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原创校园恐怖悬疑小说《哑颂》(原帖:一个反转反转的校园悬疑…)

重新连载:原创校园恐怖悬疑推理小说《哑颂》(原帖:一个反转反转再反转校园恐怖悬疑小说)
天涯莫名其妙隐藏我帖,天地良心,我什么也没做,真伤心。
我知道还有不少追我连载的童鞋,真的很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
写在前面的唠叨:这是楼主15,16年的脑洞,因为职业关系(我是老师),所以这篇校园悬疑恐怖小说中加入了比较多的职场内容,感情上是比较细腻一点,希望大家能多一点耐心看到最后,再次感谢!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17:46:43 +0800 CST  

题记

我神往虚无世界,
世上的一切我都厌倦乞求。
月亮用银色的古碑文
为我描述虚无世界。

在虚无世界里,我们所有的愿望将神奇地得到满足,
在虚无世界里,我们身上的锁链会纷纷松脱,
在虚无世界里,我们用月亮的露珠
清凉我们被伤口烧烫的额头。

呵,我的生命是一个炽热的幻影,
一个被我发现,一个被我获取——
通往虚无世界的路。
在虚无世界里,
我的爱人带着璀璨的花冠漫步。

哦,谁是我的爱人?黑夜茫茫,
星星用战栗回答。
谁是我的爱人?他叫什么名字?
天空高高地、高高地升起。

一个人类的孩子沉入无边的迷雾,
得不到任何答案。
但人类的孩子仅仅是信念,
他把自己的手伸出天空。
于是出现一个回答:我是你所爱的人,
你将永远爱的人。
——索德格朗

引子
犹如,一片深沉阴影中射入一束微光,透析、诡异、不安。

育人中学座落于庆德中路的中段,毗邻最繁华的商区,却是花园般的造势。作为全市教育水平名列前茅的高中,育人堪称中学的典范。
厚实的多层楼房,粉色外墙上的爬山虎昭示了房屋的年代。整个校园绿茵点点、四季如春。白天,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显出一派朝气与活力。
最近,育人中学来了一位新老师。
“顾老师,本学年请你担任高三(6)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好好努力,不过压力也不要太大。这个班上学生家境普遍很好,父母很多都在国外,有的在外地忙事业,平时没什么事我建议你尽量少去打扰他们,班级就请你多担当一些了……尤其是个别学生,需要关注引导一下。”咳咳两声,似乎满脸的笑容瞬间被呛住了似得。不过下一秒,立刻掠去那声不和谐的音符,衣着得体的汪校长端坐在会议桌的领导席,依然笑得无可挑剔,满含期许和提携之情:
“请陪伴他们走完高中生涯的最后历程吧。”
顾雅颂连连点头,十分认真地记着笔记。这份教师的工作是他的父亲煞费苦心替他张罗来的,在如今紧张的就业形势下,着实不敢不认真。从实习到如今的开学动员大会,她全身的神经就紧绷着,一丝一毫不敢松懈。
直至会议结束,雅颂开小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毕业班?为何一开始就让毫无经验的自己接手毕业班?毫无目的地乱想着,伸了个懒腰,小小放松了下全身细胞,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然而,没有人告诉顾雅颂,育人中学、高三(6)班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第一章:不祥的班级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顾,愿意做你们的朋友,希望能陪伴大家走好高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雅颂环视了全班一眼,心里的大石头暗暗落地。瞄了一眼手中的名单,全班共39个人,看着点名册上那一个个名字,心知这些孩子不说万里挑一,亦能视作百里挑一,原本还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这个学龄段的学生,可如今看来,这一个一个,比襁褓里的婴儿还要乖,等等……这是什么诡异的比喻。
不过这却是事实的状态。你瞧,这一个个,不吵不闹,指西不敢往东;不插嘴,发言不忘举手;嗓门也不大,如果精神再饱满一些,完全可以用温文尔雅来形容。
下课了,雅颂细心观察了下,发现这个班级非常安静,偶有交头接耳,连上厕所活动筋骨的人也不多。仔细一想,也是正常。毕竟高三了,疲惫的心理加上高考的压力迫在眉睫,难免令这些大孩子们感到有些放不开。不过,重点高中的学生,学习应该都挺自觉。
原来她是这么认为的,没想到第二节课上完,却隐隐生了些怒意,心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些火,不得不点。只见她重重地合上语文书,抬高声音,眼睛盯着教室的某处说道:
“靠窗最后一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全程在睡觉,真当自己瞎子?
回答她的是沉默。
在其他同学的错愕中,雅颂三步并两步走到那名旁若无人的女生面前,犹豫着要不要用手“提醒”一下她,转念又觉得开学第一天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正在犹豫间,下一秒——那名女生仿佛听见了心声般,缓缓地抬起头——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阻隔在白得刺眼的口罩下,口罩上方是一双,黝黑得几乎失神的眼睛,正凌厉地盯着自己,双眸闪烁着犀利又异样的光。
仿佛被人踩了尾巴的黑猫,下一刻就会欺身而上疯狂挠人。
又如……冷血又嗜血的毒蛇般,狰狞、绝望。
雅颂心一冷,心里暗暗抽了口冷气。
从未见过这样毫无温度的眼神。
连其周身散发的气息,也仿佛被冻结般冰寒刺骨。
“跟我到办公室。”雅颂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颤音。
她对这个班级的印象十分好,除了这名奇怪的女生,令她心里有些没底。无论如何,口罩、怪异的眼神,以及那森冷的气息,令人想起了某个地方才会有的气氛。她心里有些下沉,却不得不履行一个老师的职责,勉为其难地招呼她去办公室,一路上却有些不敢回头去看她跟着自己的身影。

一颗心犹如鼓槌七上八下,她一推办公室的门,几秒后便听见梁老师一声措不及防的尖叫声——“啊!”只见她双手扒着办公桌,脸色煞白。
雅颂立定在原地,惊愕万分地想:我没有变身绿巨人吧。
她立马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回过头去,只见自己身后跟着的那名口罩女生此刻正微低着头颅,两侧黑得浓烈的发丝切割了大半张脸,和脖子那清冽的白肤配合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身子挺直得僵立在那里,也切割着周身的空气。
“顾老师,你居然带她进来!麻烦你好好阅读一下育人中学教师手册!”梁老师慌张地喘息着,倚靠在年轻胸膛上的栗色卷发随之一颤一颤,脸上带着微微的嗔怒,几乎是喊出来的。
“怎么了。”雅颂呆若木鸡地吐出几个字。
梁老师欲言又止地朝口罩女生的方向瞥去,停留了几秒便惊恐万分地转移了视线,正欲说话间——一名打扮入时的女老师走进了办公室,一见到这个情形,脸“刷”地一下白了许多,犹如木桩一样钉在那里,不敢上前一步。
顾雅颂完全不知所措,停滞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口罩女生忽然动了——只见她那双黑得见不到底的双眸来回巡弋,掠过的每一寸视线却仿佛要把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吸进去。不一会儿,她倏忽一下迈开步子,犹如一阵风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雅颂的叫喊卡在喉咙。此时躲得远远的潘老师才缓缓地走近,没有理会雅颂,她径直走向梁老师,挽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梁老师走出办公室,匆匆地擦肩而过,雅颂从她们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安与不屑,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呆在办公室。

雅颂愣了几秒钟,便坐回到位子上。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一叠书本中翻出了教师手册,翻来翻去都是一些普通的规章制度、教师守则等等,她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翻到最后一页,却在打算扔了手册的前一秒愣住。
育人中学教师守则第96条:
“禁止穆芊芊进入教师办公室及学校要地。”
看了看时间,此为一年前学校出台的一条教师守则。
顾雅颂一阵失神。
这是……?
“Hi!”程老师哼着小调儿走进来。“雅颂,你怎么啦,愣在那里,咱学校学生还乖么。”
雅颂一脸见鬼地瞧着程老师坐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实话,这个办公室中,最好相与的就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程老师。不仅人漂亮,待人也热情大方,有几分自来熟,令雅颂想起了她的大表姐。
“你怎么了?”程老师察觉到了脸色发白的对方,皱了皱眉。
“程老师……为什么我们学校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啊?”
顾雅颂把教师手册胡乱地翻到最后一页,又胡乱地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
程老师秀丽的面容凝神一看,脸色迅速地紧绷了起来,脸上愉快的红晕也消退了大半,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雅颂心绪一阵纷乱,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所学校有这样的规定,不允许学生进办公室?她几乎有冲动直接打电话回家倾吐!转而一想,正式上班第一天就打电话向家里求助,也太依赖家里了。自己今年23岁,已经踏入社会了,就不该遇事毫无头绪,此刻举足无措地向父母求援。
“班上有个女生上课一直在睡觉,我只是把她喊到办公室,想要教育教育她。”
“你把穆芊芊带到办公室里来了?!”程老师几乎用喊的。
“我不明白梁老师、潘老师她们为何这么激动……还有这个校规又是怎么回事!”雅颂顾不上说人,一股脑儿倾吐出来。她隐约地觉得,程老师是可靠的倾诉对象。
程老师听罢,脸色变了又变,似乎在做思想挣扎,最后,他叹了口气,一种不属于她的认真的恐惧浮上了脸孔。
而她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无惧无忧的,即使这并不符合她三十多岁的年龄。
“雅颂,我今天告诉你的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答应我,你自己知道就好。”
顾雅颂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点了点头。
“这个学校不太平。”
雅颂盯着她看,好像连呼吸都忘了。
幽幽叹了口气,程老师压低了声音,脸部的神经在抽搐。“这几年,学校死了好几个老师,都是死于意外……也得亏是死老师,不是死学生,而且看上去都是意外事故,上头也就没说。说是意外,其实学校里没人相信……因为,这几个老师都死在五楼,而且…——”说着面露难色,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这几个老师都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
“五楼?”呼吸带上颤抖的余音,雅颂死死地盯着对方。
程老师点了点头。“嗯,就在我们上面,本来学生们上美术课、音乐课都在上面,那层是综合楼。但是出了事以后,学生们都不愿意上去了。学校也不勉强,说起来,也就那个不详之班愿意上去上课,没老师教也愿意上去……”说着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不祥之班?”
“唉,雅颂,你不要怪我,我是实话实话。你接手的那个班……高三(6)班邪门得很,这几年班主任一个接着一个死。不过其实我看这个班没啥问题,可怕的是那个女生,穆芊芊。她父母很早就死了,好像由奶奶也不知道外婆带大的,一天到晚戴个口罩,死也不肯摘下来,还不会说话。大白天撞到她都渗人,我都不看看她的眼神……你还把她带到办公室里!”
雅颂的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冷静。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校方怎么也没采取措施。咱运气好,遇到了个好心肠的校长。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汪校长没有开除那个女生,还让她呆在那个班级,有时还会去关心关心她,检查检查她的作业什么。可有她在,那班真的说不出的诡异,这几年班主任换了又换,全都……唉!要不是你来都没有人愿意做那个班级的班主任,你看,其他老师和同学没事一般都不会靠近6班,连厕所也不会去那边上!对了,他们连吃饭都是校工送上来,在教室里吃,从来不去食堂……”
虽然不明真假,但雅颂身上却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爹,你给我送到一个闹鬼的学校,还是一个闹鬼的班级。
“你们觉得,都是那女生的问题?潘老师和梁老师看见她就像……”她强压下内心的疑虑。
“你就别说潘老师和梁老师她们了!她们俩简直是学校的‘英雄’!”
雅颂睁大眼睛,“啊?”
她看见程老师的额头隐约渗出了丝丝汗意,吞咽着口水说道:“全校只有潘老师和梁老师愿意做他们的数学和英语老师。对了,还有教学办公室张主任,他偶尔给那班上上物理化学还有其他副科……其余的老师,情愿辞职也不干。”继而好像很无奈似地摇了摇头。
“嗯……”雅颂嘴中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节,大脑中却一片混沌。初入社会的她,踏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如此无从入手的问题。
“雅颂,我劝你还是不要和这个班级靠得太拢了,自己平时注意点儿,自保重要啊!”回过神来,眼前的程老师一脸凝重,恳切得令人迷惑。“虽然说这样挺奇怪的,你毕竟是班主任,可是……真的很邪门!都说,穆芊芊会招鬼,她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我求你,不要让穆芊芊进我们办公室……”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似乎带点恳求的意味。
程老师……在害怕。
“程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下,”雅颂避开了她的请求,却用手指了无意识地点了点教师手册,“您是什么时候进这所学校的?”
“我是半年前。”程老师回答道。
两年前,雅颂想了想,而这条奇怪的规矩是一年前立下的。
“放心吧,我不会把穆芊芊叫到办公室的。”雅颂向她颔首。
本想问问那个死去的老师究竟是怎么死的,然而心底却窜起一股凉意,让他突然不想问下去。
但是,凡事不问清楚,并非她与生俱来的性格。

