不知道人类的皮肤根本受不住那样的磨擦么?
也罢,就是因为她不是人,所以她不知道那样有多疼。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所以,我也没怪她不是。

只是,她到底是什么?
嗯,莫非?
我连爬带滚的从浴桶中刨了出来,冲到书架,翻出了一本书。
门外正要呵欠的点将听着我赤脚叭叭叭的声音忙吓的冲了进来,又看到我光着身子在翻书简直是吓懵了……

呵呵,真是刺激的一天。
但,若我想的没错,我明天,大概可以从套出一点什么来。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一来是兴奋,二来是即便是趴着睡,背后还是疼的要命。
听到室内的声响,点将忙走了过来问道:“三少,要起了?给您拿衣么?”

我想了想,说道:“替我去拿身色重点的袍子来。”
点将有丝奇异,我自己都想笑。
平日里我酷爱白袍,今日里居然要穿深袍。其实我是怕背后虽可以系着绷带,但万一要是渗了出来,那未免过于狼狈。
不能露怯不是?
气场不强可诓不出她来。

时间过的很慢,我等的有丝心急。但我知道,不能急。不到傍晚,不好出去。

那水中洲此时肯定都是那些多情男女。
话说,我为什么没早想着去水中洲求个红豆什么的?
算了,我也没谁好求,再来,时机不对,遇不上也是白搭。
傍晚吧,傍晚没人,正好套话。
只是邵三少啊邵三少,千万忍住,别疼得太难看啊!
好吧,趁现在,要喊疼先喊着,到了水中洲,可不许再叫唤了噢。

点将在旁边看的纳闷:“三少,这么疼么?要不我拿扇子给您扇扇?”

天渐渐黑了,我从水中洲渡船回城。
船老大此时心情应该格外的好,毕竟,我给的船费相当丰厚。
我的心情也极好,演的相当不错。
嘿嘿,果然被我猜着了。原来她真是那水中洲的树灵呢。
阿念,阿念,因为是相思红豆,所以是念念不忘的念么?

“少爷,您刚才就一人在岛上么?我怎么听着您在与谁说话啊?”船老大问道。
“噢”被看见了啊!我低下头,流露出一丝悲伤来“那岛上葬着我的一个远房祖奶。今日里想起去看看她,说说家中之事,好让她在泉下也放心。”
“噢,那白家小姐是您远房祖奶啊。少爷真是有心了。”

我笑着应和,“还好,还好。”转念一想:“船老大,我这远房祖奶挺是可怜的,我想我们晚辈,有空的话还是得多来尽尽孝道,莫忘先人嘛。我知道您这船并不常下水,但您能不能体谅我一片孝心……”
“好说,好说,您要过去,唤我便是,我家宅子就在先头白家,也就是您那远房祖奶家边上,我极小时还见过白家大小姐,都说她是个好人,可怜啊,好人不长命。您若要去,只要去那唤我一声便好,我随时送您过去。”
“那我就叨扰您啦,报酬嘛,也请您放心。”
“好说,好说。”船老大笑成了一枝花,我心中也绽出了一朵花。
像是那红豆花?

阿念啊,阿念,不枉费我这一个时晨里咬着牙关装做无恙,你终是被我套出来了吧?
明日里,我还来噢,你可跑不掉。
哈哈。
你倒是相当令我的念念不忘呢。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18 13:32:00 +0800 CST  
渡过夜色中有些苍茫的江水,我又到了城中。
城中的月夜亦是风流。土地庙前张灯结彩,香火很旺。老猫眯在香炉底下,借着一丝炉火的温热。人来人往中连头也不抬,见我走过倒是微张了眯着的眼,却不倒半眼功夫又将头埋进了厚厚的毛皮之中。

我是替白荼去见见黄致远的。

“我替你去见他,只是,白荼你希望是个怎样的结果呢?”既然要去,总是得有个思量吧?而先时被邵宇气的跳脚的我,也需寻点事来分散下神思。

白荼被我这么一问,也有些迷惘。
半晌嗫嗫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五十年过去了,他现如今……应是和先时有大不同了吧。”
我点头:“确会大不同了。更何况,先前之时,你就算是仰慕于他,但没有真正相处过。若只是去让他知道,当年你那份情谊,那倒是无妨,我去说就好。但,除此之外,你是否还有别的念想?”
不去想邵宇那个痞子,我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清明。

时间漫长如流水,虽是漫长,却也一去不复返。
白荼在二十岁的年岁里因相思而亡,其后经历了漫长的五十年,去沉甸这份相思。
想思成灾,成了执念。
若有机会去完成这执念,五十年后的白荼是否还是如同二十岁那时的白荼一样的企盼?

