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小说】谁偷了我的五脏六腑


【幸福的青年篇】

幸福源于无知。他就想一张白纸,一张渴望韵律与情愫,梦想成为诗笺的白纸。


(1)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苹果树开花,只是为了要死于苹果之中。留心那个女人,如果有机会,跑!”

这条短信是20:11分发到他手机上的。所幸,托了“东健汽车之家”高强度工作的福,在之后的54分钟里,董礼那份已持续沉醉于甜蜜与美好89天的心境,暂时免于被侵扰。

“哪怕是看上去再懦弱的男人,在心底,都隐藏着一份对力的渴望吧。”

每次看到董礼撑着纤瘦的骨架子,煞有介事的端着高压水枪,用力过猛的朝着客人们爱车喷射时,“东健汽车之家”老板,正经历男人40的陈东健,总会想起宫部美雪小说《理由》里的这句台词。当然,小说里原话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SO TM What。他早已过了“还和对错真假较劲儿”的年龄。

高压水枪开到60%,后坐力最多也就相当于5、6块砖头下坠的重量。这点力道,别说对成年小伙儿,就是女孩子,也算不了什么。只需两脚前后相错,前腿绷紧、后膝弯曲,臀部重心后移、微蹲,就能很轻易的卸掉它。可是,这还不到10分钟,董礼就已经伸着舌头像狗似的喘上了。

最近半月,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孩子的身体似乎变坏了好多。

陈东健卸下一辆屁股被摩托强吻的旅游小巴尾灯的空档儿,扭头看到面色苍白董礼。这孩子单薄的身体正随着水枪喷射出的流线做共振运动。陈东健感觉眼睛有些发涩,用力的眨巴了几下。别真有啥毛病吧?他舔了舔泛着白皮的嘴唇。

“喂,17雨季,帮一帮董啦。一会都3支啦,小心抽死你。”陈东健操着发嗲的闽南口音,招呼正蹲在门口街道,边抽烟边摆弄手机的少年。少年顶着个屎色的炸弹头,一副流里流气的欠揍模样。

“机车呀...逼死人了啦...给人留口烟的功夫好不好......”炸弹头少年连珠炮般的发着牢骚,猛地吸几口残烟,用拇指和中指潇洒的将烟屁股弹出。几星火点划过半空,旋即寂灭。

这少年大名叫陈小瑰,他和陈东健都是栖凤镇本地人,两人还是没出五服的老本家。“东健汽车之家”,就位于厦门市思明区东南郊区栖凤镇的主街道上。在陈小瑰他爸偶尔来拜访的时候,陈小瑰还会像小学生应付老师布置的作业般,叫上陈东健一声“阿叔”。对于刚满17岁的他来说,花一般的年华,却被过早的困在了这方寸小牢里,修车洗车、青春虚掷,算是名副其实的“17岁那年的雨季”吧。

这话是在3个月前,徐素菲调戏陈小瑰取乐时,脑门灵光一现,脱口说出来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形容确实贴切有趣,或者说,它在不经意间碰触到了大家心底里的某种情感,这位少年英雄便从此有了“17岁那年的雨季”的诨号。除了陈东健徐素菲以外,其他一些熟客和邻里街坊们,也都依样学样,玩笑着这么称呼他起来。出于称呼简洁明快的需要,考虑时间成本,“17雨季”就渐渐成了夺主的喧宾。就连正经惯了的董礼,在他和徐素菲的二人小世界里,偶尔谈到这孩子,也会不自觉的引用这“诨号”。

“小瑰,麻烦你了。”

“才这么几分钟,就射不动啦。董哥,持久力不行哦。唉,菲菲姐好可怜呦。”

陈小瑰打着怪腔,从董礼手中接过高压水枪,猛地将开关拧到最大,一柱水线激射而出。眼前这辆隔壁街鲜蔬店刘叔进货用的小破面包,像是害怕似的打了个激灵。年青人过剩的精力,总是带着些不可逆的破坏性。

本来陈小瑰是很不屑和董礼逗贫的,用他私下对陈东健的话说,懒得搭理那个没劲的家伙。可自从他的菲菲姐和这没劲的家伙恋爱后,每天不揶揄揶揄、打击打击董礼,他就觉得缺了点什么,一天过得都不痛快。

陈东健撂下手里的活计,朝董礼挥了挥胳膊: “董啊,回去歇着吧。得空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这身体看着越来越虚了。”

“上星期去了,没什么事。”

“那种小医院不行啦,明天我给你放假,去市医院看看吧。”

“谢谢陈叔。真没事,就是最近稍微有点累。”

“累,是喔。——唉。”陈东健夸张的长叹一口气,“跟着我这吸人血的陈扒皮,干得很辛苦吧。”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2 21:44:32 +0800 CST  

(2)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厦门三四月份的凤凰木,红花楹树,吸引了不少有钱又有闲的旅客。来的人多了,街上开的车也就多了;街上开的车多了;“东健汽车之家”的业务也就多了。基数大了嘛,总有几辆发春的车迫不及待的要搂抱,要接吻,要摩擦摩擦摩擦......。最近个把月,这家小门市都呈现出顾客盈门的红火面貌。

“哈哈哈......”陈东健爽朗的笑起来。

董礼依然着忙的补充道:“我真的不累...放心吧,陈叔...真不累......”

