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做却不敢当的人，死有余辜。”

明星老师赤裸倒毙公寓内，是自杀、意外还是谋杀？
学生、情人、政府高官轮番登场，青葱校园满目成人世界的尔虞我诈和扑朔迷离。
嫌疑人匆匆被捕又匆匆获释，线索每每浮现又转眼沉寂……真相到底是什么？
死者为何而死，生者又因何而生？是政治的黑幕，是情欲的创恸，还是青春的挽歌……


告 密 者

第一章

雨声渐渐变大。我慢慢穿上内裤，虽然动作很轻，但那个男人还是立即察觉了。
“要走了吗？外面下雨呢。”
他把奶白色的丝袜从头上扯下来，懒洋洋地从床上翻身。
我一言不发地整理衣服。
“会不会痛？”男人咧开嘴干笑。他声音发涩，我想就算是他，也有紧张的时候吧。
“问你呢！那个地方，还痛不痛？”因为得不到回音，男人的声音变得粗鲁。我想他是这么想的：在这种场合必须建立权威，不然会失去安全感。
有时候，他就是这么无聊。为了避免他得寸进尺，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的吗？一点都不痛？”
“有一点，但是……已经没问题了。”
他这种人，应该更愿意听到对方说痛吧。
“是吧，我就觉得一定还会痛。”他一定又兴奋起来了。
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雨还没停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可以吗？”虽然明知不可能，我还是惊讶地转过身。
“当然不可以！”那个人大笑起来，一脸“你以为你是谁”的表情。
“就是呀，如果碰见认识的人该怎么办呢？被知道了该怎么办呢？”
听到我的话，那个男人的笑容僵住了，“喂，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吧？”
“老师很在意这个吗？但是你不是思想很前卫吗？经常和学生说去夜店的事，而且还在上课时大谈嫖娼合法化的观点。”
“这是另一回事！”
那个男人的脸色忽然变成赤红色，他赤身裸体冲到我的面前。
“对不起，我以为……”我躲开他的身体。
“听着，在享受的那个人是你。”
“但是……”
“你一定舒服得不行吧？你的表情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搭理他，他经常发这种神经。忽然，我感觉这句话还有下文。
“喂，你要不要看？”
“看什么？”
“除了声音，这次还有图像！你的舒服的表情，要不要重温一下？”
“怎么会，您……”
“我装了摄像头，专门为你装的。”那个男人有点洋洋得意。
我的心又跳起来。这个人居然做这种事？是因为我吗？
“所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对不对？”
然而，这句话一下子又把他的懦弱暴露了。我叹了口气。
“老师放心，我不会当告密者的。”
“不准你说这个词！”他一直对这个词很反感，也可能是这个词让他更紧张了，他捏住我的鼻子，将他那里伸进我的口中。
“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好好含着。”
我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那个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今天怎么了，我真的生气了。
忽然，他急忙放开了我，跑到窗户旁边，把窗帘拉了起来。对面公寓亮了灯，应该是有人回来了。我看见他一瞬间就疲软了。
厌恶感像瘟疫一般扩散开来。我觉得失望透顶。
我把嘴里残留的恶心事物咽到肚子里，任其在肠胃里腐烂和发酵，然后变成一种气体重新升起。有一天，厌恶说不定会变成杀意哦！
敢做却不敢当的人，死有余辜。

1

真无聊。
宋平趴在书桌上，望着窗外发呆。教室在二楼，视野正对的地方，一只知了正爬在树上蜕皮。那只知了长得很肥，宋平觉得它要抓牢树皮肯定需要比别人费更大的劲。据说蝉蛹必须垂直悬挂在树身上，这一点非常重要，不然羽化时翅膀会发育畸形。过了二十分钟，那动物慢慢从外壳里解脱出来，它的上半身获得了自由，开始倒挂着伸展双翼。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篮球，不偏不倚击中树干。那只知了一下子不见了，树上只留下一个褐色的印子，几乎和树皮的颜色一模一样。
宋平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篮球吓了一跳，他从手背上抬起头，眼镜从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他扶稳眼镜，发现教室里除了他以外，原来还有一个人。
“哇，篮球上沾了什么东西，超级恶心！”
可能是听到楼下夸张的叫声，那个人也转过头来。果然是温娅楠！确认这点后，宋平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神情好像有点忧伤，这真是罕见呢。脸上的是什么？泪痕？那家伙不会是在哭吧？
宋平正想着，前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随即，他听到脚步声在向他靠近，他没有抬头，那脚步声停止了。过了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却是渐行渐远，不一会就消失了。
宋平迅速坐直身体，高二七班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跳起来，来到教室门外。高中部的走廊空无一人，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学生们要么在操场上蹦跳，要么早早回家了。
她走了吗？还是说……
宋平走向楼梯，摇头晃脑地拾阶而上。走到5楼的时候，半截裙摆忽然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处。是女生的校服裙。宋平立刻停下脚步，但那截裙摆像一只妩媚的花猫，稍一露脸就不见了。一种抽搐感从胃部涌现出来，脚也变得酥软乏力。宋平搞不清那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总之他对将要发生什么有奇妙的预感和期待。
教学楼只有六层，穿过六楼的过道，尽头有个铁皮门，门现在虚掩着。那是通往楼顶天台的门。没看到其他学生。宋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铁门拉开一条缝。
果然在呢！温娅楠站在天台的边缘，头发随风高高扬起。
宋平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这时候，也许是生锈的原因，铁门忽然发出类似二胡的响声。女学生立即回过头来。
“咦？”
温娅楠呼了口气，惊讶的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你……也上来了。”
“哦，我不知道有人。”宋平只好把门打开，他推推眼镜，显得漫不经心。
“今天真有缘。”温娅楠噗哧笑起来，“刚才在教室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嗯。我先走了。”
“那个……你有要紧事不？”
“要紧事？”
“就是……你要不要去图书馆，或者赶着回家。”
“这些都无所谓。”
“要不陪我说说话？”
“哦。”宋平把上翘的发角压了一下，他的头发很少打理，有点乱糟糟的。
“可以吗？”
“好呀。”
“太好了。”
温娅楠露出雀跃的表情，向男孩招了招手。宋平踱着步子走到她的旁边，温娅楠手扶着天台的栏杆，做了个舒展的姿势。宋平看着她美好的曲线，不禁有点身体发热。
“平时我们好像很少说话。”女孩眨着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像白巧克力一样甜美，“我也不像其他女孩子，经常有机会向宋平请教功课。”
“哪里有这样的事。”
“你学习成绩这么好，大家都特别佩服。”
虽然不吃这一套，但心里还是生出受用的感觉。果然，奉承人是很重要的手段。
“你成绩也很好呀，初中有几次考试你排名比我前。”
“那是初中。那时候女孩子的成绩还马马虎虎，但一上高中，就会远远地被男生抛在后面。说起来，我们当同班同学都4年了。”
宋平想起温娅楠刚才说“真有缘”的话，对此他心底也十分认同。
“高二分班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报文科班呢？我记得你作文不错，是文学社的？”
其实宋平记得很清楚，温娅楠曾经是西城一中文学社初中部的部长。
“逞强呗。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女孩子嘛，还是念文科比较适合。结果到头来自己却吃力不讨好。宋平，我可以和请教你功课吗？”
“物理和化学还可以，其他我水平不行。”
“太好了！这下子，下周的中期测验信心倍增了！我正在为传送带问题和卫星轨道问题头痛不已，所以才会跑到天台来找灵感。”
“找灵感？”
“看看太阳月亮如何更替呀，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外星人的飞船。据说，外星人的飞船可以像人造卫星一样绕着地球打转。如果让我亲眼看见一回，说不定能对卫星运动轨迹什么的茅塞顿开。”
“而且外星人的飞船是曲率驱动的，如此一来质能守恒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温娅楠惊讶地看着宋平，“而且和平时一样一本正经……”
温娅楠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停下来。但男生看上去毫不在意。
“月亮上来了。”宋平指了指西方的天空，一轮透明的上弦月挂在那里。
“真的呢！接着就看太阳怎么下去了。”
“你要呆到太阳下山？”
“当然。”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这么晚回家没问题吗？”
“嗯，今天有点不想回家。”温娅楠伸了个懒腰。
“那我陪你吧。”说出这句话时，宋平心里不由自主又涌起炙热。
“好呀！”
两人靠着教学楼天台的栏杆，俯看整个校园，人丁渐渐稀少。今天是星期五，晚上没有自习课，大家可以回家过周末。有一群白鸽在灰蓝的天空转了个圈，像一只大钟摆，最后投入一排民房的后面消失不见。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男孩忽然说。
“是呀。学习压力太大了，刚才也说了，正在为中期测验头疼呢。”
“就为这个事？”
“学生除了学习，还能有别的烦恼吗？”温娅楠笑嘻嘻地说。
“也不一定。还会有家庭矛盾、感情问题什么的吧？”
“感情问题！”女孩睁大眼睛，一副乐坏了的样子。
“有什么不妥吗？”
“没想到这个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以为你很反对中学生谈恋爱。”
“没什么好反对的。”
“那，”温娅楠皱起小巧的鼻子，“如果我有感情烦恼，你也不会对我有看法？”
“哪里会有什么看法。”
“太好了！”女孩看上去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真的是感情问题？”宋平望向温娅楠，眼镜片有点反光。
“嗯，是有一些小事。不过不知道从何说起……”
“对象是谁呢？”宋平问，“我们班的？不，肯定不会……是高年级的师兄？”
“为什么是高年级？”
“因为你是校花，同年级的你不会看上眼。”
温娅楠沉默起来。
“我说错话了？”宋平不自在地抓着头发。
“哎，我确实不喜欢这样的话，但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是什么？”
“虽然不愿意，但事实偏偏如此，好奇怪的。换了别人，可以大声喊‘这又不是我想的’，但我好像没有这个资格。”
“那是因为你确实有魅力呀。人长得漂亮，学习和体育都很好，还是西城校际音乐节最年轻的独奏小提琴手，简直是光芒四射！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会选择的男孩子肯定也特别优秀，这样的观点也无可厚非。”
女生侧着脑袋，开心地笑起来：“原来你很关心我嘛。”
“好了，告诉我那家伙是谁。是高三的吗？”
温娅楠摇了摇头。
“外校的？是不是在音乐节上认识的打架子鼓那个？”
温娅楠还是摇头，脸上表情有点为难。
“对不起，我不想故弄虚玄，但情况有点特殊……可以请你猜吗？”
“我明白了。”宋平认真地点头，“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你们俩不好在一起？”
“真厉害！”
“那个人难道不是学生？”
似乎想到什么，温娅楠的神情变了一下。
“更年长的？”宋平皱起眉头，“不会是个大叔吧？”
女孩没有说话。这时一阵风吹来，两人身上都觉得凉飕飕的，原来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了。
“会不会觉得冷？”男孩问。
“有一点……”
“还是下去吧。”
“再呆一阵子，再一阵子就好。”女生用恳求的语气说。
“那——真是个中年大叔？”
“哎，也没那么夸张……”温娅楠背着手，交叉步子慢慢向前走。
“喂，我说。”
“嗯？”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说吧。”
“老师？”
温娅楠停下脚步，用脚尖轻敲天台的水墨石板。过了片刻，她转过身，抬起头。
“宋平，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2

