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秘术:戏法师》——中国秘传戏法、传统秘术全揭秘

以下这段话权作引子


中国的秘传戏法(古称幻术、秘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西汉元封年间,汉武帝最宠爱的妃子李夫人病逝,大臣李少翁用“人头戏”,为这位历史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佳人招魂,让汉武帝重睹卿容,龙颜大悦。
东汉末年,左慈利用“空竿钓鱼”、“杯中分酒”、“瞬间种莲”等幻术戏耍天下诸侯,曹操、孙权、刘表等都曾上当,由此对他心怀怨恨,用尽各种方法想杀掉他,却无一成功,左慈飘然而去,仙踪难觅。
晋代,被誉为中国风水鼻祖的郭璞,看上庐江太守胡孟康家中的婢女,因难以启齿索要,遂用幻术“撒豆成兵”,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将这名婢女赚为已有。
唐开元年间,嘉兴监狱中,一名在押犯人利用“神仙索”成功越狱,古往今来,纵观世界,这种越狱方式空前绝后。
宋代,民间首个幻术团体成立,号“云机社”。杭州幻术大师杜七圣,以杀人复活的“七圣法”闻名于世,受到举国追捧,每逢表演,万人空巷,其受欢迎程度不亚于现今的大牌明星。
明永乐年间,白莲教女首领唐赛儿“剪纸成兵”,揭竿起义,连胜官军,震动京师。起义遭到镇压后,唐赛儿被捕下狱,虽“三木被体,铁铉击足”,但她仍利用“遁术”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朱棣龙颜大怒,下令全国搜捕,但唐赛儿仿佛人间蒸发,不知所终。
以上几个故事,均在史料中有迹可查。
在过去的历朝历代里,我们的老祖宗用超乎想象的智慧,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妙非凡的秘传戏法。上古时代的“蚩尤戏”;夏商时期的“奇伟戏”;西周的“吞云喷火”;春秋战国时期的“站悬”、“水火双遁”;秦汉时期的“鱼龙蔓延”、“画地成川”;三国时的“隐身术”、“傀儡子”;南北朝时期的“凤凰含书”、“人划地成”;隋朝的“黄龙变”、“神鳌负山”;唐朝的“神仙索”、“入壶舞”;宋元时期的“七圣法”;明清时期的“九连环”、“仙人摘豆”等等,各种秘传戏法不胜枚举。
秘传戏法也是中国古代对外文化交流活动中开展最早的领域之一。《史记》记载,公元前108年,安息王“以大鸟卵及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在朝堂上表演幻术,促进两国交好。
秘传戏法曾盛行天下,汉武帝、隋炀帝、明武宗在位时,都曾在京城举办过“百戏大会”。
秘传戏法也曾遭到当朝政府的禁行。唐高宗曾认为秘传戏法惑弄百姓,下令禁止进献幻人;清朝的统治者把秘传戏法当做妖术,将戏法师这一群体当做妖人,在全国范围内予以逮捕、屠杀,很多秘传戏法由此失传;新中国成立后,因民间的一些戏法过于恐怖,秘传戏法一度被当做封建迷信遭到当局封杀。
此外,佛教的创始人释迦摩尼、中国禅宗始祖菩提达摩、唐代的道教仙人吕洞宾、五代宋初的道教宗师陈抟老祖,都是被湮没在浩瀚历史烟海中的秘传戏法大师。
“达摩西来,一苇渡江;
佛祖讲法,鲜花如雨。”
道的法术,佛的神通,撕去华丽的包装,其实就是秘传戏法!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1 16:52:06 +0800 CST  
第一章 阴谋的开始:上海沦陷,日军入城

民国二十六年的初冬,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更为寒冷,萧瑟的西北风提早到来,毫不留情地吹刮着伤痕累累的上海。外滩上,一条褶黄色的道路把成千上万的市民分割在两边。这些被迫前来观看日军入城仪式的市民们脸上,一如西北风那般冰冷,看不到丝毫笑容。
十一月一十三日,这一天对于每一个中国人而言,都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在十二个时辰之前,上海市长俞鸿钧发告市民书,宣告上海沦陷。
天寒地冻的道路上,趾高气扬的侵略者们正在列队入城。两匹棕褐色的战马并成一排,走在步兵队伍的中段,两个日军将领端坐鞍上,面带微笑,如看风景般左顾右盼,腰间的黑色军刀随着马步颠簸,一前一后地摇晃起来。
眼见城界将近,忽听两声长嘶响起,两匹原本悠然前行的战马,猛然间一起焦躁起来,鼻孔里往外喷吐着白色雾气。近处的市民慌忙避让,唯恐被原地逡巡的战马撞个正着。两个日军将领拽紧缰绳,嘴里连声呼喝,可无论如何努力,胯下坐骑始终不肯再向前落蹄。后方的日军队伍全都停了下来,不少人踮起脚尖眺望,想看清楚前方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这时,一个强劲的风头从空中兜了下来,卷起地上一大片暗黄色的尘土。行走在战马前方的一个日本步兵埋头避风,头盔哐啷掉在了地上。他急忙弯下腰去,伸出右手,拿住了头盔,正准备拾捡起来。便在这时,似乎有一道白光从他眼角快速地闪过。霎那之间,他的表情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定格在了脸上,双目圆瞪,身体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姿势,仿若石化,一动不动。
身后的日本兵没好气地伸手推他,用日语叫道:“快走啊!”
这一推原本没用上劲,可前方的日本兵却顺势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脑袋忽地脱离了颈部,骨碌碌地往前翻滚数圈,圆鼓的双目如同死鱼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又惊恐无比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阴云密布的苍穹。一股鲜血从他断开的脖颈里喷涌而出,渗进干燥的黄土里,浸出一个暗红色的扇形。
前后排的日本兵以为遭到敌人偷袭,霎时间命令声此起彼伏,原本排成长条状的队伍节节打散,以二十人的小队伍为一组,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在一起,挺起步枪,黑洞洞的枪眼对准了四周,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潜伏危险的角落。两旁的市民被这阵势吓住,全都往后退缩,胆小的已经开始撒腿逃跑。
两匹战马嗅到了血腥味儿,更加焦躁起来,打着响鼻,不时抬起前蹄,踏得地上尘土漫漫。马背上的日军将领本想下马躲避,无奈坐骑颠簸得太过厉害,实在找不到机会下鞍,只能死死拽住缰绳,以免被坐骑甩飞出去。
警戒了片刻,除了那名日本兵掉了脑袋外,再没有出现其他异常状况。日本兵们面带疑惑,警戒的阵型不知不觉有些松动。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1 17:38:00 +0800 CST  
负责该队的步兵队长从后排跑来,在死亡士兵的尸体前蹲下,手指按住尚且流血不止的脖颈断口。这断口平整无比,像被某种利器削割所致。步兵队长询问事发时站在前后排的日本兵,得到的回复都是摇头。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分明没有任何人靠近过这个日本兵,可是他怎么会突然间无缘无故就断了脖子?
沉思片刻,步兵队长忽然冲身边的几个步兵大声下达了几道命令。
几个日本兵齐声应道:“嗨!”冲到两旁的围观市民当中,随意揪住两人。被揪住的市民惊恐地叫喊:“不是我啊!不是我干的!”一个裹着白色头巾的妇女扑了出来,哭喊道:“孩子他爹!你们抓他干什么?你们……”一个日本兵飞起一脚,将那妇女踹翻在地。两个市民被拖到道路的正中央,摁跪在地上。一个日本兵将步枪咔嚓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其中一人的后脑勺。
那市民惊恐万分,双手抱头,带着哭腔,连连讨饶。
“八嘎!”侧面一个日本兵猛地抬起枪托子,狠狠地砸落。那市民的嘴唇立刻被砸烂,几颗碎牙吐在地上,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口中不断地涌出。
步兵队长举起右臂,冲两旁围观的市民喊了几句。市民们只听得一通叽里呱啦,根本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正疑惑间,只见步兵队长高举的右臂猛地挥落。砰地一声枪响,那市民的讨饶声戛然而止,扑倒在地,后脑勺上被轰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好似被摔碎的西瓜一般,脑浆溅得满地都是,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鲜血以他的脑袋为中心,向四周慢慢地浸润开来。所有市民“哗”地惊呼,惊呆之际,有的捏紧了拳头,有的浑身发颤,近处一个老太吓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身后的市民赶紧将她扶起。那裹头巾的妇人哭喊道:“孩子他爹啊……”惨嚎一声,一口气没接上来,昏厥在地。
步兵队长又冲人群呼喊了几句,见无人应答,再一次举起了右臂。黑洞洞的枪口往左移动,对准了另一个市民的脑袋。那市民吓得浑身哆嗦,两片嘴唇不停地打架,连话都讲不出来,裆下渐渐地湿了一大片。步兵队长想以这种杀鸡儆猴之法,把隐藏在人群当中的凶手给逼出来。
就在这名步兵队长高举的右臂即将挥下之际,忽见人缝当中,一道白芒如闪电般射出,指住那市民脑袋的枪杆顿时被这道白芒紧紧地裹住!