站在教室门口,徘徊了几分钟,雅颂有些焦虑地看了看手表,还有七分钟下课。
飞快地掠过前门的小窗,不想让正在上数学课的潘老师瞧见。她站在教室靠尽头的一端,向尽头张望。高三(6)班处于四楼走廊的最里端,整条走廊又深又宽,再走五六步就是厕所,厕所再往前走就是楼梯,往上走,就是五楼综合楼。
不过,正如程老师所言,几乎没有人走最里端的楼梯,因为这一端的楼梯离学校正门比较远,除了坐校车的同学,从这边楼梯下楼前往后门的车棚比较方便,其余的师生一般都是走另一端的楼梯。老师的办公室也靠着另一端,所以雅颂在前阵子的实习中还没有走过这边的楼梯。
或许,更因为那个原因,才没有人愿意走那边的楼梯。
五楼,综合楼。
凝视着黑洞洞的走廊尽头,双腿却像钉上板钉一般迈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程老师的那番话依然流连在脑海中,雅颂不禁打了个寒颤。
“哎呀!是顾老师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背后那尖细高亢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雅耸回过头去,撞入视线的是潘老师那描摹得十分精致、轮廓分明的杏眼。原来,已经下课了。
“哦,没什么事。”顾雅颂有些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茬,或许是她略显夸张的表情和态度,明明刚刚还发生过如此费解的一幕,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她仍然回报她一个礼貌的笑容,说着便要绕开她往教室走。
“今天数学课,学生的状态似乎还不是很好,想是还没从暑假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我们做老师的就应该约法三章,采取奖惩措施。尤其是新老师,要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信,当然,这对于新老师来说,有一定难度,但是只要……”潘老师有滋有味地滔滔不绝,雅颂依然沾着聆听,脸上挂着耐心的笑容。
“潘老师,我先去去——”来不及逗留,雅颂匆匆地追过去,原来是芊芊跑出了教室。她的目的就是等下课截住芊芊,既然不能把她领进办公室,在教室里谈话又太过突兀,自然只好找个角落,找她问些话。
潘老师一肚子话憋进肚里,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几秒,眼神中流露出愠怒的神情。

顾雅颂有些着急地拦在芊芊面前,看起来只比她高一点点。她有意识地退后了一点,对她说道:“穆芊芊,老师想和你谈谈。”话一出口,忽然想起了她不会说话,顿时有些后悔。
穆芊芊愣了愣,微低的头颅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两侧细碎的发丝浅浅地遮盖住大半张脸。却还是没有理会新班主任,扭头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只见她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那扇低低的、窄窄的窗户,似乎从没有开启过,从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芒。穆芊芊站在窗前,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雅颂微一犹豫,还是走上前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大片阴影,似乎和另一头是两个世界。她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一侧的楼梯走道门,又看了看身旁的穆芊芊。
她看到她低垂着头,乌黑的秀发完全遮住了侧脸。
“穆芊芊,为什么躲着老师?”
“……”
“有什么想……对我倾吐的,可以写在纸上给我看。”
“……”
“课还听得习惯么?数学呢?”
“……”
看似耐心的雅颂其实也是容易冲动的年轻人,她叹了口气,话便一股脑儿迸了出来。“穆芊芊,我观察了你一上午,发现你很不合群,为什么不和班里其他同学一起玩?难道因为你是——”
冷不防,眼前的人猛然抬头——一双满含恨意和怒火的凌厉目光向雅耸投射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如同世界最后的颜色那般凛然不可侵犯。
铮铮的怒意。
白色的口罩白得刺眼可怖。
顾雅颂的世界一片尖叫。
就像被人掐着脖子,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几乎是仓皇地跑走,顾雅颂已经顾不得如此狼狈!
那种眼神,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吞噬殆尽。
她有些后悔,即使是老师,也有着绝对的禁忌领域。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17:51:19 +0800 CST  
第二章:我可以笑,你不能怕
“爸,我们学校闹鬼。”
“……你没发烧吧。”
“真的,我们班有个女生……”
“你不想做了?”严厉的质问声。
胸中一阵酸楚,“没有……”
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凝上了一片寒意,威严得不容抗拒。
“闹鬼,你亲眼见了?”
雅颂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哪所学校都闹鬼,你爸我呆的学校还闹鬼呢,幼稚粗劣的传闻而已。”
顾雅颂的父亲五十多岁,是市里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
雅颂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三十多岁。雅颂长大了,父亲也逐渐老去。自己长大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父亲苍老的速度,这是她心中有些遗憾的地方。
她低了低头,其实,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她深知这份工作的来之不易,那是父亲托了多少关系才给自己争取来的。
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一切都有可能是空穴来风。
然而,天下的事大多事与愿违。

刚刚踏上工作岗位,雅颂特别忙碌。大到课教案设计、小到班级卫生,事无巨细样样不放。有的时候,其他班级下课、放学,她还在班级里不放心地叮嘱各种事项。旁人向外张望,总能远远看到高三(6)班禁闭门户,一看到这样的场景,就知道又是小顾老师在拖堂。
虽然对于高中生来讲,很多小事管与不管问题不大,可雅颂觉得,还是多强调一遍比较稳妥。
就这样过了两周,班级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汪校长是名尽职的校长,经常上教学楼来视察,也会了解一些班级情况。她的办公室并不在这栋教学楼,而在隔壁的行政楼。除此以外,她还喜欢抽样检查高三(6)班的作业,由于她也是语文老师出身,比较喜欢检查班级的语文作业,尤其是作文。
“你们班字写得很整洁,看起来赏心悦目。”她笑盈盈地说着。
雅颂听了她的夸奖,内心却没有喜悦的感觉,相反,不安的滋味依旧萦绕于胸。她甚至连眼睛也不愿朝校长望去,生怕自己眼睛里流露出的忧惧一不小心让她察觉,她只敢,盯着校长手上散发着迷人光芒的钻石戒指看。已到了不惑之年的她看起来异常年轻,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富有书香气息的优雅。
正是放学的时候,此时的办公室忽然闯进一名男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刚欲开口发现校长也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紧张了。
是宋语冰,自己任命的班长,各方面表现都很好的学生。她正诧异着,汪校长却在一旁柔声地问道:“怎么了?”
也许是有了校长的鼓励,宋语冰有些着急地说道:“顾老师,校车上才38个人,少一个人发不了车,是穆芊芊,不知道上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她。”
原来,高三(6)班和别的班级不同之处还在于,她们上学放学都是乘坐同一辆校车的,雅颂猜想他们会在某个站等待校车接他们,回去的时候也会将他们送到这个站。
这节骨眼儿。
雅颂皱了皱眉,心往下一沉。开学第一天的事情仍然心有余悸,之后的两周里,她没有轻率,也没有主动接近穆芊芊。她仍然对她保持暗中的观察,每每想到父亲期许的目光,她就觉得不能在这件可能莫须有的事情上慌了阵脚。
她需要勇气,自己给予的勇气。
雅颂看了一旁的汪校长一眼,后者的表情仍然是温和而鼓舞的,这让雅颂觉得,更不能对应尽的责任回避推诿。
更何况……一旁的梁老师和潘老师,雅颂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了她们一眼,看漫不经心地在做自己的事情的两人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听到了耳朵里了吧?
雅颂有种感觉,她俩准备看她的笑话。
“你先回校车让大家稍安勿操,我去找她。”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沉着地说道。

