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根手指》--“法医秦明系列”法医悬疑侦案小说第三部


“万劫不复有鬼手,太平人间存佛心。抽丝剥笋解尸语,明察秋毫洗冤情。”辞兔迎龙的除夕之夜,我写下了《尸语者》的第一个字。转瞬之间,一年的光阴流逝。一年的时间,我写完了两本书,这是我始料不及的。老秦是个常立志的人,决心做的事情,很难坚持,经常半途而废。坚持写完“法医秦明系列”第一部《尸语者》和第二部《无声的证词》,是老秦做的最有毅力的一件事,现在想起,依旧无比自豪。我常剖析自己为什么能做到这样一件自己之前无法想象的事情,答案只有一个,因为我有你们,尸语迷。知道吗?是因为你们的一句句鼓励,有了老秦的今天!
《尸语者》和《无声的证词》出版后双双跻身于畅销书行列,这样的成绩是我始料不及的。按理说,有了这么多读者默默的支持鼓励,我应该更加发奋图强,创作出更加优秀的作品。但是,由于我过年前后不慎将手摔骨折,加之《无声的证词》出版环节历经坎坷,还有今年上半年工作异常繁忙,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精力和心情动笔。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酝酿第三部的创作,却又在第二天一早止步,心中满是愧疚。终于,7月伊始,“法医秦明系列”第三部具备了网更条件,我就在这一个不忙的下午,草草写下本序,并决定于今晚22时整开始第三部的网络更新。
想了很久,终于定下了“法医秦明系列”第三部的暂定名—《第十一根手指》。和前两部一起,《第11根手指》系列依旧会保持它的本色:一、以个案为基础,加入穿插全书的主线;二、以真实案例为蓝本,以普及知识为目的,不矫情、不造作、不玄乎。三、绝不违背科学的精神。
至于为什么叫《第11根手指》,我想,大家看完网更内容后,就会知道答案。
照例重申:《第11根手指》中每起案件的具体情节均系虚构,人名、地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否则后果自负。所谓的真实,是书中法医的专业知识和认真态度,是书中法医一个个巧妙推理的细节,是书中法医的睿智和明鉴。
再次感谢读者们的支持和鼓励,你们的目光是我前进的动力。


“法医秦明系列”法医悬疑侦案小说第一部《尸语者》、第二部《无声的证词》天涯贴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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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2 16:22:48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一案】地沟浮骸(1)
废旧的工厂厂房,门前路边停着十几辆蓝白相间的警车,闪烁的警灯和雪白的车灯光束把这个僻静的地方渲染得有如色彩斑斓的夜市。
厂房内,充斥着臭气。十余个人抱头蹲在地上,旁边站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
“你说你们是不是黑了良心?”为首的警官说,“你们呀,迟早得遭报应!”
警官走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旁,用伸缩警棍敲了敲桶壁,发出噗噗的闷声。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警官皱了皱眉头,探头向桶里看去,随即干呕了两声,“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们让它回到老百姓的餐桌上,良心给狗吃了吗?”
“都是饭店用,你们不出去腐败,又吃不着。”一个瘦子嘟嘟囔囔。
“说什么呢?”警官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我们单位承包出去的食堂不用地沟油?”
省城龙蟠市秘密开展打四黑除四害行动才一天,就发现了这一家地下生产地沟油的窝点。于是连夜就实施了抓捕行动,一举捣毁了这黑了心的恶巢。
凭想象,是无法想到那一桶桶泔水是多么的恶心,放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散发出来的味道是多么的令人作呕。负责抓捕行动的治安大队大队长也是第一次进到这苍蝇乱飞、污水横流的地方,他唯一能想到的词语就是触目惊心。
大队长拿起舀勺舀了一勺泔水,悬空举起慢慢倾倒回桶里,说:“你们自己看,自己看,多恶心!要在旧社会,老子就把这东西灌你们嘴里。”
一勺泔水倾倒完后,勺底沉淀着一个黄色的物体。大队长侧眼望去,感觉似曾相识。
他转头问身边的环保局干部:“你见过这么粗的鸡爪子吗?”

为了掌握更多的刑侦技能,我被派到北环县一个刑警中队下派锻炼了一年。刑警生活虽然斑斓,却也琐碎。一年时间,大多是在调解民事纠纷、抓捕盗窃电瓶车嫌疑人、调查夜间抢包案件中度过。比如一个女子和丈夫打架,被丈夫打了一巴掌,一气之下来刑警队报案。我们听完,说这不属于我们管啊,女子说家庭暴力不是你们刑警管是谁管?难不成是妇联管?再比如一个男人跑到刑警队报案说自己的老婆被拐卖了,我们九牛二虎调查完,才发现是他的姘居女友被丈夫找回了家。总之案件不少,鸡毛蒜皮则更多。
对法医专业的热爱,促使我时常去县局,参加偶然发生的命案的侦破。一个县城,一年也就几起命案,还很快就能抓到人破获。不过可能是我比较脸黑,刚下派过去没俩月,北环县城就发生了一起轰动公安部的命案,好在最后也破获了。
结束了一年的基层刑警生涯,回到了厅里是即高兴又不适应。高兴在我又可以出勘疑难案件,而不用身陷鸡毛蒜皮;但因为在刑警队熬夜是常事,回来后恢复了正常起居却不适应了。
就在这一夜,我正在床上辗转反彻,无法入眠时,电话铃应景地响了起来。铃铛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么晚,谁啊。你一年不在家我都不习惯半夜还会有电话铃了。”
我倒是心跳得有些兴奋:“喂?师父?没事,没睡呢,我就到!”

“什么案子啊?”我说,“这么急?”
师父看了看我,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半夜三更了还没睡觉,是在做什么?你不都回来好些天了吗?还胜新婚呢?”
我白了师父一眼,岔开话题:“杀了几个?”
“没杀几个。”师父正色道,“市局治安部门,查地沟油的时候,找到一个鸡爪子。”
“鸡爪子?”我一头雾水。
“是啊。”师父说,“还是油炸的。”

无论我怎么询问,师父总是笑而不语,随着车子的颠簸,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位于市郊的一处偏僻厂房。
“好大架势啊。”我说。
电视里总是会出现一大串警车拉着警笛、闪着警灯呼啸着去现场的景象。其实那都是导演们的想象而已。如果这么大动静去抓捕犯人,连个老鼠都被吓跑了。我们出现场有个原则就是不能扰民,所以总是偷偷摸摸地来,偷偷摸摸地去。像这样大规模的抓捕架势,确实比较少见。
我们拎着各自的勘查箱,从刑事现场勘查车上跳了下来,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拿着麦克风的小眼镜,“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请问你们是法医吗?打击地沟油也需要法医来吗?”
记者的热情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他把黑乎乎地麦克风使劲往我的嘴边靠,师父打断了记者的连珠炮似的提问,说:“嗨,哥们,你是想把这玩意儿塞他嘴里吗?”
记者囧得挠了挠头,我们也趁此机会,跨进了警戒带。
厂房内,特警们已经开始对每名犯罪嫌疑人进行搜身、带拷,准备押解上车。只有两名负责人模样的民警头对头地蹲在地上,指着地上的一个碗,絮絮叨叨。
“你看,这有纹理,会不会是指纹啊?”一级警司说.
“嗯。”二级警督点了点头,“这白白的地方,应该是指甲掉了留下的样子。”
“你说,会不会是鸡爪子?”一级警司说。
“看样子还真有些像卤菜店里卖的炸鸡爪。”二级警督说,“就是粗了点。”
一级警司猛然发现师父带着我悄然声息地站在身后,吓得一个踉跄:“哎哟妈呀,你们怎么走路没声音的?你们干什么的?”
师父笑了笑,拿出现场勘查证晃了晃。
两名警察站直敬了个礼,说:“陈处长好,早就久仰大名,今天第一次见到您。”
“这位是法医科的秦科长,这位是痕检科的林涛。”师父介绍道。
我们分别握手。
“什么情况?”师父问。
“哦,刚才我们大队打掉一个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团伙。”一级警司指着身边的二级警督说,“我们大队长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泔水桶里飘着个东西。”
师父拎了下裤腿,蹲在那个放着一根黄油油的东西的碗旁边,说:“就是这玩意儿?”
“我们正在分辨它是人的手指,还是鸡爪子。”一级警司害羞地一笑。
“没分辨清楚让我们来?”我嘟囔了一句。
“废话。”师父说,“谁都能分辨出来,要我们法医做什么?”
我挠挠头,蹲下来,看了看碗里的东西。
碗里放着一个黄色的柱状物,我伸出手指比了比,比我的手指细不少。但是仔细看去,这个物体的表面虽然有明显的油炸痕迹,但是还能依稀看到纹理。有两个弯曲把物体平分成三段,显然中间应该有关节。
我从箱子里拿出镊子,夹起物体看了看:“哟,是不好分辨。说是人的手指吧,太细了点、短了点,说是鸡爪子吧,又粗了点。”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2 21:40:00 +0800 CST  
师父说:“如果是个女人的手指的话,加之被油炸,完全有可能挛缩到这样大小。”
我听完头皮一紧:“油。。。油炸尸体?”
师父没有理会我惊恐的表情,说:“那么,你告诉我,怎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人类的手指?”
我愣了一会,等师父回头盯着我时,才回过神来:“啊?哦,这个,不难吧?DNA检验啊。”
DNA检验不仅可以进行同一认定,也可以进行种族鉴定。就连植物也是有其独特的DNA的。
“哦!”两名警官做恍然大悟状。
“哦什么哦?”师父白了他俩一眼,转头对我说,“做DNA?那我还用问你吗?”
这么多人面前,被师父轻而易举问倒,实在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情。法医系的学生在学校的学习精力会比较倾向于法医病理学,一方面法医病理学新鲜刺激,一方面这也是作为一个法医最为基础的学科。而分辨种族,则是枯燥无味的法医人类学的范畴。
我迅速地把脑子里有限的法医人类学知识翻了个遍,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内容。于是,我只有一脸害羞地摇了摇头。
师父有些失望,哼了一声:“平时多看看书吧。可能你觉得一些小问题不重要,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了。”
师父戴上手套,打开勘查箱,拿出两支止血钳,递给我一支,又拿出一支手术刀柄,装上了刀片。
师父手起刀落,麻利地从物体的一侧隔开表面,露出其下少许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韧带。物体很小,且没法固定,所以对物体表面软组织的分离,精细度很高,需要极强的耐心和刀功。
师父这个老江湖,都花了半个小时,累得满头大汗,才把物体里的骨头给剔了出来。
“呼。。。”师父长吁了一口气,“好嘛,你们打四黑除四害,打出了一起惨无人道的命案啊!”
“您的意思。。。”大队长说,“是人的手指?”
说完,大队长的干呕了一下。
师父点点头,说:“指骨是人类拥有的比较有特征性形态的骨骼之一。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指骨骨体变得较短,但是为了手能更加灵活,所以关节面比较大。这就是标准的人类指骨。”
我用止血钳夹了夹剔下来的软组织,很硬。
“我明白了。”我说,“软组织水分丢失非常厉害,所以会严重挛缩,感觉比正常的手指小了许多。”
师父点点头,说:“那么,通知刑警部门,全员出动。”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油炸尸体,是一种罕见的、极其惨无人道的毁尸手段。现在的信息发达,而且外面全都是记者,这起骇人的案件肯定会见诸明早各大报纸的头条,势必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必须要尽快破案。
十分钟后,厂房里的治安警察、特警已押送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嫌疑人全部离开了,而多出了更多数量的刑事警察。
数名现场勘查员带着各色的眼罩,在现场寻找一些可疑痕迹。数十名刑警正在厂房的一些角落里翻找。师父叉腰站在厂房中央,环视了身边一周,说:“现在有个当务之急的任务,很艰巨。”
洪亮的声音在厂房里回荡,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师父。
师父咽了口口水,说:“弟兄们要受苦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数十个泔水桶里的渣滓全部筛出来。”
大部分的警察都露出了难色。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空间里工作本身就是一件无法想象艰难的工作,更何况,要把那一桶桶恶臭的泔水里令人作呕的渣滓全部筛出来。这一定是这些刑警们这辈子干的最恶心的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大宝抱着一个大包袱跑了进来,哼哧哼哧地喘了半天。
“那个。。。师父,你要的东西搞来了。”大宝说,“那家医疗用品店的老板硬是被我踹门声给弄醒了。”
师父打开包袱,里面是数十件白大褂。师父拎起一件,率先穿上,笑着说:“为了你们回家不被老婆嫌弃,我给你们准备了这个。”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2 21:40: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一案】地沟浮骸(2)