只听一声苍老而雄健的朗笑声响起,一个身穿墨黑大褂的长须老者手提白绫,从人群头顶飞跃而过,落在枪前。他手中的白绫猛地往回一拉,枪杆子顿时偏转。砰地一响,步兵队长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脑袋已然无法再行思考,右臂保持着高举的姿势,砰地倒在了刚刚被他杀死的市民身旁。
老者卷回白绫,挡住飞溅而来的脑浆和血渍,迎风抖开。只见雪一般洁净的白绫上,竟幻化出数朵雪花和梅花竞相飘飞的图案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种种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那步兵队长倒地身亡,附近的日本兵才猛地回过神来,哇哇乱叫声中,纷纷挺枪射击。那老者朗声长啸,鹏展双臂,全身立时被射出十数个弹孔,血点飞溅,地面上落下许多星星点点的血花。他的啸声戛然而止,身子前倾,噗地喷出一口血水。几个日本兵来不及躲闪,染上一脸血污,捂脸惨叫,倒在地上翻来滚去,如中剧毒。
老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扬起一枚暗针,一名骑在马背上的日军将领长声惨叫,捂喉坠马。老者的身子也在这一刻砰然倒地,右拳松开,手中的白绫被西北风刮起,从万千市民的头顶飘过。那副白雪红梅图,在上海外滩的上空,肆意地张扬、绽放……
两旁的上万市民忽见如此变故,均知按日本兵的荒蛮性子,免不了要疯狂报复,一时间大呼小叫,争相逃命,方才还如一潭死水的外滩,刹那间如滚水乱沸。
日本兵们红了眼,纷纷举起步枪,也不管是非对错,便冲混乱的人群开枪射击,好些无辜的市民中弹倒下。
就在此时,又有几个穿墨黑色大褂的汉子,亮出藏在衣服底下的大刀,从混乱的人群当中杀奔而出,扑向结群成团的日本兵。
一时之间,只听枪声咄咄,惨呼四起!笼罩在上海上空的苍穹越显阴霾,乌云凝聚,风吟悲歌,长久不散……
于是乎,这几名沪系出身的彩戏师,用他们悲壮的生命,拉开了民国年间中华古戏法师们最为辉煌的传奇大幕!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1 19:51:00 +0800 CST  
第二章 羊皮古卷中的龙纹手臂

时间:民国二十六年(即1937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戌时。
地点:上海公共租界。
半个月前,历时三个月的淞沪会战,最终以中国军队的失利而告终,中国军队尽数撤往南京,上海彻底沦陷于日军之手,公共租界的东区和北区也被日军悉数占领。尽管如此,公共租界的主体部分,即中区、西区及西部越界筑路区,分别由英国、美国和意大利的军队驻防,仍然处在西方人的控制之下。英美等国继续承认蒋介石政权为中国的合法政府,因此租界当局下达了命令,但凡中国人在租界内的活动,无论是官方还是非官方性质,日本人一律不准加以干涉。此时日本还未敢对英美宣战,得益于英美方面的保护,公共租界内的中国机构照常运行,即便是中国人藏身其中进行抗日活动,日本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上海沦陷后,一夜之间,十数万来不及逃出城的难民,像浪潮般涌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这些难民为图生存,每天都在租界内忙碌地找活路,整个租界非但没有受到不好的影响,反而一天比一天繁荣。四周虽然烽火连天,可租界内却是夜夜笙歌,为此,租界当局甚至把宵禁的时间放宽了一个时辰。
此时天已黑尽,公共租界内的各大街道仍然灯火通明,车来人往,好不热闹,丝毫看不出不久前这里才发生过一场百万人大战的迹象。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蹲在熙攘的街边,正在摆弄五只黑色的陶碗,四个满脸泥污的小娃子蹲在少年的身前,目不转睛地盯住少年的双手。
这个少年头发蓬乱,身体瘦削,皮肤枯黄,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可精神头却十足,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他的双手灵动非凡,飞快地拨乱五只陶碗的位置,笑嘻嘻地说道:“如果猜不着,你们手里的糖人儿,可就归我了!”
四个小娃子的手里都紧紧攥着一个糖人儿,全是三国时候的英雄人物,一个是长耳刘备,一个是红脸关公,一个是枭雄曹操,另一个则是威风凛凛的吕布。
扎着一根小辫儿的男孩子噗地把垂下老长的鼻涕吸回鼻孔里,用一副大人的口气说道:“我们四个只要有一个猜准了,你就得输四个糖人儿的钱给我们,不准骗人,骗人是乌龟大王八!”
少年笑吟吟地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耍赖的是乌龟大王八!猜吧!”话一说完,双手也停止了拨动陶碗的动作。
四个小娃子交头接耳了一番,忽然伸出手指,各自指住一只陶碗。四人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五只碗里选了四只,难道还猜不中吗?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1 21:14:00 +0800 CST  
少年面露喜色:“可猜准了,不许再换!”
“等一下!”一个穿红袄袄的女娃娃注意到了少年的笑容,知道有假,连忙指向另一只没人猜的碗。
少年的脸上微露慌乱:“说好不准换的,小萤,你怎么又耍赖?”
小萤得意地笑道:“阳子哥哥,快打开呀!”
少年板着脸道:“不行,小萤耍赖,我不开!”
小萤拍手叫喊:“阳子哥哥不敢,阳子哥哥耍赖,阳子哥哥是大乌龟!”
四个小娃子一起拿手指头在脸颊上划,齐声叫道:“大乌龟,大乌龟,大乌龟!”
少年双手叉腰,气愤道:“谁说我是大乌龟?开就开,你们四个小赖皮,到时可别后悔!”四个小娃子嘻嘻哈哈地大笑。少年将被四人选中的陶碗一一翻开,只见每只碗底都是空无一物。
四个小娃子顿时傻眼,“大乌龟”的叫喊声和狂拍的手掌一起停了。
少年却神情一变,哈哈大笑:“四个小赖皮,在这里呢!”将剩下没人选的那只陶碗翻开,一颗小小石子,赫然躲在下面。
旁边的三个男娃娃顿时揪住小萤,使劲地摇晃,连连埋怨:“都怪你,都怪你,换什么换,换什么换!”扎小辫儿的男孩子最为起劲,连鼻涕耷拉进嘴里,也当糖浆般吞进肚中,只顾不停歇地埋怨。小萤满脸委屈,双手捂眼,呜呜地哭了起来。
少年连忙制止住三个男娃娃,一板一眼地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准欺负女孩子!全都别耍赖,快把糖人儿给我!”说罢伸出右手,摊开在四个小娃子的面前。
四个小娃子停止争执,露出可怜样儿,小萤更是涕泪交流,把糖人儿紧紧地攥在身后,眼泪汪汪地望着少年。
少年把脸一板:“别在我面前装可怜,男子汉大丈夫,赢要昂着头赢,输也要昂着头输!还有,小萤,你别抹泪珠子了,这回我可不会再同情你了!”