和校长打了声招呼,她便开始寻找穆芊芊,从一楼到四楼,每一间教室、厕所,甚至……她强压下内心的不适感走进了靠教室的不常去的厕所,一一找遍了,仍然没有看到穆芊芊的身影。时间已经滑到了六点,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她看了看天色,沉沉暮色正一点点吞噬最后一丝霞光。天气逐渐转凉,白天开始变得短促,此时的走廊,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变得有些明灭不清。
她的额上冒出了冷汗,站在办公室门口,四顾茫然。
怎么办?!
隐隐约约间,脑海中窜出了几个字。
综合楼,五楼。
这几个字令她一阵发麻。
可是,也只有那里没有找过了。
已经找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了,想到楼下还在等候发车的其他同学。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唯一有可能的地方……综合楼五楼。
犹豫中,天色似乎又晚了一份,不开灯的走廊离黑夜只有一线之差。
她略一思忖,便迈开了步子,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也只有那边的楼梯可以通向五楼,常走的这一端,通向五楼的门一直被锁着。
每走一步,手心里的汗便渗透一份,几乎想立刻退回去。想起了程老师说的话,想起了学校里的传闻……
顾雅颂,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你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
不知不觉中,雅颂来到了另一端的走廊口,她先张望了一下黑洞洞的楼梯口,深吸一口气,便朝里走去。
通向五楼的阶梯,每走一级,多一份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无边无际地蔓延着,而此时明明才六点多。
雅颂的思维正不受控制地混乱着,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心里想着走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就好了!
然而,阶梯似乎很长,怎么也走不完,雅颂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
雅颂敏锐地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活物的气息,在慢慢靠近。是什么!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加快了脚步——
“嘭!”
悄无声息地撞上一个东西!
“谁!”
她尖叫一声,脚下一阵虚浮,整个人死死地巴着楼梯扶手!
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却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呼吸几近困难,不知道面临的是何种未知。雅颂颤抖地摸索出手机一照——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原来是负责打扫楼道保洁工阿姨。
雅颂平里看到过她几次,却也不是经常看到。暗淡的光线中,她看到对方穿着深蓝色的保洁服,戴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帽子,头微微低着,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似乎在微微颔首,不一会儿便飞快地冲下楼去。
她从来不知道保洁工也会上五楼打扫,雅颂心想:估计保洁时间是这样安排的,虚惊一场。不过,阿姨胆子真大,竟敢上五楼。
不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五楼的走廊口,心绪却逐渐稳定了下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五楼,说不定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平时没人上课的楼层,难免会生出一些奇怪的传闻。
跨进五楼走廊,仿佛跨进一片最深沉的黑夜里。雅颂的心较刚刚平静了不少,手一摸索,“啪”的一声利索地开启了五楼的走廊灯。
瞬间,走廊被点亮了,清冷的白炽灯光下,走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五楼走廊的窗户装得特别高,外面是一片浓重的漆黑,衬得走廊内的白光有些凄惨。
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名人的肖像图,以画家和音乐家居多。
米开朗基罗、郑板桥、柴可夫斯基……
每一幅肖像都用精致的木制相框框了起来,看着十分考究。
挺风雅的,雅颂暗暗想到,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心里的那块巨石将要落地,却在下一秒看到一个人——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人,背朝着自己,一动不动。
所谓一动不动,就是雕塑般的,仿佛凝固在那里。
雅颂蓦地一窒。
黑得仿若要融进夜色的黑,在白光的反射下硬生生吸走着走廊仅有的一点生气。
“穆芊芊!”
划破黑夜的叫喊,从雅颂的喉间爆发。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穆芊芊!听见没有!为什么不回家!”
震得日光灯似乎也颤抖了一下。
在走廊的另一头,她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半分没有挪动。
雅颂的喉和脚似乎被捆上了锁链,叫不得也喊不得。
时间仿佛凝固般,却又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没人知道雅颂等了多久,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无边无际的窒息感,拔腿就往来时的楼梯往下跑,顾不得满头大汗,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穿越那片黑暗,只想快点到离开五楼!
终于,下到四楼,她猛地冲出了走廊,气喘得几乎要蹲下来。
抬起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这——走廊的尽头,穆芊芊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周围是一片死寂。
猛的环顾周围,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柴可夫斯基……
这——还是五楼。
怎么回事?
冷汗大片地往下坠落,却失去了叫喊的欲望。
如果对方故意要作弄自己,如果对方根本不是一个“人”,这样的情况,根本无法避免。
再逃一层,或许还是这样的局面,无法避免。
她到底要怎样?
灵光一闪间,她有些明白了:对方要自己过去,而不是隔着走廊喊话。她站定在那里,意图很明显。她要自己走到她身边。
雅颂咽了咽口水,自知无法回避,只好一步一步地,朝走廊尽头走去。
她不紧不慢地走向了穆芊芊,心脏跳动得一下比一下激烈。
在距离几步的地方停下来,却再也没勇气上前一步。
“穆芊芊……跟老师下去。”
牙齿间颤出几个字符。
在她几乎放弃等待她的回应之时,对方居然动了。
只见她缓缓的抬起右臂,缓缓地朝着前方的位置指去。
雅颂站在她的身后,顺着她的指向——是一面衣冠镜。
最普通不过,每一层楼都有的。
“好,老师去看看。”
雅颂鼓起了勇气说道。
雅颂快步地走了过去,擦过她的身边时,用余光扫视了芊芊一眼,依稀感到对方依然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脸陷在阴影中。她没有看她的脸,直接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很干净,照映出自己有些疲惫的面容,有些心疼这样的自己,然而吸引住目光的却是镜子上红色的三个字——
“快离开。”
离开?离开哪里?五楼还是学校?如何离开?
张皇间,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熟悉的眉眼,不熟悉的嘴——嘴边裂开一道口子,深长、狰狞。
她在狞笑,笑容森冷诡异。
芊芊,她在她的身后笑。
从镜子里映出她可怖的笑和几乎崩溃的自己。
惨惨相映。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18:34:02 +0800 CST  
第三章:潜伏
雅颂在医院躺了三天。
那天傍晚昏倒以后,雅颂就被巡查的保安送往医院。
这三天,父母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这中间,汪校长看过雅颂一次,和她关系比较好的程老师、胡老师也来看过两回。
问起当天的情况,雅颂宣称自己本患有夜盲症,昏倒是由于夜盲症导致的。
汪校长表现得十分担忧,对于雅颂的父亲,由于两人有些交情,更是愧疚不已,自责自己没有把对方女儿看护好。
她前脚一走,雅颂便向父母吐露了那天晚上的实情。
“你说的是真的?”
父亲难得用严肃得可怕的神情问他。
“嗯。”雅颂点了点头。
“会不会只是看错了?班级学生恶作剧,作弄老师也是常有的事,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母亲正削着苹果,说着眉眼间一片忧虑。
雅颂平静地点了点头,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弧度。
“……兴许是人家小时候不小心摔了下划破的呢。”母亲急急地解释道。
雅颂从包里翻出了一大叠学籍卡,翻到了某一页,说道:“爸妈,你们看这个。”只见穆芊芊学籍卡上的照片,她的脸庞是那样白净无暇,笑颜如花。
“这是两年前刚上高中时的照片,爸、妈,穆芊芊生理有缺陷不能说话是真,可她的脸上以前根本没有疤痕!”
“你的意思是,她的脸是进入育人中学以后划伤的?”父亲狐疑地看着她。
“是的。”雅颂肯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忽然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我去和汪校长请假,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再说吧。”
雅颂坐直了身子。“不,我不请假,爸我没事!”脑中忽然跳入了镜子上血红的三个字:快离开。
犹豫了片刻,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坚定:“我真的没事,我知道前几天的事有些奇怪,可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说不定一切传闻都是假的,那几个老师……确实死于意外!”
父亲的口气有些急躁。“你真的没事?那怎么会晕倒?”
“爸,您之前也说过,那些鬼怪的传闻,信则有不信则无。同事和我说了闹鬼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我的心理暗示,再加上穆芊芊古怪的行为,导致自己吓坏了自己。现在仔细想想,那名学生,除了行为怪异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说着她回忆了穆芊芊站在走廊尽头的那副画面,只觉森冷又恐怖,却又谈不出具体诡异在哪里。
“其实,如果要说哪里异常,爸、妈,学校的五楼,比穆芊芊本人还要诡异。”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下,雅颂把古怪之处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总之,有两层五楼,我确定当时我跑下了楼。”
“怎么可能!”母亲喊道,“是不是你被学生吓着了神志不清看错了?!”
雅颂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没有看错。”
“雅颂,你还是听你爸爸的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医生说你受到了惊吓,我想汪校长也会谅解的。”母亲明显被吓到了。
“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刚开学就请假,打乱教学进度,给别人的印象也不好。五楼再怎么样,我不上去就是了。之前没有上五楼的时候,也没发生什么怪事。至于穆芊芊,我再观察观察。无论如何,我不会因为一些没有证实的传闻而轻易放弃或中断我的工作。”雅颂认真地看着父母。
父亲沉思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不过得有个期限,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在家呆一段时间,我们再看看怎么办是好。”
“嗯。”雅颂思索道,“如果一个月里再发生任何类似前几天那样的事情,我就暂定手中的一切工作,请假回来。”
父亲微微颔首,脸上却隐含着忧惧之情。

第四天,顾雅颂出院了。
她回到学校,却没想到,几天之内,她成了校园里最受瞩目的人。
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大家在背后看她眼神,从口中吐出的议论之词,多半是质疑和排挤的。
一开始还能忍耐,时间一长,就有些无法忍受。毕竟自己工作矜矜业业,没有任何明显的纰漏,她是个直性子,此时也觉得有些委屈。
第二天,她终于憋不住了,在无人的时候向程悦曦提出了疑惑。
“程老师,我住院的几天,学校没发生什么事吧?”她思考着措辞。
程老师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虽然我知道挺冒昧的,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看我都怪怪的。莫不是因为我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冲口而出。
程老师看起来有些为难,“雅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时候,无妄之灾避都避不了。”
“什么意思?”
程老师很无奈似的轻叹一口气。“好多老师在传你是靠关系进来的,因为咱学校这几年都只聘研究生学历的人,你只有本科,还说你本身人品不怎么样……唉。”说着好像十分为难般地皱了皱眉。
“什么?!”雅颂喊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她到底是热血的青年,遇事忍不住地冲动。
“你轻一点!”程老师慌张地看了一眼门口,似乎很担心。“给潘老师和梁老师她们听到就不好了!”
“和她们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和她们并没有怎么合得来,平时推心置腹的话是没有的,但她们在雅颂的心里也只是“路人甲”的关系,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看法,她以为她们也是一样地看待她,没想到,她错了。
“唉!怎么说呢,你个小丫头,中午吃饭的时候留意下潘老师和梁老师……还有汪校长。”
雅颂疑惑的当间,外面进来一个人,原来是胡兰老师。胡兰比雅颂大十几岁,脸上成天挂着笑,和和睦睦,从来不与人争执,看起来既没有走得特别近的人,也没有非常敌对的人,人缘很好。由于她是高三年级的语文备课组长,开学第一天汪校长便关照她要好好指导雅颂。开学的这段日子,胡老师隔三差五地会问问雅颂在教学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教案的设计方面有什么疑惑等等。雅颂觉得她是个好人,至少不会害自己。
果然,她也察觉到这事的蹊跷,一进门也不避讳程老师,就向雅颂说:“小顾,最近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夹紧尾巴做人。”
“胡老师……我怎么了?”
“你没有做任何事。”胡兰一副郑重其事的口吻。“可是,你本来就是一大威胁,你懂吗。”
雅颂愣了好几秒,“胡老师,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胡老师看了一眼程老师,后者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给她。
“平时不要多说话,少说多做。当然,也不要做得太认真,太忘我,这个学校很多人忌惮工作卖力的人,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她十分认真地瞧着她。
平时乐呵呵的胡老师,看上去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程老师,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雅颂觉得自己太嫩了,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要在众人表现出什么,也正是最缺的东西。
胡老师的意思是,学校中有人排斥自己?
“有些事本来干干净净,但经人一传,就变味了。明明是白的说成是黑的,明明只有三分咸,却说成七分。利用一点点弱点肆意夸大诋毁,想要给外界制造一个不良的印象。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比你总多吃几年饭,要低调啊,小顾。不论做什么事,不要太外露了。”
雅颂脑中一片空白,她飞快地思考着胡老师的这番话。自己努力吗?刚刚踏入社会着手一份新工作工作,心中期盼着一个充满前途的美好未来。虽然稚嫩,虽然踌躇,却深信坚信勤能补拙,对待每一件事都有始有终,尽己所能做到最好。
所以,常常会在下课的十分钟抓紧时间给学生指导;常常会在午自习仍补缺补差;常常会向年级组长请示一些额外的工作……
她以为这些都是 的事情,尤其在这样一所重点高中之中。
仅仅两三周的时间,一切教学方面的工作看起来并无不妥,谁知道同事之间对她的印象竟是如此?
她感到受到了冲击,并且这和她想象中的世界相差太远。
自己真的,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恶意。并且,努力地善待每个人。
“雅颂,胡老师说的没错……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也留意下别人的眼神吧。唉。”程老师的话把雅颂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嗯。”雅颂沮丧地点了点头。