“人家当然不累啦。只不过,是这儿用得太多了。”陈小瑰冷不热的插话进来,胯部同时高频率前后摆动,一副深谙其道的模样儿,“你懂的。”他微微向上蜷缩的舌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蛇信子。

拿着人共通的天性来打击别人取乐,这种心理当真够奇妙的。董礼下意识避开陈东健的视线,他的脸臊得彤红,像是真的犯了啥大错误似的。人能够被人以人共通的天性打击到,这种心理却也当真莫名的很。

“董,回吧,早点歇着。身体的事可不是小事,别不当真,还是尽快去大医院瞧瞧。”陈东健朝董礼摆摆手,扭头看向赖皮赖脸的陈小瑰,挽起油迹斑斑的袖头,朝他走过去。看模样是要和他铆上了。“干你的活,哪里都有你。今天我就在这儿盯死你,啥时候把车洗完,啥时候才准你睡觉。”

陈小瑰睡在门市后面放汽车零部件的库房里。本来董礼也睡在这儿的,可自他和徐素菲确定关系后,顶不住温柔女友香甜舌头的诱惑,犯了享乐主义错误,搬到了她那甜得发腻的一居室小窝开始同居生活。当然,他坚持以后由他来承担房租。



环岛路没了白日的肥腻喧嚣,显得消瘦了不少。董礼失神的坐在路畔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

已经是夜里11点了,他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身子像软体动物般颓唐着,眼睛里全然没有光彩,像是对不上焦的破相机。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第4次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朝衣兜摸了摸,又缓缓把手移开。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苹果树开花,只是为了要死于苹果之中。留心那个女人!如果有机会,跑。”

董礼已看到这条信息,另外还有一张附在信息后面的照片。

照片拍摄时间大约是在黄昏,从角度上看应该是偷拍。一个顶着齐肩淑女头,上身穿着韩式修身款灰色长衫的女人,正从一辆黑色大奔上钻出来。

女人细长圆润的双腿上紧绷着黑色丝绒裤,右脚上跻拉着一只中长款深棕色高跟鞋。这只鞋的鞋袢带好像断了。女人右脚虚踩在地上,屁股重心还留在车座椅上。发旧了的夕阳光芒,毫不吝惜地洒在了这片即将被黑夜湮没的土地上,女人纤瘦白皙的侧颜就像浴在了遥远的记忆里,美极了。

整幅画面里,唯一突兀的是一只手,一只停放在女人左腿大腿肌群处的手。当然,突兀的还有那一双躲在黑暗处,狼一般窥视着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呢?正过着什么样的人生?他和徐素菲又有什么样的交集呢?这只手的主人又是谁?正过着什么样的人生?他的手和徐素菲的大腿又有着什么样的缘分?

“这个女人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呦,她眼睛里有江南的烟雨。”

董礼猛然想起在得知他和徐素菲交往时,作为老板兼师傅,陈东健把三角眼瞪得溜圆,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以一副俨然是阅人无数的口吻,文绉绉的吐出这句貌似高深莫测的感慨。当时董礼可是竭力忍耐,才勉强没有笑出来。那时的他是多么得意啊!除了获得了一份美好的爱情,还有一种肯定,来自大家眼里的美女徐素菲的肯定。

徐素菲就像是阅卷的老师,朱笔一挥,在董礼这张试卷上批了高分。他太需要这个高分了,以至被激动吞噬,不能客观的去想上一想、看上一看,这个高分得的是否贴切?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2 22:39:53 +0800 CST  

董礼是苹果花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你见过苹果花吗?”

“什么花,苹果还有花?”

“那当然了,没有花哪来的果呀。哈哈哈,没见过吧。得空儿带你去瞧瞧,可漂亮了。”

苹果花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们,在每年三四月份,很喜欢带着朋友到孤儿院东头的一小片果林赏苹果花。这甚至都成了他们在老掉牙的请吃饭、看电影之外,和异性活络感情的一种创新型利器。厦门是典型的三季城市,温和的气候环境是结不出苹果的。苹果在成长过程中,需要经历较长一段时间的休眠,南方的暖冬不能满足它这段休眠期所需要的低温。

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中国南方是不该有苹果树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又来得哪门子苹果花?要是真的有,那就多少有点人为因素在里边了。赶上喜欢扣大帽儿的资深愤青,没准还会义愤填膺的呼喝一声,“这是逆天而为!”。

苹果花孤儿院东头4亩多点的空地上,就有一大片“逆天而为”的苹果树,零星还夹杂着桃树和樱树。三四月的厦门,是桃花和樱花闹腾的最厉害的时候,撩拨着纷至沓来的骚客们的春心。可在苹果花孤儿院这一亩三分地,他们就完全沦为陪衬了。主咔当然得是苹果花!这片果林,是在孤儿院建立之初就种下的,距今已有34个年头了。