四个小娃子不情愿地摇头,相互间看了看,忽然点了一下小脑瓜子,猛地撒开腿就跑,一串嘻嘻哈哈的笑声撒满了街道。
“站住!四个小赖皮,别跑!”少年站起身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原地踩踏出响亮的脚步声,佯装在后追赶。
街上人流如织,四个小娃子身形矮小,跑得飞快,在大人们的腿脚间钻来钻去,跟泥鳅也似,转眼就没了踪影,唯有嘻嘻哈哈的笑声,从人群深处传来!
少年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抬眼望去,夜间的租界华灯初上,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女在不远处的霓虹灯下踱步,极富节奏地一来又一回,时不时拉住一两个客人走进舞厅。少年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抬头望天,夜幕深沉。这一派歌舞升平,像是一套华丽的衣服,被包裹在衣服下面的,却是疤痕累累、又粗又糙的皮肤,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悲凉。
就在少年怔忡之际,前方街道上,忽然响起一声极为惊恐的马嘶!
抬头望去,只见那方向上人声沸乱,鸡飞狗跳,一辆马车疾冲而来,后面数人一边追赶,一边高喊:“走马啦,走马啦!大伙儿瞧着眼,快闪开呀!”道上人群惊声叫骂,纷纷跳开避让。
大人们慌忙躲开,街道上立时走空,露出了四个小娃子!四个小娃子听见轰隆轰隆的车辙声,望着急速奔来的马车,如同看到了凶神恶煞的怪兽一般,竟给吓懵了,愣在道路中央,紧紧攥着糖人儿,一动不动!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1 21:48:00 +0800 CST  
站在后方的少年大吃一惊,想也没想,急忙飞步奔上,几个箭步冲到四个小娃子的身前。他双手抱不过来四人,只得向马车冲去,一把抓住扬在空中的缰绳,使足气力,往回拉拽。可那马性烈无比,又受了惊吓,竟不听使唤,任凭少年拉拽,只管曳着少年奔行,一时间地上被拖得尘土飞扬。
但也多亏少年这一阻,马速稍有减缓,道旁冲出几个好心人,飞快地将四个傻掉的小娃子抱起,着地一滚,堪堪避过了结实的马腿。
四个小娃子虽然得救,可少年仍然没有松手,他知道前方街道人流更密,未免出现死伤,必须尽快想办法让狂奔的惊马停下来。
被拖出十来丈后,前方已是罗家戏苑的地界,行人如织,一旦马车奔到,必有死伤!少年来不及思考,慌乱不堪的人群已然迎面而来。
在这危急当口,忽听一声惊嘶平地飚起!
只见那少年用右臂掼住马脖子,双腿发力,仰天大叫。蓬地一响,那马惊嘶声中,身子向左倾斜,竟被少年用臂力硬生生扳倒过来。马匹嘭地倒地,惯性不止,又贴地滑出丈余,磨破了皮,在地上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方才止住。身后车轮扎扎轮转,车厢失去控制,朝少年飞速撞来!周围人群失声惊呼!
身后那匹马还躺在地上,张口痛嘶。少年不忍弃它于不顾,翻身而起,扎稳马步,横起右臂,迎向来车,嘭地抵住车橼。一股巨力撞击而来,少年拼命抵抗,牙齿都咬进了嘴唇里,脚下向后滑出三尺,车厢喀吱吱摇晃数下,竟被生生定了下来。
直到此时,少年浑身的气力才一泄,身体仿佛虚脱了一般,膝盖一曲,嘭地跪在了地上。
围观人群见了这一幕,惊讶于这羸弱少年身上竟有如此神力,全都轰天价地喝彩,好几人冲上前来,将他扶起。
少年揉着右臂上的痛处,面对众人的关切,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这时,被停下来的车厢向前倾斜,帘幕撩起,一个中年人急走下地。这中年人身穿一袭海蓝色的大褂,头戴一顶圆弧小帽,光颚无须,手中捏着一只怀表,面带惊容,走上前来,扶住少年道:“年轻人,伤着没有?手臂可好?”
少年甩甩右臂,人群的围观,令他颇为尴尬,强笑道:“没事儿,这点痛处,揉揉就好了!”
中年人却道:“让我瞧瞧。”不由分说,捉住少年的右臂,捋起了衣袖。
少年黝黑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大臂近肩处有一块显眼的红色胎记,像火红色的太阳一般。中年人瞧见这红色胎记,陡然脸色微变,抬起目光,惊讶地打量少年。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12:01:00 +0800 CST  
少年被他双目盯视,越发尴尬,摸着头道:“大叔,你别担心,我当真没事儿!”
中年人却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忽然退后一步,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他的全身来,仿佛看到了一件奇物宝贝一般。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是谁?”中年人忽然发问。
少年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摸着头道:“我叫阳子,自幼没见过父母,我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中年人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阳子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街边。地上的五只黑陶碗碎了三只,都是被慌张躲避的人群踩破的。阳子俯下身去,捡起陶片,捧在手中,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中年人没理会躺在地上低低嘶鸣的马,反而一路跟了过来。
身后狂追的数人这时候方才赶到,喘着大气,慌张道:“师父,您没伤着吧?都是弟子失职,没能看住……”
中年人一摆手,几人连忙闭嘴。中年人蹲下身去,看着阳子收拾陶片。
四个小娃子挣开抱住他们的大人,攥着残缺不全的糖人儿快步跑来,摇动阳子的肩膀,递出糖人儿:“阳子哥哥,你别伤心了,我们把糖人儿都给你!”
阳子摸摸四个小娃子的头,露出微笑:“四个小赖皮,你们老老实实地说,阳子哥哥的戏法变得好不好?”
四个小娃子忽地吐出舌头,呜噜噜地叫道:“不好,不好!阳子哥哥就知道耍赖皮!”脸上笑颜齐开,撒开腿又跑,想引阳子来追。
阳子听了这话,爽朗大笑,却不追赶。
中年人捡起一块陶片,把玩在手,忽然问道:“年轻人,你也会变戏法?”
阳子道:“都是糊弄人的小把戏,变是会变,可是差劲得紧。”
中年人微微一笑:“如此年轻就懂得谦虚,实在难能可贵。这样吧,我变一个戏法,让你瞧瞧如何?”
阳子对戏法极感兴趣,闻言称奇:“大叔,你也会变戏法?”
中年人哈哈一笑,身后的几名弟子露出一脸神气:“那当然,我们师父,那可是……”中年人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嫌闯的祸还不够么?给我闭嘴!”几名弟子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往下说。
阳子脑袋不笨,瞧这状况,已知眼前这位中年人来头非同小可。
中年人道:“年轻人,看你摆弄这些陶碗,想来你变的是猜物戏法。这样好了,我就用剩下的这两只碗,也变个猜物戏法,让你猜一猜如何?”不等阳子回答,他的右手往空中一拈,指间陡然多出一枚亮闪闪的银元。他把银元放入一只碗下扣住,道:“如你猜着,这枚银元,就归你了。”
当时上海的物价还没有大幅飞涨,一枚银元尚能买到十斤大米。阳子一听还有如此好事,生怕中年人改口,忙挤兑道:“大叔,看你这身行头,怎么着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话可得有个准儿,再说周围这么多父老乡亲看着,你可不能骗我这小子后生。”
中年人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抬:“我不会骗你,请吧。”
阳子面露惊色:“你不换碗?”
中年人道:“我这戏法就叫不换碗,你猜便是。”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13:09:00 +0800 CST  
阳子微微一怔,脑中念头如陀螺般急转:“他把银元扣在左边碗下,又不变换两只碗的位置,必有古怪,十有八九是要引我去猜左边的陶碗,嘿嘿,我偏不上这个当!”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个准儿,又见中年人的右手握拳,微微鼓起,立马伸手指住中年人的右手:“我猜在你的右手上!你的银元,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碗下!”语气中信心十足。他先前在四个小娃子面前变的猜物戏法,石子从始至终没有放在碗下,而是一直夹在掌窝之中,此乃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法子。
中年人微笑着摊开右手,掌中却是一只怀表,他见阳子看向自己的左手,便把左手也摊开了,仍是空无一物。
阳子顿时一愣,随即叹气道:“大叔果然高明,是我猜错了。”
中年人一边把怀表放入大褂的口袋里,一边道:“这次不算数,我们说好了猜碗,可你方才猜的却是手,没合着规矩来,你再猜过。”
阳子道:“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占了便宜?”