“宋平，看你了！”
听到喊声，宋平急忙停下脚步。他气喘吁吁地扭头，那个突如其来的篮球已经近在眼前了。他慌忙伸手接球，但手指伸得太直。“噗”，左手食指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篮球击中了他的额头。宋平的眼镜摔在地上，他蹲下来，一只手紧紧捂着另一只手。
哨子声响了。
“老师！干嘛要暂停，我们明明可以进球的！”
体育老师没有理会那些抗议的刺头，他走到场中心，扶起伤员。
“你怎么样？”
“我……没事，邓老师，继续吧……”宋平捡起眼镜。镜架一只脚变形了，有点戴不稳。
“没有骨折，软组织挫伤而已。”邓老师端起宋平的手看了一眼，“到旁边休息吧。”
“我还可以……”
“到旁边休息。杨栋，你顶宋平的位置。”
“老师，我刚才已经考完试了。”一个高个男生大声说。
“让你顶一下。表现好可以加分，表现不好以之前的成绩为准。”
那个高个男生答应了一声，跃跃欲试地跳下场。
“老师，我的成绩……”宋平有点紧张。
邓老师把他拉到场边，小声说，“会给你及格的，你们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宋平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说不出来。他闷闷不乐地在球场边坐了一阵，然后远远地走开。
看见宋平离开球场，传球给他的那个队友和刚下场的高个男生互击了一下掌。
男生的篮球考试继续进行，一些女生聚在场边津津有味地观战，温娅楠也在其中。
温娅楠站在那群女生的中心，一个女生挽着她的手，另外一个女生从背后搂着她的脖子。搂着她脖子的女生正在兴奋地评论着场上的运动员。
“娅楠，你觉不觉得萧立投球的动作特别帅？”
另一个女生说：“我比较喜欢孙伟，运球运得好好。”
“孙伟这么矮，连禁区都进不去。”
“你懂什么，人家打的是组织后卫，组织后卫是一支球队的灵魂！而且，你看他胯下运球的姿势多性感。”
“死女人，你都往哪里看呀！”
几个女生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温娅楠陪着笑了一下，悄悄走到了一旁。她看着宋平向教学楼走去，眉头轻轻皱起来。
忽然，她觉得身旁有个人。她扭过头，发觉那个人几乎紧贴着她。她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华正梅。这个女孩个子十分矮小，像一只还没发育的小鸡。她站在温娅楠的身旁，比对方矮了整整一个头，所以才会给人“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错觉。
“嘿，正梅。”
“不看男生打比赛啦？”
“算不上比赛吧，只是中期测试，没人会全力以赴地打。”
“也有全力以赴的人呀。”华正梅向宋平走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懂。”温娅楠不置可否，她一边慢慢向前走，一边说，“我是说我不懂看球，所以……”
“准备回课室吗？”
“啊，也可以呀。女生都考完试了，等等应该不用集合吧？”
“宋平是不是也回课室了？”
“咦，这我不知道。” 温娅楠心里跳了一下。
“最近你和宋平好像挺要好的。”华正梅漫不经心地说。
“正梅，你说什么呀，哪里有……”
“没有吗？我经常看见你们在教学楼的天台聊天哦。”
“哎呀，偶然碰见罢了。”
“建议你少和他接触。”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你少和他来往。”华正梅留着短发，两只小巧的耳朵露在发髻外面，像松鼠一般警惕。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觉得宋平人挺好的，其实他……”
“我是说你。”语文课代表毫不客气地指着温娅楠，“你不要接近宋平。”
“什么意思？”
“宋平和你完全不一样，他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他。去找你的那些师兄吧。”
“你这么说有点过分了。”
“过不过分无所谓，总之，我希望你离宋平远远的。”
温娅楠定神望着眼前的短发女孩，对方身材矮小，但眼神犀利。她呼了口气，平静地说：“当然我很想说要和谁来往是我的自由，不过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的。正梅，找个时间我们多说说话，相互了解，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
华正梅冷笑起来。
“你对我肯定不了解，但我对你了解得很。而且我也很了解宋平……”
“你知道他最喜欢看什么吗？”
华正梅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宋平喜欢看很多东西呀！《Review of Modern Physics》、《Nature》，还有《Mysteries》和《All读物》……”
那个被她视作竞争对手的女生摇了摇头。
“宋平最喜欢看歌剧。”