午饭时间,雅颂坐在角落里吃饭,却心不在焉。她暗暗观察着周围的人,有说有笑边聊八卦边吃饭的同事们。她来学校一个月多,还不能完全融入某个圈子,但看到每个人还是礼貌地打着招呼,多数的时候则是自顾自地做事情,没有费心尝试与他们攀谈结交。
她想起了上午胡兰和程悦曦的忠告,于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餐厅,冷不丁地撞见了汪校长、潘老师和梁老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幕。潘老师滔滔正不绝地讲着什么,脸上表情丰富得犹如打翻了佐料瓶,汪校长面带微笑的一边听着一边吃饭。一旁的梁老师则一脸笑容地看着汪校长,吃饭的速度非常之慢。
潘、梁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
那是满溢出来的,阿谀和虚假。
那是,想要呈现出几乎最完美的一面的强烈渴求,却假得真实。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这样的情况呢?汪校长上教学楼检查工作,也没见这两个有多毕恭毕敬的。
雅颂发现只有她们俩围着汪校长吃饭,其他的老师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自得其乐着。
这时候,隔着走道正在吃饭的胡老师忽然凑上来,低声说道:“你看到了吧,这是什么情形。”
雅颂心想:潘老师和梁老师拍马屁,和我无关吧?
胡老师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们拍校长马屁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的确没关系,可你知道她们最近都在说什么吗?”
雅颂一愣,还没回过神就看到胡老师端起餐具向三人走去。只见她笑着向她们说了几句,便坐在了那一桌仅有的一个空位上。接下来四人有说有笑的,胡老师又恢复了那张和和睦睦的脸,看上去无比自然。
十分钟后,胡老师端起餐具往外走,雅颂看了看,也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了餐厅的外面,在一处没有人的地方,胡老师看着她,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开口:“你住院的几天,他们两个到处数落你的不是。”
“什么?”雅颂惊讶道。
“你知道她们背后说你什么?说你完全是靠关系进来的,其实能力很差,人品更成问题,对老教师也不尊重。”
“胡说八道!”心中的怒火唰地一下被点燃了。回忆自己入校以后,处处礼让,几乎算得上是谨小慎微了,又哪里有过对老教师不尊重的行为?
“还有,说你有恃无恐,经常无故早退甚至旷工。”胡老师很无奈地看着她。
这更是天方夜谭,谁都知道那几天自己在医院躺着,虽说是为了……那件事,可也没有因此无视规章制度。更何况,躺了几天后便立马回到了学校,生怕耽误了教学进度。
胡老师叹了口气,拍了拍雅颂。“你是汪校长亲自嘱咐我要照顾的新老师,我总要负点责任,万一汪校长怪罪下来呢。总之,你知道这些就行。”
“那,汪校长信了吗。”雅颂心想着,如此散布谣言,其他人不要紧,重要的是汪校长的反应。
“谁知道呢,汪校长对谁都那样,据我观察,她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胡老师苦笑一声。“我们学校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习惯!”
雅颂越想越气,扔下这句话便跑开了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冤枉。她的性子中还带有点稚气未脱的任性,她的世界也很简单,一是一二是二,黑白分明,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为了一星半点的私利而恶意诋毁无辜的人。
难道这就是职场“潜规则”?
她一路跑回食堂,吃饭的师生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一眼看到了坐在位子上还在谈笑的三人,吃完的餐盘还放在桌子上。
“潘老师,梁老师,你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雅颂冲到几任面前,分外严肃地质问。她的声音里隐隐含着几分压抑的怒气。
他质问的虽然是潘、梁二人,但此时汪校长也在场,这样一幕让她始料不及,脸上瞬间敛去了大半的笑意,显出尴尬的神色。潘梁二人的脸则更加“好看”,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撞破秘密一样窘迫不已。
雅颂站在那里,心想刚刚脑袋一热,没有预计后果就跑来发难,虽是他们有错在先,可自己的行为也着实太鲁莽,顿时心里有些没底儿。
喘息未定的片刻,就听到潘老师率先接话:“小顾老师,我们说了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不成?不觉得太失态了么。”说着微微仰着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和此刻张皇无措的雅颂有着云泥之别。
雅颂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心急火燎地辩解道:“潘老师,你为什么要在背后乱说我话!我没有违反教师守则,更没有故意旷班,为什么要……”
“顾老师,你竟然偷听我们的对话?”一旁的梁老师忽然插嘴道,眼睛瞪得溜圆,作出夸张的表情。她比雅颂早几年进来,同是年轻教师,所以还是喊她“顾老师”。
潘老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在汪校长面前这样唐突真的合适么?小顾老师,我建议你应该好好阅读教师手册,还有,你这样的行为不是一个教师应有的素质。”她的声音本就尖细高亢,还故意把“素质”二字读得很重。
“你……!”雅颂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很多地方远谈不上老练,和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的“老人”比起来,措辞和手段都显得太幼浅了,一“针锋相对”就显得支绌不已。
“不管怎么说,不能乱说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雅颂的脸涨得通红,心里胡乱地委屈着,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此时却好像她做错了一般?
潘老师轻笑几声,一派胸有成竹,又看了一旁的汪校长一眼,作出“无奈”的神情。“您看啊,汪校,我没说错吧。顾老师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老教师的指导,她看起来比我们厉害得多,手段也丰富,倒是我们,太落伍了!应该我们尊重她们才是!”
明里说雅颂不尊重老教师了。
“你……”雅颂听她这么讲,非但不把事情摆出来明讲,反而夹枪带棒地倒打一耙讽刺自己。课本上的知识此时都没有用武之地,她的胸腔泛起了一阵酸楚,眼睛也红了。
万分委屈,瞄了一眼一旁的梁老师一眼,后者正在小心翼翼地观望着,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动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她又满含期盼地望向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汪校长,希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她能给出一个公平的裁决。
然而,雅颂心中打鼓的是:虽然潘梁二人造谣的内容大部分并不属实,可她确实是通过父亲的人脉进到这所学校当老师的。只不过不是教育局的关系,而是通过汪校长,她父亲的熟人和汪校长认识,从而推荐了雅颂。
但,她发誓她绝没有一丝一毫“恃宠而骄”的念头,更没想依靠她获得更多便利。
一想到此,她就觉得对不起父母,深深的歉意从她心里升腾起来,萦绕于胸,挥之不去。一毕业,面对激烈的求职竞争局面,父亲用自己多年累积起来的一点人脉为她筑造了一个相对安逸稳定的“平台”,即使不是最好的,也是用心良苦。第一天工作,雅颂就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勤奋和才干做出一番成绩,决不辜负父母的深情厚意。
如果父母这样的期盼是“开后门”,如果自己这样的努力是不被允许的,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什么样的单纯。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些,内心一阵茫然,仿若置身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脚下虚浮,充满着无力感。此时汪校长不急不缓的话语却飘入耳中:“潘老师,对于新教师我们不仅要指出其不够的地方,更应该为她提出努力和改进的方向,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小顾,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优点,但对老教师,还是要尊重为主。老教师的建议,可能有些听起来不怎么顺耳,但你要明白一点,她们一定是为你好才会费心地去观察你,从而发现你的不足。”
平静无澜的语调,蕴含着“各打五十大板”的含义。
“为你好”三个字在雅颂的脑袋炸成一片嗡嗡的杂音。为我好吗?
怔怔地愣了片刻,初秋的微风略带凉薄地拂过脚踝,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汪校长的神情是恳切的,恳切中隐含一丝窘迫。作为一校之长,面对教师之间赤裸裸的纷争和对峙,她亦是左右为难的。
雅颂的心忽然沉静下来,她看了一眼潘、梁二人,前者的脸色略不服气,却也轻松自在,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后者仍然顺从地笑着,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表情。
仿佛对于她们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过于重视自己的感受了吗?
记得父亲在大四的时候对自己有过一番劝导:跨入社会,别把自己捧得太高,你的“高度”在别人的眼中往往不存在。横看成岭侧成峰,处在山间不同的高度、角度、纬度,看出来的风景完全不一致,更何况纷繁复杂、五光十色的社会,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坠入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
以为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却在走上社会的第一场“战争”中仓皇无措,差点落荒而逃。
雅颂收去了眼泪,准备上下午的课。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19:35:15 +0800 CST  
第四章:继续无措
这节课雅颂给学生默写《归去来兮辞》。她站在讲台上,注视着下面的学生。那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天,那之后汪校长没有找她谈话,那两人亦没有当面刁难。虽然她们没有讲什么,可从她们的眼中她读到了赤裸裸的敌意。一个办公室,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该如何……况且,其他的老师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内心也有自己看法吧。
唉……
“啪!”
雅颂一回神,只见穆芊芊第一个默好,把本子有些重地放在讲台上,急吼吼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眼里是愠怒的责怪。
责怪么……
自己每天矜矜业业,不可谓不努力。不论是班主任工作还是语文学科的教学,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得过且过。
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
心里苦笑了几声,说道:“同学们,自我接手这个班级,你们表现都很好,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如果你认为顾老师哪里做得不够好,或者你有值得改进的地方,希望你们能向我提出来。高三(6)班是一个大集体,我们要共同维护。”
又环视了一圈教室,一个一个脸上甚是平静,甚至有些……麻木。登时心冷了大半。
乖是乖,可并不是因为自己教导有方。
而是……本来就这样乖。
“顾老师,我们觉得这样的氛围挺好的。”
班长宋语冰忽然说道。
“是啊……你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觉得你做得很好!”刘琉,一个很外向的女生。
“那,你们对将来有什么思考呢?志愿要下学期才填,我看你们的父母好像都很忙,平时和你们交流估计也不会多。如果对将来有什么想法,不方便和同学交流的,也可以过来和我说说。”
班上的同学沉默了起来,纷纷互望。
“老师,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带我们走完高三。”
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喊了一句。
“是啊!你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允诺过!”
“千万不要中途离职,前几周你没来那几天,我们都以为你和前几任班主任一样不做了呢!”
雅颂有些心惊肉跳地想道:前几任班主任,最后都死了。是因为走,还是留?
他们应该都知道,班主任的下场,却似乎却一点也没有谈起此事的意思,这是为何?
唉,许是为了照顾新老师,免得她害怕得晕倒吧。
看着底下一张张恳切的脸,雅颂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外面阳光很灿烂,只是……这间教室采光并不怎么好。
雅颂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你没有做错,也没有说谎,下一次不要容忍!”
雅颂呆呆地看着芊芊默写本上的这句话,愣了几秒。
是那件事。反应过来以后,内心有些震动。
那么,课堂上,芊芊那个眼神,其实并不是在“责怪”自己?
眼眶和太阳穴一阵酸涩。
是啊,为什么要容忍?为什么要沉默?
为什么……
“……今天怎么又轮到我值班了,才值过。”
梁老师的声音把它拉回了现实。
“知足吧你!”潘老师不温不火地接话,似乎话中有话。“我还不是陪你一起。”
梁老师干笑两声,转而似乎想起了什么,朝着雅颂看去。“对了,小顾,你报名了吗?”因她两人年龄相仿,她平时喊她最多的还是“小顾”。
“报什么名?”雅颂小心地问道。
“就是值班啊!你没有报名么?”有些夸张的口气。
雅颂微微局促。“没有……我妈说晚上太晚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
“哦,是这样啊。”小梁耸了耸肩。
“顾老师可保身价了是吧,哈哈。”潘老师挑了挑眉。
雅颂忽然脸有些红,便低下头自顾自地继续批改着默写本。
她在穆芊芊的本子上写了个殷虹的“100”,呆滞地想着:是啊,为什么要包容呢……

