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鬼一车”——古人记录的灵异事件

“载鬼一车”出自周易。而早在商代,甲骨文里就已经有了“鬼”字。
灵异叙述的历史那叫一个源远流长。
古人在这方面有丰富的记录,主要见于各种志怪笔记杂记一类。有些内容明显是一些作者的艺术创造,可以当作并不太有吸引力的小说来读。还有一些内容则过于荒诞,应归于民间的神话传说一类了。除开这些明显虚构的内容,我们感兴趣的是那些颇有真实度的经历。
古人的态度大概也如此,他们记录了很多听人讲述的(甚至包括自己的)经历。他们都相信这些经历的真实性,有的还提供了出处,点明是某某人的经历,或来自某某人的讲述。
这些记录下来的“经历”,有的奇异有趣,有的则颇为惊悚。
本人对鬼神持严重的怀疑态度,但也乐意听别人讲讲“经历”。俺发觉,相较今人讲述的各种经历,古人的“经历”会显得更离奇一些。在今天看来已不可信的一些灵异要素,古人也讲得言之凿凿,甚而深信不疑。古人眼中的世界跟我们所认识的世界真的有点不同。这是时代环境对灵异叙述的影响,但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那个时候的世界就是那样的嘛~~~好像也讲得通~~
所有的经历,一旦讲述出来,无论你是否承认,实际上都经过了加工整理。
所有的经历,一旦讲述出来,都会成为故事。
俺决定从古人的记录中选取一些能给俺留下印象的内容,慢慢转述出来。这就等于是俺从别人那里听来了故事,复又讲给其他人听。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7-30 20:53:43 +0800 CST  
1
明末清初文人冒襄的回忆录《影梅庵忆语》,追忆了他与董小宛的情感历程,非常动人。
董小宛,秦淮名ji。这个名字涉及的故事,后世常常是跟顺治扯到一起,其实是搞混了。
《影梅庵忆语》记载,冒襄第二次拜会董小宛时,董小宛正身陷困境,危病多日。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董小宛感觉神怡气旺,决定要以身相从。冒襄准备返乡,董执意随船而行,到镇江时,冒襄要求她回去,因为两人都面临一大摊子麻烦,暂时无法顾及此事。
董则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
当时桌上放着用于游戏的赌具,叫做“五木”,就是五个骰子。在场一位友人就跟董小宛打趣说:“如果你最终能够如愿以偿的话,应该能掷出一副好点子。”让她掷骰子试试看。
董小宛却当了真,严肃地临窗祝拜一番,然后抓起五个骰子撒下去,居然全都是“六”点!
当时船上的人个个称奇。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这大概也算是“灵异”吧。
然后呢?然后呢?
••••••
话说,冒襄当时还能有礼有节地对小董说:如果真是“天成”,仓猝行事反而不能成,你还是暂时先回去,咱们的事儿慢慢来吧。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然而,无论怎么坚持都没用。在这场情感的运势中,男人处于有利地位。董小宛只有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时逢战乱,生离,死别,平常事。说不定此生就再无缘相见了。
但是,后来,这事儿,真真的是成了。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7-30 20:55:23 +0800 CST  
2
曾衍东,清代中期的文人,诗文及书画篆刻方面都深有造诣。著有《小豆棚》一书,搜录各种异闻轶事。
其中专门有一篇讲述自己的真实经历:
他曾在单父(今山东单县)县衙作幕宾,住在官署西侧靠墙的矮房子里。
官署西侧靠墙的矮房子。再重复一遍。
时值夏秋之交,淫雨连绵。

一天深夜,仿佛受到惊扰,忽然醒了。窗纸透着亮光,他看到屋子里有个人影,就披上衣服起来察看,那个影子却一下就不见了。
他以为自己眼花,躺下又睡。这次是听觉,听见了鞋子着地的走路声,蹑手蹑脚的,就在床前。
他又爬起来,却一片寂然。
到底怎么回事?他有些心绪不宁,睡不踏实了。
加上第二天还要远赴外地公干,所以很早就起了床,准备行装。
雨很大,看门的人告诉他说:“一路都是风雨,不能用车了。”那意思是劝他改日再走。
他却坚持改为冒雨乘马前行。
他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行到中途,马不慎陷入了深重的淤泥中,再也无法前行了。独立雨幕中,望着被连日降雨损坏的道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要是在官署多等一天,就不会这么狼狈了吧。
最终他只有叹息着改为徒步继续行进,一路上的疲惫与沮丧就别提了。