3

“我回来啦!”
许爽一阵风似得跑过玄关，冲进宽敞的起居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脚上的哥伦比亚运动鞋高高踢起。
“把鞋子捡起来。”
一个身穿白色套装的妇人从复式旋转楼梯走下来，白色套装剪裁得十分合身，和挂在脖子上的蓝色项链相得益彰。
“妈妈！爸爸回家没？”
“把鞋子捡起来。”妇人不徐不疾地重复道。
许爽嘟着嘴，从沙发上跳下来，随手把落在地毯上的运动鞋丢进鞋柜。然后，她光着脚跑过去，挽起她妈妈的手。
“爸爸今天回家不？”
“疯丫头，什么事情这么兴奋？”妇人摸摸女儿的头，并为她整理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哪怕在表现爱怜的时候，她的动作依然是那么端庄优雅。
“我想等爸爸回来说……呀，妈妈，你还要出门吗？”
“厂里有工人械斗，我晚点过去也不要紧。你爸应该快回来了，我们一起等他吧。不过，晚上8点他还要出席一个活动。”
许爽圆嘟嘟的脸蛋有点拉下来，不过只是一下子，很快她又恢复了精神。她拉着妇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把头枕在妈妈的大腿上。
“呀呀，我憋不住了。妈妈，我能不能先告诉你？”
“当然可以，爸爸回来时我会保守秘密的。”
“太好了！”许爽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宣布，“英语中期测试130分！比上次测试高了10分！”
“好棒，那真值得好好庆祝。”妈妈微笑着，轻轻鼓掌。
“什么事值得庆祝呀？”
一把字正腔圆的声音传了过来。
“呀！爸爸回来拉！”
许爽跳起来，向玄关跑去。但她还没跑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已经走进起居室。许爽立刻扑在他身上。
妇人走过去，伸手为丈夫解开宝蓝色中山装的双排扣。
“我等等还要出门。”她的丈夫有点不情愿，“他们都在外面等我，我回来是……”
“这是家，到家就要有到家的样子。”
男人笑起来，顺从地脱下了外套。
“我家小爽今天有什么喜事呢？我好像听到什么10分？”
“女儿中期测试有一门课考得特别好，但她不肯说是哪一门。”做母亲的望了女儿一眼，“她要等爸爸回来第一个告诉爸爸。”
“真的呀！那爽儿现在告诉爸爸吧。”
“英语！”许爽兴奋地说，“爸爸你不是说其他科目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英语一定要学好吗？这次我考了130分，比上次考试整整高了10分。”
“英语吗！”爸爸的眼睛亮了，“这样的话，下个学期就上雅思班吧。”
“啊，不行！”许爽闻言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叫出来。
“什么不行？”
“我……还要上游老师的班……”
“游兵？”男人笑容停住了，“他那个是课程补习班，雅思得找专门的培训学校。”
“可是……”
“听说游兵老师也准备办出国考试的课程。”妇人伸手拉住许爽的小手，后者感到一股暖流传递过来。许爽觉得妈妈太了解她的心思了，心里感激得要死。
“对呀，游老师那里也有雅思班，我要在游老师那里上雅思课。”她大声说。
“那个明星老师什么时候扩校了？我怎么没听过。”
“已经报批了。小爽喜欢他的教学风格，所以英语成绩才会进步得快。”妇人看着他的丈夫。男人眼角眯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是呀！游老师讲课特别有意思，我最喜欢上游老师的课了。”
“你们两母女一唱一和，看来，我还要找个时间好好谢谢游老师。”男人笑起来，他笑得时候故意张开双手，仿佛在彰显自己的气度。
“很有必要，不然人家干嘛给你女儿开小灶呢？”
男人眼睛又眯了一下。
“如果小爽觉得好，就继续在那里上课吧。” 他望着他妻子，简单地说。
“呦呵！”许爽欢呼起来，在她爸爸的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男人的眉头不由自主松开了一些。
“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等一等。”
男人对门外说，然后又转向女儿，露出慈祥的笑容。
“小爽，今晚爸爸妈妈要出门，你自己乖乖在家。”
许爽本来想嘟起嘴，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兴奋地拉住她爸爸的衣袖。
“爸爸，我晚上去补习学校。”
“什么？补习班不是明天吗？”
“游老师说明天上课要宣布重要的事情，我想提前问问。”
“什么事要提前问的？”男人闷声说。
“班干部呀！”女生大声说，“游老师明天要宣布班干部的名单，我想知道我是什么职务。只有优等生才能当班干部哦，爸爸不想小爽当优等生吗？”
“你本来就是优等生，你是年级的团支部书记！”
“不一样，学校的职务是因为爸……”
许爽把剩下半句话吞了回去，偷偷瞄了她爸爸一眼，然后继续兴奋地说：“游老师的学校走的是精英路线，那里聚集了各个中学最优秀的学生呢！如果能担任班干部，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男人仍然皱着眉，“你一个人去找游老师？”
“怎么会，和几个同学一起啦。”
“几点钟，我让小郭送你。”
“不用了，我等等去娅楠家，晚上我和娅楠结伴去补习学校。”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等一等！”
男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因为声音太大，许爽被吓了一跳。
“爸爸要出门了，小爽自己去吃饭吧。”
妈妈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套黑色燕尾装、一张白色手帕，还有一只黄色蝴蝶结。
“哦……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要换衣服？”
妻子没有说话，她走到丈夫的身后，为他系上蝴蝶结，并把手帕叠成好看的形状放进衬衣口袋里。
“今晚是西城足球队的首场比赛，你要主持开幕式。体育场没有空调，背心和外套记得最后再穿。我和你一起走吧。”
许爽看见爸爸神情温和下来，她试探地问：“爸爸妈妈，我去吃饭了，吃完饭我可以去找娅楠吗？”
“嗯，注意安全。”她的父亲点了点头。
“放心啦，爸爸妈妈也要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许爽各抱了爸爸和妈妈一下，然后蹦蹦跳跳跑进里屋。
“女儿长大了，你不用操心。”女儿离开后，妇人在她丈夫耳边说。
“游兵……我听说那个人作风不正派，甚至会骚扰学生。”男人冷冷说。
“瞎说什么！”妻子眉毛竖了起来，“怎么回事，许国文居然会听信这种小道消息，那是你女儿最尊敬的老师。这样的话能让女儿听见吗？”
男人愣了一下，呼吸一阵急一阵慢。过了片刻，他用手摸了一下前额。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办培训学校是香饽饽，审批越来越严格。游……老师如果要增加课程，哪怕有风言风语也不行。总之，小爽要到他那里上课可以，但前提是他的雅思班能办起来。”
“和教育局打个招呼就行了，女儿一定会很感激你。还是说，你不敢和教育线的人打交道？”
这句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了。男人看了他妻子一眼，脸上略过红光，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出玄关，用力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四个人，看到男人走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其中一个人跑到一辆奥迪轿车旁边，把车门打开。另外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向前迎来。
“《铁青报》的采访安排到下午，明早你跟我到省里去一趟。”男人大步向前走去。
“好的，许市长。”戴眼镜的年轻人答应道。

4

上课了，温娅楠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有一本褐色的笔记本。笔记本很陈旧，册脊已经翻起了白色毛边，封面上印着米斯卡娜﹒德罗拉的剧照，因为油墨褪色的原因，那个短发美人儿的样子显得模糊不清。
她翻开笔记本，笔迹很工整，一笔一划干净有力。是物理课的课堂笔记，旁边还对一些重点问题进行了注释，还画了示意图。
温娅楠明白过来：这是宋平给她的。她看了一下那些注释，无不简明扼要，切中要害。
这个人从初中开始就好厉害，温娅楠心想。初一刚入学时学校组织了一次演艺比赛，麦克风的电池莫名其妙烧坏了。宋平跑到后台，花了10分钟就用胶带和手电筒电池赶制了一个麦克风外挂电源，若非如此，那场比赛都进行不下去。
温娅楠翻到笔记本的中间，发现里面夹了两张小纸条。纸条似乎从某种信纸剪裁下来的，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有浅绿色的网线和精致的水印。水印的图案是阳光下的一片田野。
女孩连忙望望四周，同桌今天请病假了。她坐在座位上，偷偷把纸条打开。一张有字，另一张空白。

“最近还好吗？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温娅楠把有字的纸条揉碎，塞进书包。一整节课她都有点心不在焉，快下课的时候，她展开宋平给她预留的空白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片对叠了两次。她抬起头，犹豫不决应该怎么投递这张纸条。
恰好，宋平也抬起了头，两个人的目光短暂接触。温娅楠心跳加快，她微微举起手里叠得工工整整的信纸。宋平很快别过头去，但温娅楠肯定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动作。
一下课，温娅楠就快步走出课室外的走廊。不一会，她就被几个女生围着说话，不过在这之前，她偷偷把纸片压在了走廊尽头的花盆下面。
上课铃敲响，大家陆续回到课室。宋平逆着人流走到走廊的尽头，从最后一只花盆下面抽出那张纸片。

“六点，河边见。”

放学后，宋平翻过学校后面的围墙，穿过一片鳞次栉比的居民老区，然后再跨过一条颜色乌黑的臭水沟，面前出现一个大拱门。那个拱门建在河堤路的下方，拱门的另一边就是河岸。本来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但因为下课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只能抄近路了。
宋平站在河边呼呼喘气，看了一下表，六点过五分。
靠近学校这边的河岸有一两公里长，温娅楠在哪里呢？宋平可以肯定一点：她肯定等得急了。
对了，牛羊。有一次，温娅楠说除了在天台看日落月升，有时还喜欢到河边看牧归的牛羊。
宋平四处张望，但视野范围内只有沟沟壑壑的菜田，并没有能供牛羊活动的地方。宋平闭上眼睛，一阵风吹来，隐约听见“哞哞”的叫声。他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是一个废弃的厂房。那里原本是一个造船厂，破产后成为河沙和废旧钢材的堆放地。宋平从各种锈迹斑斑的机床中找到一条通行的路，推开一扇几乎要倒塌的沉重铁门，来到厂房对面。
一片开豁的滩涂地呈现在眼前，十几只灰不溜秋的水牛在悠闲地吃草。夕阳在河水里投下橘黄色的影子，随水波荡漾，像一只熟透而绽开的新奇士橙。一个长发女子站在水边，脸庞因为水的倒影而流光溢彩，发髻则镀上金色的光芒，显得无比圣洁。
“啊，你来啦！”
“不好意思，有点事晚了。”
“不要紧，只是今晚我还要上补习课，所以……”
“哦！”宋平装出愕然的样子，其实对此他早就知道，“去上那个人的课？”
“嗯。”
“他最近还在骚扰你吗？”宋平走近温娅楠的身边，声音含着怒气。
“有时下课后会把我单独留下来，”女孩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要我坐在他的大腿上。”
“那不是变本加厉了！”
女孩沉默不语。
“难道还有更过分的事情？”
“他喊我到他家去。”
宋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去了？”
“昨天……”温娅楠脸色有点苍白，“不过，没发生……过分的事情。”
那天在天台上，当知道是一个补习学校的老师厚颜无耻对温娅楠发起追求，而后者深感困扰时，宋平身体都发抖了。现在，他的内心更是压抑不住喷薄的火焰。
“为什么不退学呢！那不过是一个补习班。”
“你不明白的。”温娅楠咬着嘴唇，“那里不是一般的补习学校，那个地方有特殊的生态。全市各个中学的尖子生，还有我们学校很多同学都在那里上课。他们很多人对那个老师高度崇拜，甚至到了坚贞不渝的地步。我原来也是那个圈子的一员，如果我突然退学，那个人煽风点火，流言蜚语会把我们淹没的。”
“我们？”
“最近我们经常在一起说话，学校里有人向他通风报信了。”
“是谁！”
女孩摇摇头，“总之，我们班、隔壁班，甚至其他年级的，都有他的线眼。”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只能偷偷约在这里说话？”
女孩点点头，“怎么能把你牵连到这种事情里呢？”
“太荒谬了！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他只不过是个……业余老师。”
“哎，你对他不了解。”温娅楠叹了口气，“他在西城的影响力超乎想象，听说有省里的高官做后台呢。而且，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说今晚要在班上宣布非常重要的事情，其实他是威胁我，要我乖乖听话，否则他就把我和他的事情公诸于众。他肯定要颠倒黑白……还可能连你的名字也说出来。”
“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呀，也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
宋平无言以对，用力将几块鹅卵石踢入江水中。
“谢谢你宋平。”温娅楠伸手牵着宋平，“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不用担心我。”
接着，她松开了宋平的手，看了一下表。
“呀，对不起，我要走了。他的课是不能迟到的。”她着急地摆摆手，转身向旧船厂的方向走去。
宋平没有跟着走，当温娅楠走开几步后，他忽然大声说。
“我认识那个人！”
“什么？”女生回过头。
“你知道我也报过那个人的班吧？”
“你是说……那件事？”
“娅楠我和你说，我一点也不怕他！”
温娅楠闻言沉默了一下。过了一阵子，似乎为了岔开话题，她轻柔地说：“宋平，化学课的笔记也能借我一下吗？”