中年人丝毫不以为意,抬起右手做了个请势:“到底占没占便宜,你猜一猜便知。”
阳子这一次不再做过多的思考,毫不犹豫地指住右边的陶碗,极有信心地道:“肯定在这只碗底下。”
中年人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将右边的碗翻开来,碗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阳子微露惊愕,但片刻间便明白过来,难怪这中年人不变换碗的位置,原来他使的是心理战,他把银元放在左碗下,料到自己必定多疑,不会去猜左边这只碗。这一手兵行险招,利用的是对手的猜疑心理,当真是出其不意。可无论如何,输了终究是输了,阳子垂头丧气地道:“唉!我又输了,大叔手段厉害,我服了。”
中年人却道:“你嘴上说服,可我看你心中一点儿也不服。你定以为我从中使诈,耍手段骗了你。这样好了,我许你再猜一次试试。”
阳子惊讶道:“你手里没有,右边碗里也没有,再让我猜,岂不是明摆着把钱送给我么?”
中年人微笑道:“如果你猜得着,送给你又有何妨?”
阳子见中年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不由犯了迷糊:“难不成这银元也不在左边的碗里?”微微犹豫了一下,右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指住了左边。这一次,连他自己也没有了信心。
中年人提起左边的陶碗,果如阳子所疑,碗下确实是空无一物。
阳子惊愕无比,紧紧锁眉,却始终思索不透个中道理,喃喃道:“不在你手里,两只碗下也没有,那……那去了哪?”
中年人提起右边的陶碗,道:“在这里。”那枚银元明晃晃的,分分明明躺在右边碗底!
阳子吃了一惊:“可我刚才明明猜过……”
他话未说完,中年人忽地把右边的碗一盖一提,方才明明躺在地上的银元,眨眼间竟又不翼而飞。
阳子面露惊色,盯住碗底,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四周的路人被中年人的戏法所吸引,纷纷驻足,围拢观看。
中年人仍旧微笑不止,提起左碗,银元又赫然躺到了左碗下,一盖一提,却又不见。
接下来中年人双手翻飞,动作奇快无比,忽而提起左碗,忽而提起右碗,银元竟似活了一般,一忽儿在左,一忽儿在右,任凭着他的心意变换位置。围观的路人瞧得发痴,两只手攥在一起,连鼓掌喝彩也给忘了。
如此接连变换了二十多次位置后,中年人猛地双手一松,两只碗落在地上,嘭地盖住。
阳子急急忙忙将两只碗一起扒开,碗下却都是空无一物。这时中年人将右掌伸入衣袋之中,掏出怀表,翻开表盖,一枚银元赫然躺在怀表里。
人群里顿时爆出轰天价的掌声,“神了,神了”的叫声不绝于耳。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13:54:00 +0800 CST  
中年人将银元取出,放回钱袋子中,笑道:“年轻人,看来这元钱,还得由我多保管些时日了。”
阳子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等简单的猜物戏法,却被中年人变得如此出神入化,他在江湖上漂泊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戏法师,不由望着中年人,目光中透出钦佩与渴望,仿佛见到了仙人一般。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年轻人,刚才这个戏法,权当是你救四个幼童的奖赏,看在你宁肯自己受伤也要阻止马车的份上,我再变个戏法,让你开开眼界。”
阳子尚未从刚才的惊愕中还回魂来,愣了两秒才道:“你说……什么?”
围观路人原本准备散去,忽听还有戏法,立时又纷纷围拢,圈子比之前更加紧密了。
中年人不再说话,脸上的微笑忽然没了,神情变得严肃无比。他从大褂中缓缓地抽出一截圆筒,拔掉塞子,从中抽出一卷羊皮,解开绳结,将羊皮缓缓地展开。羊皮底色泛黄,上面绘有一只手臂,臂上绘有游龙团案。中年人道:“年轻人,你拿手摸一摸,看看这画是真是假?”
阳子依言摸了摸羊皮,确无造假,再摸羊皮上画着的手臂,只觉皮面光滑,这光滑中又带有一丝粗糙,更兼几分温热,浑似真人手臂一般,吓得他仿如触电,急急缩回手来,惊恐地望着中年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中年人神情严肃,说道:“你把右手伸出来。”
阳子心头恍恍惚惚,只觉中年人的话中似乎有股魔力,右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中年人将阳子的衣袖捋起,将羊皮仔仔细细地裹紧在他的右臂上,回头道:“三丘子,火。”
旁边站立的一名瘦小弟子连忙递来一根火信子。
中年人轻轻地一抖,火信子窜起细弱的火苗。他把火苗凑到羊皮的下方,羊皮似乎浸过火油,轰地燃烧起来,阳子的整条右臂,顿时被大火吞噬!
阳子惊叫一声,想要缩回手臂,却被中年人死死地攥住手掌。
阳子惊恐地抬眼,只见中年人一脸肃容,冲自己缓缓地摇头。阳子心头一恍,不明白中年人要做什么,但是却发觉,尽管手臂上的火焰恐怖地燃烧着,可臂上却毫无灼痛之感,只有微微的温热,仿佛那火是隔了一层防火膜,在自己的手臂上燃烧一样。
周围路人纷纷张大了嘴巴,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个戏法,可又免不了狐疑猜测,担心阳子的手臂会被烧成焦炭。
顷刻过去,中年人觉得差不多了,猛地抓住阳子的右臂,嘿地一叫,将羊皮抹了下来,在空中迎风一抖,火焰顿时灭了。他展开羊皮,羊皮上竟没有丝毫燃烧过的痕迹,先前绘有的龙纹手臂已经不见,只剩下古黄的底色。再看阳子,他的右臂除了微微的烫红外,竟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烧伤的痕迹,只是光滑的右臂上,赫然多了一条游龙纹身。顷刻之间,中年人已将羊皮卷中的手臂,变到了阳子的右臂上!
围观人群看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脑袋拨浪鼓似地摇摆起来,双手却用力地拍打,掌声经久不息。
阳子惊讶地搓了搓右臂上的纹身,竟擦抹不去,仿佛真的纹上了一般。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15:09:00 +0800 CST  
中年人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将羊皮卷好,放回怀中,看着坐在地上呆傻的阳子,脸上的微笑又回来了:“年轻人,你觉得我这个戏法变得如何?”
阳子难以置信地道:“神,真是太神了!您……您是怎么办到的?!”
中年人道:“这个嘛,自然不能告诉你。”
阳子听了这话,露出失落神色,但他知道,除非嫡传弟子,否则戏法师绝不会向外人吐露戏法奥秘,这是尽人皆知的道理,也就不再追问。
这时,中年人却道:“年轻人,不过你若愿拜入我门下,成为我的弟子,我便可将这变戏法的手艺倾囊传授与你。”
阳子抬起头来,无比惊讶地望着中年人。这片刻间的经历,对他而言,实乃奇上加奇。他在江湖上已漂泊了一十八年,几乎是无依无靠,忽然间一个如此厉害的人说要收自己为徒,免不住心中狂喜,可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又使他如堕梦境,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中年人微微皱眉:“你不愿意?”
阳子回过神来,连忙当街跪下,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不,是三拜!”说罢叩了下去。中年人负手而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三个头叩完,中年人满意地扶起阳子,道:“我瞧你根质不错,心底也还善良,这才收你为徒,但愿你将来不要让我失望。”
阳子道:“弟子定会秉承师命,勤加练习,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中年人点头道:“你若能如此,我就欣慰了。你既拜入我门下,该告知我,你的真实姓名了吧?”
阳子道:“我真的叫阳子,我从小是个孤儿,只因手臂上有个太阳胎记,所以人人都管我叫阳子。”
中年人稍露思索之态,沉吟片刻,道:“你既已拜我为师,就不可无名无姓。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就随我姓牧,名字仍取阳字,你就叫牧阳好了。”
阳子低低念了声“牧阳”,道:“这名字好听,多谢师父!”