时间滑到了晚上7点半,走廊里的白炽灯亮起,从402办公室里却隐隐传来电影配乐的声音,从虚掩的门中传来这样的对话:
“这就是你推荐的最新韩剧?女主的嘴唇够厚的,要我说还不如让我去演。”潘老师打了个呵欠。
“哈,陪你看一遍你还不知足啊?”小梁抱怨道。“对了,上次你说你老公结婚纪念日送的‘鸽子蛋’呢?怎么不拿出来秀秀?”声音里带点期待。
“这怎么舍得!对了……我手机里有照片,给你看看!”
潘老师马上拿起他的iPhone,翻到一张照片,是一枚红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珠宝盒里,椭圆形的戒面散发着迷人的光泽,上面挂着一张吊牌,写着“¥66300”。
“哇!”
“鸽子蛋呢算不上,可也是老公的一片心意。”潘老师得意的声音高兴地说道,接着就把照片发到了微信上,配上了一行文字“老公的结婚纪念日惊喜,羡慕吧!”
又是一个呵欠,梁老师有些疲惫地接话道:“咱俩可够无聊的,现在几点了啊……”
“八点刚过,还要坐一个小时呢。去不去厕所?”
“好,一起去。”
两人走出了办公室,对着走廊的窗户望去。
浓重的夜包围着这所学校。
漆黑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梁老师伸了懒腰,呼吸在下一刻几乎停止。
“怎么了?”潘老师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她,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刷着微信。
她抬起头,发现梁老师的脸有些发白。
“怎么了!”潘老师意识到事态不简单,立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见楼下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地站立在那里,仿佛要与黑夜永久融合在一起。然而,那身白色却刺眼得几乎刺穿人的眼睛,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半分钟过去了,白衣依然站在那里,犹如雕塑一般。
“她好像……在朝我们看。”梁老师忽然颤抖地说。
“你怎么知道!”
“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感觉……她就是在看着我们!”
潘老师颤抖地说:“就知道扯上那个班级没什么好处!我们到三楼上厕所,免得路过那里,上完就回办公室锁上门!”
“不……要不我们回家吧!”梁老师嘶哑地说。
“你就这点出息!怕什么,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走,上厕所!”潘老师恨恨地瞥了窗外的白衣一眼,立刻朝办公室旁边的楼梯跑去。
梁老师愣了几秒,白着脸跟了上去。
寂静的走廊里,白炽灯忽然暗了一下,又暗了一下,映照着冰冷的玻璃窗。
就在两人刚刚站的位置,玻璃窗上蓦地出现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
“你们想看清我的表情吗?”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20:16:03 +0800 CST  
第五章:无声的呐喊
“你好了没有啊?”
卫生间里,潘老师冲着其中一个隔间喊道。她的秀眉扭曲在一块,昭示着内心的惶恐与不安,脚下不时踱来踱去,频频朝卫生间门口张望。
“马上好了!”
潘老师走出卫生间,站在三楼的走廊里,望着两端的楼梯口,背脊上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白炽灯依然冷冽,窗户上映照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表情。
几分钟过去了。
“小梁?小梁!”潘老师着急地朝里喊道。
回应她的是沉默。
“小梁!!”冷汗渗出额头。“你不出来我可先上楼了!你自己上来!”
潘老师的呼吸几乎停止,心中的恐惧感正强烈地升腾着,终于,拔腿向离三楼最近的楼梯口跑去。
在三楼通向四楼的过道里,她蓦的停住脚步。
她看到,一袭白衣站在离她十几级的四楼楼梯口,一动不动。
“……”
尖叫卡在喉咙间。
她的杏眼撑到了极致,沾着玫瑰色口红的唇瓣轻轻地颤抖着,下一秒泛着惨烈的白。
就那样,时间仿佛停顿了十秒——那袭白衣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缓缓地走下楼梯。
那样轻巧,那样平静,那样悄无声息地朝她走来。
黑发垂在两侧,犹如最浓重的夜,那样无边无际地包裹着这所学校。
潘老师几欲昏厥,下一秒,他猛地冲回了三楼。
用尽全身力气,向三楼的另一端楼梯跑去。
纤细的高跟鞋击打着走廊的地板,仿佛魔鬼的颤音一般。崴了脚,抛下红色的高跟鞋,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黑发在冷寂的空气中划出诡异的弧度。
急促的呼吸切割着悬到嗓子眼的心脏。
一直跑,从楼梯的另一端跑上了四楼,跑得胸腔里的空气几乎排空,生生作呕。
冷不丁地撞上一个人。
“谁?!”
“是我!”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是小梁。此时,倒映在她狐疑的眼睛里,是一张惨白渗人的脸。
“怎么了,潘老师?”小梁奇怪地问。
“你去哪儿了!”潘老师颤抖地喊道。
是真的在颤抖。
“我就在那儿啊……”小梁依然一脸疑惑。
潘老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豆大的汗珠在这凉意阵阵的初秋滑落。
“走啊!”潘老师忽然拉了一把小梁,便自顾自发疯似地朝办公室的方向奔去。“她来了!她来了!”
她失魂落魄地喊着。
小梁略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潘老师回到办公室,来不及锁门,一眼就看到了她书桌边上一双红色高跟鞋。
下一秒,她的脸逐渐地扭在一起,绝望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怎么会……怎么会……
无论怎样都躲避不了么……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的鞋子我在走廊里捡到了。刚刚等了好久你都没从厕所出来,我就先回办公室了。后来越想越奇怪就回三楼找你,结果发现了你的鞋子。”
她听到小梁气喘吁吁地跟在她后面。
“把门锁起来吧。”她一边锁着门一边说道。
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潘老师惊魂未定的心终于稍稍镇定,她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望着笔记本里看到一半的韩剧,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茫然地想。
她比谁都老资格,在这个学校,为何会落到这幅田地?
她茫然地想着。
这一切难道真的错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继续看韩剧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地说道。
“不。你不是想看我的表情么?”
潘老师一惊,抬头看着小梁。
后者正朝她不带温度地笑着。
连同她嘴边那道深刻、狰狞的口子。
潘老师面如死灰,惨叫一声。
巴着窗口,她想到了跳下去。
下一秒,不小心瞥到了桌子上的镜子——里面映照着一张死白死白的脸,嘴边一道醒目的裂痕,猩红猩红。
明明在惨叫,但看上去,怎么都像是在笑。
她自己的脸。
这是世界最后的样子。

那名女生,一身白衣,站在走廊尽头。悄无声息、却又刺眼入骨。
她拼命跑,从四楼跑到一楼,然而,触目所及的依然是那身白衣,每一层的尽头都有她。
那样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几乎站成学校的一部分。
她近乎崩溃地披散着原本柔顺的乱发,一脸哭腔。想想自己活了40年,从来都是她让别人手足无措,居然会沦落至斯!
她一路狂奔出了教学大楼,气喘吁吁地站在喷水池边。
这是育人中学的花园。眼前的这座喷水池尤其漂亮,圆形的大池子中竖立着一尊极富艺术感的石雕。那是一名少女,样子温婉贤惠,头顶、手上、各顶着两只精致的水壶,水壶中不断流出汩汩的泉水,象征着“教书育人、惠及四方”。
然而……今天的喷水池为什么这么晚还开着?
潘玫看了看手表,正好是晚上12:00
万籁俱寂的夜,流泉的声音格外清响。
“!”
黑夜的池水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事……一池血水。
满池鲜血,微微地翻动着,明明是安静的夜,却仿佛孕育着什么鬼胎。那是谁的鲜血?那是谁的……
满眼的血在她眼中汇集成海洋。
“……”
她退了几步,却不敢绕过眼前的血池。似乎,在这花园般的学校里,到处都蛰伏着不知名的东西,她甚至不敢靠近校园里那黑黝黝的小树林。
无奈之下,她转头想要跑回教学楼,似乎那里一星半点可怜的灯光是惟一安全的归宿。
跑了几步,她的脚下又凝滞了。
她看到,白衣的穆芊芊正从教学楼走出来,缓缓地向她走来。她的步子极慢,头发依然垂在两侧。
她屏住呼吸,鼓起勇气。
“穆芊芊,我知道是你!别再装神弄鬼,你吓不到我,吓不到任何人!”她瞪着眼睛,声音听上去十分凶悍,却隐隐含着一股虚浮。
白衣不为所动,依然步步走来。
她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跌入血池,她的神经已经崩到极点。
“穆芊芊!是谁叫你这样的?是顾雅颂么?那个眼高于顶、痴心妄想的贱丫头!”
白衣忽然停下来,手指向血池。
潘玫惊愕地望着她。
“你真的以为,我是穆芊芊?”
熟悉的声音,带来的是振聋发聩的真实。
这是……?
缓缓抬起头,却是……
她撕心裂肺地干呕着,五脏六腑昏天黑地地搅动起来。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20:51:22 +0800 CST  
第六章 一波又起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小梁那张一脸狐疑的小圆脸。
“啊”地一声,潘玫几乎跳了起来,却在发现她脸上恢复正常后镇定下来。
“你是小梁?!”她脸色稍霁。
小梁莫名地看着她。“不是我是谁?你怎么忽然晕倒了!”
“我晕倒了?!”潘玫慌忙地看向时钟,已经十点零五分了,早就过了值班时间。
窗外一片凝重的黑,然而一切看起来又和平时无异。
“这是怎么了!”
小梁叹口气,抱怨地说:“你问我?我倒想问你!上厕所你说别等你让我先回办公室,我回来左等右等你不来就去找了你一圈,没找到,回来后就看到你脸色刷白地昏迷在地上。我叫了你好久,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要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景象让我心里有些渗,我早就一个人先回去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之前看到的一幕……是上厕所之前看到的楼下那个么?
潘玫惊魂未定地想着,这事怎么看都蹊跷。
“喂,你到底怎么了?撞鬼了?”小梁有些惧怕地问道。
“我看到一个白衣服的人,她一直缠着我,我跑回办公室,看到你的嘴角裂开了,就像……”潘玫一脸无措地解释道。
小梁愣了几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一会儿功夫,她忽然轻笑一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不要忘了,她是一个活人,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这……”
“你瞧,我没怎么样你倒先害怕起来,平时不是挺有主张的么。起先我觉得有‘什么’,但仔细想想,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一幕,那样子不是她还是谁?她是人!”小梁把“人”字咬得有些重。
潘玫沉默地盯着她。
“一年多了都没事,怎么可能突然间就有‘什么’,那大师不是说过,不会对我们有实质的伤害。至于那些可怕的东西,都是穆芊芊搞的鬼!”
“可是……”潘玫皱起了眉头。
“什么?”小梁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想,那女孩没爹没妈的,肯定没人管,到处游荡也正常!我们这不是好端端的么?”说着环视了下自己的身体。
“那我刚刚遇到的是什么?!”潘玫不敢相信的摇摇头。
小梁看着她,安慰似得嗤笑一声。“那肯定是幻觉呗!你害怕得以至于神经错乱喽!”
“真的么?”
“你还回不回去?打算在学校过夜了是不?!”小梁有些没好气。
“我们走吧,明天不要表现出来就是。”潘玫说道。
“嗯,懂的。”
寂静的夜,浓重的黑,驱散不了的阴霾在他心头弥漫开来。

第二天,潘、梁二人精神饱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潘玫,她画着精致的妆,穿着一套宝蓝色的时装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办公室的电话铃响起,雅颂往外正想顺便接电话,小梁抢先接起电话。
“喂……啊,有我的快递?好的,我马上下来拿!谢谢啊。”
挂了电话,她瞟了一眼夹着书的雅颂,向她喊道:“小顾!你去上课?”
雅颂停下脚步,点点头:“嗯。”
这是父母对她从小的教导,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对人有礼貌。在进学校之前,不知叮嘱过多少回了。不管是年纪比她大很多的,还是同龄人,都要尊重对方。
“你替我去门卫室取个快递好么?”
“这……我不顺路。”
“你不是去高一代课么!正好去拿下,省得我跑四楼!”小梁挑了挑眉。
“……好吧。”雅颂叹口气。“等我上完课去拿。”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小梁看了她一眼,朝着坐在电脑前的潘玫说。“什么架子,切!”
潘玫耸了耸肩。“人家最近要开公开课,可卖力着呢。”
“什么?什么级别的啊?”小梁的脸有些僵。
“听说是市级的公开课,才工作两个月就能开这么高级别的公开课,想也知道是谁给搭建的平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对于她名气的提升……对了,听说她最近拜了市里的名师,那个叫谁来着?你看她三天两头一没课就往外跑,美其名曰:学习。嚯,真是爽。”
小梁的脸呈现呆若木鸡状,却隐隐有些发白。
“可是她那班级……?!”
“市级公开课惯例借班上课……估计借我的班3班吧!”
“……”
“你怎么了啊?”潘玫瞥了她一眼,问道。
“没什么……话说,咱那个事,稳么?”
潘玫“鄙夷”地又看了她一眼。“瞧你那毛躁样子,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之前闯过去的关还少么?”
“可是……她……”小梁急道。
“嗯?你要我怎么做?”
小梁努力平顺着自己胸中的一股气。“她马上要开公开课了,咱要好好挫挫他的锐气,潘老师,也就你有这个资历了。”她话里有话地说。
潘玫听罢,看着她冷冷一笑。
想她要比自己要小十多岁,却仿佛平起平坐一般,而到了关键时刻,又谄媚有加地喊自自己“潘老师”。
这时候,程悦曦忽然推门而入,潘玫和小梁见状立刻缄默不语,然而,他们都没把握程老师有没有听到。
程老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不打算说话,懒洋洋地往书桌前一坐,喝起了泡好的玫瑰花茶。