5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时，一个邻班的女生偷偷塞给温娅楠一只粉蓝色的信封。
“我哥托我给你。”那个女生笑意盈盈，“我哥说，希望你等等就看。”
“你哥？”
“高三七班的何尚钦。”
“咦，他是你哥哥？”
“我是他干妹妹，我们一起组乐队。你知道他是根音贝斯手吧，最近他已经开始玩 SLAP啦。”
温娅楠回到课室，把信拆开。
“曾在音乐节匆匆偶遇，一别又是三月有加。那日星光月夜，你长飘的头发在斜肩的琴弦上掠过，灿黄的灯光让两种青丝不分彼此，此情此景难以忘怀……
信没看完，温娅楠就随手丢进了废纸箩。
做完这个动作，上课铃响了。温娅楠转过身，发现走进课室的宋平正看着她，心立刻砰砰直跳。但宋平什么都没说，和往常一样歪着头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在班上两个人几乎从来不说话，连靠得近一些的情形也很少见。这在以前是一个正常现象，而现在，两个人好像是基于某种默契而刻意为之。
晚自习一下课，宋平就提着书包走出了课室。温娅楠不由自主站起身，她有点事想找宋平，但现在已经来不及约了。
温娅楠有点失望，但没有影响她的心情。她慢慢收拾书包，轻松地走出课室。
“娅楠再见！”
忽然有人拍她肩膀。温娅楠转过头，发现是同班同学许爽。这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上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女生。
“再见。”
温娅楠向许爽摆摆手，几个女生一下子就走远了。温娅楠独自一人走到教学楼外，两个同班的女生跟了上来，一下子搂着她。
“娅楠，好妒忌你。”
“怎么了？”温娅楠微笑说。
“你哪个方面都那么优秀呀！你看这次中期测试，能和班上那几个男生学霸争一日长短的果然只有你。”
“是啊，文科也就罢了，连女生最头疼的物理和化学也得心应手，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应该由你来当年级团支部书记，许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
看到另一个女生猛打眼色，身材较矮的那个女生立刻住了嘴。
温娅楠对两个女生的话无动于衷，她微微歪着头向前走，忽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在学宋平。
“娅楠，你都是怎么学习的？为什么课外活动也兼顾得这么好，教教我们吧。”两个女生紧紧跟着她。
“对呀对呀，起码教教我们物理化学怎么学。我是完全摸不着北。”
“理科的话，不是请教男生更好吗？”
“男生脑子的结构和我们不一样呀，所以女生必须要向女生取经才行。”高个女生认真地说。
三人一路同行到了自行车停车场，发现温娅楠的自行车被两边的车子夹得很紧。
“娅楠，我帮你拿。”矮个女生自告奋勇地挤到前面，想把车拖出来。但是她费了半天劲，车子还是卡在哪个地方动弹不得。
温娅楠道声谢谢，自己走过去把自行车左右提了一下，车子立即神奇地脱身而出。
“太厉害了!”两个女同学拍起了手掌。
“其实只要找对方法，学习哪一门课都大同小异。”温娅楠微笑说，“如果觉得有用，我可以把我的课堂笔记借给你们。”
“太好了！”两个女生同时欢呼。
“好娅楠，能不能今天晚上就借给我？”高个女生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明早的化学课要做随堂测验，但是上两次课我完全走神了，笔记更是一片空白，所以……”
“瑶姐最近和男朋友闹分手，所以上课才会没精打采。我呢，因为从来不记笔记，所以也帮不上忙。”矮个女生补充道。
“拜托了！”
名字叫徐瑶瑶的高个女生双手合十，但温娅楠摇了摇头。
“明天吧，明天借给你们。”
徐瑶瑶失望地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这时，她身旁的矮个女生指着不远处叫起来。
“瑶姐，那个人是宋平。你可以问他借笔记呀，他学习成绩全年级第一呢！”
众人抬头，看见宋平一个人正朝学校图书馆的方向走，但没有望向这边。
“啧，谁要找那个人借笔记……何况我和他又不熟。”
“娅楠可以帮忙借呀。娅楠，你和宋平挺熟的吧？”
“胡说八道，娅楠怎么可能会和那种人相熟。”
“不对吗？但是他们不是从初中起就同班吗……阿，遥姐好像也是和宋平同班的……”
“别说了！”徐瑶瑶看来真的生气了。
温娅楠一言不发，跨上自行车。
“娅楠，你不等我们了？”徐瑶瑶吃了一惊，“你别在意呀，这家伙没神经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呢？”温娅楠歪着头笑起来，“先走了，再见。”
说罢，她蹬着自行车迅速远去。本来在学校里禁止骑车，只能推着走，虽然晚上的管理宽松一些，但是除非特别赶时间，一般也不会有人在校道上匆匆骑行。路上有些人向温娅楠看来，但她没有理会，一下子就冲出了校园。
昏黄的路灯一路倒行，很快，离家不过两个路口了。温娅楠慢慢放慢了车速，忽然，她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温娅楠回过头，看见一个大个子男生拼命蹬着自行车。她进一步减速，后面的自行车很快赶了上来。因为太急，一下子溜到了前面去。
那大个子男生连忙刹住车，在路边停下来。温娅楠也停下车子，一脚撑地，另一脚仍然踩着踏板。
“你，你骑得好快。”男生喘着大气。他身材高大，但皮肤白皙，连脸上的粉刺都进行了精心的处理，说话的声音也细声细气。
“尚钦师兄，你找我有事？”
“咦？小枫说已经把信交给你了，不是约好晚上一起回家吗？但是你一下课就走得好快，我差点追不上。”
来的人正是给温亚楠写情书的高三男生。
“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及拆信呢。”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提醒小枫务必和你说，希望你尽快看的。她没有转述我的话吗？”弹贝斯的男孩一脸抱怨。
“她转述得一字不差。但是如果只是‘希望’的话，我想也不是非得立即看不可吧。”
白净的男生说不出话了。他脸憋得红红的，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师兄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约你周末一起听Geddy Lee。”
“Rush乐队要来西城办演唱会？”温娅楠惊讶地说。
“不，不是啦，是到我家里听唱碟。还有我自己编了一支新曲，想和你合作。”
“原来是这样。不过很抱歉，周末我已经有安排了。”
“那什么时间方便呢？我可以等你……”男生觉得这话说漏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温娅楠细细看着对方的脸，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
“师兄，你可以直接说想追我的。”
“那个，我是有点……喜欢你。”男生憋足了劲说。
“对不起。”温娅楠冷冰冰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的脸一下子白了。
“是，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温娅楠仰起头，头发在路灯的黄光里妩媚地飘动。她露出一种诡秘的笑容。
“一个你想象不到的人。”