身后的几名弟子却脸色大变,叫道:“师父!”
中年人手一举,道:“我意已定,你等不必多言。”
几名弟子望望师父,又望望牧阳,脸上既惊讶不解,又愤愤难平。
牧阳一时倒觉得奇怪,不明白这几名弟子为何要出言阻拦,虽然很想发问,可知在这闹市街上,师门中事,还是不要随意发问的好。
中年人道:“牧阳,你既拜我为师,就该知晓门庭祖宗之号。你听好了,我姓牧,复名章桐,我这戏法流派,叫做春秋派,主彩戏法,根植于桐城牧家,你是春秋派门下第十三代弟子,在本代弟子当中,位列第一十七位,你身后的这几位,都是先你入门的师兄。”
周围人听了名号,有知晓戏法门道的人,不禁相互间惊声道:“原来是‘皮里春秋’牧章桐,难怪手艺这么神乎其神!”“早就听说过牧先生的大名,那可是安徽的彩戏王,想不到今天竟能在这里见到!”也有人压低声音嘀咕道:“安徽的彩戏王?可咱们这里刚刚沦陷不久,他跑来这里做什么?”
牧阳热衷戏法,早就听说过牧章桐的大名,想不到今日竟能拜在一位如此厉害的彩戏名师门下,脸上喜意更盛,转身向几名师兄一一鞠躬,喊道:“见过几位师兄。”
几名弟子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可当着师父的面,又不便发泄,只好敷衍了事地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牧章桐抬头往罗家戏苑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怀表,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进罗家戏苑!”他看了看牧阳的衣着打扮,叮嘱道,“三丘子,四方,你们两个把马车停好,带牧阳去换身干净衣服,再过来与我汇合。”
三丘子和四方领命道:“是,师父。”
牧章桐拍了拍牧阳的肩膀,微微一笑,带领其他几名弟子,拾阶而上,早有门丁迎住,进了罗家戏苑。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16:18:00 +0800 CST  
第三章 密谋——彩戏名家齐聚上海公共租界

三丘子面相尖嘴猴腮,留着披肩长发,眯缝的眼睛里透着精明和狡黠。四方则体形宽胖,顶着一个大平头,一脸不怒自威的样貌。
牧章桐刚一走进罗家戏苑,三丘子就围绕牧阳转了个圈,阴阳怪气地道:“你这小子,我就看不出你浑身上下有哪点好,我们师兄弟努力了这么多年,都没让师父瞧上眼,你只是第一回照面,师父怎么就看上了你?”
这话的语气又酸又刺,牧阳自然听得出来,只是不明白为何二人对自己抱了敌意,撇开话题道:“二位师兄,师父让我们先去把马车停好。”
三丘子道:“唷,左一个师兄长,右一个师兄短,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春秋门人了?”
四方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像一座大山般矗立在侧。
牧阳心头来气,他本是混子出生,冲口说道:“师父当着你们的面收我入门,你们先我入门,我不叫你们师兄,难道还要叫你们师弟不成?”
三丘子一把抓住牧阳的领口:“才入门就这么嚣张,回头呆得久了,岂不是吃喝拉撒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
牧阳道:“骑到你们头上又如何?你们今日若敢欺负我,我一笔一道都记在账上,等他日我学艺得成,定要一一还报于你们!”
三丘子阴狠道:“好小子,那今天可就容不得你了!”五指用劲,狠狠催力。
牧阳叫道:“快放开我!”右手抓住三丘子的手腕,使劲向外扳扭。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想扳开我的……”三丘子话未说话,脸上的得意渐渐收拢,转而被惊诧所取代,抓住牧阳领口的右手竟不听使唤地松开,一股剧痛自腕上传来,尖声叫道:“臭小子,松手!快给我松手!你敢对师兄不敬?”
牧阳恨恨地将手一松,四方连忙将牧阳推开,扶住了三丘子。
三丘子挣开四方的手:“我没事!”冰冷的目光在牧阳的脸上扫来扫去,阴森森地道:“臭小子,竟能扳开我的手,果然有几分歪门邪道!”
牧阳横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不去理睬二人,径直从旁走过,把受伤的马牵到路边,接着又修理起松脱橼杠的马车来。
三丘子和四方从身后走来,冷冷旁观,等牧阳将马车修理好了,三丘子支使道:“喂,把马车赶到这边来。”说着往罗家戏苑的东侧走去。
牧阳敬他二人是师兄,不想刚入门就和两位师兄彻底闹翻,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按三丘子的吩咐,将马车赶到了罗家戏苑的东侧。
三丘子见牧阳乖乖听话,心里稍稍解气,道:“臭小子,师父说了,让我们给你找身干净衣服换上,免得进罗家戏苑去丢春秋派的脸。我虽然讨厌你得紧,可师父说过的话,却也不能不办,你就跟我们来吧。”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2 23:00:00 +0800 CST  
牧阳压住火气,暗暗哼了一声,跟在三丘子和四方的后面,往临近的裁缝铺走去。
来到裁缝铺,牧阳挑了一件现成的黑色长袄和一条暖腿长裤,进里屋试身。
衣服的尺寸恰好合身,穿起来更是暖和无比。这么多年来,牧阳还从未穿过如此保暖的衣服,不由对着镜子摆各种姿势,傻笑了一阵,还高兴地转了个圈。他满意地走出里屋,却不见了三丘子和四方的身影。
“裁缝,我两位师兄呢?”
裁缝推了推眼镜,打量了牧阳一番,陪着笑脸道:“小哥的两位师兄已经走了。小哥穿起这身衣裳来,特显精神抖擞,若是尺寸合适,您直接穿走就是。衣裳的钱,您那位瘦个子师兄,已经付过了。”
牧阳笑道:“好咧,那就谢谢你了。”心里忽地觉得,三丘子和四方为人还算不错,只是不禁感到奇怪,明明没有得罪过他们,为何他们会这般敌视自己?
刚要出门,裁缝却在身后叫道:“诶,小哥,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牧阳回头道。
裁缝举起桌上的一盘点心,道:“我这里有些点心,内人做的,可是做多了几个,我吃不下,您要是不嫌弃,就拿两块尝尝,若是觉得好啊,下次记得再来光顾小店的生意!”
牧阳早就饿了,闻言喜道:“我就拿一块,裁缝,你这人真不错。”拿起一块点心,转身走出了裁缝铺。
身后的裁缝笑了笑,这笑容显得十分勉强,更兼有几分愧疚在里面。
牧阳走到大街上,咬下一口点心,只觉酥香干脆,回味无穷,忍不住两口就吞咽下肚,心道:“早知这般好吃,刚才就应该多拿一块。”叹了口气,心情却无比舒畅,大步往罗家戏苑走去。
走了没多远,牧阳忽觉头脑发晕,两眼昏花,陡然间心头一震,知道刚才的点心有问题,急忙转身往裁缝铺走,可还没走出几步,眼前天旋地转,咚地就栽倒在了地上。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3 08:59:00 +0800 CST  
昏沉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牧阳渐渐觉得浑身冰冷,仿佛堕入了冰窟之中,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吃力地睁开双眼,却看见各种各样嘲笑的脸出现在眼前,又听见各种各样嬉笑的声音交错在耳边。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只觉浑身冷得有如刀割,头脑顿时清醒了大半。坐起身来,猛地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大街上,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连条底裤都没有,连要害部位都暴露在外,难怪冻得这般厉害。周围已经围满了嬉乐窃笑和指指点点的路人。
一个六七岁样子的女娃娃愣愣地盯着牧阳的下身,忽地摇了摇旁边大人的手,指着牧阳的下身问道:“叔叔,那是什么呀?为什么我没有呀?”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牧阳的脸颊像是被熨斗烫过了般,红如烧炭,慌忙捂住下身,翻爬起来冲出人群,望见裁缝铺就在近旁,急忙冲入,随手抓过一套衣服,冲进里屋。
牧阳一边慌慌张张地穿衣服,一边探出头来,只见裁缝铺的门口又围拢了许多看热闹的路人,正冲里屋嬉笑指点。
牧阳飞快地穿好衣服,心中的尴尬已彻底转变成愤怒,跳将出来,指着人群大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不穿衣服的啊?要看不穿衣服的,回去看自家男人和婆娘去!滚,都给我滚!”