关键是后来,他听说,自己离开的那天夜里,官署的西墙终于被雨水摧垮,倒塌下来,也砸垮了靠西墙的矮房子。
要是当时在官署多待一天,恐怕就埋在砖瓦下面了。
他认为,那夜的惊扰,乃是鬼神的提醒。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7-30 22:08:32 +0800 CST  
21
宋代郭彖著有《睽车志》,记录各种耳闻目睹的神鬼异谈。
其中一条记录了他自己的一次经历。
绍兴(宋高宗年号)丁卯秋,郭彖曾被点名征召为考官,做“考校”,一同共七人。
其中一个枢密沈公,到了贡院后,做了个梦,梦见身着朱衣的考官共六个人坐在一起开会。当时已经到了六个人,唯独郭彖还没到。沈公就跟其他几人讲了自己的梦,认为梦中显示的就六个人,所以,他说:“郭主簿肯定不会来了。”
没多久郭彖又到了,大家都说沈公的梦不灵验。
很快出了一件事。考官中有一个龙游县丞,此人有个亲戚也在就试者之中。这不符合回避的制度,消息传开后,举子们一时议论哗然。舆情压力让此人心内难安,为避嫌,没等开考就离开了。
最后的考校就只有六个人。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1 20:27:43 +0800 CST  
4
郭彖还记载了他表弟魏良佐的一件事。
事情发生在魏良佐从长沙迎接老婆返回三衢的途中。
走的水路,行到离家不太远的时候,夜已深,不能再往前走了,就把船停靠在溪岸边。
午夜时分,月色如昼,船夫们都睡下了。魏良佐易醒,听见船尾有水花荡漾拍击的声音,疑心有盗贼,就站起来看。
果然见到水里一个人正攀着船舵往船上爬。
魏良佐操起竹篙就打。
又抽又捅之下,那人终于放开了船舵,却骂不绝口。骂声杂乱刺耳,呕哑嘲哳,极为古怪,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而且怎么也听不懂骂的是什么,一个词儿也没听懂。
魏良佐才开始害怕起来,莫非是鬼怪一类的?
他赶紧叫醒船夫,一边撑船离岸,以躲避那个怪人。
怪人面目不清,骂声不断,声音越来越凄厉刺耳,一直试图爬上他们的船。
慌乱中,他还是把船撑到中流,往下游行进。
中流的水很深,那怪人却始终有半个身子露出水面上,没见他划水游动,反正就是能一直漂浮着,跟随船只,一边跟随一边骂。
船上的几个人配合着加紧行船,大概又驶出了两三里,渐渐拉开了距离。
怪人的骂声才停息下来,完全静默了。
没有了声音,没有了动作,就只在水面上漂着,顺水而下。
船上的人也稍微镇静了些,再仔细审看。
原来,那是一具漂流水面的浮尸。

回家没多少天,魏良佐的老婆就病逝了。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1 21:55:45 +0800 CST  
5
宜兴人陈宰冕,因为外出办事,经过富阳,留宿在一家客邸中。
夜里,桌上的灯莫名其妙地黯淡下去,灭了。
墙上却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人影,不断地在动。仔细一看,人影的动作很像是傀儡戏(木偶戏)的傀儡,一伸一缩,节奏奇异,仿佛在表演一出无声的剧目。
黑暗里的陈宰冕又惊又怕,忍不住叫了一声,抓起枕头就往墙上扔。
人影还在动。陈宰冕闹出的响动却被客邸老板听见了。
老板在外面问:客官有么事?
陈宰冕就喊:灯灭了,灯灭了!
老板推开门进来,重新为他点上了灯。
屋子里一亮,就什么影子也没有了。
灯光下,老板脸上的皱纹要多深刻有多深刻,要多亲切有多亲切,笑眯眯的,轻轻松松就战胜了阴影。
冒的事,冒的事,老板说,客官请安睡。
那就安睡吧。一夜无事。
第二天,陈宰冕还是觉得影子的事儿很奇怪,忍不住就跟老板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啥,老板告诉他,前些天,有一个走江湖玩傀儡戏的客人,就死在那间客房里。