各位看官多拍砖哦，故事已完本，绝无太监风险。大家有兴趣我就接着往下贴^O^

7

星期六的傍晚，淅淅淋淋下起了雨。
华正梅打着伞，站在教学楼后面一个欧式喷水池旁边。那个喷水池造型很简单，米黄色花岗岩砌成的圆形水坝，中间伫立一个两层的莲花形流水钵，风水球或其他雕塑一律欠奉。但是做工细致，外观也很大气，和西城中学作为省示范学校的身份很搭配。
华正梅踢着地上的水洼，低头凝视水的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忽然，水里出现了期待中的倒影，她抬起头，远远看见宋平从学校图书馆走了出来，连忙躲到喷水池的后面。
宋平没有撑伞，从图书馆出来后，就向着自行车停车场小跑过去。华正梅想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原地等候。她原计划是在停车场和宋平相遇，然后一起取车同行。但现在正在下雨，宋平又没伞，如果她也取了车，就不能给他打伞了。
过了片刻，宋平从停车场推着车出来，冒雨向前快步走。华正梅松了口气，她本来担心宋平会不会骑车前行，这么一来就没法和他并肩走了，说不定连头都碰不上。幸好，宋平一如既往地遵守“学校里不能骑车”的规则。
果然是个死脑筋的家伙。华正梅一边在心里说，一边悄悄溜到自行车必经的地方。
刚踏上校道，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因为用力踏着水，形成一种很特别的敲击节奏。
“嘿，宋平！”
“咦，华正梅？”宋平放慢脚步。
华正梅迎过去为他撑伞挡雨。
“你周末也回学校啦？没带伞吗？”
“嗯，我周末一般都来图书馆。”
“太勤奋了！我呢，是回来收海报的。文学社昨天做了一幅大海报，放学后挂在窗户旁边晾干，今天突然下雨，我只好赶回来了。”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华正梅期盼宋平会说“你真有责任心，那海报没湿吧”，或者 “哦，是什么样的海报”，最起码是“原来你在学校文学社呀”……结果宋平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推着车继续向前走。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身材矮小的华正梅打着伞差点跟不上。
“不用给我打伞，我不怕淋雨。谢谢了。”
“没事……”华正梅本来说几句轻松的话，譬如“伞足够大放心啦，总不能就让你一个人淋雨”什么的，但不知为什么有点说不下去。
两个人默默走了片刻，校门已经不远，女生不禁有点着急。她犹豫了一下说：“那天晚上……你后来没事吧？”
“哪天晚上？”
“就是陈波他们拦你那天。”
“哦，没事，我回家了。”
“陈波他们太可恶了，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为难宋平你呢？”
宋平有点奇怪地望了华正梅一眼。
“没什么，我能理解。”
“理解！你也太宽容了吧？”
“这和宽容无关。”宋平冷冷说，“人应该为自己的作为所为负责。”
华正梅觉得自己没听懂，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啊，对了，你认识那个叫杨帆的师姐呀？”
“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得近，她一直很照顾我。”
“原来是小时候认识的，我就说宋平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交朋友。”
“那样的人？什么叫那样的人？”
“就是……不好好学习，每天混日子……”
“你认为她是不良少女吗？”
华正梅忽然很讨厌宋平的态度，口气不由得倔强起来。
“是啊，她不是典型的不良少女吗？抽烟、染头发，乱搞男女关系，听说她和社会上的混混也交往复杂，这样的人甚至算不上是学生吧。”
“你说得都是实情，但我不会说‘我才不会和那样的人交朋友’这样的话。”
“那你的择友标准是什么呢？难道毫无原则？还是只要敢作敢为就可以了？”
宋平沉默不语，推着车向走。但是华正梅却不依不挠。
“敢作敢为就是不虚伪罗，可惜你的朋友里也有虚伪之徒呢。”
宋平皱起了眉头。
“你说谁呢？”
“温娅楠啊，你不是和她很要好吗？”
宋平忽然停下脚步，华正梅一下子走到了前面。她惊讶地转身，看见宋平站在雨里，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
“宋平，你喜欢温娅楠吧？但是温娅楠不是好人。”
“你再说一次！”
“那个女人满嘴谎言，她把校里校外很多男人都骗得云里雾里。”
宋平跨上自行车，把华正梅甩在身后。
“如果温娅楠真的关心你，你被陈波他们刁难时，她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帮你？”华正梅丢下伞，站在校道中间喊。
宋平停下来，转过头，也许是雨水打到眼睛里的缘故，眼眶有点发红。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你呢？你出来了吗？你帮我了吗？”

8

方子文摇晃着微秃的脑袋，从抽屉里抽出一叠作文纸，向前递出。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立刻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坐他身边的女人也急忙把头凑过来。
那是一篇随堂作文，不过五六百字，但内容颠三倒四，字也写得极为潦草，还有不少错别字。作文纸上布满了用红笔做的批改，批改得很认真，有横线、有圆圈，还有大段大段文字。作文纸的首页，写着学生的名字：郭明明。
“明明基础是差一些，这个就不说了。不过学习态度更重要，没能让学生树立正确的学习态度，我觉得很惭愧，而且无能为力。”
“方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您不要放弃明明……”女人想抓住方子文的手。
“那臭小子，写得是什么垃圾，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方子文缓缓摆手，把那叠作文纸收了回来。
“孩子自尊心很强，你们别告诉他我让你们看过他的作文，这样只会起反效果。而且，语文只是一门课而已，明明的问题在于学习动力不足。不知道你们做家长的发现没有，最近他的数学和物理成绩也在下滑。”
“方老师，你说该怎么办呢？”郭明明的爸爸也有些不自在了。
“对于明明这样的孩子，关键是调动学习积极性。”
方子文背靠在荔枝纹皮椅上，十指合拢，露出思索的神情。西城中学为高级职称老师配备了单独办公室，现在和郭明明父母的谈话，就在方子文的办公室里进行。
“两位也知道，西城中学是省重点学校，学习气氛自然不在话下，大部分学生的基础也很好。但正因为是这样，有些学生一旦跟不上进度，反而容易产生厌学的情绪。我们这些公立学校的老师，必须兼顾整个班级的学习进度和学习习惯，学校又明令禁止单独给学生开小灶，所以很多时候有心无力。那么，只有课外辅导一条路了。这么说吧，针对性地让明明参加能激发学习兴趣的补习班，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原来如此，方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孩子的妈妈不住点头，仿佛在黑暗中看见曙光。
“补习班吗？但是我们不大懂这个……”，爸爸则为难地翘起手，“方老师知道哪个补习班比较好吗？”
“说到补习学校的话，游兵那里还不错。教学生动，管理也够严谨，关键是游兵这个人很擅长调动学生的积极性，我觉得很适合明明。”
“游兵？他不是英语老师吗？”郭明明的爸爸抓了抓头，“他教英语是出名，但是其他科目行吗？”
“有语文课程，听说物理和数学也会马上开班。哦，可能不行……”
“什么不行？”郭明明的妈妈急道。
方子文转动了一下皮椅。
“那个语文班的学位太紧俏了，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报上名。”
“不是吧，补习班不是交了钱就能上课的吗？”
“不是呀老公，现在补习班也不是想上就上的。”郭明明的妈妈伸出手指比划，似乎为知道一件自己男人不知道的事情而兴奋。
“那个游老师的班我知道，火爆得很，没点关系都进不去。方老师，你认识那个游老师吧？”
“关系什么的倒不重要。但是到游兵那里上课，必须参加选拔考试，据说还分笔试和面试。这还是英语班的模式，学位更紧的语文班更不好说了。”
“还要考试呀，这太为难明明了。”孩子的母亲从高仿的爱马仕钱包里掏出手帕，夸张地捂着嘴巴。
孩子的父亲也翘着手皱起眉头，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确实如此，本来是为了调动明明的学习积极性，结果一上来就是考试呀、排名呀什么的，说不定会弄巧反拙。问题是通过一般渠道报名，就只能参加选拔考试。”
“方老师，您和游兵老师打个招呼行吗？”
“什么？”方子文从软皮椅上坐直身体，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在西城教育界影响力大呀，你一定认识那个游兵老师吧？”
“这个……游兵是西城大学毕业，我们也算是校友。”
“啊！那太好了！请你帮忙推荐明明免试入学吧，我们可以交赞助费。”
“赞助费？这也太夸张了吧？”
孩子的爸爸小声嘀咕，但他的妻子用“你懂什么”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他就不吭声了。
“这样呀，我也很为难……”
“麻烦你了！你一直很照顾明明，肯定也希望他好。”
“嗯，主要是那孩子有潜力，只要给予恰当的辅导，一定会很快走出困境。”
“那就拜托你了。”
“好吧。”方子文叹了口气，“我试试用这张老脸搭个线吧，但是不打包票。你们也明白，这种事情不好办，成本也不菲……”
“没问题，赞助费多少都可以……最好方老师能帮忙压压价……”
“我尽力而为。”方子文站起身。
“拜托您了！”
郭明明的父母连忙也站起来，妈妈握住方子文的手，同时向爸爸打眼色。
“那，老师谢谢你拉。”
男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只白色信封，压在大班桌的镇纸下面。镇纸旁边有一本厚厚的教材，信封往里一塞，只剩下一个角。方子文不动声色地伸手推了一下，信封外露的角一下子不见了。
那对父母一边点头一边走出办公室。
学校规定，老师的办公室原则上不得关门办公。看两人消失在走廊外，方子文伸长脖子望了一下，确定没其他人，立刻拿起案头的作文纸，抽出书本下的信封，弯下身体。
大班桌下面有个保险柜，方子文蹲着打开柜门，把作文纸放在上面一层，信封则放在最底下一层。在同一层的黑暗角落里，还有好几只牛皮口袋，里面塞满了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
正准备把保险柜的门关上，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人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方子文吓了一跳，保险柜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但当他看清来者，就松了口气。
“宋平，你干嘛……有事吗？”
“方老师，”他的学生站在门外，低着头，“你让我等郭明明爸妈走了以后来找你，他们刚走了。”
“哦，对了。”
方子文拍拍额头，因为紧张，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把保险柜的门关好，然后招手让宋平进来。
“其他同学知道你来找我吗？”
“应该……没有。我自己过来的。”
“嗯，那就好。这对你好。”
方子文点点头，脸上挂着狡猾的笑容。他指了指郭明明爸爸刚坐过的椅子。
“坐吧。”
“我站着就好了。”
方子文没有勉强。这时上课铃已经打响，他看门外没其他人，就点了根烟。
“喂，最近班上的学生有什么情况？”
“大家都挺好的。”
“没有事情要向我报告吗？”老师眯起眼睛，看着他的学生。
“没有……特别的事情。”
“那好吧。那你看着郭明明，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方老师，你指的情况是什么？”
“任何情况。学习呀，情绪呀，课外活动呀，另外有没有和别人说奇怪的话？尤其是关于我的。”
“好……”
“还有，上次让你准备的名单呢？”
“名单……”
“就是还有没有其他人，情况和郭明明差不多的。”
“老师，我不明白……”
“怎么回事，宋平你没有以前机灵了。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成绩一般，性格内向，而且家里比较有钱，总之就是有潜力吧。帮我找一批名单，其他班的学生也可以。”
“您要这样的名单是……”
方子文终于抬起头，斜着眼睛盯着宋平。
“宋平，你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老师，不好意思……”
方子文摆了摆手，打断宋平说话。
“是老师不对啦。当了你四年班主任，就以为默契到可以不用说多余的话，看来太乐观了。毕竟高一整整一年老师没给你上课，看来习惯还是要重新培养才行。这样吧，你再模仿金小辉的字写两篇作文，内容随便定，关键是乱写一气。这个容易吧？”
“抱歉，方老师，我最近……学习比较忙。”
方子文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什么意思呢？不愿意帮老师的忙？”
“确实比较忙。”宋平站得直直的，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不留余地。
“那么，班上同学的情况也不愿意和我说了？”
“老师想了解什么自己去了解就好了，您不是班主任吗。”
方子文望着宋平，惊讶得说不出话。
“方老师，已经上课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回教室。”
宋平鞠了个躬，转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你不觉得这是缘分吗？”
走到门口的时候，方子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宋平停下脚步。
“初中的班主任到了高中又继续当你的班主任。”方子文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呀，不过好多事情都历历在目。”
宋平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