“同学们,下周四我会在你们班开一堂公开课,也就是期中考试以后。我希望大家能配合好我,请把书翻到第46页,今天我就先给大家讲一下这一课的预习部分,脑子里有个印象……”
面对这个陌生的班级,雅颂的心是有些担心的。按惯例,较高级别的公开课一般都不在自己班级开设,校长已经为自己争取到这个机会,又在本校,自己怎能不全力以赴呢?
前几天每晚看资料、备课、修改教案……反反复复地准备。只是,对于高三(3)班这个班级,心里依然有些疙瘩——那是潘玫的班级。
在心里掂量了十回八回以后,她向潘玫开口了,请她这个班主任让出几场午自习,她进班和3班交流几回,磨合几回,培养培养默契,做一些上课前的准备。没想到,潘玫答应了,而且态度还不差。
对此,雅颂的心头居然升起了几分感激。
转眼,公开课那天到了。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21:29:38 +0800 CST  
第七章、委屈的结果
周四那天,育人中学格外热闹,此时学校汇集了全市的一些专家教授、骨干教师等。阅览室里,学生们已经就坐,后排的观众席人头济济。雅颂扎着马尾,穿了一袭乳白色的高领针织衫,怎么看都像稚气未脱的大学生。
一节课上下来,雅颂觉得自己很紧张,有些环节的串联词差点忘了,幸好关键时刻能够自圆其说。感觉整节课的节奏太快了,像是在赶时间……
唉,毕竟才上了两个月课!
经验严重不足。
铃声响起,雅颂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一般,面带微笑地说:“那么,今天我们就上到这里,下节课继续。下课!同学们,辛苦了。”
“老师辛苦了!”
她轻轻叹口气,夹着书往外走,忽然想要逃离这窒息般的会场,逃离黑压压一片的观众。
她看到她的带教老师胡兰老师,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怎样?不太差吧?”
胡老师报以一个鼓励的笑容,轻轻点点头:“还行,第一次公开课上成这样,不错了,别忘了15分钟以后要在这里评课。”
雅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走出了会场,她急着要出去透透气。
她没看到的是,潘玫和小梁也全程观摩了她的这堂公开课,正朝着她的背影含着深意的笑。

15分钟以后,语文组的教师、校外的骨干老师、专家学者纷纷落座,开始了对顾雅颂这堂公开课的评课活动。
主持评课活动的是育人中学的教学办公室主任张俊伟。他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体像一个球似的肿胀,一张黑黑的脸不笑的时候显得异常阴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探照灯般总是到处巡游,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他清了清嗓子,用破锣锅似的嗓音说道:“那么,大家先谈谈体会吧!小顾,你先说课。”
雅颂点点头,有些不安地开始读起她早已准备好的说课词:“各位老师好。《世间最美的坟墓》是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一篇散文。这是一篇将激情寓于平淡的散文,表面看是一篇游记……”
她边读边忐忑着,因为就在评课会议开始不久,她就发现了在座的二十几个老师中,居然有潘玫和小梁。语文开课,为什么数学、英语老师都会来评课?
转念一想,感兴趣的老师都可以来吧。况且,现在不都鼓励跨学科教研,培养教师综合素质吗?
然而,不知为何,心头的不安却越发强烈了。
读完说课词以后,大家开始各抒己见,先是市里的教研员,然后是她的带教老师,高三的语文备课组长胡老师等等,她们给的建议雅颂都认真地记下来了。心里捏把汗:总算讲得不算太糟糕……
谢天谢地。
“还有哪位老师来谈谈?”她听到张老师环视了一圈,最后这样发问。
“我吧!”一把尖细的女声忽然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雅颂的心激跳得仿佛能震碎自己的身躯。
沉默的会场里,但听到好听但尖锐的女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讲几句吧,我觉得顾老师这堂课上得很努力,效果却……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四个字堪堪重音,字字清晰、句句入耳。
“从教也有十几年了,虽然教的不是同一学科,可功夫还是看得出来。我有一些建议,小顾老师,你不应该上这课之前和同学把上课要问的问题都对好,你问哪个问题,谁来回答怎么回答。这样一看就很假!”她干笑几声,却保持平静的语调。“因为我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情况。”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我这个老教师的一些建议呢?”
“轰”的一声,仿佛全世界的眼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而自己,则被这些如炬的目光戳出无数个洞来!
自己在上课之前对问题的这和作弊有何两样?纵使如此,自己也只是想把课上好,如此简单的愿望,即使这样真的有不妥的地方。
脑子里一片混沌,一片刺痛,她甚至不看都能感受到在场人那尴尬的目光。尤其是汪校长,透过她,他仿佛瞧见了自己的父母……
那样地失望。
无所遁形!
双眼逐渐蒙上了一层迷惘的雾气。

在会堂外的走廊里,穆芊芊静静站在门口。被口罩蒙起来的脸庞,依然看不出一丝的表情,一身惨白却仿佛凝住了走廊里仅有的几丝生气。
眼里是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懦弱的人,无可救药。
她摇摇头,不再继续听下去了。
迈着稳健的步子,她回到了高三(6)班的教室,悄无声息地,犹如鬼魅般合上了门。
班上的同学看到她回来了,都安静下来。
只见,她轻轻地走上讲台,跨上了高高的讲台。猫一样的轻盈,身躯却显得略微僵硬,似乎不习惯大幅度的动作。她在讲台上站直了,几秒后,将右手缓缓举了起来,用手指朝窗外的方向指去,又将手指掰成了诡异的形状,往身后的黑板指去。
她的五指泛着青白,关节扭曲到了无可比拟程度,犹如干枯盘曲的枝杈。
仿若一场宗教仪式般,她用右手缓缓地摘下了口罩……
高三(6)班的教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猛然响起了雷声。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22:44:19 +0800 CST  
第八章、接近真相
“哗啦”一声潘玫关上了离他最近的窗,不解地看着窗外那说变就变的天气。天气是一阵秋雨一阵凉,天空像是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般混浊不堪。上午还是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这天气是怎么了!”程悦曦夹着课本往位子上一坐,伸了个懒腰。“好不容易上完课了,累死我了!”
“呵,是呀,我坐在办公室一下午,光看到天气如何发脾气呢!”胡兰还是乐呵呵的,忽然瞥到了一旁的潘玫,又说道:“你还好呢,潘老师今晚和老公出去过两人世界,这下可扫兴,是不,潘老师?”
潘玫皮笑肉不笑地勉强作了个表情,说道:“是啊,不过还好,老公来接我,就是我女儿没带伞,他得先接她回家再来接我,有些麻烦。”
话音刚落,雅颂推门而入,沉默不语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余光扫到了潘玫的身影,竟不知怎么跟她说话。
评课大会上当众的“羞辱”,毫不避讳的言辞,老神在在的态度,更别提她“揭穿”她上课“造假”。这些就发生在早上。隔了没几个小时,她心里恨,可是,依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的愿望很单纯,只是想把课上得好一些,她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利用这个细节来作文章。
她苦笑道,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手机。她很想拨通母亲的电话,向她骄傲第一次公开课的激动和紧张,可是,这些话卡在喉咙口,化成一个巨大的恐怖的阴影。
“造假”,这是造假!市里的领导、专家……还有全校都知道了。
一瞬间心如死灰,茫茫然然,仿佛身处一条笔直得看不到尽头的公路,没有车,只能一个人慢慢朝着一个未知的终点走去。沿途只有落日、灌木丛和自己被夕阳晕染得落寞无比的倒影。
疲劳无比地用手枕着沉重的头颅,雅颂靠在自己略带凉意,却依然温暖的手臂上,双眼发酸。
忽然,门外闯进一个人。
“喂,小顾,校长让你打个电话到她办公室,我刚刚从她办公室出来,她好像有事找你!”小梁冰冷的声音滑入耳中。
雅颂抬起头,木然地点了点头。
站起身拨通了分机号,“喂——汪校,我是小顾,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通沉默以后,“我知道了……”雅颂的声音比刚刚更为低沉,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挂了电话,走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窗外诡异的瓢泼大雨发呆。
不一会儿,胡兰跑了过来,附耳低问道:“怎么回事?”
雅颂扯出一个笑容,淡淡地说:“汪校说,让我在其他班级再上一堂《世间最美的坟墓》。”
“怎么?为什么?!”胡老师差点跳了起来,被雅颂压了下来。
“我上得不好呗,校长说还想听听我的课,给我提提意见。”雅颂平静地说。
“这份教案可是李泽洋教授拍板可以的,校长这是?!今天李老师不在场,要是他在的话该有多生气,这已经不是学术讨论的问题,这是挑衅!”胡老师的双眼瞪得仿佛桂圆一般。
雅颂闻言淡淡一笑,似乎对她的“打抱不平”心存感激。“可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在课前和学生串通好了一问一答。”
胡老师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这是……唉!她怎么能这样做,新老师犯这样的错误很平常,她犯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
“她是学校的老教师,资格老,我想她这么说没有人会当场拂了她的面子,想也是应该。”雅颂状似平静,但语气中却蕴含着一股颓丧,似乎怎么样都无所谓。
胡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刚想安慰几句,雅颂班上的宋语冰跑过来,眉宇间似有深深的担忧。雅颂愣愣地看着他:“什么事?”
“顾老师,芊芊她……”
“芊芊又怎么了!”雅颂挑起眉,立刻跟着宋语冰跑去。

“语冰,你要去哪里?”雅颂有些心悸地问,毕竟,宋语冰带着自己朝五楼的方向走去。“不是找芊芊吗?”
天空闷雷乍响,才下午三点刚过,却仿佛像接近黄昏的样子,走廊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昏暗。
“去找芊芊。”
语冰的声音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朝气中带着一股凉薄,她看着他的背影,还似往日那样高大挺拔,却不知怎的泛起莫名的异样。
“我们去……五楼?”咽了一口口水,雅颂问。
“嗯。”
“还是不要去了吧,又没什么事。”
“怎么,顾老师很害怕吗?不用担心。”
“不是这个意思……”雅颂觉得有些绝望,茫然的绝望,工作上遇到了不小的问题,这个班级、还有穆芊芊又给她添乱,一切都毫无章法。偏偏,她又不能不管,几次下定决心不理不睬地混日子,可总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探究下去,一探究竟。
踩着明灭不清的楼梯,她忽然心生没来由的一阵勇气:索性就这样死掉算了,死了干净。心里忽然又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栋楼就只有五楼没有监视器,万一死了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看着脚下的楼梯,她甚至觉得这是通往地狱的路。
“你觉得我们可怕么?”宋语冰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什么?”她以为她没听清。
“没什么。”
当踏上五楼走廊的那一刻,她又看到尽头一袭凛然的白色,似乎将整个走廊都染成了苍白。在黄昏般的光线里,明明灭灭,深刻入骨。
没什么好顾虑的,她冲过去,今天发生了早上的事,心里顿生自暴自弃,想着就这样一头黑到底得了!
“穆芊芊!”雅颂冲着她喊道。
心里一横一步跨到她的背后,下一秒——她却以她始料未及的速度蓦地回头,顿时,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嘴边赫然是一道狰狞的,可怖的疤痕。
她惊愕地几乎停止了呼吸,她是第一次看到她摘下口罩的脸——
苍白的颜,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凝重得几乎透明的神情,配上嘴角边的那道深刻的疤痕,怎么看都像是在笑。
惨烈的、阴森的笑容,含着一丝狠毒和决绝。
雅颂脚下虚浮,唇禁不住地颤抖,下一秒,拔腿就跑——朝着尽头的楼梯狂奔。
自我保护的本能让她顾不得此时此刻的狼狈,直到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
她轻呼一声,几乎趔趄地跌倒于地,冷汗浸晕了她的后背。
“你还是觉得我们很可怕吧?”
她看到宋语冰原本光洁的脸上,赫然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那是一道狞笑的弧度。