在师父的带领下,数十名刑警开始了艰难的工作。我们将每一个泔水桶都编好号,然后三个人分成一组,每一组负责一桶泔水。一个人从桶里舀出泔水,一个人拿筛子,最后一个人从筛下来的杂质中寻找有没有可疑的人体组织。师父则在每一组之间徘徊,提供必要的法医学指导。
泔水被翻动起来,气味更浓重,充斥了整个厂房。有的侦查员忍受不了恶臭,头伸到一旁吐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吐习惯了。
三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十几组人,只有两组筛出了可疑人体组织,共二十一块,都切成手机大小,有的有骨骼,可以直接确定为人体组织,而有的则只有油炸变了形的肌肉组织和脂肪组织,只有通过DNA检验才能确定是否为人体组织。
十几桶泔水在大家的努力下,被挪到了另外十几个桶里,泔水的味道也透过白大褂,牢牢的粘附在衣服上。
我脱去白大褂,嗅了嗅身上。仿佛是嗅觉已经麻木,没闻到什么味道。
有侦查员说:“还是送去洗衣店吧,拿回家就别指望上床睡觉了。”
师父冥想了一会,说:“所有的可疑组织都是从1号桶和13号桶里筛出来的,说明这些尸块抛弃的很集中。我们的任务是连夜做出DNA图谱,而侦查部门的任务是从制造地沟油的犯罪嫌疑人嘴里,搞清楚这两个桶里的泔水是从哪里收来的。”
侦查员面露难色:“这个,不容易搞清楚吧?”
师父笑了笑,说:“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我和师父一样,不担心侦查员的本事,说:“油炸尸体,这是该有多大的仇啊?”
师父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一定。毁尸多见于熟人作案,且犯罪分子是受害者的仇人。这一点不错。但是很多极端的毁尸案件,反而不一定这么简单。”
我吃了一惊:“不这么简单?总不会是路遇个人,就拖回家杀了,然后慢慢碎尸,再慢慢油炸尸体吧?那是什么心理?”
师父不愿再说教下去,摆摆手说:“不正常的心理呗。先不说那么多,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瞎猜,得赶紧想办法研究尸块,找出特征,找出被害人的真实身份,才有希望进一步破案。”
我点点头,不再发问。
师父说:“弟兄们要辛苦了,这起案子明早上报上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今晚咱们多干点活,明天掌握的信息更多点,才能有底气。现在,各就各位吧。”

我们拎着二十一个物证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满脸倦色的DNA实验室主任郑姐恰巧也来到了厅里。
“什么案子?”郑姐问师父,“这么紧急?”
“这案子对你来说可就有挑战了。”师父故作轻松,“全是油炸的组织,能做出来吗?”
郑姐愣了一下:“油炸的?”
师父默默点头。
郑姐的表情立即精神了许多,奇异的案件赶走了她的瞌睡虫。她说:“我记得好像有文献报道过此类的案件,我来找找,交给我吧。明天上班时间给你们结果。不过,你俩身上什么味儿?”说完,她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
“师父,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洗澡睡觉等结果了?”我下意识地又闻了下自己的袖口。这次,我闻见了刺鼻的泔水味儿。
“你想得美!”师父吼了我一声,转头对郑姐说,“这些可都是宝贝,不能交给你。这样,给你一个小时时间翻文献、研究方法、做准备工作。然后我再把这些宝贝交给你。”
“为什么?”郑姐问。
我同样疑惑,看着师父。
师父对郑姐说:“你别管了,按我说的办。”说完,拉着我,走进了法医病理实验室。
师父在实验台上铺上一次性台布,然后把臭气熏天的可疑物并排放成一排,拿出解剖器械递给我,说:“我们现在有两个任务,第一,是剥离组织表面已经炸熟了的组织,尽量分离出没有变性的表皮或真皮组织,期待能找到一些表皮上的特征。第二,你知道这些宝贝还有什么作用吗?”
我翻了翻白眼,发现师父正盯着我,又慌忙摇了摇头。
师父指了指背后的书架上的一本书说:“自己翻书看。人体每个部位的肌肉组织肌纤维粗细和分布走向都不同。所以我们首先要知道这些组织大概是从哪个部位来。”
我恍然大悟,却又心里没底,于是赶紧拿起那书翻了起来。
刚才在废旧厂房里,嗅觉被冲天的臭气给熏麻痹了,那时候的味道反而没有现在在这个密闭空间里二十一块“宝贝”散发出的味道重。视觉和嗅觉的刺激,让我这个不算新兵的法医的胃里有些翻滚。
“肌肉纤维粗,走向呈八字形,逐层收拢。”我一边看着组织块,一边看着书,说,“这些没有骨头的尸块,都来自于臀部。”
“不错,领悟的挺快。”师父欣慰地说,“有骨头的,要么就是手指,要么就是脚趾。也就是说,这些尸块来自于臀部和四肢。”
师父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可惜啊,没有发现任何有特征性的组织。”