暗黑青春派悬疑，敲锣叫卖罗

9

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和宋平说话了，温娅楠想着要不要约他一下。
还是用把纸条压在花盆下面的方法吗？温娅楠犹豫不决。
课室里人不多，宋平也没在座位上，直接把纸条夹在书里应该也可以吧。温亚楠叠好纸条，在课室兜了个圈，来到宋平座位旁边。
没人注意，太好了！
温娅楠有点紧张，她迅速翻开宋平桌面上的语文书，把纸条夹在中间。马上她又觉得不妥，语文是上一节课，如果宋平回来把语文书塞进抽屉呢？那么，下一节课是什么？因为焦急，一时居然想不起来。
对了，英语课？温娅楠不自觉地看看四周，伸手从宋平书桌抽屉里摸出英语书。她慌手慌脚把纸条夹进去，想了想，又把纸条取出来，改夹到下一节课要上的内容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做完这件事,温娅楠觉得自己好笨。明明可以把纸条放进文具盒，或者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这样直接往桌上一放就好了。温亚楠一边自嘲地想，一边举步离开，忽然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她失了重心，手撑书桌，英语书和文具盒立刻被碰翻了。文具“哗啦啦”洒了一地，而英语书则“大字型”平摊在地上，小纸条飘到一米远的地方。
东西掉落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几个同学望了过来。温娅楠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她发现从后面撞她的人是华正梅，几乎想发作，但最后关头还是露出礼貌的微笑。
“走路小心点。”华正梅恶人先告状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课室。
温娅楠明白过来，华正梅故意给她出了一道难题：捡起宋平的东西，或者就这样走开。
温娅楠觉得如芒在背，似乎有许多眼睛正在盯着她看。尽管如此，她还是若无其事地弯下身，不紧不慢地收拾地上的东西。就在她把手伸向地上的纸条时，一个人来到她跟前，并且先她一步把纸条捡了起来。
“哇，没想到宋平会用这么精美的信纸。”
温娅楠匆匆抬起头，看见许爽乐呵呵的脸。
“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要乱碰为好。”温娅楠表情有点僵硬。
“嗯嗯，娅楠你说得对。”许爽把信纸夹回英语书里，放在宋平的书桌上，然后又弯下身帮忙收拾洒落的文具。
“娅楠，你怎么一脸严肃，没撞着吧？华正梅有时很鲁莽，不过她是无心的。”
“没事的，谢谢你许爽。”
“怎么谢我呢？帮助同学是应该的呀！”许爽天真无邪地说。
温娅楠把文具盒摆放好，挽着许爽的手臂向外走。当两人来到课室外面时，许爽忽然握住温娅楠的手。
“娅楠，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多多支持。”
“多多支持？”
“你是2组组长呀，请多多支持我这个班长的工作。我们不能辜负游老师的信任，对不对？”
“我当然会支持班长的工作。”
“这次班级改组，事情肯定超多，听说往下还要组织核心班。补习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了，除了英文和语文，数学和物理也即将开班，游老师亲自授课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说不定，以后能见着游老师的就只有核心班的学生了。”
看见温娅楠不说话，许爽又补充道。
“不过放心啦，娅楠肯定能进核心班的。我会和游老师说……那么，我们一起加油吧！”
“当然，一起加油。”温娅楠微笑着回答。
当天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温娅楠觉得无法集中精神，还没到下课时间，她就开始收拾书包。忽然，她发现书包里有一本不属于她的英语书。
她把英语书偷偷取出来，惊讶地发现那是宋平的英语书，就是她用来夹纸条的那本。她打开英语书，有两张纸条夹在那里。纸条上有浅绿色的网线和田野的图案。
温娅楠连忙把纸条打开，其中一张是她留的纸条，但是在她写的字下面新增了一行字。

“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

一如既往，另外一张是空白的纸条。宋平总是这么细心。
看到宋平回信，温娅楠松了口气。但是，没想到宋平竟然会爽约，失望的情绪浮上心头。她没有在空白纸条上写字，而是夹在书本里，塞进书包。
下课铃响，宋平一如既往地立刻离开教室。温娅楠以为他会以某种方式和她打招呼，起码有一个眼神什么的，但宋平连头都没回就走了出去。
温娅楠有点失落，她提着书包站起来，不想被书桌边缘一根小木刺划了一下，白皙的手臂上立刻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温娅楠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但她一声不哼，只是站在座位旁边深深呼吸。
忽然，她觉得身后有一道带刺的目光。转过头，发现华正梅正望着她，嘴角带着一种轻蔑的笑容。温娅楠根本不想理她，但忽然间，她觉得那个笑容似乎还有别的含义。她心里大大动摇，宋平的回信不会是那个女人……
一种狂风暴雨般的愤懑涌上来，她想扑过去，像泼妇一样揪着对方的头发，用牙齿撕咬，用鞋跟猛踹……但是，一切都只是想象。她慢慢背起书包，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课室。
温娅楠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是完美无缺的，温娅楠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是完美无缺的。
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默念这句话，仿佛那是一句咒语。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她伸手去按电灯的开关。但按了几回，屋子里还是漆黑一片。停电了？还是断电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的腐败的气味，十分刺鼻。温娅楠摸黑走了几步，踢到几个塑料袋子，还有一个玻璃瓶在地上滚动，发出“咣咣”的声音。
“娅楠，娅楠，你回来了吗？”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出来，同时传来更多玻璃瓶子倒地滚动的响声。
酒精的气味从其他气味里脱颖而出了，一个黑影吃力地推开房间的门。
“娅楠，娅楠，你回来了，为什么你妈妈还没有回来……”
温娅楠一步跨进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紧关上，以防难闻的气味有一丝渗透进来。