(出自《睽车志》)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2 20:43:13 +0800 CST  
6
袁枚的《子不语》,一部写鬼画狐的书。
书中也纪录了作者自己的一次亲身经历。
乾隆十五年,袁枚寄居在苏州江雨峰家。江雨峰的儿子,宝臣,去金陵参加乡试回来后就一直重病卧床,江雨峰到处找有名气的医生,都没给治好。
当时苏州有个奇人,号为“一瓢”(薛雪,此人在中医史上也是个大牛),医道精湛。袁枚跟此人交情甚好。江雨峰就极力请求袁枚写个信札邀请他来。
“一瓢”名医将要到的时候,江雨峰与袁枚在门口恭敬等候。
江雨峰的儿子,宝臣,却突然在屋子里呼叫:“顾尧年来矣!”,然后又连连招呼:“顾叟请坐,顾叟请坐。”
宝臣口中的这个“顾尧年”其实是个死人,本为苏州百姓,先前因为请愿平米价、带领民众殴打官员,被苏州巡抚安大人诛杀了。
宝臣又换上了顾尧年的语气,仿佛坐定后,对本来的宝臣说:“江相公,你已考中乡试第三十八名了,你的病不打紧,会好的,不用焦虑。只要赐我酒肉,我就离开。”
江雨峰在外面听到,赶紧进房间安慰说:“顾叟快走吧,我很快就会用酒肉祭奠你的。”
他儿子(用顾尧年的口气)说:“外面有个钱塘来的袁某官,在门口喧哗,我有点怕他,不能出去。”随即又叹气说:“薛先生到门前了。这人是良医,我得回避他。”
江雨峰急忙出来,拉袁枚让路。
而一瓢果然从外面进来了。
袁枚就把刚才的事儿讲了,一瓢大笑说:“鬼既然避咱们两人,咱俩就进去赶走它。”
结果只用一付药,宝臣就好了。
那年宝臣登第,果然是三十八名。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3 21:04:39 +0800 CST  
7
袁枚还有一次亲身经历,涉及到一桩命案。
乾隆甲子,袁枚担任沭阳的县令。
有个淮安的吴秀才,在当地富户洪氏家中做教书先生,带着一妻一子,就住在洪家外院。
某天,洪氏主人临时请吴秀才和他儿子吃饭,吴妻独自留在家里。大概夜里二更时候,吴秀才回家,发现妻子已经被杀害。
杀人凶器是一把刀,被扔在了墙外,是吴秀才自家用的切菜刀。
袁枚接到报案后,前往验尸。妇人身中三刀,都在颈上。刀口很深,还有米粥顺着伤口流到了外面,情状惨然。
现场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吴秀才在当地也没有仇家。以当时的办案手段,袁枚这样的学者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反复查看,注意到一点:死者的创口左重右轻。
想起一些古籍上的记载,袁枚认为凶犯可能是个左撇子。追查下去,洪家有个奴仆,名叫洪安,素来习惯用左手拿东西,就把他给抓起来,上刑审问。
奴仆洪安经不住这阵势,很快就招认了,是自己干的。
可没多久,洪安又改了点口,申诉说,是家主的儿子洪生指使他干的,洪生强jian师母未遂,所以要杀了她。
袁枚又审讯洪生。洪生坚决否认指控,说那个奴仆洪安曾因事受到过自己鞭笞,所以怀恨在心,故意诬陷他。
案子一时调查不下去了。
没多久,袁枚调任江宁。
后任县令魏廷会,根据前面的审讯记录,就认定洪安是凶手,把诉状上报。
当时的江苏按察使翁藻,仔细审核了案宗之后,认为所供证词证据并不清晰确凿,缺乏说服力,就把洪安等人都释放了,下令另外缉拿真凶。
这案子一拖就是十二年,真凶一直没找到。