五十年的人间游荡,五十年与我一同见过的那么多痴情儿女,情字一字,古往今来像是没有能读的懂。
只是如今再回头看,却是不知道值不值得轻言生死。
同时,我们心底也晓得,很难很难再遇上如同像对他一般心动的人。
又或者是很难,很难再有那种要赴生死的情怀了。

“你就,替我去看看他。看看他,有何变化,告诉他,曾经还有过这么一个我。当年你种下的红豆,是不是有在他心中发芽。”白荼终是这么说到。
“好。”我点头。


不会有人太过在意我行色匆匆的夹在人群之中,所以也便不会有人太去在意我不但避着人影,也一并避着鬼影。
这街道上趁着夜色涌动的,不仅仅是人。
只是人影实而鬼影虚,人不必避鬼,鬼自然会去避人。因为凡人身上阳气重,鬼怪并不敢贴着太近。当然,若是实再运道差的,就是碰上了,也就像是阴凉的风吹过,倒也没什么大碍。

鬼物们如同凡人一般观赏着街市货物,若见到了自家亲人,或是后人还会默默的跟随一路,眼神眷恋,会突然在某个街角或某个院口突然顿住了脚步。大约那是他坟墓的界线,不能再往前了,也有可能是觉得活着的人过得还好,他们不必再惦念。

这五十年里,我早将芜城走的阡陌皆知。昨日里又大约从土地老儿口中知道了黄致远的坟在何处,于是很顺利的便找了个着。
只是等真正找到之时,却有一丝的无语:
他的坟,居然和和合的庙离的很近,也在山脚之下。算起来,若他们交好,全是可以成个胜远亲的近邻,毕竟和合的庙里倒也还是他的活动范围之内。
于是我到之时,看到的情形是,一个虚影古稀老人站在月老寺前,手中捧着拜帖像是想要登门拜访的样子。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20 11:27:00 +0800 CST  
黄致远在京中当官许久,怕是也深知官道:初来乍到,必要与当地神明处好关系,这样他住着才是便利。
只是,我忍不住扶额——他却不知道,这里头的那位,与他有多大的怨气?虽说过去之事,与黄致远并无太大关联,他甚至丝毫不知情,但和合可是不是个讲理的主。

所幸我来的及时。
月老庙此刻里已闭了门户,只余两束红烛在门口照着道儿。以我知晓和合的个性,这刻里想必化了凡人去饮酒看那些红男绿女去了。
也幸好他不在,若真让黄致远进去拜过了他,和合认出了他是谁了后,不拆了他这把老骨头才怪!

“月老大人,在下……”他还未报出全名,我慌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拉到了一旁。老人先是一怔,接着竟睁大了眼,貌似惊恐的看着我的脸,暴满青筋的手颤悠悠的指着我,神色激动,但因为被我捂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嗯嗯呀呀的看着我瞪眼,瞪着瞪着,居然滚出了一大滴泪来。

我吓了一跳,忙把手移开,轻声安抚道:“您别怕,我并不是要劫你钱财。我只是想将你拉的离月老庙远一些,诺,到你坟上我们再说话吧。”
黄致远哭虽哭着,倒也顺着我,跟我一起往他坟边走去。

终于,我将老泪纵横的黄致远老人拖到了他的坟前。一路上,老人边盯着我,那眼泪就没有止住。我心里慌张,深怕引来的和合,却又觉得莫名其妙。

“原来,原来,你在这里!原来,原来,真的有你!”呜咽声伴着断断续续的只字片语,老人捶胸顿足。
我听的不太清,便凑近了问道:“什么?”
谁知我这一凑近,老人哭得更欢,我忍不住的摸摸脸,我的脸吓人么?似乎没人这么跟我说过啊。
见他哭的止不住,我心道莫不是真被吓着了,这可不是个聊天的好开始。

“您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但我找您,确是有事,当然,不是坏事。不若,我等你情绪缓些了再来找您?但,下一次,您再见到我,可不要再这么激动了噢。”我尝试着建议到。
虽然我不知道比他年长了千儿多岁,但看到他这老态龙钟的样子,却忍不住管他叫您。大概是我态度好,或者他听懂了我的话,竟一手扯住了我的袖口,另一手边摆着抽抽答答的止住了哭,示意我留下来。

凡人间是谁说的一老如一小?我敬他个真正的体查人情。
眼前这位这变脸变的也太快了些。

黄致远缓下的情绪,便在路边指了个石椅坐了下来,然后示意我一同。

城东是芜城的靠山之处。先时便说和合的庙中绿色颇丰,现在这山下也是一样。
弯石阶顺着山势上爬,几股细流顺着山石流下。眼前的石椅被包在一丛迎春藤里,一朵朵鹅黄柔嫩的小花挂得满枝满丫。
看的出风水好,想必这位的纹也安的不错。这不,盯着我的眼神十分的强悍嘛:目不转睛,痴痴的,看得我心里发毛,由衷的了解为什么凡人觉得鬼可怖。
可白荼倒也不是这样子的。

他看得我手足无措,却也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我今天来找您,是有一段往事要说……”
黄致远眼中似乎透出了一股喜悦。这喜悦在他瞳孔里慢慢的释放开来,不知不觉,又有泪光浮现,我只得顿住了话语。
他摆摆手,示意着我:“你说,你说。”但又好像等不及我说似的,自己先开口道:“或者,你能否告诉我,日夜在我梦中出现的,可是你?”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0-20 11:36:00 +0800 CST  

楼主:SUMMER224

字数:55415

发表时间:2014-10-18 01:31: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12 19:41: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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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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