继续发继续发，求专注

10

宋平走在校道上，有人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是一个高三的师兄。
“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师兄态度有点桀骜,但还不算粗鲁。宋平知道这个人是谁，甚至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师兄你好，我一时想不起你的名字。”
“学生会的胡中山，想起来了吗？”
“你好，找我有事吗？”
“我负责给别人带话，你认真听好。”
“给谁带话？”
“游兵游老师，不会不认识吧？”
宋平停下脚步。
“那个人想怎么样？”
“让你小心点。”胡中山故意阴沉着脸，“游老师说，他可以是老师，也可以是流氓。”
“师兄，你没有正义感吗？”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管。总之，如果你干扰了游兵补习学校的秩序，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会和你没完。”
那个师兄叉着腰，一脸的孩子气。宋平懒得和他费口舌，转身向前走。
“你等一下！”
“还有其他事吗？师兄不是只负责带话吗？”
胡中山愣了一下，立刻恼羞成怒。
“宋平你不要太嚣张，你在你们年级早就丑名远播，如果再敢得罪我们高三的，下次连杨帆也保不了你。记好我的名字，我叫胡中山。”
下午放学，宋平没有立即离开教室，他等温娅楠先走，然后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学校没多久，他就看出温娅楠是朝河岸的方向走。宋平停停跟跟，最后沿着往常的路线穿过旧船厂。温娅楠正背对着他坐在河边一块礁石上，脱了鞋袜，双脚浸在浑浊的江水里，校服的裙摆微微颤动。
“娅楠！”
女生吓了一跳，脚在水里踩了一下，激起的水花立刻把校服裙打湿了。她光脚站起来，伸手轻拍身上的水，水珠沿着露在裙子外面的大腿流淌下来。她的双腿细长而白皙，被水分滋润后几乎要发出光。
“啊，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在这里，我有事想问你。”
宋平走过去，坐在礁石上。他没有脱鞋，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被江水染成灰色。温娅楠呆了一下，然后微笑着重新坐下来。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一块礁石上，温娅楠有意无意地把身体靠向宋平。
“娅楠，你有没有事想告诉我？”宋平开腔问。
“呃？也没有特别的事情拉。为什么这么问？”
“最近联系得少，有点担心你。”
“哼，你还说，你总是早早就走，上周约你你也没时间。”温娅楠故作不满地嘟起嘴。
“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
听到宋平轻描淡写的回答，温娅楠心里很不舒服。她觉得这个男生对她变冷淡了。
“在忙什么呢！”她差点脱口这样问。但是，她没有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脸上保持着俏皮而妩媚的神情。
“为什么担心我呀？”她笑着问。
“上次你说游兵要在补习班上侮蔑我们，后来怎么样呢？”
“那个人只是虚张声势，这种事情对他的名声影响更大吧。而且，现在……也好了。”
“好了？”
“他没再骚扰我了，也许是知难而退。总之，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的？”
“嗯，让你担心了。这段时间你一直关心和支持我，谢谢你。”
宋平忽然坐直身体，两人的肩膀本来贴在一起，现在分开了。
“为什么要说谎？”
“什，什么……”温娅楠看着宋平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有点心虚。
“今天早上有个高三的师兄来找我，游兵让他带话，让我小心点。”
“啊？他居然……他太过分了！”
“怎么回事呢？”
“他说……等我毕业了就带我出国。”
“这么说，那个人还在纠缠不休？”
“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怎么能这样对你！”温娅楠着急得要哭起来，“对不起，宋平，给你添麻烦了。”
“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吧。”
“没用的。”温娅楠闻言用力摇头。
“女儿只能把难过的事情藏在心里，这样的爸妈太不称职了！”
温娅楠脸色变了，“不是的，我的意思是……那个人可能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
“游老师……给我写信，算是情书吧。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回绝，所以他才会……”
“为什么不回绝他呢？”
“我不懂得怎么回绝别人，既狠不下心，也不知道话应该怎么说。都是我不好，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宋平你帮帮我好吗？”
“我能怎么帮你？”宋平看着对方忧戚的眼睛。
“帮我写回绝信。”
“回绝信？”
“给游老师写一封回绝信，让他知道我的想法，这样他就会死心了。”
“这样……可以吗？”
“只要好好表达，我想他会明白的。宋平帮我写好不好？”
“我试试看吧……”
“真的吗？谢谢你！”温娅楠伸手抱了宋平一下。
宋平沉默了一阵，忽然说：“我当你男朋友好不好。”
“什么？”温娅楠吓了一跳，心脏砰砰乱跳，“你再说一次。”
“回绝信里，你可以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个人就是我。这样也顺理成章吧？”
“啊，但是……这样不会有反效果吗，如果那个人受了刺激……”
“那就说虽然没在一起，但是你喜欢我。这样游兵就能理解了吧？”
见温娅楠不说话，宋平又问了一次。
“可以吗？”
“我觉得……还是不大妥。”温娅楠犹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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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个女人最近偃旗息鼓了呢。”
叫做徐瑶瑶的高个女生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女生们顺着她的手指抬头，远远看见许爽走出校门，她的身后跟着好几个同学，有男也有女。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许爽一开始不肯上车，开车的司机请了她好几遍，陪同的同学也上前劝说，最后她才不情愿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轿车很快就开走了。
“车接车送的，真俗气。”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冲那边做了个鬼脸，“偏偏这么多势利之徒给她当跟屁虫，俗气！”
“人家家里有钱有势，爱摆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话的是和徐瑶瑶形影不离的那个矮个女生，“老爸是大官就不说了，听说她妈也开了一家超大型的食品公司呢。”
“反正我最烦这种富家小姐了。前一阵子天天乐得像个花痴，这两天却像吃了失魂药，连课都不上了，不知道作什么死。”
“十之八九她老爸东窗事发了，或者是她妈卖的蛋糕吃死了人。”
听到徐瑶瑶的刻薄话，几个女生“呵呵”地笑起来。
“大家别说了，许爽人不是挺好的吗？”
“娅楠，你心眼太好。许爽那个装模作样的样子最让人讨厌了，本身一无是处，偏偏到处充当优等生和热心人。‘大家一起加油吧’，每次一听我就起鸡皮疙瘩。真正的优等生应该是娅楠这样的。”
“瑶姐，你总结得真好！”矮个女生附和道，“我们成立一个娅楠粉丝团吧，下次学生会、团支部什么的搞选举，我们负责给娅楠拉票。”
另外两个女生都拍手叫好。温娅楠不说话，优雅地领头走着。
“娅楠，我们上你家玩吧。”矮个女生忽然大声说。
徐瑶瑶皱眉说：“你又乱来了，这样会打扰娅楠好不好！”
“好呀。”温娅楠停下脚步，“改天我邀请大家来做客，把许爽她们也喊上。大家是同班同学，应该好好相处。”
“真的……”
徐瑶瑶喜出望外，她刚想和温娅楠约时间，却看见温娅楠扭头望向一边。几个女生都扭过头，发现旁边是学校的宣传栏。
胖乎乎女生近视很深，她见温娅楠驻足观看，也凑近宣传栏煞有介事地左瞅右瞅。忽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起来。
“哎呀，上面居然有宋平的文章！”
“真的假的？”
几个女生立即凑上来，发现宣传栏右下角，有一首短诗。

告密者

当身躯慢慢浮上湖面
冬日虽未远去
但是记忆温暖起来
你伏在初融的薄冰上，轻声地
和我说着本该我说的话
仿佛那是一个秘密

想牵着你的手在田野里行走
就怕阳光太大
承载的湖冰会破碎
遮掩的衣衫会融化
想四目相投一直到天色西沉
又怕月光太冷
身体会结冰
而我还是沉入湖底，望不见高楼

再见，告密者

供稿人叫宋平。
“同名同姓吧？”徐瑶瑶撇撇嘴。
“写着高二七班哦，就是宋平。”
“啧，没想到那个怪人还会写诗，什么莫名其妙的内容。”
“不过，好像写得还行。”矮个女生说。
“嗯，我也觉得有点儿味道。”胖乎乎女生也点头认可，“不过题目叫告密者，不会是在自嘲吧，哈哈。”
“哼，你们懂什么……”
徐瑶瑶看见温娅楠已经转身走开，她连忙招呼其他女生跟上前。
“嘿，娅楠，你觉得怎么样？”
“嗯？”
“你觉得宋平那首诗写得怎么样，你是文学社社长，最有发言权了。”
温亚楠回头又望了一眼宣传栏。
“娘娘腔。”她轻蔑地说。