颇为戏剧性的是袁枚后面的记述。
丙子年六月,袁枚的堂弟从沭阳来到江宁,谈到这个案子,就告诉他,真凶已经明了。
是当地的一个武生员,也姓洪。
武生员已于上一年病死。刚死的时候,还未出殡,武生员托梦给他妻子,说:“某年某月奸杀吴先生妻者,我也。漏网十余载,如今被吴妻的冤魂上诉到天庭。天庭降罪,明日中午将有雷来轰击我的棺材,你赶快想办法把我的棺材搬迁了,躲避雷击。”
话说,读到这里,俺突然感觉所谓古代的天庭雷击实在类似于今日之弹道导弹,预设了时间与轨道,若能提前知道,竟然也能躲避~~~这点小聪明无论怎么说,都有点诋毁上天那貌似难以揣摩的大能啊~~
只是武生员的妻子稍有点磨叽。她惊醒之后,虽然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花费时间来说服家人迁移灵柩。
就在与家人商议的时候,棺材突然失火,连同里面的尸骨一同化为灰烬。
此外,家里的草木器具全都完好无损。
这大概就应验了天谴吧。
袁枚听到这个故事后,非常惭愧,为此感叹,自己身为人间官吏,不能为死者雪冤,又加刑于无罪之人,怎么也无法破案,确实有力不从心的地方;那么上天既然大能,为什么也会有瑕疵呢?
袁枚是相信其堂弟所转述的这一说法的,只不过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上天的报应为什么要拖到十多年之后?为什么惩罚不在其生前实施却去针对那没有知觉的骸骨?此等凶徒,其身已死,其鬼不灵,为何又如此爱惜自己的躯壳竟至于托梦求助?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5 16:15:53 +0800 CST  
其实,后面的“天谴”内容,在古代志怪小说和公案小说中乃是一种常见套路,所谓人力不够,鬼神来凑。古代志怪小说和公案小说,很难见今天悬疑或侦探作品中那种严密的侦查与推论过程,案子稍微复杂一点,就由鬼神站出来提供破案线索,动辄鬼神上身或鬼神托梦之类。
后面内容,因为不是记录者袁枚的亲身经历,而是来自于转述,可信度有所降低。
俺觉得,由于官府一直没放弃对这案子的追查,案子本身在民间的影响也很大,受到很大关注,这都给那个武生员造成持续的心理压力。他可能在临终前,由于恐惧自己深信不疑的天谴报应,向身边人口吐了真情。或者,武生员的妻子实际上早知道了真相,事情反映在了梦中,就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具体真相,今天很难猜测。俺倒是觉得这个故事中,有个地方留下的印象很深,那就是按察使翁藻的办案态度。由此也可以对古代司法增进一点了解。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5 16:40:41 +0800 CST  


甲骨文卜辞:今夕鬼宁。
今夜,鬼鬼安静,不来骚扰了。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5 20:43:29 +0800 CST  
8
前面说了,古代“案情剧”常有人力不够、鬼神来凑的现象。而在袁枚讲的故事当中,又特别多这种鬼神上身的内容,一个故事开始没多久,里面的角色就叽哩哇啦地换上别人的口气,有时还一人分饰几角~~~看多了这种套路,真的会有点心烦。
但是袁枚讲的下面这件案子,还真没靠鬼神,而是——

曹州的刘老板,以典当为业,聘请了虞城人老张来为他管理当铺的生意。
老张办事非常得力,干了两年了,有了些积蓄,这年年底准备回乡探亲。由于刘老板一直挽留,到了初一,老张才得以成行,骑着一匹青骡子回去了。
刘老板跟他约好了,上元日(元宵)就要返回曹州。过了期限,没见他回来,刘老板就派人去催。
到了张家,张家人却说,啥?老张根本就没回家。
一个活人不见了,两家为此闹上了官司,告到了抚按。抚按勒令县上,限期捕拿案犯。
拖到了六月,还是没找到人,公差们就很慌乱了。到期抓不到人,他们是要挨板子的。
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也只有整天到处转悠,穷尽一切可能查访线索。

