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养生

徐正唯
《左传》记载，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之民，谓之“饕餮”。杜预注解说：“贪财曰饕，贪食曰餮。”从此天下皆认为，贪吃同贪财一样，是件可耻的事情。
殊不知贪吃与贪财却完全是两码事儿。宋人《瓮牖闲评》引当时俗谚说：“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老饕。”意思是说，老年人有眉毫、耳毫都是长寿的象征，但是都赶不上老而健饮健啖，真正长寿之人都是会吃的人。所以苏轼作《老饕赋》，鼓吹美食：“庖丁鼓刀，易牙烹熬。……九蒸暴而日燥，百上下而汤鏖。……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盖聚物之夭美，以养吾之老饕。”
自从苏东坡自称“老饕”之后，原本杜预称之为贪吃的“老餮”，就被“老饕”代替了。而且“老饕”也就成了善于养生、长寿的一种寿征。
清人梁章钜（1775-1849）中年以后，作诗每每自称“老饕”。家人不解，时常笑他。他自解说，古人讲求精馔，并非仅仅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实在是寓意了养生之道在里边。他还引经据典，《论语•乡党》中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语。朱子注说：“食精则能养人，脍粗则能害人。”魏文帝在诏书中有“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到了宋代，则有俗谚云：“三世仕宦，方解着衣吃饭。”陆游《老学庵笔记》和其他一些笔记丛书中，都有记载。可见穿衣吃饭，实在是养生之道，不可或缺。
梁氏还举出许多实例来说明。他的祖父在八十岁时，还健饮健饭。祖父七十多岁时，每天饭后必稍微从事一些写作校雠，常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甚有碍于荣卫（养生），故借此以消导之。”后来目力腕力俱差，饭后还要让人扶掖着徐行百余步。最后连脚力也不行了，饭后也必与人对弈一局，说：“饭余必脾倦，纵不能劳力以疏通之，亦必须劳心以运动之。”当时梁家素贫，而烹饪必致精，亲戚中有个人颇工烹调，就专门请来给祖父做饭。他祖父每餐清酒不过三巡，佳肴亦不过三簋，但从不喜食剩饭菜，每次食毕，都将余菜分给众孙辈吃掉。所以，梁家虽然寒素，但因十分讲求饮馔，他祖父得享大年，五世同堂，子孙五服中共有一百多人。
梁章钜后来官做到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据他所知，他做官后交往的师友中，几位最精烹饪的，都得以享大年。所以他才会在中年之后，自称“老饕”，那意思无非是提倡讲求饮食以养生而已。
当然，从梁氏所举事例中，我们也不难看出，所谓“老饕”者，无非是讲究饮食的精良，而更重要的是，食后的消化运动。俗话说：“吃得受得。”若是一味地贪吃不动，那非得肥胖病不可！到那时百病丛生，还谈什么养生和得享天年呢？至于说吃些什么？我倒觉得还是毛泽东主席说得好：想吃啥就吃啥，想就是因为身体需要，才会想嘛。所以，讲求精良，以我为主，想吃就吃。“老饕”养生，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原载南京《美食》月刊二00五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