“大家可不要眨眼呦,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老院长朱得韬挺着圆滚滚的肚皮,磨刀霍霍,朝着放在野餐专用小桌上那篮儿已洗干净的红富士苹果比划着。他的动作很慢,吊足了一些不明就里的孩子们的胃口。苹果花绽放的季节,孤儿院会定期在这片清香四溢的小果林里,组织孩子们举办一些户外活动。作为发起人,朱得韬会特意买上一些品相俱佳的苹果,大家吃着苹果唱着歌,还赏着苹果花,别提多快活惬意了。

一年的时间不短,总会有一些残酷的事儿发生,总会有一些血霉降到倒了血霉的眉头。孤儿院每年都会新添进十几个孩子,为这些孩子表演切苹果的独特方式,是院长朱得韬累年不更的助兴项目。这些孩子的兴致被挑逗了起来,布灵布灵的眨巴着大眼睛。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知道其中门道的孩子们,有不少也会凑过来,装出好奇的神色,配合着朱得韬的表演。

“来来来,送大家每人一朵苹果花。”

咔擦、咔擦、咔擦,朱得韬一气呵成,把桌面上的苹果一股脑拦腰切开,一朵朵藏在苹果果实里的苹果花,变魔术般的映衬到孩子们好奇的虹膜上。

“哇...太神奇啦...好厉害哦......。”

喝彩声响成一片,其中声音最大的是那些早已知道门道的家伙儿。

朱得韬学着江湖卖艺人的架势抱拳作揖:“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等大家吆喝完毕,朱得涛掩不住勃勃兴致,还会照例唠叨一遍他当初创办苹果花孤儿院的初衷。无非也就是造福什么劳什子苍生、回报什么劳什子社会、希望大家能像苹果花一样长成硕大甜美的果实之类的套话。老辈人以天下为己任的封建糟粕思想,在这儿就不赘述了。

董礼打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里了。按照孤儿院论资排辈体系,他属于一出生就被抛弃的“长老”级别。据说,当初还是朱得韬院长亲自把他抱到孤儿院的。想生就生,生完了嫌麻烦,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董礼只是这被丢掉的众多垃圾里的一件而已!孤儿院向来不缺悲伤,活在悲伤汇成的海洋里,也就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董礼的童年过得还算不错啦,朱得韬院长很照顾他,有时还会找他单独谈谈心。当然了,朱爷爷对其他孩子们也一样。

他是一个好人!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3 22:13:04 +0800 CST  

(4)

“苹果花”是社会资金牵头建院,设施比较完善,孩子们都能得到基本的照顾。工作人员严格遵守考核选拨制度,相较于政府机构里某些明显不适合服务工作的公务员来说,显然称职多了。能分到苹果花孤儿院的孩子,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幸运了。但孤儿院毕竟是孤儿院,工作人员关怀备至的爱里,多少都带些工作的味儿。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渴望被爱是他们共同的心理状态,这也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的一种。

董礼在“东健汽车之家”初见徐素菲,从她对自己那纯粹出于礼貌的微微一笑开始,就被她身上散发的成熟气息吸引了。准确的说,是母性气息。那天是2016年8月22日,董礼到那儿做学徒的第5天。他高考失利,又到了该离开孤儿院的年龄,朱得韬院长就把他介绍到这儿来了。朱院长和老板陈东健是棋友。他经常把一些品格不错的孩子介绍到需要用人的朋友那儿工作。

记得那天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从吃了早饭开始,董礼和陈小瑰就忙活着整理仓库里杂乱的汽车零部件。按陈叔的说法,是让他先熟悉一下汽车的散碎结构,顺便整理下仓库。说是两人,其实就董礼自己。陈小瑰人家有大业在身,正端着手机,带领着他四海八荒的战友们攻城略地呢,一时无暇于俗物。

“小董,出来一下。”

“噢。”

听到陈叔的吆喝,董礼应了一声。斜眼瞥见半躺在铺上的陈小瑰,被这一声吆喝惊得猛一激灵。他心头暗爽一下,胡乱的擦了把汗,小跑着出去。

一辆红色的小排量汽车停在3号车位,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他当时还不认识那枚“系在车头的金领结”。董礼目光循着车身移向1号车位,陈东健正蹲在地上,忙不迭的修理着昨晚送来的那辆保险杠被撞掉的校车。

校车车身贴着的“光明中学”的logo ,在送来前就已经被揭掉了。

陈东健身边站着个穿黑白格子衫搭配修身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女人背影婀娜苗条,留着挽了发髻的淑女头,让董礼想起孤儿院里最温柔漂亮的王琳阿姨。他的心儿扑腾跳了一下。

女人正半蹲着身子和陈东健闲聊。

“这车怎么撞成这样,哪里的车?”

“光明中学的。校车。”

“校车!怎么回事?”