一天,刚入夜,寻访到城南,几个公差注意到一老一少两个“闲杂人员”在街头商量:月色甚佳,何不去凉亭坐坐呢?
他们说的凉亭,当地人都懂,在曹州城南门外十几里远的地方。
公差们起了疑心,私下商议说:“这么晚了,他们还要去那里看什么月亮?要是回来的时候城门关了,他们怎么进城呢?”
这里面很可能有问题。公差们就抢先一步,到了南门外的凉亭附近埋伏等候。
没多一会儿,一老一少就来了。好像真的是在看月亮哦,坐在凉亭里,他们谈论的都是些邻里间的琐事。
公差们差点失去耐心了,那个少年的却突然谈起了案子:“城内刘老板遇到的那件事,至今还没查清楚。我心里想,应该是西门外卖饼的孙某人,看准了老张带的钱,所以谋财害命。”
老人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说:“孙某在这里开饼店已经好几年了,今年春节突然关门歇业,所以我怀疑他。”
“荒唐!”老人斥责说,“就凭这么个理由?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人命关天,可不能胡乱猜测!”
老人显然对少年的信口开河非常不满。
“我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少年也对老人的语气不满。
老人就说:“算了,夜深了,该回去了。”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6 20:11:23 +0800 CST  
于是,公差们又尾随于后,看看他们到底能干什么。
那两人却奇怪地走得很快,飘一样的。
到了南门,城门早已关闭。那两人却从门缝里进去了!
公差们傻了眼,赶紧呼叫守门人开门。
进城后,公差见到两人仍然走在前面,就继续跟随。
到了一小弄,少年与老人告别,然后好像趁着他们没注意,哧溜,居然就从一户人家关闭的门进去了。
老人还在前面。他们跟着老人走过了二十来户人家,这次亲眼目睹老人到了一门前,没有开门就进去了。
公差们彻底被惊着了,就上去敲老人家的门。

过了好久,老人才开门出来,披着衣服,手里拿着点燃的纸拈,睡眼惺忪,一脸倦容。
公差问:“刚才你还和少年在凉亭看月亮,怎么这么快就睡成这样了?”
“我一直在睡。”老人咕哝了一下,还很懵懂。
公差们就威胁了几句,要他说实话。
老人迟疑着问:“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看见了。一直跟着呢!”
老人说:“是有去看月亮的事,可那是我做的梦。我在睡觉,没有真的到城外亭子里去呀。”
老人反复申辩,公差们当然不信。他们又挟持着老人,去敲少年家的门,把少年叫了出来讯问。
少年也说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只是在梦中约了老人一起去城外看月亮。
公差们气不过,干脆把二人抓进了县署。

二人向县官详细叙述了梦中的内容,就跟公差们耳闻目睹的一个样。
县官也拿不准,第二天早晨,就叫人押了老少二人到了城外某村,找到那个卖饼的孙某的住处,看看情况。
还真巧了,老张骑的那匹青骡子,正拴在门口呢。
于是,立即将卖饼的孙某锁拿到县。一审,孙某就招了。随后就找到了赃物,很快完成判决。

这是乙巳年夏天发生的事。曹州太守吴忠诰,跟严道甫关系很好,是他告诉严道甫的。袁枚又从严道甫那里了解了这件事。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6 22:11:18 +0800 CST  
嗡~~~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6 23:15:09 +0800 CST  
9

袁枚还讲了他弟弟袁香亭的一次经历:

乾隆辛卯,袁香亭与邵一联一起进京。他们两人为同年进士,关系较好。
四月二十一日,到了栾城东关,那里几乎每家客店都填满了车马,里面人声喧哗,都没有空余的客房。找了好久,在一略显偏僻的地段看到一家新开的客店,居然没有客人,就在那里投宿了。
邵一联住外间,袁香亭住里间。

初更时分,各自上塌躺下,点着灯,隔着房间聊天。
刚开始聊呢,袁香亭忽然看见一个高得出奇的人从门那里进来了,绿面绿须,绿衣绿靴还绿帽,帽子擦着了屋顶的槅纸,刷刷地响。高人后面跟着一小人,高不满三尺,头特别大,也是一身绿。两个怪人到了榻前,面无表情,举起衣袖,比划一些某明奇妙的动作。
袁香亭想要喊叫,才发觉自己既不能动也出不了声,耳中只听到外间的邵一联在说什么,却不能应答。
正在恐慌疑惑的时候,床榻旁又出现了一个人,头戴纱帽,一脸麻子,就跟喝醉了一样,倚靠着小桌,指着两个绿人说:这个不是鬼,这这这个是鬼。
他们又叽里咕哝地说了几句什么,两个绿人就向香亭点头作揖,每一次拱手,就倒退一步,三拱三退,出了房间。那个戴纱帽的麻脸人也拱手消失了。