人群被他一骂,讨了个没趣,见他已穿好衣服,没热闹可看,都骂骂咧咧地散了。
牧阳伸手进柜台里,一把抓住裁缝的领口,拉到身前,狠狠地道:“你个狗娘养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裁缝的眼镜被抖得歪斜在了脸上,摇着双手,惊怕道:“小哥,不是我,不是我啊!是……是你的两位师兄……”
牧阳心头一震,手劲儿顿时松了。
裁缝心有余悸,躲开两步,靠在墙上,颤着声音道:“是他们给了我钱,点心也是他们买来的,让我拿给你吃,我不知道里面下的有药……后来,后来你昏倒在街上,跑来几个乞丐,把你的衣服全给扒走了,你就,你就……”
牧阳听得心头火起,拳头捏紧,咯咯作响,猛地冲柜台板子上用力地踹了一脚,又一拳砸得台面子咚地巨响,吓得裁缝把后面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牧阳越想越气,转身大步奔走出门。
裁缝在身后叫道:“诶,小哥,你还没给这身衣裳钱……”
牧阳猛一回头,目光如电。
裁缝情不由主地向后一缩,连连摆手:“不……不给了,不给了……”
牧阳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往罗家戏苑大步奔去。
一口气奔到戏苑门口,只见大门已闭。牧阳走上台阶,却被看门的门丁给拦下。
“今儿个夜里不排戏,你请回吧。”门丁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3 10:26:00 +0800 CST  
牧阳道:“我师父在里面,让我进去!”
门丁奇道:“你师父是哪位?”
牧阳道:“春秋派的戏主牧章桐。”
门丁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牧阳一匝,忽地嗤笑道:“你开什么玩笑?牧戏主是安徽的彩戏王,怎么会跑来这里?瞧你这身行头,也不像是耍彩戏的,啧啧,头发乱得跟鸡窝也似,想必这身衣裳也是偷来的吧。”
牧阳气愤道:“我这身衣裳是从裁缝铺……”一想到这身衣裳没给钱,虽不是偷,倒也算是从裁缝铺抢来的,自古偷抢不分家,立刻嘴皮子一转,“懒得跟你解释,总之我师父就在里面,我亲眼看见师父走进去的。我是牧章桐的徒弟,春秋派第十三代弟子,排行第一十七位,别拦着我,快点让我进去!”
门丁伸手抵住他,喝道:“臭小子,想混进罗家戏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说过了,今儿个苑里不排戏,牧戏主也没来过这儿,少在这里撒泼,快给老子滚!”
身后几个门丁一窝蜂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牧阳往外推搡。
牧阳硬冲不入,猛地明白过来,定是三丘子和四方买通了门丁,不放自己进去。
想到这里,牧阳恶恨恨地盯了众门丁一眼,转身走下台阶。身后众门丁得势不饶人,指着他的背影谩骂一通。
牧阳咽下这口恶气,混入街上人群,避开几个门丁的视线,悄悄兜了个圈子,绕到了罗家戏苑的东侧。刚才的马车还停在这里,牧阳将马车赶到墙脚,爬上车顶,轻松地翻过围墙,跃进了罗家戏苑的侧院。
刚一跃下地面,前方便有昏暗的灯光闪烁,有人提着灯笼,沿小路巡逻而来。
牧阳赶紧缩身在景观树后,一动不动地藏好。
巡逻的一共有四人,全是护卫装束,提着四盏灯笼,晃悠悠地走过去了。
牧阳小心翼翼地走出来,看了一眼去远的巡逻队,沿着蜿蜒小径,朝相反方向蹑脚走去,一路上又遇到了两队巡逻,多亏他机警,全都避开。
牧阳心里暗暗吃惊:“今晚到底怎么了?罗家戏苑怎么会有这么多护卫巡逻?”
罗家戏苑是上海最有名的戏苑之一,占地面积极大,苑内雇佣的门丁护卫有好几十人之众。牧阳走在这么大的戏苑里,一时倒迷了方向,有些找不着北。
就这样胡乱走了些路,渐渐地,一通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从远处传来。
循声走去,转过一道月洞门,一处灯火通明的戏台子便出现在牧阳的眼前。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3 14:12:00 +0800 CST  
这处戏台子建在一片湖水之上,乃是上海顶顶有名的临水戏台,罗家戏苑的戏,就在这临水戏台上表演。正所谓戏分贵贱,有金银铜之别。金戏是贵人戏,只给达官贵人等有身份地位的人演,连寻常的有钱人家都看不着;银戏是富人戏,票价不菲,但只要肯出钱买票,就可入苑一观;铜戏是低贱戏,那些跑江湖的艺人们,常在街头耍戏卖看,人人都可免费一观,若觉着好,抛一两个打赏钱,所谓低者贱者亦可观之,是为低贱戏。罗家戏苑的戏属银戏中的顶尖者,精彩绝伦,寻常戏迷做梦都想来这里看上一场。可一般的穷人家庭,糊口都成问题,哪里买的起罗家戏苑的戏票?更别说一向流浪街头的牧阳了。
可是此刻牧阳就站在这临水戏台的前方,实现了许多穷苦戏迷梦寐以求的愿望。戏台子上正演着生旦对唱,能容纳上百人的观戏席里人头攒动,满满当当地坐满了戏迷。牧阳想起方才的恨事,心里暗暗怒骂:“狗娘养的门丁,竟骗我说今儿个不排戏,这不明明在唱着么?”
牧阳气愤地往观戏席走去,他没有任何心情看戏,只在观戏席上寻找师父牧章桐的身影。
寻了片刻,牧章桐没找到,倒让他找到了三丘子等人。牧阳想起来方才被羞辱的事情,火气立刻冲了上来,红着双眼,急匆匆地朝三丘子的位子走去。
三丘子眼尖,远远就望见走来的牧阳,向身边的同门师兄弟们讥笑道:“唷,咱们的牧师弟在大街上表演完光屁股喂小鸟的节目,赶回来了!”
几个春秋派的弟子哈哈大笑。
牧阳从小到大流浪市井,虽免不了遭人冷眼,却从未感到如此屈辱。今晚竟被脱光了衣服裤子摆在大街上任人参观,此等奇耻大辱,怎能不报?他像猛虎一般扑过去,一把揪住三丘子,喝道:“你个狗娘养的,给我滚出来!”
三丘子想要挣脱,却不料牧阳的右臂力量惊人,竟把他从观戏席上生生地提了起来。三丘子在空中喝道:“快放开我!臭小子,你要以下犯上么?”
牧阳将三丘子狠狠地丢在地上,叫道:“我犯的就是你个狗娘养的!我没招你惹你,你却那样羞辱我!若不是看在你是师兄的份上,我今天定要宰了你!快给我赔罪道歉!”
三丘子被牧阳丢落地面时,双臂撑住身子,不致摔落在地,一个鲤鱼打挺,漂漂亮亮地直起了身子。他往旁一看,观戏席里的大部分戏迷都扭头望着这边,显然这里要比戏台子上的沪剧热闹得多了。
三丘子不紧不慢地道:“要我给你赔罪道歉,哼,可以啊!不过一切须依师门的规矩来。”
牧阳阴着脸道:“什么规矩?”
三丘子道:“咱们春秋派是彩戏法流派,门人自然学的是彩戏法的技艺,所以凡事都讲究个技艺高低。你只要有本事,能赢了我,别说赔罪道歉了,就算让我跪在地上,叫你三百声亲爷爷都行!”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3 15:56:00 +0800 CST  
牧阳愤慨道:“我今天才入门,半点彩戏都没学过,技艺哪比得上你?你分明又想欺我技短,占我便宜!”
三丘子向周围看热闹的戏迷团团抱了个礼,说道:“今个儿当着众位看家的面,我这做师兄的,绝不会欺负你技短。咱们不比彩戏,就比一个没半点卖乖取巧的活儿,你敢是不敢?”