原定于第二天早上召开的专案会,却因为早晨六点多钟的一个电话改变了。
师父的电话,意思是说他需要参加一个在全国流窜持枪抢劫杀人系列案件的协调会,马上就要出差,所以这个案件交给我了,并且要求我们限期破案。
“这么恶劣的案件也留不住您?”我说。
师父笑了笑,说:“我去的案件更恶劣。”
“那我心里没底啊。”我说。
“现在你开车去机场。”师父说,“会有人帮你的。”
“机场?”
“不说了,我要上飞机了,你记住航班号CZ9876,到时候就知道了。”
真是莫名其妙,师父这是留什么悬念呢?我赶紧打通了林涛的电话,约他在厅里见面,然后穿上警服一起赶往机场接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
清晨的机场出口,并没有多少人。我和林涛穿着笔挺的警服傻乎乎地站在出口的铁栏杆外,疑惑地观察着每一个通过出口的人。我俩的回头率很高,都是看林涛的,我也习惯了这种和帅哥站在一起的感觉。
“你说,会是什么人?”我侧脸对林涛说。
林涛的眼神突然间僵直了。
“喂,和你说话呢。”我用肘部戳了一下林涛。林涛没有回话。
我略感奇怪,顺着林涛的眼光向前看去。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4 22:32:00 +0800 CST  
远处是一个美女,齐腰长发,金丝墨镜,短裙黑丝,身材婀娜,推着一个坐有一位白发老人的轮椅正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咦?是不是年纪大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看美女的。”我嬉笑着说,“原来也有能入你法眼的美女。”
“真漂亮。”林涛轻叹道。
“哈哈,你总算找到喜欢的类型了?不容易啊。”我说,“要不,我去帮你要她的电话号码?”
“看什么看?”一个个子不高,但很壮实的平头男猛然推了一把林涛。
林涛怒目圆瞪:“你干什么你?”
我见冲突就要发生,赶紧过去拉开两人,和我一起拉架的还有一个瘦高个。
“是你们?”我看清楚了平头男的容貌,顿时喜出望外,顾不上平头男怒气未消,拥抱了他一下。
这个平头男叫画龙,而和他一起的瘦高个叫包斩,美女是苏眉,白发老人是梁教授。这四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安部特案组,专门侦破性质恶劣影响重大的杀人案件,四个人威名远扬。
我在北环县下派锻炼的时候,和特案组合作过一个碎尸案件,对四人的办案本领佩服不已。
“你师父有事儿,怕你一人搞不定。”梁教授的笑容依旧和蔼可亲,“而且这案子听恶劣的。你师父今天凌晨给公安部打了报告,白部长通知我们赶过来帮你。”
“再次看到你们,太开心了。”我和各位一一握手。
“小心点儿。”画龙指着林涛,“别打苏眉主意。”
我哈哈一笑,拉各位坐上商务车,直接赶赴专案组。

“发现的二十一块可疑组织,全部是人类组织,女性,为一个人所有。”郑姐说。
我长吁一口气:“果真是一个人的。”
“小秦。”梁教授说,“记得上次在北环县我让你把那么多尸块拼成一个人吗?”
我点点头,说:“记得。但是这个不行,因为被油炸过,断面变形,不具备拼接的条件了。”
梁教授说:“这次简单。我只需要知道这些人体软组织从这个人的哪部分来。”
我暗叹梁教授的想法居然和师父的一样,真是天下专家一家人啊。我说:“昨天已经研究过了,全部来自于臀部以及手指、脚趾。”
“那么,我现在要知道发现这些尸块来源的泔水桶里的泔水,是从哪些地方弄来的。”梁教授摸着下巴的胡茬,说。
看来特案组在来程的飞机上,已经做足了功课。对本案的前期情况,了如指掌。
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特案组,侦查员们有些紧张。主办侦查员清了清嗓子,说:“昨天,那个,昨天晚上我们就做了相关的工作。据治安部门同事的审讯,这些泔水全部来自于天苍区东北街两旁的饭店。提供泔水的饭店大约是二十八所,我们正在对每个饭店进行清查。暂时还没有线索。”
梁教授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几张照片,是我对二十一块尸块逐个进行细目拍照的尸块照片。他说:“小秦,你能告诉我,这几块尸块上粘附的黑色物质是什么么?”
我皱眉看了看,说:“哦,我当时也注意到这东西了,还专门在显微镜下看了看。是淤泥。”
“你们觉得在饭店收来的剩菜剩饭上怎么会沾有淤泥?”梁教授说。
侦查员不以为然:“这个,不小心粘附的可能性不小吧。”
梁教授摇摇头:“如果是不小心粘附,那么淤泥现象会是偶然现象。但是七八块尸块上都粘附,这就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必然现象。”
侦查员一脸疑惑,不再辩驳,都在猜测这个老头是什么意思。
我紧闭双眼,想了想,说:“我知道梁教授的意思了。”
梁教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哦?那你说说看。”
“地沟油除了来源于饭店的剩菜剩饭。”我说,“我印象中,还有一些犯罪分子,从饭店、居民区的下水道里提取上层漂浮的油腻物质,然后和泔水混合,再萃取油品。如果是在下水道弄上来的尸块,就有可能沾着淤泥。”
梁教授微微点头:“不错,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尸块是从下水道里上来的。”
“真恶心人。”侦查员皱眉说,“这些黑了良心的买卖地沟油的人,不得好死。”
“下面,大家知道任务了吧。”梁教授说,“从犯罪嫌疑人嘴里撬出他们从哪个下水道段打捞油腻物质,然后咱们要下去找到更多的尸块。”
“是啊。”我说,“目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特征性的人体特征,没有任何抓手去查找尸源。”
“可是。”专案组长插了话,“这么小的尸块,我们的民警怎么才能从下水道里找出来?”
梁教授笑了笑,说:“我开始就急着问小秦,尸块来自尸体的哪部分,就是这个用意。我觉得,大家很快就能找到非常有用的尸块。”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4 22:33: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一案】地沟浮骸(3)

我豁然开朗:“是啊,这些肉,都是从臀部上割下来的。”
我顿了顿,侦查员一脸疑惑:“然后呢?”
包斩插话说:“我们上次办的一个案子就是,整个骨盆并没有被破坏。”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骨盆是由骶骨和双侧髂骨组成的,这三块骨头都是骨质坚硬的骨头,想要破坏骨盆的结构,换句话说想把骨盆碎成这样一小块,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说完我拿起尸块的照片扬了扬。
梁教授接话道:“最关键的是,据我了解,对于法医来说,骨盆是最有价值的一个人体结构。对吧,小秦?”
我点点头:“那就等待侦查部门的审讯结果,然后我们该钻下水道了。”
电视上,经常会看见有人钻下水道,那幽闭的空间和讲话的回音一直让我倍感兴趣,我一直认为,钻下水道会是一件比较刺激的事情。
审讯的结果差强人意,几名犯罪嫌疑人没有交代清楚打捞地沟油的具体位置。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苏眉说:“给我张现场附近的地下管道分布图,我可以通过审讯结果,用计算机模拟出抛尸可能性最大的位置。”
林涛最先跳了起来,说:“我去弄。”
半个小时候,苏眉随身携带的那台奇形怪状的电脑显示屏上,闪出一个黄豆大的红点。苏眉说:“就这里了,试试吧。”
又是林涛最先跳了起来,说:“我去准备现场勘查设备。”

某小区深处的地下管道口处。
我拿着勘查灯向里面照了照,顿时没了挑战的心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说:“太黑了吧,要不,明天再下去?”
“白天这里头也是这样黑。”梁教授看破了我的心思,说,“时间就是金钱,我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
包斩拍了拍我的肩膀,换上高帮胶鞋,率先顺着梯子往下爬。我转头看看身后的几名现场勘查员,说:“那咱们就开工吧。”
下水道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恐怖,在数名警察的头灯的照射下,犹如白昼。唯独不舒服的,就是在这个半人高的地方里,我们只有半蹲着往前挪动。与之俱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恶臭。
我揉了揉鼻子,说:“这味儿真不好受,我是个法医都架不住,你们更受不了吧?”
勘查员们铁青着脸点头。
包斩朝几个方向吸了吸鼻子,指着我们的身后,说:“在那个方向。”
我面露喜色:“他们都说你的鼻子比警犬还牛,看来名不虚传啊。你真的能在恶臭的环境里分辨出腐败尸体的臭味?”
包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推了我一把,说:“去你的,您才警犬呢。”
我们艰难地挪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感觉双腿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
终于等到了包斩说:“差不多就在附近了,开挖。”
众勘查员解下缚在背后的小铲子,开始挖掘自己附近的淤泥,汗如雨下,很快空气中的臭气里就夹杂着汗腥味。
半个小时候,林涛叫了一声:“包哥名不虚传,挖到了。”
林涛挖到了一个骨质结构,我用纱布手套抹去表面的淤泥,那是一根股骨。我把股骨放在自己的裤边比了比,说:“这女的,是个大长腿啊。”
包斩扭头继续开挖,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更多的尸块,尤其是骨盆。”
包斩的嗅觉确实异于常人,他发现的这块地方,陆续被我们找到了十多块骨头,包括一个女性的骨盆。
“差不多了吧。”大宝弓着身子直了直腿,说,“再这样挖下去,大家都得死里头。”
包斩也是满头大汗,说:“好吧,回去复命,然后再说。”