香亭这下能动了,一跃而起,正要到外面去,邵一联也大呼小叫地冲了进来,口里不停地说“怪事、怪事”。
香亭吃惊地问:“莫非你也见到了大小绿人?”
邵一联摇手说:“什么?不不不,我刚就枕时,就感觉床边小屋里阴风习习,冷得让我毛骨悚然,无法入睡,所以我就跟你说话,然后又喊你,你不回答。我就看见屋子里出现了几十个人,往来不定,脸都像盆盆罐罐一样。开始我以为自己眼花,忽然又见到大大小小的人脸层层叠叠地堆积在门框里,上上下下挤满了。它们都看着我笑。我就把枕头扔出去,起了身,往你这里冲。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绿人。”
香亭把自己看见的也讲了。两人觉得事情怪异,决定离开,顾不得喂马,就继续前行了。

天明的时候,他们听到两个雇来的马夫悄悄议论:“昨晚所住的是一家鬼店,去那里的投宿者大多都死了,剩下的也都变得疯疯癫癫的。县官被验尸断案搞得精疲力竭,就把这店给封了,已经封了十来年了。昨天这二位住了一宿却没事,真是太奇怪了,难道这二位真的是贵人?”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7 10:45:50 +0800 CST  
ti~~~~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7 11:06:07 +0800 CST  
铁齿铜牙纪晓岚,纪昀,也对灵异话题有着浓厚的兴趣。跟其他作者比,他的记录有个特点:大量内容是自己以及身边熟悉的人的经历。他父亲就是个灵异爱好者,还经常用儒家思想来评点和解释一些神秘现象。这可能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兴趣和世界观。
他做了详细的记录,写他自己,写他的长辈、同辈、妻妾、晚辈、家仆……貌似他们还都有好多此类经历。可以说,他们一家都是神人。
大概有的人天生在这方面较为敏感,因而拥有很多体验。
试举几例:

10

纪昀相信前定。
戊子年春,他为人题《蕃骑射猎图》,曰:“白草粘天野兽肥,弯弧爱尔马如飞,何当快饮黄羊血,一上天山雪打围。”
注意,他这首诗提到的环境:草地,黄羊,马,打猎,天山。
没想到这年八月,他竟然真的因事被发配戍守乌鲁木齐。简直是自作谶语。

另外,当时的著名画家董邦达生前曾给他画过一幅山水风景画《秋林觅句图》。他到了乌鲁木齐,发觉城西有深林,古树高耸,弥亘数十里,里面还有前将军伍公弥泰建的一座亭子。在那里散步,整个感觉就跟董邦达画的《秋林觅句图》的景致是一样的。

后来他获释回京,为这事儿自题一绝句曰:“霜叶微黄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谁知早作西行谶,老木寒云秀野亭。”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8 00:02:15 +0800 CST  
11
戊子年秋,纪昀因泄密获罪(就是上一个故事提到的情况),案情紧急,每天都有一名军官伴守着他。
其中一名董姓军官说会拆字。
纪昀就写了一个“董”字让他拆解,看看自己的前途。
董说:“公远戍矣。是千里万里也。”就是说他将被发配戍守边疆了。

纪昀又写了个“名”字,问,将会在哪里?
董说:“下为口字,上面为‘外’字的偏旁,是口外(长城之外)矣。日在西为夕,其西域乎?”
纪问:“将来还能回来吗?”
董说:“名这个字的字形像君字,也像召,一定会被君上召回的。”
纪问:“哪一年能回来?”
董说:“口为四字之外围,而中缺两笔,其不足四年乎?今年戊子年,到第四年为辛卯,夕字是卯之偏旁,亦相合也。”认为辛卯年能回来。
之后的情况是,果然从军乌鲁木齐,并于辛卯年六月还京。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8 14:36:10 +0800 CST  
12
关于测字,纪昀还记录了更早的一次经历:
乾隆甲戌年,纪昀参加殿试之后,还没宣布登第名次,在董文恪公家里偶遇一个浙江的士人,据说能拆字。
他就写了一个“墨”字,让浙江人看看自己考试的结果。
这里要说明一下,“黑”字或者“墨”字的上面部分,以前也写做“里”。
浙江人说:“龙头(状元)竟然不属于你啊。里字拆开就是二甲,下面四点,这不就应该是二甲第四名?”
(古时殿试后,其成绩分为一甲、二甲、三甲三等。)
浙江人接下来说:“但你肯定进翰林,因为四点也是庶字的脚,土,像是吉字的头,这就是个庶吉士了。”
(庶吉士为翰林院的职位。)
后来的结果证明浙江人全说对了。