“司机出车前和他老婆拌了几句嘴,带着怒气上路。不幸中的万幸,孩子们都没事。”

“没事就好。车上都是孩子,多危险啊。这司机也够可以的。”

“嘘,小点声。学校送车来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往外传。

“保密需要?哈哈哈。”女人捂着嘴笑,声音里透着揶揄。

陈东健也跟着笑了起来:“保密需要。哈哈哈。”

女人音色清脆,有如环佩叮咚、有如流水淙淙,听在耳朵里很舒服。董礼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

“陈叔。”

陈东健抬眼看到董礼:“小董啊,你把水枪接上,给徐小姐洗一下车。”

董礼脑瓜儿飞速运转,在电光火石间,他已知道,这女人就是陈小瑰嘴里的美人儿徐素菲。这几天,那家伙已嘟囔了她好几次。徐素菲扭头看他,董礼不禁心神一荡。匀称的菱形脸,她的脸型也和王琳阿姨好像啊,不,她比王琳阿姨更好看。

“你好。”徐素菲礼貌的朝董礼微笑,点了一下头。董礼有些窘迫,扭捏的露出几颗还算整齐的小白牙,躲开她的目光,转身去接高压水枪,用忙碌来掩饰刚才的惊慌失措。

“徐小姐,洗的不好您担待着点儿。这是小董第一次洗车。”

“第一次啊,我的荣幸呦。谢谢你哦。”

徐素菲笑意盈盈看向董礼,用左手食指刮了刮浸着细密汗珠的鼻头,还微微拢了拢脖颈处的发丝。董礼感觉脸上热辣辣的,没应声,机械的忙活着。风儿把徐素菲开朗的笑声送到了他耳朵里,董礼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身子僵僵的、脑袋也僵僵的,卖力的冲洗车子。

“咿,瑰呢,又去网吧啦?”

“里面呢。烦他,拿不出手咧。出来影响市容。”

“哈哈哈,别介呀。要是都像您这样,那我们厦门城管同志们不都得失业啊。”

“那这样也算他大功一件了,哈哈哈。”

陈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皮。董礼的血液已恢复流通,从容的做起此间六耳,借变换冲洗方位的便当儿,还似有若无的朝徐素菲瞥上一瞥。

“哎呦,菲姐姐,这两天又想死弟弟了吧?”陈小瑰晃着二皮脸,从仓库出来,开启撩妹模式。

“鼻子真灵,属狗的。”陈东健白了他一声,向着徐素菲嘀咕一声。徐素菲会心笑笑,看向陈小瑰,“是啊,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稀罕稀罕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儿。”陈小瑰夸张的护住胸部,作自我保护状,“我是不会让你得到我的。”

徐素菲和陈小瑰似乎已经熟到了可以互相暧昧的程度了,听到这里,六耳君董礼心头儿变得酸不拉几的。

“干什么!仓库整理完啦?”陈东健厉声喝问发骚的陈小瑰。

“完了啦。你怎么可以对人家这么凶,人家好怕怕呦。”

“你——。”陈东健扬起扳手做投掷状,陈小瑰侧身躲避。徐素菲被逗得前仰后合,六耳君心头儿却酸得七荤八素。

徐素菲是“东健汽车之家”的熟客。在董礼来这学工的一个多月前,她就开始频繁的来这洗车,还被陈小瑰忽悠着办了会员。她是开微店的,主要卖一种叫“老公听话丸”、“老婆漂漂丸”的巧克力豆。因为急着拓展线下业务,她经常开着爱车,那辆红色小款雪佛兰新赛欧,往返于周边乡镇的大小超市。出于形象考虑,洗车成了她除化妆外最日常性的事物之一。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3 22:24:15 +0800 CST  

(5)

自从第一次见面后,徐素菲就逐渐取代王琳阿姨,成了董礼梦里的常客儿。她平均三四天来这一次,陈东健总是安排他为她服务。两人慢慢熟络起来,偶尔还会谈上几句闲话。董礼感觉得出来,她和自己说话纯粹是出于礼貌,或者说,是基本的社交需要。徐素菲大多时候都是和陈小瑰互撩,和陈东健谈一些热会热点之类的。有时她还会带些自己做的糕点给大家品尝,督促大家给点改进意见。董礼躲避不过时,也会偶尔恭维一声很好吃。得意过头的时候,徐素菲还会在他肩膀上拍打一下。这一下足以让董礼幸福好几天。

董礼打小就把他自个儿看得很轻,至于是自卑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卑多一点吧。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继续扮演着六耳君的角色,正如在孤儿院时对王琳阿姨卑微的依恋。他从不奢望徐素菲看他的眼神里会蕴含青色,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实在太普通了!唯有,默默储存着对她的爱恋,暗暗期盼着在梦里和她缠绵,直到有一天,她成为他的过客。等她离开的那天,他会轻轻地对她点一下头,然后忍住心里的落寞,继续忙着手头的活计,假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是他自我保护的习惯,躲避变化、以便能够继续待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习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烙在身上的这种习惯,多少比有父母爱护的孩子深点儿。

焉人出豹子,脓包揍狗熊。像董礼这类习惯压抑自己的人,每日心底都会积攒不少戾气。这些戾气,大多会随着睡眠化去,剩下的,就像炸药包,储存在心底儿秘密弹药房里,默默等待着点燃它的命定之人。

董礼手比较巧,又有耐心,特别是在修理汽车底盘电路方面,才短短三个月,就隐隐有了青出于蓝的架势。陈东健对他很满意,工资给涨了不少,还夸他很有天分,这让他凭空挨了陈小瑰几十计百眼。得到认可,董礼就更卖劲了,屁颠颠钻到车底儿,仰着脖子梳理繁芜的丝丝线线,也不像来时那般拘禁了。

这天他从下午一点就开始忙活,费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把张叔那辆破金杯制动系统的电路理顺了。电线老化,包皮破损严重,需要换新的了。董礼扭动脖子活络血脉,从维修地洞里钻出,回到地面的第一眼,他又看到了那个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这半个月以来,那个病恹恹的家伙老是在“东健汽车之家”附近徘徊。

他们这条街并不偏僻,有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并不奇怪,但董礼老是觉得那大爷看他的眼神寒森森的。更奇怪的是,在心底儿,他似乎还对这让他很不舒服的大爷有一丝亲近感。

他是什么人呀?