第九章、试探
说着,他慢慢地向她走来。
她的心悬到了极点,她越往后退,心便沉下一分,她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的一阵凉意。
终于,宋语冰停下脚步,背后,一双手轻巧地搭在她的肩上。
雅颂的苦笑终于流连至脸上,只得认命地回头——果不其然,穆芊芊正站在她的后面,以一种不可逃离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忽然冷静下来,“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我们是人,顾老师。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你该不会真的认为,芊芊是鬼吧?”
难道不是么?即使不是鬼也是一副“鬼样子”。
即使看清了她口罩下的脸,却仍存着三分戒心和惧心。
虽然那张白得诡异的脸上,除了那道古怪的疤痕,看不出哪里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可是……
说着,竟然看见穆芊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雅颂的头皮开始发麻,难道真的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不见天日的五楼?她感到无处可逃。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遭殃,令她目瞪口呆的是,芊芊居然用那把刀把自己的手指划破,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堵墙边,用沾着血的手指写起了字。
“芊芊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你知道,她不能亲口对你说。”身后语冰的声音变得很飘渺,似染上一层淡淡的悲哀。
与此同时,她看到墙上几个歪歪扭扭血色的字:
——你为什么要来?
——很危险。
——我,我们很危险……
——你赶紧走吧!
——离这里越远越好!
鲜红的血液沿着白色的墙壁滴落下来,雅颂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指,几乎晕厥。
而那些不着边际的,却又仿佛掷地有声的字字句句,也让她疑肠百结。
“你们究竟有什么话对我说?”
语冰紧绷的脸忽然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问道:“老师,你想升职么?成为名师,或者是校长?”
她不假思索地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
她明显感觉宋语冰有一丝失望,但很快地掩饰了过去,他看了一眼芊芊,说:“或许这样也挺好,你就不太会有危险。”
“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语冰摇摇头,忽然用手指了指一旁厚得跟巨石一样的墙,然后又指了指……耳朵?
雅颂脑子里立刻跳出“隔墙有耳”四个字,不禁狐疑起来。
她看向芊芊,后者捧着自己还没完全止血的手指,用一种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很想说话,但很久前就不能说。”
“这不怪她,她本来就……”
“不,她并非真的说不出话,是从那道疤开始的!”宋语冰打断道。
“她的疤是怎么来的,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做什么。”她总觉得什么不对,直觉告诉她如果她了解了缘由就一定能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迟疑了片刻,宋语冰摇了摇头。
雅颂有些生气,想了想还是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你们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我,我绝不会妄加评议,如果可能还会帮你们想办法,但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装神弄鬼!”这一番话,有几分用身份来掩饰心情的意思,却也是真心。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穆芊芊忽然上前一步,抓着雅颂的手就要走,她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真实的焦急,宋语冰立刻醒悟过来,看了一眼手表:“三点三十五分了!”
“快走!”他催促道,仿佛一秒钟都不能的多呆,“人要来了!”三人迅速地蹿下五楼,四楼仿佛另一个空间,一个光明和阴暗交界的地方,一切尽收眼底。走廊的另一端是热闹的老师和同学,却隐隐有人从高三(6)班的方向走来。两人不假思索地拉着雅颂躲进了四楼最里端的男厕所,这个谁都不会来的厕所,推开一个隔间便躲了进去,逼仄的空间立刻升起了三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雅颂一路上恍恍惚惚的,这一下彻底懵了,大气不敢喘一声,刚想开口就被宋语冰制止了。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交换了眼神似乎确认过了什么,才舒了一口气。
“绝不能让人看到我们。”宋语冰低声说。
雅颂心想,越来越迷惘了,可是她知道,现在她是问不出任何话的,索性也就任由他去了,她知道她已被卷入一个看不到底的漩涡中去了。
“唉,好吧……你们上课去。下一节好像是数学课吧!”雅颂说。
“数学课。”宋语冰说,这三个字……仿佛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让雅颂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看了一眼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芊芊和脸上结了一层冰似的宋语冰,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她看到芊芊缓缓地把口罩戴了上去,和宋语冰两人离开了男厕所。只见她擦过自己的肩膀,浓密的黑和刺眼的白交错着割裂着空气,是那样决绝,那样死寂。
数学课吗?
一种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

“由条件知,AB→•AC→=|AB→|•|AC→|•cos∠BAC=32|AB→|•|AC→|=23,因为|AB→|•|AC→|=4,所以……谁来说说看?”
潘玫边在黑板上写着解题过程边发问,她的声音依旧自信满满。似乎不在乎这间教室的采光不好,也不在乎窗外的风雨大作。
四点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临时通知,说要加一节课。从早上开始下雨,直到现在,雨势没有减弱反倒越下越猛,整个窗外都是阴惨惨的灰暗,看上去不像四点多像是六七点。
黑云积压,整个城市陷入浓重的阴郁里,让人看不真切,瞬间疾风骤雨,整间教室有摇摇欲坠之感。
“咳咳,有谁知道?上来解出来。”
与阴霾天气形成反差的,是潘玫嘴上浓烈的红,红得那样鲜艳。
高三(6)班的人,一个个都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十分疲倦。
也是么,加了一节课,毕竟已经上了一天了。
可是,每个人脸上竟都是灰白灰白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木然。
“举手,听见没!”
潘玫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大,强调一件事情的时候,瞪眼是她的习惯。
依然没有人举手。
潘玫叹口气,原来是不会。这题目不难,也不至于……摇了摇头,有些怒气地回过头去,继续在黑板上写道:∴S△ABC=12|AB→|•|AC→|•sin30°=1,∴x+y+12=1%……
“看黑板!”
“刷”的转头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绝望向她袭来。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5 23:49:48 +0800 CST  
第十章、冷笑的数学课
她看到,教室后面的白色墙上,赫然是四个用鲜血写成的大字:“一无是处”。
仿佛是刚刚写上去的,鲜红的字迹仍在滴着淋漓的液体,一滴、两滴,一片、两片……毫无规则的向下扩散着。
歪歪扭扭,仿佛一条红色的毒蛇,吐着信子扭曲着爬行着。
潘玫忘记了尖叫,一双杏眼瞪到最大的程度,整张脸仿若黏土做成,一不小心就会支离破碎。颤抖得手中粉笔无声滑落。
下一秒,她冲向前门想要出去。门关着,她去转把手——却怎么也转不开。
她慌了,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使劲转门把手,甚至开始用撞的,可门却纹丝不动,仿佛铁铸一般。透过小窗,她惊觉到天已经黑下来了,寂静无人的走廊上点上了惨白的日光灯。
如此绝望——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来人啊!有没有人!”她开始用手撞小窗,窗户坚如磐石。
“潘老师,您逃什么?您不是让我们回答问题吗?”
熟悉的声音,潘玫立即回头,却看到——全班人的嘴边都裂着一道缝,刺眼、狰狞——一张张苍白的脸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宋语冰,原本斯文的脸此刻变得狰狞无比,那眉目、那鼻子明明就是他的,为什么此刻看起来不是他?
刘琉,那张俏生生的脸蛋此刻竟然以一种不可描述的,不规则的角度扭曲在一起,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美丽可言?!
放眼望过去,高霖方、郑萍、陆文喆……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
最后的视线定格在穆芊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口罩已经滑落,露出了口罩下的那张脸。漆黑又空洞的眼珠、浓黑发紫的眼圈……下面是……在她笑?
她没看错,她真的在笑,不是那道疤痕,而是真的在笑。
嘴角抿起没有温度的弧度,连着那道蜈蚣般的裂痕……如此妥帖。
她竟是……全班唯一在笑的人。
“你们一个个,欺到我头上来了!”潘玫到底经验丰富,在这种时刻也尽量保持着冷静,然而发紫的唇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话音刚落,窗外一声巨雷平地乍起,犹如一记撕心裂肺的巨吼响彻整栋教学楼。
天空骤然如泼墨般黑暗。
高三(6)班本就没有日光灯,明明灭灭间,潘玫看到穆芊芊缓缓站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往身后的黑板退去,却退无可退。
她没有向她走来,只是站起来,举起枯枝般微微发颤的右手,慢慢地指向教室的后方——
“一无是处”四个大字流连下蜿蜒的红色液体,几乎把字体模糊成刺眼的一片。
正当潘玫错愕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说:“潘老师, 你的课上得真好。”
谁?她环顾左右,发现没有人在说话,难道是——她瞪大了眼睛,芊芊?
她居然会讲话?不可能……她从小就是个哑巴……
“你不要急着走啊,不是要我们回答问题吗?”
她看到,“刷”的一片,面无表情的每个人都举起了手,定定地朝她看过来。她移动一步,他们的眼神便跟着移动一步。
“潘老师,我来回答。”
“不,我。”
“还是我吧。”
从他们那裂开的嘴里,吐出这样冰冷的字眼。
这是要把她逼至绝境。潘玫忽然发了疯似的奔向后门,拎起最近的一把椅子往门上的小窗砸去。
“来人啊!”她哑着嗓子喊道,她又喊道。“小顾,顾老师,救救我!救我!”几乎撕心裂肺,肝胆俱裂。
她看到,顾雅颂站在走廊里,有些狐疑地朝教室里张望,却仿佛没有瞧见她一样,看了几眼走开了。
她的心绝望到极点,回过头——那些学生已经转向她站的地方,一个个跃跃欲试地举起手,几欲离开座位。
嘴边的裂缝似乎……更深了。
“别过来!”她癫狂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我回答问题。”
“还是叫我啊,不然……我就过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却再也分辨不清谁是谁了。
“我们过来了。”
“你必须叫我回答。”
一道道身影,此刻已经离开了座位,依然维持这举手的姿势,一同向她所在的后门方向走来。
他们的肢体互相交错着,脸在明明灭灭间无可辨认,此间唯一清晰的是——嘴边统一的疤痕。
一张张沾血的嘴,一副副苍白的面孔,以及那万劫不复的冰冷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潘玫怎么还不下课?都已经拖堂了二十分钟了!”程老师看了看表,不无着急。
雅颂从电脑前抬起头看着她。“我刚刚去看过了,还在上呢。”她回想了刚刚去自己班级门口张望的情景,看到潘玫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课,也就……没好意思打扰。
但是,这窗外的天,着实诡异——天空暗如破晓之前的那一刻,蒙蒙昧昧,黑得仿佛久久不愿张开眼睛的巫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程老师,要不要去看看?”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坐直了身子。
程老师沉默起来,看了她几秒,低低地说:“你觉得……”
“嗯。”
程老师轻叹口气,纤细好看的眉蹙了起来,似乎有些为难,良久说道:“好吧,去看看。”
雅颂闻言刚想站起来,程老师制止道:“小顾,我去,你坐在那里!”眼里是一片坚定。
雅颂一愣,程老师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她从来没有去过高三(6)班吧?从来就那样害怕,今天居然……真是个热心人,雅颂想道。
沉浸在感动之时,冷不防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
雅颂一愣,猛地冲出了办公室。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6 12:55:03 +0800 CST  
十一章、警告
她看到,程老师仰着身子跌倒在地上,脸色刷白,手颤抖地指向教室里。
雅颂扶了扶她,忐忑地问:“怎么了?”
她惊魂不定地摇摇头。
雅颂轻拍了她几下,便走到教室里面,她看到全班的同学都围成一堆,七嘴八舌。
她拨开人群,一眼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潘玫,她的嘴边……
赫然是一道狰狞的疤痕。
蓦地一惊,朝穆芊芊的位子看去——后者依然戴着口罩,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
她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着,这是!
“顾老师,要不要把潘老师送去医院啊?”一个同学说。
“顾老师,你不会被吓到了吧?”银铃般的声音,是刘琉。“我们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刚刚课上得好好的,潘老师让我们回答问题,班上没人举手,潘老师就发火了,先骂了我们一通,然后就……发起疯来。”语冰沉稳的声音更加低沉了。“起先狂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突然拿起讲台上的一把剪刀,往自己的脸上刺去,我和陈宵赶紧上前把它抢了下来,可潘老师还是……伤到了脸。”
雅颂看了看陈宵,那个平时内向少语的男生。后者朝她恳切地点点头,流露出难得一见的焦急神色。
她舒口气,却连肺部都冷冽不已。
“你们做得很好,潘老师许是……压力太大了,情绪不稳定。语冰、陈宵,你们俩把潘老师扶到医务室,让李医生看看。”
两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起潘玫,朝着一楼的医务室走去。
雅颂扶起了惊魂不定的程老师回办公室,办公室没人,后者依然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雅颂倒了杯开水给她压压惊。良久,她沙哑着嗓子说:“小顾,我看到了。”
“什么?”雅颂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以为她还没清醒,便用手轻抚了她几下。
“不干净的东西。”程老师注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呼吸凝结了几秒,雅颂睁大了眼睛,干涩地说:“什么?”
“你做班主任也有一段时间了,难道就没有发现这个班级有多诡异?!刚开学的时候我就跟你讲过,我,我刚刚真的看到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她话中带上了三分哭腔,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今天真的看到了!要不是我们奔过来,估计潘玫她已经,已经……死了!小顾,听我一句,这真的太危险了!”
雅颂深深地愣住了,脑中翻飞过自来这个学校撞见的一幕又一幕:戴口罩的诡异女生、走廊的一抹白、重复的五楼、镜子里的狞笑……以及那道深深的疤痕。
这一切,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可是仔细想想,又有哪里伤到自己半分?
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丝毫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难道说……死亡正在某个拐弯处蛰伏着,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自己真的快要死了吗?她不禁皱起眉头。
这时候,办公室电话响起。
程老师呆滞了几秒,起身接了电话。
“你好,程悦曦。”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嗯”了几声,她慢慢挂了电话。
“李医生说,潘玫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还是送她去医院看看,至于脸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应该不要紧。”悦曦看着她,怔道。
雅颂点点头,皮外伤么?那个弧度的伤,她又正好在高三(6)班上课,这一切是如此巧合……
“我们抽空去看看潘老师吧。”他抬起头,说道。