此时面对上百道投射而来的目光,遭三丘子一挤兑,牧阳容不得退缩,否则面上光彩便丢尽了,大声应道:“比就比,怕你是乌龟大王八!”
三丘子拍掌叫道:“好!有志气!”嘴角阴邪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巾,抖展开来,上面绣着一个彩色的“三”字。身后几名弟子顿时面露惊色,慌忙阻拦道:“三师兄,你来真的?”
三丘子斜眼道:“你们是怕我输吗?”几名弟子道:“当然不是。”不敢再多言。三丘子道:“四方,你来做公证人。”
四方站起,将手巾接过,握在手中。
三丘子道:“臭小子,依师门的规矩,门人比艺,当以排位为注,若我输了,这代表三师兄的手巾就归你所有,从今往后,你就是春秋派的三师兄!嘿嘿,若你输了,四方,告诉他,该当如何?”
四方声音平稳:“依规矩,若排位低的输了,当自认技不如人,自行退出师门。”
牧阳听得如此,心头一凛。
三丘子瞧见牧阳的神态变化,激将道:“你若是不敢,现下给我磕头认错,也不算晚,当着众位看家的面,我这做师兄的,就不计较你冒犯兄长之罪,你可要考虑清楚。”
牧阳原本有些担忧,可一见到三丘子尖嘴猴腮的得瑟样,郁积胸中的怨恨便如火山喷发般难以抑制,心想就算退出师门,也决不能在人前认怂,大声道:“好,我跟你比!若是你输了,我才不要你的什么狗屁排位,我拿着都嫌脏!我只要你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给我脱掉裤子,跪在地上,向我赔罪道歉!”
旁边的几名春秋派弟子听了,又想起三丘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牧阳如何被脱光衣服摆在大街上任人围观的窘样,不由起哄大笑,纷纷说道:“这臭小子,脱裤子脱上了瘾,脱得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啊!”
三丘子也微微一笑,道:“好得很!依门中规矩,师兄弟比艺论技,该由兄长出题。几位师弟,劳烦你们去向庄家借一锅滚油来!”几名师弟盼望看一场好戏,争先恐后地去了。
牧阳不知他要出什么厉害的题目,心里略感惴惴,晚风贴着湖水吹来,润得肌肤上一阵寒凉。
不多时,满满一锅子油便被架在了临水戏台前,锅下堆柴生火,没一阵,锅中青烟升腾,油面冒泡,满锅子油都滚沸起来。
所有观戏之人,早对戏台子上的沪剧失了兴趣,站起身来,望着青烟滚滚的油锅。连戏台子上的角儿们,也都罢了戏,好奇地围拢到台边来。
三丘子从湖中掬起一捧水,洒在锅中,登时嗞嗞作响,油渍飞溅,一溜子白烟翻起,被晚风一吹,在空中丝丝缕缕地飘散。
三丘子满意地一笑,摊开右掌,掌中空无一物。他把右掌捏成拳头,朝拳眼里吹了一口气,再摊开时,一枚亮闪闪的银元已躺在掌心。他将银元放在指尖,轻轻一弹,噌地一响,银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咚地堕入油锅,晃悠悠地沉到了锅底。
三丘子道:“臭小子,师父给你变银元,我就和你比银元!这没花活儿的油中捞物,想必你也听说过。你我之间,谁要是敢把手伸进油锅里,将这枚银元捞了起来,谁就算赢了,谁若办不到,那就算输!”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3 17:32:00 +0800 CST  
牧阳没想到三丘子会出这等凶险的题目,望着锅中翻起的滚滚油烟,心也像这油烟一般,被夜风一吹,忽左忽右,飘忽不定。
三丘子捕捉到牧阳脸上的惧色,暗暗得意,不再给他退缩的机会,道:“牧师弟,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牧阳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谁出的题目,谁先来!”
三丘子笑着向众人抱了个礼,道:“那好,在下就给各位看家献丑了!”凝神盯住油锅,将右臂上的衣袖一圈圈捋了起来。他伸出左手,掐住右臂腋下,右手指节屈伸,咯咯作响。四周寂静无声,唯闻夜风轻吟,所有人都盯入了神。
忽然间,只听三丘子阴阳怪气地一声尖叫,右手如蛟龙探海,迅疾地插入锅中,倏地缩回!众人还没瞧清是怎么回事,一枚沾满油渍的银元已拈在他二指之间。他的右臂油涔涔的,微微泛出被烫红的颜色,脸上尽是得意。围观的众人急忙轰天价地拍掌叫好。
三丘子冷冷地笑道:“牧师弟,轮到你了。”食指轻轻一弹,银元发出清脆颤音,通地又堕回锅中。
要在滚油锅中捞物,不练上个三五年,很难有这份功夫。牧阳自然知道这层道理,双眼直勾勾地盯住翻滚冒烟的油面,额上汗珠涔涔而下,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三丘子有意刁难,说道:“师弟,你是不是不敢了?若是不敢,就别勉强自己,当着众位看家的面认输,自行退出师门,也省得断送了一只手臂。”
牧阳心中纠结无比,若此时认输,被逼退出师门,自然颜面扫地;可是若不认输,连三丘子那么快的动作,右臂都被烫出了一层红色,自己从没练过这一手,贸然入锅,一条手臂恐怕逃不脱被炸成焦脆的命运。耳听周围看热闹的戏迷们大声起哄,脸皮顿时一阵阵地烧烫。
三丘子嘿嘿一笑,右脚尖有意无意地往前一踏,踩在一根烧着的柴棍上,柴棍的另一端翘起,撞在锅底,溅起几粒火星。三丘子袖子轻轻一拂,火星被风一荡,飘入油锅,锅中油已滚热,一遇火星,满锅子的油顿时轰地燃起大火来!
众人“喔”了一声!
牧阳正万分纠结,没来由眼前冒起一团大火,吓得一声惊叫,脚底不由自主地后退,脚后跟硌着一盆景观树,仰天摔了一跤。三丘子立时叉腰大笑,四周人群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
牧阳更加羞惭,心中火气直线飙升,猛地翻爬起身子,冲到锅前,右臂往空中陡地一抬!
所有人都猛地噤住了声,注视着牧阳。等了片刻,却见牧阳的手还是僵在空中,众人又哄然大笑起来,不少人啜起口哨,几名春秋派的弟子更是添油加醋地大叫起来:“光屁股原来还是个胆小鬼!光屁股,胆小鬼!哈哈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暗中三盏灯笼由远及近,一群黑影正向戏台子快步走来。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4 11:27:00 +0800 CST  
一个尖嗓门远远地叫道:“吵闹什么?戏也不唱,起什么哄?”
众人齐齐回头,戏台子上的领班连忙应道:“关管家,这里有人在比艺呢!”
黑暗里的人群走到光亮下,却是一群家丁,簇拥着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正是牧章桐。
走在最前头的关管家道:“笑话,临水戏台是何等地方,岂是比艺的场所?是什么人在罗家戏苑的地盘上撒野放肆?”
牧章桐瞧清比艺者,眉头一皱,喝道:“你们几个,嫌刚才在外面丢脸丢得还不够,要来这里重新丢过么?”
三丘子等人登时脸色一变,惊道:“师父,我们……”
牧章桐喝道:“一群混账东西!都给我滚过来!”三丘子等人浑身发抖,畏畏缩缩地向牧章桐走去。
牧章桐向身边的老者拱手道:“罗兄,我这群弟子太不成气候,在你的地盘上丢人现眼,给罗兄添麻烦了,要怎么处置,听凭罗兄发落!”
那姓罗的老者名叫罗盖穹,身穿一袭裘皮大衣,嘴角长有一颗肉痣,山羊胡须,乃是罗家戏苑的老板,闻言和笑道:“章桐兄言重了,年轻人争强好胜,哪算什么错?想当年,咱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牧章桐道:“罗兄教训的是。”转头喝道,“一群不成器的家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罗世伯请罪!”
三丘子等人连忙奔至,弯腰毕恭毕敬地道:“晚辈知错了,请罗世伯责罚!”
罗盖穹笑道:“哪里话,哪里话!都起来,快快起来!”