他看起来像是得了很严重的病?

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吗?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4 22:06:23 +0800 CST  

(6)

纷杂思絮在董礼脑袋里漫天游荡,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手里的活计。他假装很随意的扫了病大爷一眼,转身进入仓库取替换用的电线。思絮儿更加肆无忌惮,就像小虫般在他脑袋里乱钻。他开始觉得头有点晕,朝脑门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将这些小虫震出去,心头儿才勉强安稳了一些。找到电线后,董礼并不急于出去,他从放衣服杂物的柜子里取出手机。这手机是他用上个月的工资买的,他很小心,害怕揣在身上洗车时会沾上水,干活时就把它放柜子里。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打开手机,果然没有新电话、没有新短信、没有新微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董礼习惯性的点开朋友圈,微信好友大多是在孤儿院一块长大的朋友,他大致扫了一眼他们发的动态。余航航在超市当兼职导购员;陈文浩在顺丰快递跑腿儿;邹飞在厦门客运西站做小红帽;性格最热闹活泼的刘志鹏干了安利......。

大家都在拼命的活着。他们都知道,在他们这个阶层里,要想活命,就得拼命。

“这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呦,明明是你们倒车先撞上的。大家说对不对嘛?”

“就是,就是你们先撞上的,我都看到了。操,机车呀,人多就牛逼啊!”

窗外传来乱哄哄的嘈杂声。陈东健和陈小瑰的音色声调董礼耳朵比较熟悉,自然就在这些音频波段里脱颖而出了。董礼急忙将手机放回衣柜,快步走了出去。在他们门市左边的道上,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的面无表情的看;有的欢欢喜喜的看;有的面露悲戚的看;有的指指点点的看;其中还有不少端着手机边拍边看。

董礼拨开人群,七穿八插的进入风眼儿,一辆红色的雪佛兰新赛欧正面亲吻着一辆咖啡色大众的屁股。糟糕!一个不好的念头闪电般在他脑海里掠过。和她的爱车一样,徐素菲还是一副素雅的装扮,可脸上却没了惯常的清淡雅丽。她眼圈微微泛红,瞪着对面4个混混模样的家伙。陈东健和陈小瑰分站两边护着徐素菲,双方阵营鼎足而立,针锋相对。陈小瑰急于英雄护美,吵吵的很凶,陈叔则用力的拉着他。

“我靠!你他妈很拽呀。”其中一个穿着破烂喇叭裤的紫毛,从车后备箱里取出两瓶啤酒,抡在手里浑像俩棒槌,朝着陈小瑰叫嚷。

“怎么,要打我呀?来呀,有种往这儿打,来呀。”陈小瑰毫不示弱,把脑袋瓜子凑上去,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陈东健害怕事态扩大,往后拉了下陈小瑰:“你少吵吵两句。”

“好啊,小子,牛逼啊,你牛逼。”戴着金项链的光头朝陈小瑰竖大拇哥,“我记住你了,你信不信我早晚有一天弄死你丫的?”

“那感情好啊,来呀,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现在就来弄死我呀,我谢谢你。”

“好、好、好,你牛逼...牛逼...牛逼......。”

光头佬喉咙里一个牛逼一个牛逼的往外秃噜,就是不见他动手。陈小瑰虽然也吵吵很厉害,脸上却明显带着惧色。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雷声大雨点小,打不起来。

徐素菲直击要害:“行啦,你们要多少钱?说吧。”

小混混们呆愣片刻,扭头看向其中个头比较高的平头男。像是老大的平头男伸出左手食指。

“1千,好,把卡号给我。”徐素菲想尽快了结此时,咬了咬牙,认下这哑巴亏,拿出手机,准备转账。

“不是1千,是1万。”平头男看中了徐素菲的心思,坐地涨价。

“想钱想疯啦,轻轻擦这么一下,就要1万,哥们你没病吧你。”陈小瑰声援徐素菲。

平头男有恃无恐:“那就等警察来吧。”

从车子相撞的客观角度来看,警察肯定会判徐素菲为主要责任人。这一段路恰好是监视器的盲区。

“5千,行不行?我卡里只有这些钱。”徐素菲语气软下去。

“那好啊,只要你今晚陪哥几个喝一杯的话。”说话的是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个灌骨很高的家伙。他瘦的出奇,眼神猥琐萎靡,明显是沉溺于声色犬马之流。

光头打趣灌骨男:“哈哈哈。立哥,昨晚你可是双飞呀。咋地,还没玩够啊?”