(之前应该就更新到这儿,今天还会有新的更新,谢谢!)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6 18:19:43 +0800 CST  
潘玫住院的第二天下午,她们才抽空去看她。
坐了两站车,来到协江医院。雅颂想了想,在附近的店里买了一束花一些水果,两人一起来到精神科病房,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感觉怎么样?”是小梁,没想到她已经来看潘玫了。
“死不了。”平缓的声音,却听出了一丝怨气。
“到底怎么回事?以前可没发生过这事儿,这怎么突然又……”
“你说呢!还不是因为她,自她来我们学校,什么都乱套了,变得不可控制,明明……”
雅颂和悦曦正发愣的当儿,身后冷不防响起了声音:
“呵,小顾,程老师,你们也来了啊?
雅颂惊得回头,带动了手中的水果袋发出了声音,忽地室内没人说话了。
“既然来了,就进去吧。小顾,虽然你来了没几个月,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当育人是自己家,和同事处得也不错。进去吧。”
汪校长会意似的地拍了拍她,走进了病房。雅颂和悦曦也跟了进去。
潘玫先是看了一眼汪校,露出一个笑容,随后扫了一眼雅颂,几乎不带表情。
悦曦稳稳地接过雅颂手中的花和水果袋,搁在了一旁,打破沉默说:“潘老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昨天你被送去医院,我和小顾都很担心。今天下午正好空课 ,就赶着来看你。对了,胡老师说她这几天课多,明天抽个空来看看你。”
潘玫闻言,抚了抚嘴角的纱布,双眼射出锐利的光。
汪校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看悦曦和雅颂,又看了看病床上的潘玫,面带愧色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我知道,高三(6)班这几年一直有一些传闻,我以为大家听过就算了,没想到还真会有自己吓自己的事情!要说这个班级真的有哪里不太一样——”说着恳切地望着雅颂:“这个班级的学生,多数常年见不到父母,内心比较孤独。学籍卡上你也看到了,很多父母都是跨国企业的,有些是旅外的学者,有时甚至要几年才回国一趟。我当初建这个班,也是想建成一个特色班。根据我长期的教育经验,家境贫寒的孩子需要关爱,但一些成功人士的孩子也很需要关爱,他们有的时候也很缺乏安全感。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在别的中学当班主任,班里有几个学生令我印象深刻,你可以和他们交流,一旦想要越界进入他们的心灵,他们就会像一只刺猬一样把外界隔绝,把自己保护起来。我原本以为可能是家里条件不好,自卑,结果这几个都是家境很好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一年到头都很少给他们检查作业,回去一个人,早上司机送,和家长交流几句都是奢望。这群孩子真的很可怜,那时的我没能力,但是从那时起,我就在思考,让有相同或者相似经历的孩子建成一个集体,也可以让不同经历放在一起,互相鼓励。”
她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继续说道:
“说起穆芊芊这孩子,她和其他同学有些不一样。她从小就没有父母,由外婆带大,又是……所以比一般人更敏感,更脆弱一些。她一直戴着口罩很好笑吧?可我实在不忍心强迫她脱下口罩,也不能让她转到别的班上,因为她已经融入了高三(6)班,其他班的学生对她不太接纳。其实,让小顾接手这个班班主任我也是考虑再三,又和几个中层干部商量了很久。我妈考虑到小顾年纪轻轻,有朝气又有活力,一定能带好这个班!”
一番话,似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作为校长,我请老师们不要听信谣言,好好工作,一定要团结。”

十二章、诡计
室内沉默了几秒,小梁忽然开口道:“汪校长的一番苦心我们都体会到了,其实我也觉得谣言蛮可笑。”说着看了一眼潘玫。
“嗯。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几个,愿意教这个别的老师不愿教的班级。”汪校长和颜悦色地笑了笑。
“哪里,我们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不过,汪校,这个班以前不这样,怎么突然就犯事儿了。小顾,你作为高三(6)班的班主任,班级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应该表个态什么?这好像应该是管理失职吧?”最后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矛头直指雅颂。
他的眼珠在翻转,几乎要把雅颂瞪死,后者清了清嗓子,正斟酌着如何应对,忽然听到汪校长说:“潘老师,这事其实不能全怪小顾,她接手这个班以来不论是教学工作还是班主任工作都做得很细,可管头管脚管不到人的思想啊。我没有亲眼看到当天发生的事情,估计是你压力太大导致情绪不稳定,好好静养几天,应该没事的!当然,小顾你回去也要好好教育学生,不能那样吓唬老师。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学校吧!我再坐一会儿,等潘老师的爱人下班过来聊几句。”
一句话,雅颂和悦曦便识相地和他们道别了。
一路上,雅颂回想着校长的一番话,有些懵懂地问道:“程老师,你现在还认为,这个学校,高三(6)班,有鬼么?”
程悦曦摇摇头,一脸迷离地说:“或许校长是个好校长,可是,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闻言,雅颂陷入了沉思。

就在悦曦和雅颂回学校后的十几分钟,汪校长走出了病房楼。
小梁坐在病床边,正在削一个梨,她将梨递给了潘玫,后者嫌恶地一推:“不吃!”
小梁的脸上掠过一抹愠怒:“不吃就不吃,干嘛迁怒于我?搞笑。”
“我都恨她恨得牙痒痒,还吃她的梨?”潘玫尖锐地说。
“说得好像我不恨她一样。”
冷笑一声,潘玫说:“岂止是恨。”说着盯着小梁手上白花花的梨,拿起了床头的水果刀,用刀口猛地戳进了梨的身体。“恨不得她消失!”
“你这仇未免大了点儿。”小梁摇摇头,说:“我替顾老师喊冤啊!”
“呵,别假惺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表面上三观正直,阳光积极好青年,其实就属你最容不下别人!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两年新进学校的青年教师,都被你在校长面前挨个说遍了。上回旷工早退的事,还不是你先散布出去,我是跟着你说的。这样一来,别人不管真假,都会在心里造成她无视纪律、恃宠而骄的印象,对新教师来说非常不利!你的心里无比无比地厌恶她这个‘威胁’,我说得对不对?”
小梁不在意地冷笑一声,说:“你对我倒了解。”
“你淡定,可你别忘了,现在的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绑一块的。发生这样的事,你不着急?”潘玫埋怨着看着她。
“你说这件事?”小梁在唇边比划了下。
潘玫喊道:“不是你碰到你不急!也不怕!我可是毁容了,还有上次值班……一次两次,竟然都是我!”
“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可是没办法,都是为了那个目的。”小梁嬉皮笑脸的脸忽然凝住了,一股誓不罢休的神色浮现在她的脸上。
潘玫听了她的话似乎平缓了一些,话语中仍然带着几分怨恨:“你和汪校都这样说,但我觉得这绝对是人为的,就是顾雅颂干的,是她指使穆芊芊吓唬人!校长早就请这方面的人来做过那个,怎么可能又出现?自从那顾雅颂来了以后就变成这样,你说是谁的问题?!”
“人为?你在搞笑吧?你明知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也看到了,她在那个班的号召力,是前面几个班主任可以比?指不定就……”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古怪地望了对方一眼。
“我还是不信。”小梁慢慢地说。“你是气疯了。不过顾雅颂的确令人厌恶,你是老教师,她对你那是鼻孔看人,清高得不得了,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你可不要怕了她。”
“可是,我上午刚在评课大会上让她下不了台,下午就……”潘玫的纤眉恐惧地拧在一起,“会不会下次又……”
“这两年我们经历得还少么?”小梁拍了拍她的肩。“眼看快达成了,在这节骨眼上一定要镇定。至于顾雅颂,真的只是小角色,这事和她没有关系。既然是小角色么,一定有人可以收拾他!对了,她不是自认为教学水平高,业务出众么,或许我们可以找他。”
潘玫反应过来说:“他?他虽然和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可他这人不一定愿意听我们的啊。”
“如果那样说,他就一定会听我们的。到时,有顾老师难受的。”小梁一副胸有成竹。
潘玫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成熟得可怕,一点也不像比她小十几岁。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雅颂常常木然地思考问题。这会儿一家人正在饭桌上吃饭,雅颂的思绪却不在上面。
“你在想什么?叫你几声了!”
她听到父亲严肃地喝道,立刻扒拉着碗中的饭粒。嗫嚅道:“没什么,在想一份教案。”
父亲放下碗筷,“你这几天老这样,难道天天都在想教案?市公开课也开好了,结果怎么样?”
“还行。”
“还行?为什么和我听到的不一样?”父亲质问道。
雅颂被吓了一跳,心想难道“对问题”的事情传到了父亲耳中,转念一想,这份工作都是通过父亲找的,他自然能通过朋友了解自己在单位的一言一行。那么,潘玫的事……可是眼前的父亲怎么看都不像是得知这件事的样子,或许校长没有说?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尤其是母亲。
“但愿你是真的在钻研业务,别给我丢脸。”
雅颂听到这样一句话,忽然心里发酸。
真的太累,也太难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望着电脑里跳动的QQ头像,几乎想也不想就给自己的闺蜜小真打了一行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十一。”
又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符号发了过去。
她全身无力地躺到床上,没过几分钟便听到了QQ的提示音,她翻身起来一看,立即吓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发错QQ了,把这句话发给了李泽洋教授。


(今天的更新是全新的哦,谢谢支持)
楼主 糖衣虚饰  发布于 2018-05-06 21:16:03 +0800 CST  

楼主:糖衣虚饰

字数:35254

发表时间:2018-05-06 01:46:4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8 07:12:1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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