解剖室里的解剖床上,拼放着一具不完全的骸骨。
我穿着解剖服,抱着双臂,端详了一番,说:“只能拼成这样了,不过,怎么总感觉不是很协调?”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梁教授说:“每个人长的不太一样,说不准死者的身材就是不太协调呢?不过,你能具体说出来不协调在什么地方吗?”
我皱着眉头,说:“除了两根腿骨有些太长太粗了以外,有几根肋骨也不太协调。”
解剖室的电话响起,林涛接完后,对我们说:“根据你推断的死者年龄和身高,侦查员在小区所辖的派出所居民管理系统里查了一下,符合条件的不多。因为他们断定这个小区里没有25岁左右,身高175的女性。”
“会不会是外来人口?”梁教授说。
林涛接着说:“不过有一个25岁左右的家庭主妇叫连倩倩,平时总在下午的时候坐在小区里和小区的老太太嗑瓜子聊天,但最近两周,没有出现。”
“个子多高?”我问。
“一米六零不到。”林涛说。
“差得有点多。”我皱起眉头。
“家庭主妇?”梁教授说,“那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丈夫是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的经理。”
“餐饮?”梁教授眼睛一亮,“油炸尸体,餐饮老板,这是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还有更有意思的。”林涛看了眼站在解剖室门口的苏眉的背影,说,“她的丈夫在两周前辞职,现在下落不明。”
“那还等什么?”梁教授兴奋了起来,“申请搜查令,去他家!”
我说:“可是,这身高?”
梁教授喊了声苏眉,让她过来推轮椅,一边和我说:“可能是个体差异吧。”
我盯着尸骨,拉起卷尺量了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尸骨不全,没法测量,但是凭经验,怎么说也不会就一米五几啊。”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6 22:17:00 +0800 CST  
在把尸骨转交给DNA检测室以后,我和林涛陪同画龙率领的几名侦查员摸到了连倩倩的家门口。
包斩吸了吸鼻子:“找的没错,一股血腥味。”
“有吗?”我贴着门缝闻了闻。
我刚收回脸,只听砰的一声,铁质的大门被画龙一脚踹开了,惊得我们瞠目结舌。
“还等啥。”画龙一边说,一边戴上脚套率先拎着枪走进了屋里。
见我半天没缓过神来,林涛低声说:“这家伙,真彪。”
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本身就背阳,加之所有的窗帘都紧闭,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屋内也犹如人间地狱一般。黑暗,夹杂着血腥味。
这间崭新的、装潢精致的房屋现在俨然一副案发现场的样子,走廊、堂屋里到处布满了滴落状血迹。
经过一番搜索,画龙收起了手枪,说:“没人。”
林涛拿出相机开始拍摄现场状况,我则观察了一下血迹形态说:“滴落状血迹,是稀释以后的血,看样子,方向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经过客厅、走廊到厨房的。”
“稀释后的血?”画龙蹲在我旁边,说。
我点点头,说:“不是血管里直接流出来的血,而是血液和水混合后,粘附在物体上,然后随着物体的移动,滴落下来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拉起画龙,走到卫生间,说:“你看,浴缸壁全是流注状的血迹,我分析,凶手是在浴缸里分尸,然后把尸块从浴缸里转移到厨房。”
“去油炸?”画龙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点点头,又走进了厨房里。这里是这个房屋里最狭小、臭味最浓郁的地方。
灶台上的炒锅里,有大半锅酱油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仿佛快要结成痂壳的白色物质,散发着恶臭。
我拿起身旁的一个舀勺,伸进锅里搅拌了一下,感受到液体是很粘稠的,底层的颜色清亮一些,夹杂着一些像是肌肉纤维的物质。
随着我的搅拌,恶臭愈加明显,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我抬肘揉了揉鼻子,说:“这里就是油炸尸体的第一现场。”
“尸块有的已经被炸了,有的没有被炸,但全部被抛入下水道了。”大宝说。
我点点头,问林涛:“你看看,能发现指纹什么的不?”
林涛摇了摇头,说:“看了几个关键部位,都发现明显的纱布手套纹。”
画龙插话道:“什么意思?”
林涛白了画龙一眼,没好气地说:“意思就是凶手是戴着手套完成杀人、分尸和油炸尸体的全部过程的。”
“那有什么。”画龙说,“典型的一起杀妻、分尸案,抓人就交给我们吧。”
“看似这样。”我皱着眉头说,“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杀自己的妻子,有戴手套的必要吗?”
林涛点头认可。
画龙说:“说的也有点道理。”
我、大宝和林涛仔细提取了每一处可能存在价值的检材,准备带回去送DNA室进行检验,以期望有惊喜的发现。
突然有人敲门,是辖区的派出所长。他按我们的要求戴上鞋套、头套和手套后进入现场,被血腥味和臭味引得连连干呕。缓了一阵后,他说:“各位领导,对连倩倩的前期调查已经有了眉目了。”
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围在派出所长的身边,听他说起了故事。
连倩倩是一个洗脚妹,因为长相出众,很快被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经理夏洪看中,两人谈了两年恋爱后,在半年前结婚。夏洪结婚前买了这栋房子,连倩倩结婚后就做起了家庭主妇。夏洪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为人精明圆滑,人缘关系非常好,不到三十岁就在这个著名的企业里担任了中层管理人员。但是夏洪胆小怕事,凡是都充当和事佬,国际大酒店的老总对他的评价是没有魄力,难成大器。夏洪和连倩倩结婚后夫妻关系亲密,是小区里的爱情模范,用四个形容,就是羡煞旁人。
夏洪是孤儿,连倩倩老家在几千公里外,所以他俩在本市并没有亲戚或者很亲近的朋友。根据对邻居的调查,两人失踪前,并没有什么反常迹象。
“没有反常迹象?”我说,“那个夏什么的,两周前辞职,不是反常迹象?根据这个屋里的血迹腐败程度,我估计死者死亡也就是大约两周的时间。敏感的时间点,敏感的动作,这个夏洪不可疑?”
“你刚才不是说了,若在自己家杀人,没必要戴手套啊。”画龙插话道。
我没再接话,静待派出所长说完他的故事。
派出所长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辞职这个事情,经过我们的了解,也属于正常行为。因为有另外一家企业早就在挖这个夏洪,夏洪已经答应下月初到那家企业工作。按照国际大酒店的内部规定,夏洪必须提前三周辞职。所以他两周前辞职,是为了结算工资后,做到新单位工作的前期准备工作。”
我点点头,说:“既然诸多因素都反映出不像是夏洪杀人,那么是什么凶手会在夏洪家里从容地油炸尸体?夏洪又去哪里了?”
派出所长摇了摇头。我也没继续追问,提取完可疑检材后,和林涛开始逐屋进行进一步搜索。
“你看。”林涛突然指着地面说,“从卫生间到主卧室,也有痕迹。”
我和林涛趴在地上,打开勘查灯,用侧光观察,确实有方向性明确的淡血印痕,用四甲基联苯胺进行测试,确实是淡血痕迹。
“凶手把尸块也拿到了房间里?”我说,“只是这次拿的尸块,粘附的血水比较淡。”
“在这里面。”包斩此时已经站在房间里,指着大衣柜,说。
我拉住大衣柜的把手,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闭着眼睛拉了开来。
就在我拉开大衣柜的同时,林涛和包斩同时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6 22:1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一案】地沟浮骸(4)

他俩都是见过最残忍的杀人现场的人,却在此时露出了如此惊恐的表情,我的心里也七上八下,壮着胆子向衣柜里望去。
衣柜里挂着一排色彩斑斓的衣服,中间却夹杂着两个像是压扁了的人。
其中一个,乌黑的长发软塌塌地遮盖了肩膀和胸部,而另一个则像是个人皮做的风衣挂在一旁。
“这。。。这是什么?”我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没敢上前。
包斩瞪着眼睛说:“人皮!”
那确实是两张人皮。
画龙突然闯进主卧室,说:“DNA室来了电话,有新的发现。”
我盯着衣柜,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夏洪也死了。”
被我说中了结果,画龙说:“是啊,开始我们是把两具尸骨拼在了一起。骨盆是女的,但腿骨是男的。”
我点点头说:“知道。”
画龙看我盯着衣柜里,对他的消息并不诧异,疑惑地朝衣柜里望去,大叫道:“妈呀,皮被剥了?”
我们把两张挂在衣架上的人皮取了下来,平铺在地上。人皮的下方放着一堆衣服,人皮滴落下来的血迹都浸染在这些衣服里。衣服呈散落状,和衣柜里挂着的衣服不同,应该是死者被害的时候穿的衣服。男死者的衣着是衬衫、外套和内裤、外裤,女死者的衣着仅有一件连体睡衣。
尸体被人从颈部一刀划开直到耻骨联合,然后向两边剥皮,四肢也是从中剖开后剥皮。皮肤是沿着皮下筋膜剥离的,部分地方还粘连着皮下的肌肉组织,可见剥皮的刀具非常锋利。剥开的人皮,被凶手用宽胶带粘附在一起,成为一整张人皮。
画龙掀开女性人皮胸腹部的皮肤,说:“这刀功,法医也比不了吧?”
“别动!”我喊了一声,拿出放大镜,在女性人皮的乳房上照了照。
女性的双侧乳房被连同皮肤一起剥了下来,乳房皮肤上粘附着血迹。我对林涛说:“你看看,是不是有纹线?”
林涛看了看,一脸惊喜:“是的!有鉴定价值!”
“你不是说凶手是戴手套完成杀人分尸的全过程的吗?”画龙问。
我说:“若是摸乳房的时候追求手感,他完全有可能摘下手套。”

专案组。
梁教授说:“现在情况基本清楚了,夏洪连倩倩小两口被人在家中杀害、剥皮、分尸、油炸。该案性质及其恶劣,我们必须尽快破案。现在,你们发表一下意见,看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开展工作?”
画龙说:“我们侦查应该尽快查清小两口生前的矛盾关系,能下得了这样手的人,该是有多大的仇恨呐。”
侦查员说:“可是,我们前期调查的结果显示,这小两口为人温和,不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冤家。”
专案组现场沉默了一会。
我说:“我们还是要组织人员对小区里的下水道进行进一步搜索,以期待找到更多的尸块。另外,我们在刚才对现场进行勘查的时候,发现现场门窗完好,凶手应该不是撬门撬窗进入的,应该是和平进入。”
“你是说熟人作案吗?”梁教授说。
“我还不敢断定。”
“监控能派上用场吗?”包斩问派出所长。
所长说:“这个小区里面只有门口有监控。不过现在对杀人时间没法准确断定,对监控泛泛地查,难度太大。”
苏眉说:“刚才用计算机模拟了这个小区的下水管道,我觉得可以从地图上标示的方向进行搜索,找到更多的尸块。”
“包斩带人继续搜索下水道。”梁教授命令道,“秦明和林涛去现场复勘,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