“是啊,陪哥几个玩玩,这5千就给你免了,没准还哥哥还会给你5千呢。”紫毛手里的“俩棒槌”抡得浑圆。

看到徐素菲屈服了,4个家伙再次灿烂起来,下流胚子的嘴脸纤毫毕现。

“你们这些混——。”

徐素菲气得浑身打颤,挽起袖子,重整旗鼓,准备上前和他们再战一番。这个时候,一道喘急的水线横隔在她前面,扫向这4个流氓。流氓们触不及防,光头、紫毛还被水流冲倒,狼狈极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躲得慢的,身上也都溅了不少水。就像平时洗车那样,董礼煞有介事的端着高压水枪,火力全开,360°无死角清洗。4个家伙站起又倒下、倒下又站起,手舞之、足蹈之,像极了海滩上翻了个四脚朝天的活王八。

徐素菲先是惊讶的看着董礼。突然,她笑了起来,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董礼似乎依然没有和她视线相撞的勇气,胡乱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全神贯注的执行这场神之洗礼。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4 22:36:24 +0800 CST  

(7)

直到警车呜哇哇而至,4“圣徒”的受洗典礼才算结束。110是陈东健打的,他注意到苗头不对,害怕事情闹大,就报了警。经民警协调,这场闹剧最终以徐素菲撞车赔偿2000元,董礼恶意人身攻击赔偿1000元结束。徐素菲抢着替董礼给钱,董礼拒绝了。他向陈东健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交上他那份。可能是“洗礼”真的产生了效果,4“圣徒”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拿钱走人。

夕阳被绿化树切割成散碎金子,柏油路就像得了白癜风一般,黑一片白一片的。董礼、徐素菲等4人静静的走着。陈小瑰本来还骂骂咧咧,见没人搭理他,自觉没趣,也就收了神通。走到一个路口,徐素菲埋着头向陈东健他们告别,细声细气的,完全没了平日的开朗劲儿。她只对陈东健说了声再见,都没有朝董礼、陈小瑰看上一眼,就扭身离开了。等到董礼他们回到“东健汽车之家”,现场除了零星几个坑坑洼洼处外,大部分的水迹都已经被蒸干了。才不过四五个小时,这场闹剧就已经被时间消弭于无形。

徐素菲是事发后第3天上午10点多悄然出现在董礼面前的。她穿着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下身搭配黑色修身长裤,不知是刻意打扮还是无心插柳,现在的她颇有那么点神仙姐姐的意思。“洗礼”事件后,徐素菲的爱车一直停在店里,她是来取车的。

陈东健正忙着给一辆破摩的换承重轴,陈小瑰在一旁打副手。

“噢,菲姐姐,今天好漂亮呦。唉,何必呢,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也真苦了你了。”

“还要不要脸!干你的活,把扳手给我。”

陈小瑰惯常的调戏徐素菲,陈东健惯常的打击陈小瑰。徐素菲惯常的朝他俩笑笑,却没有惯常的走近他俩,而是径直走向3号车位的董礼。

一辆淡绿色的奇瑞qq停在那儿,引擎盖敞开着,就像张着嘴的癞蛤蟆。董礼整个身子都伸了进去,从徐素菲的角度看,最显眼的是他那左右、上下扭动的干瘪屁股。徐素菲提着一个崭新的粉红色便携式保温桶,百灵鸟一般,欢欢喜喜的在董礼周边东瞧西瞅。董礼感觉四周有热气流转,斜眼睥见了徐素菲。他心头一痒,更专注的干起活来。手上的活计是他止痒的一种有效方式!徐素菲似乎看穿了董礼的小计俩,偏偏不让他安生,既然春风化雨不行,那就只能霸王硬上弓了。

“唉。”她轻轻地在他腰上拍了一下。

“啊?”他扭头呆愣愣的看她。

“咯咯咯......”她莫名其妙的笑了。

“呵呵呵......”他不知所措的笑了。

她没再搭理他,把他晾在那儿,径直走向陈叔他们。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6 22:04:15 +0800 CST  

(8)

“陈叔、小瑰,帮帮忙,给点意见呗。”徐素菲扬了扬保温桶,放到一号车位处的柜台上,从手包里取出两个小瓷碗,倒上保温桶内的粥,分别端给他俩。

“哦,谢谢、谢谢。”陈叔胡乱的在油腻的外套上擦了一把手,接过小瓷碗,喝茶一样细细的品着。“真的不错哦。徐小姐,这是什么粥呀?喝起来酸酸甜甜的。”

“红豆薏米粥,我刚学的。”徐素菲看向陈小瑰,“你别光顾着喝,给点意见,味道怎么样?”

陈小瑰一仰脖就喝完一碗,不过瘾,跑到柜台前,一碗接一碗的喝起来。

徐素菲上前护住保温桶:“哎哎哎,你别一人都喝光了。”

“什么嘛,这么小气,不喝光你还想带回去呀。”在美色面前,陈小瑰更倾向美味。

徐素菲没搭理他,扭头招呼董礼:“喂,你喝不喝?再不过来就没了哈。”

董礼被徐素菲晾在那儿,一时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怪难受的,听到她吆喝,就坡下驴,扭捏着走了过来。徐素菲从手包取出第三个小瓷碗,一只印着倒霉熊的粉色小碗,倒满,递给他。

“怎么这么好喝,菲姐姐,你不会是有什么秘诀吧。我看要不我们合伙开个粥铺吧,肯定爆棚了啦。”趁徐素菲不注意,陈小瑰又倒了一碗,美美的喝起来。

“还粥铺呢,那不没开张就都让你给喝光呀。”徐素菲白了他一眼,看向董礼,“怎么样,有没有以前的味道?”