12

晚自习结束后的回家路上，宋平骑着自行车穿过乌黑的小巷，在灯光不及的地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他及时刹车，差点没撞在对方身上。
那个人扶墙弯腰，宋平以为把人家撞着了，连忙跳下车。定眼一看，原来那个人正对墙大吐特吐，吐得都站不稳了。宋平想扶他一下，对方忽然抬起头来。宋平吓了一跳，因为那个人他认识。
“田志？”
那个人睁开惺忪的眼睛，望了好一阵子，摇摇摆摆地咧开嘴。
“哈哈，这是谁呀……原来，碰到书呆子宋平……”
这个人是宋平的初中同学，因为成绩不达标，没有直升西城中学高中部，而到了另外一家高中。不过，听说在另一家中学也没有好好念书，只上完高一就辍学了。
“你没事吧？”
绕开地上的呕吐物，宋平扶他坐到一只废弃的木箱上。
“好，好得……不能再好呀……”
“你喝多了。”
宋平原以为醉鬼都会对此矢口否认，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
“嗯，啊，是多喝了一点。”
“没事就好。”宋平看出田志尚有自理能力，他拍了拍对方肩膀，“我先走了……有空聚聚吧。”
“聚聚”什么的自然不是真心话，只不过不这么说显得太没礼貌了。
“喂，宋平，一起去喝酒吧。”
“呃？”
宋平有点惊讶，他没想到田志会发出这样的邀请，虽说是喝了酒以后说的话，但他们两人以前不但从无交集，而且十之八九也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吧。
“陪我喝两杯……怎么样……好吧？”语调里居然有恳求的味道。
已经很晚了，宋平本想拒绝，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说：“我不喝酒，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天吧。”
田志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宋平把自行车留在原地。田志腿脚软得像用橡皮泥做的，宋平一开始伸手扶他，后来干脆架着他的肩膀走。巷子对面正好有个便民公园，两人来到一排长椅前。宋平把田志放下来，本来想并排而坐，但田志一下子就整个人躺倒在椅子上。宋平只好坐到旁边一张石凳上。
一阵夜风吹来，浓郁的酒精散发到空气中，宋平不禁皱起眉头。躺在椅子上的醉汉一动不动，宋平差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那个人忽然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噜声。
“宋，宋平，你可好了……我不好……太糟糕了……人生就像一坨屎……我想死……不，想杀人……你说是不是一坨屎……”
田志满腹牢骚，他闭着眼在镂空的铁椅上扭来扭去。宋平没有理他，坐在一旁任由他胡言乱语。田志接连不断地讲了十分钟，终于讲累了，他停下来喘气，发出类似呻吟的怪声。
“一年多没见了。”见时机差不多，宋平开腔道，“你想知道初中同学们的情况吗？”
呻吟声停止了，也不再扭动身体。酒鬼似乎清醒了不少，他眼睛呼呼地眨动了几下，让人想起他在初中时代是个颇有才气，而且很受女生欢迎的人物。
“大家都……好吧？”
“高中部有8个班，比初中多了3个，所以同学们都分散了。高二又分了一次班，我现在在7班，同班的初中同学有杨栋、陈波、李汉权、莫家声、徐瑶瑶和温亚楠。”
“哦？”田志闻言支起身体，“那……陈波还打球吗？”
“陈波改打排球了，杨栋还经常打篮球。”
“排球？”
“上高中后，许多人喜欢打排球。”
“是吗……”
田志的声音听上去很落寞，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温娅楠现在怎么样？”
宋平心里叫了一声“来了”。
“她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只是英语课代表？有在学生会什么的当官吗？”
“应该没有。”
“是吗？”田志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是学生会干部，不是班长，不是学习委员，仅仅只是英语课代表吗？真是堕落呀！那么，现在不像以前趾高气扬了吧？”
宋平对此没有作答，他问道：“你不喜欢她？”
“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为什么？”
“高攀不起呀！你必须天天把她捧在掌心，捧到天上，她对你的感受却不闻不问。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谁受得了。”
“这么说你和她拍过拖？”
“我可没这本事！”
“至少关系很亲密吧？”
田志沉默了一阵，苦笑起来：“我不过是她的利用对象而已。”
“利用什么呢？”
“嘿嘿嘿，我是她的影子写手呀！”
“影子写手？”
田志坐了起来，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妈的，我就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我能和谁说呢。”
田志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想到宋平人缘不好，反而放心了。他扬起脖子，有点骄傲。
“温娅楠对外发表的很多文章，其实都是我代笔的，包括她进学校文学社的自荐信都是我帮她写的。她勾引男人的水平也许很高，说到文笔嘛，哼哼……”
宋平沉默不语，田志夸张地大笑着继续说。
“你不相信吗？告诉你，那个女人连回绝信都让我帮她写。”
“回绝信？”
“是啊！别人给她写情书，她懒得回复，就让我当枪手。我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她最亲密的蓝颜知己，哈哈哈，真够天真呀。我和你说，那个女人有怪癖，她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
“什么游戏？”
田志双手挥舞着。
“让一只狂蜂浪蝶，给另一只狂蜂浪蝶写回绝信。”

13

周四放学后，忽然下起暴雨。学校操场上空无一人，浓厚的乌云像锅盖一样低压着，似乎将地面也笼罩起来。四面八方都是水雾和乌黑，没有一件事物是可以清楚分辨的。
雷电和风雨把天地其余的声音全掩盖了，但如果深深靠近体育馆后面的更衣间，就能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首先是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男人和女人的呻吟，还有储物柜碰撞的砰砰响。
更衣间里只亮着一盏应急灯，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的大腿用力亲吻，两人都衣衫不整。当男人准备把手伸入对方内裤里面时，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拜托，我憋得好难受。”
“哎，”女人冷冷地叹气，“用手给你解决吧。”
“能不能……用嘴？”
“少得寸进尺。”女儿把男人的运动裤拉到膝盖上，用力捏住他的阴茎。
男人不禁叫出声，那声音里既有疼痛又有快感。
女人把男人的上衣掀开，张开嘴唇，用舌尖一遍一遍扫过对方外露的乳头。男人后背死死抵着储物柜，双脚伸得直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完事后，男人还站在原地呆呆地回味，女人已经把衣物穿戴整齐了。
“照片带来了吗？”女人问道。
“照，照片？”男人没反应不过来。
“让你拍的那个人的照片。”
“哦！”男人连忙穿上裤子，从丢在地上的书包里取出一叠照片。
女人拿过照片，对着微弱的灯光一张接一张观看。照片中的人戴眼镜，身材瘦小，还时常歪着脑袋，但眼睛炯炯有神。
“你要这个人的照片干什么？”
“和你无关。”
“喂！”男人皱起眉头，“你不会是……”
“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阉了你。”女人脸色阴沉地说。
窗外忽然闪过惨白的光芒，接着传来巨大的雷声。声音彷佛就在旁边炸开，男人吓了一大跳，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但女人却不为所动，仍然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一闪而过的光亮里，映白了女人和男人的脸。女人是温娅楠，男人则是曾拦住宋平说话的高三师兄，名字叫胡中山。
就在温娅楠定神望着照片，而胡中山被炸雷吓了一跳的时候，光线不及的更衣室的门口，一台袖珍数码相机偷偷地缩了回去。

14

宋平浑身透湿回到家，从玄关到卧室，留下两排湿漉漉的脚印。家里一如既往的空无一人，冰箱里还有一周的食物，虽然都是没营养的罐头，但起码不用出门采购了。
宋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数码相机。相机虽然用一个塑料袋子包着，但液晶屏还是有些水汽。他连忙确认拍的照片在不在，打开回放模式，照片一张张跳出来。那些照片虽然因为曝光不足而布满花花绿绿的噪点，但内容清晰可见，人脸也可以看得清。
宋平心里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接着又变得冰凉冰凉的。他埋头蹲在床边，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浑身发冷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还一直穿着又湿又脏的衣服。他把上衣脱下，接着又脱去裤子，最后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他赤身裸体地坐在写字台前，想了想，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纸。那信纸有浅绿色的网线，还有阳光下田野的图案。
宋平在信纸上疾笔写起来。

“娅楠，展信佳。这是第一次给你写信，给你写这封信，我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和你相互认识已经五年了，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不多。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似乎是要把浪费的时光弥补回来，从四月七日至今，合共五十七天里，我们说的话比初中三年全加起来都要多。我很高兴能够和你单独相处，同时感到十分幸运。我将和你相处的每件事都记在了日记里。
不过，说幸运也许不适宜，因为最近我们所谈的内容大多并不轻松愉快，甚至于对你来说全是不幸。将别人的不幸视作自己的幸运，委实太不应该。
话说回来，我知道你有些事情没有坦白告诉我。我希望你可以走出阴霾，放下心里的包袱。可以的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越是畏惧人言，就越是无法前行。你一直心存顾虑，犹豫不决，所以事情才会变得积重难返。
其实，你喜欢那个男人吧？因为两个人无法在阳光下牵手同行，所以你才会伤心失落，乃至对他怀有恨意。我想和那个人见一面，经过最近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
我会约他明天晚上见，这样自作主张，对不起了。
不过，事情会顺利解决的。然后，我可以大胆地说出我喜欢你。”

宋平把信装进一只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致温娅楠。然后，他掀开书桌左侧抽屉的夹板，把信和他的日记本放在一起，然后把夹板重新盖上。

第一章完更! 终于，死者要出场了！

第二章


完事后，我再次走入浴室。因为刚才开过莲蓬头，水汽仍未散尽，那个男人的身体已经有点发凉了。连带我自己，都感到有点冷。为了掩盖声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把精子倒进避孕套里，然后浸湿毛巾，擦拭那个男人的口鼻。虽然他脸上没有三唑仑，但这是计划中的步骤……就当做仪式吧。
我的手掌滑过他的脸庞，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情绪，肠胃里酸水翻滚，彷佛一块浓稠的牛油被倒进滚烫的平底锅。我难受不已，几乎要蹲在地上干呕。但我很快站了起来，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也不后悔。人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没有时间了，外面的人很快会醒过来，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弯下腰，竭尽全力抱起那个赤裸的男人，向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