几天体力加脑力的过度透支,我疲惫不堪,林涛兴奋不已,因为这次复勘,苏眉和我们一起。
现场除了滴落的血迹和浴缸里粘附的被自来水稀释的鲜血,别的并没有什么异样。经过确认,凶手是不可能从窗户进入的,因为每扇窗户都安装了防盗窗。
“说不准还真的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呢。”林涛说。
我摇了摇头:“熟人作案的案件,矛盾点都会非常突出。我相信省城侦查人员的本事,如果真的有矛盾点,早就调查出来了。”
苏眉说:“你们看这么多滴落的血迹,有没有什么异样?”
“没啥啊。”林涛看了眼苏眉,说。
“多趟滴落状血迹。”我说,“说明凶手多次拿着尸块从卫生间走到厨房。”
“可是我觉得几趟血迹的颜色不太一样诶。”
我和林涛都不说话了,盯着血迹看,好像苏眉说的不错。
“你真厉害。”林涛拍起了马屁,“是不是女人对颜色都会比较敏感?起初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发现。”
苏眉抿嘴一笑,拿出电脑和一个光源,进行了一番操作,说:“扫描进计算机进行比对,同样光源照射下,血迹色泽确实是有差异的。”
我蹲在地上想了想,说:“血迹的颜色反应血迹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时间越长,颜色会越深。有的命案现场,第一次去勘查,地面血迹是红色的,两周后去复勘,血迹就会变成黑色。眼前的这些血迹颜色深浅不一,那么,是不是可以断定,凶手是分了好几天、多次进入现场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苏眉说。
林涛起身,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我们说:“电话确认了一下,两个死者的衣服口袋里都有家中的钥匙,凶手没有从他们身上获取家门的钥匙。”
“那就是凶手本身就有他们家中的钥匙。”我说。
“那会是什么人?”林涛说,“难不成是他们俩中谁的姘头?”
我未置可否,说:“先不猜测,再对这个屋子进行一番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文证材料。有的时候,鬼使神差,死者会在以前的一些资料里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死者结婚不久,杂物不多,我们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几本男死者的日记和两本貌似是账本一样的东西。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9 22:41:00 +0800 CST  
回到专案组,包斩他们组也有了新的发现。
包斩等十名勘查员和市局的法医又对下水道进行了一次地毯式搜索,两名死者的尸骨基本找齐了。骨头上的软组织基本消失殆尽,有些被油炸后抛弃在下水道里,有些则腐败后无法从淤泥里分辨。
“小区下水道里水流不可能把骨头冲离原始抛弃地点很远,但是尸块却在整个小区的各个下水道口附近都有发现。说明凶手的抛尸行为遍布了整个小区。”
“我看见的是,尸块全部抛弃在小区里。”梁教授说,“凶手不远。”
“虽然有指纹。”林涛说,“这个小区二十一栋楼,每栋楼八十八户,每户都有两至五口人,这一共得有好几千人,逐一排查,也不是件简单事情。”
“而且,小区很多住户都是出租房,流动人口多,确实不好定人。”我说。
“还有。”市局王法医说,“两名死者的颅骨都找到了。皮都被剥了,但是从骨质损伤上看,两名死者都是死于重度颅脑损伤。”
“被人打头的?”画龙说,“致伤工具呢?”
“致伤工具比较有特征性。”王法医打开幻灯片。
两名死者的头颅都被剥离了面部皮肤和头皮,面部的肌肉已经腐败成酱油色,眼部附近的肌肉纹理还清晰可见,两颗头颅放在解剖台上阴森恐怖。
女死者的颅骨有个巨大的空洞,可以推断死者生前遭受了一个钝器的重击,颅骨穿孔性骨折。男死者的顶骨也有圆形的凹陷骨折。两名死者是死于同一种工具,只是男性的颅骨厚,所以损伤轻一些罢了。
随着图片的放大,死者颅骨骨折边缘的规则痕迹逐步明晰。我说:“圆形的大锤子。”
“直径有十几公分。”王法医说。
“这种大锤子,一般人家里是不会有的。”梁教授说,“见的比较多的,是砸墙的工人用的那种。”
“装修工人!”林涛说,“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可能会有死者家里的钥匙了。”
一直在低头的苏眉此时抬起头来,说:“可是,死者家在装修完成后,换了门锁。”
苏眉一直在翻看我们在现场里搜到的文证材料。男死者的日记倒像是一本诗集,里面写满了自己对连倩倩的爱意,看得苏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翻看起那本账本。账本里记录了半年前他们家装修所有的花费开支。
梁教授拿过账本,戴起老花镜,眯着眼睛逐条看了起来。
“两周前,小区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住户装修?”梁教授边翻页,边说。
“有,不少。”派出所长接话。
“找两周前在小区里砸墙的,又会疏通下水道的工人,难不难?”梁教授依旧表情平淡地说。
“砸墙的可以找找,但是会不会疏通下水道,这个不太好查。”侦查员说。
“你们不用找了,找到了!”林涛说,“这是我在第一次去勘查现场之前,在电梯里试相机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电梯里拍摄的电梯轿厢,轿厢四周钉着木板,木板上写满了小广告。有一则小广告写着“砸墙、铲灰、打孔、疏通下水道,139********”。
“你们什么意思?”画龙一头雾水。
梁教授笑了笑,说:“因为我在死者账本里有发现。死者在更换家门锁以后大约一个月,有一笔疏通下水道的开支。”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这个疏通下水道的人干的呢?”
“因为其他开支都是普通消费,只有这一笔,是需要人家来家里的。”梁教授说,“林涛的发现也很好,因为疏通下水道这种活儿,很有可能在墙上随便找个小广告。”
苏眉笑着看了眼林涛,林涛有些脸红。
“那为什么要找两周前在小区内砸墙的人?”画龙问。
“因为通过秦明他们的现场勘查,凶手多次进入现场。如果不住在小区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另外,砸墙、打孔是需要在装修住户里工作两天的,而且会携带砸墙的工具。如果凶手是来疏通下水道的,不会携带大锤子。”梁教授说。
大家都在点头。
“既然大家都认可,那就去想办法抓人吧。”梁教授说。
画龙第一个跳了起来:“我就爱听这俩字!抓人!”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09 22:42: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一案】地沟浮骸(5)
侦查人员很快发现了这个手机号码对应的人,这个叫做李大狗的人于两周前也恰好在案发小区内作业。很快,侦查人员找到了他的住所,并进行了监视。
我们几个人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抓捕行动指挥长画龙的命令。突然,李大狗鬼鬼祟祟地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他的背后,跟着两名侦查员。
“这小子半夜去干吗?”大宝说。
我竖起食指,嘘了一下。
“我们马上展开抓捕行动。”画龙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你们现在用技术开锁进他家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我轻声答应。看到李大狗远去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和林涛、包斩一起,进入了李大狗的住处。
“这家伙肯定是凶手。”看完墙壁上的简笔画,林涛下定了结论。
墙壁上,画满了铅笔画,线条扭曲,毫无美感。画的内容无外乎都是些男人女人的生殖器和一些貌似是春宫图的东西。
“嗯,这人应该是个性心理变态。”我说。
“看,这么多女人的内衣。”包斩从床铺角落的一个蛇皮袋里倒出了数十件女人的内衣,看上去很陈旧,应该是偷来的。
我掀起床铺一头的枕头,枕头下放着一套女性内衣,大红色。内衣的大部分被更深的红色浸染,我说:“血染痕迹,这很有可能是连倩倩的内衣。”
“对啊。”包斩说,“连倩倩家里只有她的睡袍,没见内衣,这个不正常的现象,我们开始没有注意到。”
我拿起耳机线,对着麦克风说:“画龙,可以动手了。”
很快,画龙做出了反馈:“看我这暴脾气,我正踩在这小子的脑袋上呢。”