俺也见过玩测字的,但都是瞎蒙,装深沉的。
旧书上记载的一些能测字的,并不一定需要多深的学养,更多的是灵性。
可能一旦开了悟,进入了那个灵性通道,就顺了。当然,没测准的事例,一般不会当作奇迹记录下来。
记录下来的,或者值得转述给他人的,都是那些说得很准的。
纪昀认为,拆字这类事情,是可以解释的:精神意念上有所动,能与鬼神相通;有气机萌生,必定会以一定形象预示出来。这就跟揲蓍灼龟等占卜方式是一个道理,貌似似神异而并不神异。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8 20:38:51 +0800 CST  
13
纪昀有个侍妾,沈氏,很有点意思。
她出身寒门,也没受到诗书熏染,但是心志不俗,情商很高,看问题也很透彻,没有那种小家子气。
以前她就经常私下里对她姐姐说:“我不能做农家人的妻子,但是高门华族又肯定不会娶我这样的为妻。我觉得嘛,大概是做一个富贵人家的侍妾吧。”
她母亲辗转了解到了她的心思,最后就让她如愿以偿。

沈氏生性聪慧,善解人意,很知分寸,从不与人发生冲突。
最初成为纪昀侍妾时,拜见马夫人。马夫人说:“听说你你自愿为人侍妾,做侍妾也很不容易的啊。”
沈氏敛衽对曰:“因为不愿意做侍妾,所以侍妾就很难做。而我愿意做侍妾,侍妾也就不难做了。”
所以马夫人始终比较喜欢她,待她像自己的爱女一样。

沈氏曾对纪昀说:“女子当在四十以前死,这样,别人就还会纪念、怜惜她。我才不愿意苟活下去,最后成了一个整天穿着青衣的白发老妇,像孤雏腐鼠那样,那真的是没有意思。”
一语成谶。就像为了满足她的意愿,命运让她在年仅三十岁时就离世了。

沈氏在娘家时,仅认得些字,跟了纪昀后,帮着检点图籍,时间长了渐通文义,也能以浅白的语句成诗。临终时,她将自己的小照交给女儿,又口诵一诗,让纪昀记录下来:“三十年来梦一场,遗容手付女收藏。他时话我生平事,认取姑苏沈五娘。”之后,就安静地离开了人世。
没有繁华,没有万千瞩目,多少普通的人生都是如此,也都渴望被铭记。

在她病重时,还发生过一件事。当时纪昀值守圆明园,住在海淀槐西老屋。一天夜里,恍恍惚惚两次梦到沈氏,以为是因为想念她导致的。后来知道沈氏当夜昏迷过去了,两个时辰后才苏醒,她告诉自己的母亲:“刚才做梦到了海淀寓所,有大声如雷霆,因而惊醒。”纪昀回忆了一下,当天夜里确实有墙上的挂瓶因为绳子断了而坠落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原来是侍妾沈氏的生魂来过了。
后来纪昀在其遗照上题句:“几分相似几分非,可是香魂月下归?春梦无痕时一瞥,最关情处在依稀。”又题有:“到死春蚕尚有丝,离魂倩女不须疑。一声惊破梨花梦,恰记铜瓶坠地时。”就是记录这件事。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9 14:39:52 +0800 CST  
前~~
楼主 夏螳螂  发布于 2018-08-09 15:37:37 +0800 CST  

楼主:夏螳螂

字数:68688

发表时间:2018-07-31 04:53:4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8-16 08:39:5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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