“嗯,真的很好喝。”

“是吧,这粥我可熬了两个多小时呢,再来一碗。——唉,你还喝,你都喝多少了呀。”徐素菲从陈小瑰那儿抢过保温桶,给董礼倒上。

陈东健旁观者清,在徐素菲看向董礼的眼神里,他能看出了一些小儿女的扭捏姿态。他突然想起,在一个月之前,徐素菲带着新做的糕点请他们品鉴,董礼偶尔说起过,他不太喜欢吃糕点,比较喜欢喝粥。在孤儿院时,他最喜欢的就是那里的粥。当然了,陈叔的记忆没错,董礼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但他却没有做到100%的诚实。他没有说,那粥是王琳阿姨做的。

难道?陈东健不知道该不该为董礼高兴。他将徐素菲和董礼同时囊括在视线里,白天鹅正脉脉含情的看着癞蛤蟆,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扎眼,太不搭调了啊。在徐素菲成熟开朗的映衬下,董礼简直就是一张惨兮兮的白纸。陈东健对自己突然想起的这个比喻很满意。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6 22:12:21 +0800 CST  

(9)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不管这天地间又平添落花几许,都是寻常事。喜欢感时伤春的才子们,能从落花里看到无奈与从容,但董礼没这能耐!老天爷没把他种在有功夫和自己扯闲篇的土壤里,单是最基本的生活,就已经弄得他狼狈不堪了。

收到那条短信的第二天,董礼整个上午都在孤儿院旁边的苹果林发呆,踩着遍地苹果花的尸体,漫无目的的瞎转悠。“至少它没有死在苹果之中吧。”董礼拿起地上一枚残败的苹果花喃喃自语。他从百度上查到,苹果果实是由子房和花托等发育而成假果。从这个角度看,苹果花死在苹果之中,倒也贴切。

一阵风吹过,苹果花的清香蓦然灌进口鼻,董礼感觉清醒了不少。从昨晚收到奇怪的短信和照片开始,他就一直处在飘忽的状态,在环岛路旁干坐到凌晨,然后又躺到清晨。在夜里,他的心又绞痛了老大一阵,就着唾沫咽下两粒消心痛,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消心痛片是半个月前,徐素菲死拖活拽把他带到“有成平价医院”,陈德宝医生开给他的。“有成平价医院”称医院有点言过其实,说是大门诊更准确一些。陈德宝医生看模样也就三十几岁,一副社会精英的打扮,这引得董礼一阵老大不痛快。陈德宝反复询问董礼心绞痛的症状,眉头皱成疙瘩。尽管老大不愿意,最终还是拗不过徐素菲,董礼在那儿接受了主要针对心脏方面的磁共振检查。好在价位只有大医院的三分之一,就算破财买个心安吧,董礼在缴费时肉疼的自我安慰。

都半个月啦,检查结果应该出来了吧。董礼被苹果花清香的刺激,这才猛然想起那次的检查。不过,这很快又被他抛到脑后了。在心痛的稀释下,心疼就只是小问题了。

狗尾巴花象征着暗恋,蝴蝶兰代表着初恋,红玫瑰见证着此生不渝的真爱,等到哪天送了你秋牡丹,那意思就是拜拜。好事者根据花儿各异的品相特点,赋予它们截然不同的花语。从这点上来说,苹果花的名声就不太好了。它那5片呈喇叭状张开的花瓣,像极了一个嘴巴歹毒的家伙,又类似西洋花有毒的、正敞着怀抱诱惑馋嘴家伙的果实,所以苹果花被赋予的花语是陷阱。

这些资料也是董礼从度娘那里搜到的。看到短信那一刻起,他那颗快活的心,就被重重疑窦淹没了。他忍住内心的惊颤,循着号码打过去,对方已关机了。无奈,顺手百科了一下号码归属地,是来自四川泸州地段的联通号。

短信是谁发的?

目的是什么?

这和苹果花孤儿院有什么关系?

徐素菲接近自己,是不是真的...真的别有目的?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7 22:28:09 +0800 CST  

(10)

这其中最让董礼在意的,还是放徐素菲大腿上的那只手。本以为是属于自己的女人,却让别人染指,恐怕世上最具博爱精神的男人也会为此抓狂吧。董礼感觉自己脑袋就像垃圾回收站一般,充斥着各种纷繁杂乱的念头。在凌晨3点多和5点多,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两次。当时董礼差点都忍不住要接了,但是一想到那双手,软下去的心肠又硬了回来。清早八点多钟,坐在去苹果花孤儿院的617路公交车上,董礼给陈东健发了条请假短信。陈东健马上打电话过来,他没接,挂掉了,顺手关机。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陈东健着急的模样,昨晚自己没回家,徐素菲肯定给陈东健打电话要人了。在他接到的7个电话里,有两个是陈东健的,分别是22:35和23:50。


“宝贝......”