现场勘查发现证据的作用主要有三个。第一是通过证据来寻找犯罪嫌疑人,第二是利用证据来甄别犯罪嫌疑人,第三是在法庭上证明犯罪嫌疑人有罪。
而之前我们在死者乳房上发现的血指纹的作用,仅仅是用来验证犯罪嫌疑人。
在铁的证据下以及画龙的威慑力下,李大狗没做反抗,就交代了他的罪行。
连倩倩家的钥匙,是几个月前李大狗去她家疏通下水道的时候获取的。
连倩倩家的下水管道在装修完成后一个月,可能是因为装修垃圾灌入下水道,便出现了堵塞、返流的现象,臭气熏天。连倩倩在电梯里找到李大狗的电话后,就约他上门进行疏通。因在疏通的时候,不少粪便返流,弄得卫生间里污水横流,连倩倩忍受不了肮脏的景象,便请李大狗帮忙疏通后整理干净。为了方便李大狗往返家里,她又实在无法在家里呆着,看着李大狗一脸忠厚相,便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李大狗。
李大狗在看到连倩倩第一眼的时候,便已经食指大动,拿到她家钥匙的第一时间,他便在肥皂上留下了钥匙模。李大狗以前从事的工作,是配钥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大狗对女人的内衣,尤其是漂亮女人的内衣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干一天辛苦活后,最放松的时刻,便是在家里闻着偷来的内衣的味道自慰。
他配连倩倩家中的钥匙,为的也只是头几件内衣。
两周前,他到小区的另一户砸墙、铲灰,趁工友们下午小憩的时间,佯装身体不适,扛着锤子悄悄来到了连倩倩家。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点,是人们上班的时间。
李大狗打开连倩倩家门的一刹那,意外地看见连倩倩裹着睡袍正在烧油准备炸圆子做晚饭。他下意识地举起大锤砸向一脸惊恐的连倩倩的头颅。
在运走尸体还是自己逃离的犹豫中,李大狗无意中瞥见了连倩倩露在浴袍外面的洁白的双腿。一股热血涌进罪恶的大脑,李大狗把连倩倩的尸体拖进了浴室实施了奸尸。
李大狗心满意足地提起裤子的时候,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夏洪和新公司签完合约,回到家里。突然被大锤砸倒的夏洪,脸上还留着正准备和自己的爱人报喜的笑容。
李大狗关上门,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眼前这两具尸体。他一时兴起,拿出随身携带的铲灰刀剁下了连倩倩的手指,扔进翻滚的油锅里。看着洁白的手指在油锅里起伏,逐渐变成金黄色,他觉得自己又来了性欲。
就这样,李大狗在卫生间里剥下了两名死者的皮,把尸体分解,然后一边拿着血乎拉渣的连倩倩的骨盆自慰,一边从尸体的臀部切下肉扔进锅里。他获得了从所未有的快感。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歇工后,都会来到连倩倩家里,享受着油炸尸体带来的视觉和嗅觉的刺激。在他完工之前的一天夜里,他把尸块分别扔进了小区的各个下水道口。
没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了吧。他这样想着。
“今天晚上准备去找个新内衣来爽一爽的。”李大狗对画龙说,“你那一脚太重了,我腰疼。”
从这个变态的脸上,我一点也看不出恐惧和内疚。我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个人了,他是个鬼。
“这个连倩倩也太没警惕性了。”林涛说,“居然能轻易把自己家钥匙给人家。”
“估计是她以为自己在楼下呆着,李大狗没有机会出去配钥匙。”我说。
梁教授叹了口气,说:“无论什么时候,警惕性是必须要保持的东西。”
“梁教授,大伙累好几天,明天晚上有庆功宴,我们得多喝两杯。”我说,“我们都好久没聚了。”
梁教授摇了摇头,说:“天一亮,我们就去机场,早班机回北京,听说有新任务了。”
林涛看了眼苏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说:“那太可惜了,只有等下次你们再来喽。”
“可别。”梁教授笑着说,“我们来,准没好事。”

机场。
我和林涛在安检门门口,看着梁教授一行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林涛失落的心情溢于言表。
“真看上苏眉了?”我问。
林涛没有回答。
大宝突然从身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他们走了?”
“嗯,走了。”我疑惑地看着大宝。
大宝咽了口口水,说:“早一步就给他们留下来了,继续帮帮我们。”
“怎么了?”我问。
“又发碎尸案了。”大宝说,“车在外面,赶紧的吧。”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1 20:41: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二案】无面腐尸(1)


“没有特案组就破不了案吗?冒冒失失的。”我故作淡定。
“这不是师父也不在么?”大宝说,“师父去的案子是全国性的流窜持枪抢劫杀人,估计不破案公安部不会放他回来。”
“碎尸案很难吗?”我说,“我们经手的碎尸案有几起没破?别怕,我们努力吧,走!”
我和大宝走出几步,发现林涛还站在安检门口发呆。我折回去推了他一把,说:“要我帮你喊魂吗?”

现场位于闹市区一个破旧小区的前门口垃圾箱里。
“是你发现尸块的吗?”一名拿着笔记本的民警问道。
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老者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就看见里面一团血乎拉渣的东西,就报警了。”
“是我们接到110的指令,过来发现里面是人的尸块。”辖区民警说道。
地面上摆着一张白色的塑料薄膜,市公安局的法医正在从垃圾箱里倒出来的垃圾里清理着尸块。
我和大宝走近市局法医,点了点头,加入了清理尸块的行列。林涛则拿出多波段光源,观察垃圾箱周围的痕迹。
白色的薄膜上已经放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尸块。
“你们动作挺快啊,收集这么多了。”我戴上手套,拿起一块有绳索捆绑的尸块。
“是啊。”市局韩法医说,“别的兄弟正在这个小区其余的垃圾箱里清理。我估计除了头和内脏,差不多都找全了。”
我嗯了一声,继续观察这堆尸块里最大的两块。一个尸块是尸体的骨盆和大腿上段,尸块的上面是沿着腰椎间盘整齐切断的,下端则是剁碎了两侧股骨的中段。另一个大尸块就是没有胳膊的上身躯干。其余的小尸块,应该就是双臂、双腿被剁碎后的残骸。
这两个大尸块有个相同的特征,就是在尸块的外侧,都被凶手用刀子割出了横行的创口,有几厘米深。一根拇指粗的绳索勒在两边的创口里绕了两圈,并打了个结。这两侧的创口就像是两边的绳槽一样。
“韩哥,你看这种捆绑尸块的方式倒是挺独特的。”我说。
韩法医点了点头:“是啊,这种割槽捆绑是为了方便拎。如果没有这个槽子,捆上去的绳子很容易滑脱。”
“不用包装物,直接拎着尸块,抛尸到住宅区。”我说,“这凶手的心理素质还真是不错。”
“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有交通工具。”韩法医说,“不然太容易暴露。”
“如果有交通工具,为啥还要割槽捆绑呢?”大宝问。
我沉思了一下,说:“可能是为了提高效率吧。你想,一手各拎着一大块他砍不开的大尸块,一次可以抛弃两块尸体的主要部分。”
韩法医停下手中的工作,用前臂擦了擦前额的汗珠,说:“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这么多小的尸块很显然应该是用包装物包装着的,但是这里却没有发现包装物,我估计是用包装物携带,然后从包装物里倒进了垃圾箱。他为什么要倒进来,而不连包装物一起扔进来?”
“大的尸块也没包裹。”大宝说,“那个,我猜他就是为了让我们发现。”
我和韩法医出了一身冷汗,没出声。
“头找到了。”王法医从远处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物证袋。
“有包装物吗?”我和韩法医异口同声地问。
王法医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扔在小区后门口的一个垃圾箱里。而且经过确认,尸体的内脏应该没有抛弃在这个小区里。”
“头扔在后门口。”韩法医说,“其他所有的尸块都被倒进了前门口的垃圾箱里。这个行为说明了什么?”
“远抛近埋。”大宝说,“这是规律。”
这是分析命案凶手远近的常用手段。一般有藏匿尸体行为,比如埋藏尸体的,说明尸体埋藏地点离凶手比较近;而抛弃尸体,没有明显藏匿行为的,说明凶手是从别地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离这里远?”我问。
“肯定的,不然他连包装物都不用?”大宝说。
我点了点头,说:“不过这不能解释为什么是抛弃在前后门口的垃圾箱里。”
“我估计这就是凶手的行驶路线吧。”韩法医说,“肯定是有交通工具。”
“既然尸体基本找全了,那为什么凶手没有把内脏也抛弃在这里呢?”我问。
“那可不好说。”林涛插话道,“说不准凶手杀人就是为了他的内脏呢?”
大家的脸色都铁青了起来。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3 21:17:00 +0800 CST  
解剖台上,一具完整的男性尸体正在逐渐被我们拼凑出来。
尸体的胸骨被砍开,这是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尸体。看着尸体胸腹部的剖口,回想着林涛刚才的话,我们的脊梁都冒出了冷汗。
“微博上倒是经常有谣言说杀人取内脏进行器官移植。”大宝说,“但是这是不靠谱的谣言啊。没有经过配型,还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剖开尸体,取出的内脏咱不说能不能生存,就无菌状态都达不到啊。”
“不会是这个。”我说,“这可是基本取走了全套内脏。”
“不会是。。。”林涛一脸恶心的表情,“吃人的?”
大家一起白了他一眼。
“那凶手为啥掏内脏?”林涛说。
“我倒不是非常关心这个。”我说,“如果凶手是为了内脏,那为啥要碎尸呢?直接剖腹不就好了?”
韩法医抿着嘴轻声说:“看砍痕,凶手应该是略懂人体结构,却又不太懂。知道从椎间盘下刀,但不知道从其他的关节下刀。费了这么大劲碎尸,肯定还是为了更加方便抛弃尸体。”
“凶手力气不小啊。”大宝说,“这一大块尸块,好几十斤呢。”
“重点不在这里。”我说,“大家的意思是,如果凶手有匿尸抛尸的行为,说明死者和凶手是熟识的。如果凶手是为了获取人体的内脏而碎尸,那么凶手就不一定和死者认识。”
“那么你们现在的结论是熟人作案?”大宝问。
大家一齐点点头,算是统一了思想。
“除了内脏,尸块都找全了吧?”我问。
实习生看了看尸体,摇了摇头,说:“腹部的软组织缺一块,还少了个耳朵。其他基本都全了。”
“正常。”林涛在一旁插话道,“野狗野猫那么多,叼走两块吃了,任你再有本事也找不到,等到明天,就变猫猫狗狗的代谢终产物了。”
“长的挺帅,总是这么重口味,不合适!”我看着林涛笑道。
林涛挑了挑他那一双浓眉,说:“谁说的,你看我这用词多文雅。”