几人齐道:“谢过罗世伯!”将身子直了起来。
牧章桐又喝骂了几人几句,扭头见牧阳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油锅前,沉下脸道:“牧阳,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
牧阳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原地,盯着油锅,双目发红。
三丘子道:“牧师弟,你别站在油锅前装模作样了,师父在叫你呢,快点过来吧。”
牧阳被这一讽,眼中火光闪动。想到刚才在大街上的光身之辱,此刻又当着师父的面,丢尽了春秋派的脸面,心中越想越是难受。“不就是油煎之苦么?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如惊鸿掠影般闪过。陡然间,他大吼一声,抬在空中的右臂飞速地落下,穿过大火,噗通一声,探进油锅,溅得油渍四散飞溅!
众人没料到他此时竟会突然伸手入锅,冷不丁惊呼出来。连牧章桐和罗盖穹这等见惯了江湖世面的人,脸上也都微微变色。三丘子一震,牧阳若被烧伤烫伤,向师父告上一状,自己肯定讨不了好,不由暗暗骂道:“这臭小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牧阳的右臂一伸入油锅之中,原本以为会剧痛无比,事先已张大了嘴,做好了扯足嗓子大喊大叫的准备。可是他却发觉,手臂伸入滚油之中,虽然觉得有些热烫,却没有灼痛的感觉。牧阳心中的惊奇无法言喻,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慌忙在锅底摸索起来。银元在油中滑不溜秋的,抓了好几次才拈住,猛地捞了出来!
牧阳高高地举起这枚银元,感受到了来自四周惊奇羡艳的目光。他的手臂上沾了油,虽然出了锅,却兀自燃烧着火焰。但此时的牧阳已经完全呆住了,眼睁睁地望着手臂上的火焰,全然不明白为何没有丝毫灼痛之感。
周围人哪里知道牧阳的真实情况,有的惊恐地大叫起来:“啊哟!你傻了啊?快灭火啊!”有的胆小怕事,捂住了眼不敢再看,有的则使劲地抽动鼻尖,捕捉着空气中烧焦的味道。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4 12:48:00 +0800 CST  
三丘子是这场比艺的始作俑者,此时他站在师父牧章桐的身边,全然呆傻住了。眼前的这一幕,实在过于超乎他的想象。
寻常跑江湖的卖艺人,常常会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架起油锅,表演“油锅捞物”的戏法。这其中的手段往往有两种,一种是在锅里装上大半锅的醋,再在醋的表面漂浮一层油,因为醋的沸点很低,所以温度稍稍升高时,满锅的醋便会滚沸起来,而表面又是漂浮的油,所以很容易造成“白气氤氲,油锅滚滚”的假象,这时候伸手入锅,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另一种则是往锅中倒入真油,却提前在手上涂抹一层蜡,伸手入锅时,皮肤和沸油被蜡层隔离开来,同样不会受伤。
但三丘子让师弟们找来的却是一锅货真价实的真油,他的手臂上也没有抹蜡,这种油锅捞物考较的就是真本事了。三丘子在入油锅前,事先掐住了腋下经络,把手臂的触觉降到最低,然后瞧准银元,以最快的速度,探手入锅,拈出银元。这份本事,需要手臂十分耐烫,拈取银元时必须一次到位,否则须迅速将手臂取出,不然必致烫伤。三丘子练这份本事已有五年之久,方能达到九成的成功率,往往捞上十次,也有一次会以失败告终。
但牧阳面对的情况却更为凶险。油锅燃烧大火,根本看不见银元的位置,探手入锅,还要摸索银元的位置,连三丘子也绝不敢尝试。可方才牧阳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把手探入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油锅之中,而且摸索了片刻,方才捞出银元。这一幕,令三丘子敲破脑袋也猜想不透。两人虽然都从油锅中捞出了银元,可明眼人都瞧得出,牧阳捞银元时的难度要高出许多,这场比试,胜负已是分了。
眼见牧阳右臂上的火焰燃烧不灭,牧章桐浓眉紧皱,几个健步冲上前去,奔行途中已将海蓝色的大褂脱下,卷住牧阳的右臂,层层裹紧,火失了空气,登时灭了。
牧阳这时才回过神来,扭头望着牧章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恍若刚刚做完一场幻梦。
牧章桐将大褂解开,上面沾满了油渍,有明显的被火烧过的痕迹,没办法再穿了。罗盖穹眼明心细,低声吩咐关管家速去取一件御寒的外衣来。
牧阳盯着自己的右臂,只见皮肤一片通红,龙纹似乎闪了一下红光,再一细瞧,只见纹身的颜色仿佛变浅了一些,没有先前在大街上时那般明显了。
牧阳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牧章桐,道:“师父,这……”
话未说出,牧章桐打断他,把大褂重新裹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让它裹着,别取下来。你什么都别说,随我来。”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4 16:40:00 +0800 CST  
牧章桐领着牧阳走到罗盖穹的身前,接过关管家递来的长袍,道:“谢过罗兄的好意。这位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叫牧阳。牧阳,快来拜见罗世伯。”
牧阳的魂儿还没有回过来,满脑子都是刚才油锅捞物的画面,一句“罗世伯好”说出口时,显得很是漫不经心。三丘子站立在旁,细缝般的眼睛瞪住牧阳,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罗盖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随即捋须笑道:“恭喜章桐兄又收得如此好徒,牧贤侄刚才那一手绝活,真是令罗某人大开眼界啊!”
牧阳尚且沉浸在刚才的惊愕当中,忽地回过神来,脱口道:“啊,你说什么?”
牧章桐喝道:“牧阳,不可无礼!”
牧阳急忙低头道:“是!对不起,罗世伯,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罗盖穹哈哈笑道:“牧贤侄技艺超群,若我门下能有你这样一位徒儿,那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啊。”
牧章桐道:“罗兄谬赞了,区区小艺,不值一哂。咱们赶紧回去吧,想必其他人都已经等急了。”
罗盖穹道:“章桐兄说的是,关管家,咱们回!”
关管家招呼戏班子重新唱戏,遣家丁把油锅搬走,举起灯笼,在前引路,沿着小径往后园走去。
牧章桐冲三丘子等人喝道:“你们几个在这里呆着,给我好好反省,回头再跟你们理算此事!牧阳,你随我来。”
牧阳道:“是,师父!”回头愤恨地瞪了三丘子等人一眼,随在牧章桐的身后,往后园走去。三丘子等人望着牧阳渐渐隐入黑暗的背影,脸上如布阴云,心中却大惑不解。
一行人来到后园,月洞门前有六名护卫分立两侧,阵势严谨。进入园中,一处假山池旁亦有六名护卫站成一圈。关管家当先一跃,上了假山,回头用灯笼照路。罗盖穹和牧章桐一一跃上,牧阳也跟着跃上,其余几名家丁则留在池旁进行把守。
关管家拍击假山石上的一处机关,隆隆声响,两块大石向两侧缓缓隐去,露出一道四四方方的洞门。罗盖穹接过灯笼,弯腰走入。
牧阳拍了拍牧章桐的背,伸手指了指洞门。
牧章桐明白他的意思,小声道:“你紧随我进去,别乱出声。”牧阳点点头。
两人钻入洞中,关管家并没有入洞,站在洞外,拍打机关,大石滑出,缓缓将洞门封住。
洞内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石阶,大概三十来阶,走完了,便出现一条洞道,再往前走了十来丈,便看见洞壁上有一圈四四方方的缝隙中露出火光,乃是一扇方方正正的巨型石门。罗盖穹推动石门,石门底部有滑珠,缓缓滑开。罗盖穹大步走入,牧章桐和牧阳紧随而入。
门内是个不大不小的石室,四个角上各点着一个大火盆,将室内的角角落落照得通明。地上有十四个石凳摆成一圈,十三个衣着各异的人坐在石凳上,人人神情严肃。圈子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水纹青花的颈口大圆瓶。
楼主 巫橦  发布于 2012-08-04 19:15:00 +0800 CST  

楼主:巫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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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2-08-02 00:52:0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4-19 22:43: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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