在朱得韬院长那只白嫩肥腻的肉手出现在他肩膀上的时候,董礼没有丝毫察觉。他已完全沉湎于自己的忧伤里。

朱院长手上的力度加大:“宝贝,宝贝...董礼,董......”

“啊,朱...朱爷爷。”董礼惊讶的看到朱得韬,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

朱得韬院长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笑起来眼睛就找不到,圆滚滚的五短身材,总让人联想到日本动画片《灌篮高手》里的安西教练。不管比赛多么紧张激烈,安西教练脸上总带着从容又神秘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董礼恍惚间记起,在半年多前,自己因临阵晕场高考失利,朱院长就是这么笑着安慰他的。把他介绍到陈东健那儿时,朱院长也是这么一副么么哒的模样儿。

朱院长眯着眼打趣董礼:“怎么啦这是?宝贝,工作不顺心吗,大陈欺负你了,还是你也累觉不爱啦?哈哈哈。”。

长年从事和孩子打交道的工作,懂得幽默的正确打开方式是朱得韬必备的专业技能之一。董礼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这招比程咬金的三板斧还好使。

安西教练又赢一局!

附和着朱院长的哈哈哈,董礼也跟着哼哼哼笑了两下。朱得韬肉嘟嘟的脸上扭出“宝贝,不想笑就别勉强”的怜爱表情。在这一瞬间,董礼蓦然感觉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断了。箭头鼻一酸,三白眼一热,嚎啕哭了起来。在亲人面前哭泣原来是这种感觉,董礼心底儿迸发倾述的冲动。

他是多么的委屈;他是多么的可怜;他是多么的悲惨!

咸滋滋的泪珠儿滚到嘴巴里,他顾不上也觉不出,舌头的味觉功能完全被高频率的摆动摩擦掉了。闷骚的人一旦打开话匣子,不是职业听众一般都是受不了的。好在,这对朱得韬院长来说算不得什么,从36岁开始,倾听就逐渐成为他不得不养成的习惯了。

当天晚上9点一刻,董礼回到了他和徐素菲同居的小窝。

对,当事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静观其变,啥也不干。在转动钥匙开门的前一刻,他第21次默念这条朱院长分享给他的人生经验。才一天没回家,他甚至有种重归故里的错觉。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7 22:30:49 +0800 CST  

(11)

门没锁,客厅内黑乎乎的。董礼打开灯,他颓然的身影映在客厅朝向街道的窗户上。这栋楼是有50年历史的老楼,他们租的是一居室,价格不高,但住起来挺舒服的。

“菲姐......”董礼差点都习惯性的喊出声来了,他下嘴唇倏的一缩,又咽了回去。客厅里乱糟糟的,餐桌上放着小半碗面条,桌面上还洒了不少面汤,油光闪闪的。

“董大夫呦,伦家得了一种叫做吃完饭就必须马上把碗洗干净的病,你能帮帮伦家吗?”董礼记起同居第一天的第一顿晚饭,他最后一口粥还没喝完,徐素菲就咩声咩气拉他洗碗的情形。她爱干净几乎到了洁癖的程度。

董礼看着餐桌上的面汤,脑补出徐素菲木然吃面的画面。一个愣神,面汤溅了出来,她手上肯定也沾了不少。她吃不下去了,随手把碗放下。或许,她哭了一场;或许,没有。董礼被自己的想象力感动了。

“菲姐!”压在嗓子眼里的这俩字还是蹦了出来。卧室的门虚掩着,董礼推门而入。徐素菲正合衣斜躺在床上睡觉,连鞋都没脱,头发乱得像扫把。董礼心头一阵怜惜,上前轻抚她的头发。徐素菲猛然醒了,眼神里带着幽怨,愣愣的看了他好几秒。

“啊,那个,菲姐,我......”果然还是这样,不管怎样下决心要在她面前像个男子汉,临阵总是秒变孩子。董礼嘴唇蠕动,声细如蚊呐,可怜模样就像因贪玩回家晚了在妈妈面前编各种理由的孩子。

“哇......”徐素菲突然一把抱住董礼,嘤嘤哭了起来。董礼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床边。等到徐素菲哭爽了,手掌开始不自觉的在董礼后背上有节奏的拍打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

“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徐素菲湮去哭腔,试图营造出轻松的气氛:“好伤心啊,你是因为肚子饿才回来的吧?”

“才不是。”

徐素菲纤美细长的睡凤眼依然还是那么迷人,可鼓囊囊的青黛色眼袋显得超突兀,仿若风流倜傥的男人却偏偏挺了个圆滚滚的啤酒肚。她沐浴在泪光中的鸳鸯小脸儿,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当董礼顺着徐素菲的话茬儿说出“才没有”后,他又觉浑身得不舒服起来。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儿下面,是否还隐藏着另外一张面皮?

楼主 握剑人  发布于 2019-10-08 22:14:02 +0800 CST  

楼主:握剑人

字数:13814

发表时间:2019-10-03 05:44:3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0-09 17:43: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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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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