“尸体上没有损伤和窒息的征象。”大宝说,“目前没法确认是什么死因。”
“没内脏,也没法收集足够的血液,我们该取什么检材进行毒化检验?”韩法医说。
“哈哈,天无绝人之路。”大宝抬起前臂推了推眼镜,说,“膀胱居然还在,有尿!”
“投毒杀人可不多见,一般都是女性杀人的手段。”韩法医说。
“我看不会是女人干的。”大宝说,“女人拎得动那么重的尸块吗?”
“如果是车开到垃圾箱旁边。”韩法医说,“挪动个位置还是做得到的。”
“那也不可能。”大宝说,“哪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啊,又剖腹、又挖内脏、又碎尸的。女人心理达不到这么彪悍的程度。”
“那可不一定。”韩法医说,“你看这四肢长骨的断段,都是反复用砍器砍击才砍断的,断面非常整齐,说明砍骨刀非常锋利。但再看这碎骨片,至少得是砍了几十下。如果是个男人,三五下就应该砍断了。”
“你见过女人独自分尸的案件吗?”大宝说。
“你还别说,我真还经历过好几起。”韩法医笑着说,“时代不同了,女人顶了不止半边天,所以女人也能干碎尸活儿。”
我一边蹲在高压锅的旁边煮耻骨联合,一边听着大宝和老韩的辩论。他们说的都有道理。
“耻骨联合马上就煮好了。”我打断了他们的争论,“找到尸源,一切即可迎刃而解。”
高压锅在电磁炉的高温作用下,吱吱发响。锅盖上的透气孔噗噗噗地往外喷着白汽,整个解剖室里都弥漫着一股“肉香”的味道。
但是,可想而知,这种“肉香”,令人作呕。
“自从亲自煮过骨头。”大宝皱了皱眉头,“我就没再喝过骨头汤。”
“至于吗?”我减弱电磁炉功率,慢慢地打开高压锅盖,用止血钳翻滚着锅里的骨头,“干活用的是神经系统,吃饭用的是消化系统,井水不犯河水啊。”
“你是自动挡高排量啊。”韩法医说,“这也能换挡的?”
煮骨头是为了让紧密附着在骨头上的肌肉组织和软骨以及骨膜更容易被剥离。这样就可以完整地暴露骨质面,从而进行观察。
我从一锅乳白色的“骨头汤”中捞出了耻骨,用止血钳一点点地剥离软组织。很快,耻骨联合面的形态就暴露在眼前。
“大概也就30来岁。”我说,“拿回去我们再算一下具体年龄,还有,毒化得赶紧做,不然拼尸体拼了这么半天,都不知道他是咋死的。”

“各位老师们。”负责拼尸块的一名实习生突然打断了我们的思绪,“为啥这里有十一根手指头?”
我们几个人一听,赶紧聚拢到解剖台旁。如果死者是一个“六指儿”,对寻找尸源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不过。”实习生接着说,“手掌我们都拼完了,这个人不是六指儿。”
我反应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意思?”
韩法医接话道:“意思就是,这些尸块里,有一根手指头不是这个死者的。”
“哦。”我说,“我知道了。我们刚刚破获的案件,就是死了两个人。当时我们怎么拼尸体都觉得不协调,结果DNA检验,是两具尸体。”
“可是,这个不太一样。”实习生说,“这个尸体拼起来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多出这一根手指头。”
解剖室里顿时沉寂了下来。
剖内脏、多根手指、割槽捆绑。这一切的一切,让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那个。。。”大宝打破了寂静,“不管怎么说,死者是男性、175cm高、中等体态、30岁左右,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了,等DNA结果出来,我相信尸源很快能够找到。”
“是啊。”韩法医也自我安慰似的说道,“死因有可能是中毒,死亡时间是两天之内,也就是6月3日左右。我们能够提供的信息也不少了。”
他们都在自我安慰,我倒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难道还有个无辜的冤魂,正在看着我们吗?他是谁?他的手指,为何会在这里?

“秦科长。”秘书科的小胡突然跑进了解剖室,“打你电话你没接,估计你在解剖台上。刚才陈总来电,让你把这个案子交给市局,然后你赶紧赶去青乡市办案。”
“又发什么大案了?”我问。
“好像是一个副市长被杀害了。”
“这边的案子我们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呢,而且看起来有些复杂,我不能交。”我一方面有些生气,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丢弃这个一看就充满挑战性的案件。我顿了顿,接着说:“法医是为老百姓干活的,又不是专门为他什么领导干部干活的。”
“理解一下嘛。”小胡说,“当地的法医要避嫌,所以必须由我们出马。而且,这是命令,你有意见也只能保留。”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默默地脱下了解剖服。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3 21:1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二案】无面腐尸(2)

赶到青乡市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来不及歇息一下,我们就在一辆呼啸着的引路车的带领下赶往事发现场,一个高档小区。
小区位于市区的开发区,挺僻静,现场除了横七竖八停着的几十辆警车以外,没有多少围观群众。小区的北边是七八幢六层建筑,南边是十几幢两层建筑。现场位于南边两层建筑的其中一幢。南边两层楼房中每个单元门分为东西两户,每户都是复式楼。一栋幢房子两个单元、四户。
“那个。。。这相当于连体别墅吧。”大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好像我们可以直接干活了。”我见市局的几名痕检员正在收拾器材,应该是完成了初步的现场勘查工作。
引路车上跳下来一个一级警督,走到我旁边,低声说:“这个单元的东头就是中心现场,我们临时征用了西头的这间没人住的屋子,作为临时专案指挥部,不如我们先去见一下市委秘书长?”
“不就是个普通凶杀案件吗?”我皱了下眉头,“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秦科长你还不知道吧?”一级警督说,“死的可是我们副市长!”
“你这话的意思,是他的命比老百姓的值钱?”我有些不耐烦。
林涛拽了一下我的袖口,耳语道:“行了,愤青啊,别让人家说我们省厅的民警不讲政治。”
“这是我们市委秘书长包陈斌。”一进门,一级警督都唯唯诺诺地向我们介绍眼前这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女人一身整齐的黑色套装,长发披肩,面容姣好,眉宇之间充斥着一股傲气。如果不是周围的一些点头哈腰的官员们的媚态,谁也没法相信这个年轻的女人身居如此高位。
包秘书长头都没抬,看了看表说:“市委市政府对本案高度重视,希望你们在一周内破案,你们可以去工作了。另外,你们的工作效率可以再提高一点。”
她的傲慢激起了我的愤怒,我把笔记本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说:“先介绍前期工作进展。”
包秘书长抬眼冷峻地盯着我,吐出两个字:“保密。”
“那就对不起了。”我说,“作为鉴定人,我有权拒绝受理不具备鉴定条件的鉴定。如果前期调查结果未知,那么本案就不具备鉴定条件。”
说完,我收起笔记本,转身准备离开。
一级警督赶紧走过来,畏惧地看了一眼秘书长,把我拉出临时专案组。
他说:“消消气儿,小人得志。我是新上任的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王杰。案件情况是这样的,丁市长的保姆今天下午报案,说丁市长被杀了。”
“保姆?”
“准确地说,是小时工。”王局长说,“这个小时工应该是每两天到丁市长家里打扫一次卫生。前一段时间,她的母亲去世,所以她请了一周的假。今天,小时工回来恢复工作,中午12点左右到丁市长家,发现异常所以报案。”
专案指挥部和现场只有一个走廊之隔,说话间,我们已经穿好勘查装备,走进了现场。
“怎么一股腐败的味道?”我揉了揉鼻子。
“是啊。”王局长说,“尸体高度腐败。小时工上了二楼闻到味道就直接报警了。”
我转脸看了眼门口挂在墙上的温度计,显示室内温度31摄氏度。我说:“至少好几天了吧?不上班没人问吗?”
“据调查,最后一次看到丁市长的,是他的驾驶员。”王局长说,“6月1日晚上送他回来。他说有篇调研文章要在一周内交,所以让他们一周内不要打扰他。”
“现在还有领导自己写文章的?”林涛说,“而且他吃饭问题怎么办?”
“这个副市长真的是个好市长。”王局长有一些沮丧,“他是省委宣传部下来挂职的,妻子早亡,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上大学了。平时他挺廉洁的,很少出去应酬,都是自己做饭。这房子也是市里租下来给他住的。”
我的抵触心理瞬间消失了。
“1号是周六,今天6号了。”大宝在掰指头。
我们走上二楼的卧室,一股恶臭迎面扑来。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见床上有一个人形的黑色的物体。
“我们局的法医负责人是嫌疑人的亲戚。”王局长说,“所以我们局的法医被市委要求全体回避了。”
我惊讶道:“都有嫌疑人了?”
王局长的眼光有些闪躲:“这个,市委要求保密,不如你们先工作?”
我没再为难王局长,看了眼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痕检处理过了嘛?”
王局长用眼神把问题丢给身边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俊逸。沈支队点点头,说:“有指纹,但是没有鉴定价值。”
我见笔记本电脑处于待机状态,于是戴上手套敲了下回车键。
显示屏亮起后,呈现出一篇word文档:“关于鼓励本市各类文学作品发展的可行性报告”。文章只写了三行字。我查看了文档的属性,建立时间为2011年6月1日22时05分。
“死者就是这个时间遭袭的。”我指着显示屏说。
“那个。。。同意。”大宝说,“文档建立后只写了三行字,显然是刚开始动笔就遭袭了。”
我绕着床走了一圈,除了床上惨不忍睹的景象外,其余一片平静。
“没有什么异常吗?”我问。
“没有。”沈支队说,“家里很干净,感觉有一些灰尘加层足迹,但是很凌乱,重叠、破坏,没有多少价值。”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7 23:10:00 +0800 CST  
“我的天呐。”大宝突然叫道,“这尸体怎么没脸?”
尸体原先是被床上的毛巾被盖住了头部和全身,先前出警的民警到达现场后,掀开脚步的毛巾被,发现双脚已经腐败成墨绿色,就把毛巾被恢复了原样。因为法医没到,所以现场勘查员们之前也并没有检验尸体。
所以他们都没有掀开死者头部覆盖着的毛巾被,没有发现这一奇怪的景象。
被大宝陡然一吼,惊得我心脏砰砰乱跳。我强作镇定,走到床侧,朝尸体的头部看去。大宝说的不错,尸体的头部毛发以下,确实呈现出一张均匀的墨绿色的面容,隐约能看到鼻型,但是却真的没有五官。
在昏暗的灯光下,乍一眼看去像是一个面部蒙了丝袜的劫匪,又像是恐怖片里的无面人。我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一张看不到五官的面庞。
“怎么可能?”沈支队和王局长异口同声,“难道死者不是丁市长?”
他们走过来看了一眼,却“啊”的一声惊叫。
“不是丁市长,也不该没脸啊。”此时我已经镇定下来,用手指按了按尸体的面部,面部的“皮”立即皱了起来。
我笑了声:“呵呵,其实,尸体的面部是被很多层纸覆盖,尸体腐败后,腐败液体把纸完全浸湿,和面部其他的部位颜色一致。再加上这里灯光不好,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面孔一样。”
室内温度、湿度很高,虽然只过了5天,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成巨人观。白色的床单被墨绿色的腐败液体浸润,呈现出块块污渍。
尸体呈仰卧状,双手在背后看不到,应该是被人反绑。双足伸直,被黄色的宽胶带捆绑后,又粘在床背上。我掀起了尸体,看见了尸体背后一双发皱的手掌,同样也是被宽胶带捆绑。
尸体一被掀动,背后储存着的臭气一下扑了出来,熏得我一阵发晕。随着尸体姿势的改变,尸体面部覆盖着的卫生纸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开来,尸僵缓解了的下颌关节也随之张开,看起来就像这个无面腐尸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且还吱吱地往外流着墨绿色的腐液。
正在勘查床头柜的大宝扭头看了一眼尸体,吓了一跳:“哎哟妈呀,你慢点,吓死我了。”
没有当地法医们的帮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又不愿意来搬运腐败尸体,我和大宝只有自己去搬运尸体。
我抬起尸体的双脚,大宝拽住尸体的双肘。因为尸体高度腐败,气体窜入皮下,加之组织的液化,尸体的表面变得光滑油腻,发力的时候,大宝手滑了,尸体砰的一声重新撞击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积的腐败液体溅了起来。大宝看了看手套上沾着的尸体腐败后的绿色表皮,又看了看被尸水溅上的自己新买的衬衫,一脸纠结着恶心和心疼的表情。
尸体肘部的的表皮被大宝抓了下来,露出有密集毛孔的绿色的腐败皮下组织,皮肤的断层面,还在往外冒着腐败液体和气泡,恶臭进一步加重。
“幸亏你抓下这块表皮。”我说,“他的肘部有损伤。表皮上还看不出来,表皮没了,反而暴露了出来。一会记得要检验一下死者的四肢关节。”

半夜的殡仪馆里,我和大宝正在解剖室的无影灯下工作。
尸体穿着一个平角短裤和一个背心。作为一个副厅级干部,这种装束一般只会是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的表现。
“死亡时间很清楚了。”我说,“根据胃内容的情况,死者应该是末次进餐后5个小时左右死亡的,死者是1号晚上6点半和驾驶员一起吃的晚饭。结合电脑上的文档建立时间,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号晚上11点半左右死亡的。”
“10点遭袭,11点半死亡,很合理。”大宝自言自语。
“甲床紫绀,内脏淤血。”我切开死者的心脏各心房、心室,说,“心脏里没有看见凝血块,只有流动的腐败液体,心血不凝。看来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们又逐个打开双侧肘、腕关节和膝、踝关节。这些关节处的皮下出血,称之为约束伤。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如果有对被害人约束的动作,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几个关节,只有控制了这几个关节,才能控制被害人的活动。
果不其然,死者的双侧胳膊、腿的对应关节都有明确的皮下出血。
“说明什么问题?”我的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有些沉闷。
“说明他死前被人约束后捆绑。”大宝的声音也有些闷。
我摇了摇头,说:“一个凶手是没有办法对死者的所有关节进行控制的。”
大宝想了想,然后使劲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以上!”
“全身没有机械性损伤。而且颈部、口鼻腔都没有淤血,是怎么窒息的?”大宝皱着眉头再次在尸体全身污绿色的皮肤上寻找着。
“谁说没有?”我指着尸体颈部说。
尸体的颈部有几处平行排列的小皮瓣,隐藏在已经膨胀了的颈部软组织的皱褶里。
“这是小划痕。”大宝说,“划痕又不能作为形成机械性窒息的依据。”
“我又没说这个是导致窒息的原因。”我说,“这些小划痕,应该是威逼伤。”
大宝哦了一声:“有约束、有威逼,这凶手难道是在拷问他什么?”
“我在考虑怎么捺印死者的指纹。”林涛插话道,“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皱着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术刀从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后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肤和皮下组织之间充斥着腐败液体和气体,变得极易剥离。所以,很快我就把尸体的手皮像手套一样完整地褪了下来。拿着像橡胶手套一样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这个“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对林涛说:“来吧,指纹板,我来捺。”
林涛瞪着大眼,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我我我。”
“你,我什么?”我笑了起来,“快来捺。”
拿着指纹捺印板的林涛嘟囔了一句:“你太恶心了,我受不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盖着的物体的大宝说:“老秦,我看出来了,脸上的这些是卫生纸,好多张呢。”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7 23:10: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二案】无面腐尸(3)

“这凶手是什么意思?”大宝很费解,“为啥杀了人,还要费劲去找一沓卫生纸盖在死者脸上?是反映出凶手的心态吗?可是他为啥不就近用枕巾盖上?而且他用毛巾被盖住了全尸啊,为啥还要费劲用卫生纸先盖脸?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觉得很纳闷,拿着那一沓被大宝取碎了的卫生纸,拼接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着。卫生纸贴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损,但是并没有贯通这一沓卫生纸的全层;卫生纸的外面则是完整的皱褶痕迹。
突然我灵光一闪:“我们不是没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吗?原来是这个。”
“哪个?”大宝和林涛同时问道。
“贴加官。”我说。
贴加官主要是用于对封建体系下的官员刑讯逼供。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并向桑皮纸喷出水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服在犯人的脸上。司刑人员会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如果犯人不交代,会继续贴下去,直到犯人点头愿意交代。若不愿意交代,犯人即会窒息死去。若交代,撕下来的桑皮纸干燥后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
“死者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损伤。”我说,“但是脸上有这么一沓卫生纸。卫生纸靠近面部的一面有破损,我分析是因为卫生纸受潮后贴在死者脸上,死者会用口唇和舌头的运动顶破。但凶手继续贴下去,直到贴到这十几二十张,死者则无法顶破卫生纸从而窒息死亡。”
大宝和林涛都点头同意。
“贴加官是古代刑讯逼供的方式。”我说,“难道凶手想从这个副市长的嘴里得知什么讯息吗?”
“他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在一旁陪同我们进行尸体检验的沈支队说,“没什么特权,也没什么能够牵涉到别人重要切身利益的秘密啊。”
“说不准是劫财呢?”林涛说。
“不会。”沈支队说,“死者家里的门窗完好,没有被侵入的痕迹。而且,家里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怎么看都是报复杀人,不可能是侵财杀人。”
“门窗完好?”我说,“那应该是熟人作案了?不然半夜三更,副市长怎么可能给好几个陌生人开门?”
沈支队面露难色:“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市委要求保密,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不就是个秘书长么?”大宝说,“把自己当成是女特工了吧?”
“收工吧。”我这一天累得够呛,“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都搞清楚了,而且我们也知道是熟人作案,凶手2人以上,对死者有约束和威逼。而且凶手还可能是想从死者的嘴里知道些什么,这些已经足够了。捆绑死者手脚的宽胶带林涛带回去明天仔细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证据。”
林涛摇着头,一脸失望:“没戏,胶带边沾着纱布纤维,凶手是戴手套作案的。”

回到宾馆,我顾不上时间已晚,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省城市局法医科胡科长的电话。我承认自己在这个副市长被杀案中难以集中精力,罪魁祸首就是那起发生在省城的蹊跷的碎尸案件。
“胡老师,怎么样?”我问,“案件有什么进展吗?”
电话那头是胡科长疲惫的声音,背景音是个厚重的男声,看来他正在熬夜参加专案会。
“毒物检验证实了我们的推断。”胡科长说,“死者的尿液里检出了大量的毒鼠强代谢成分,死者死于毒鼠强中毒。既然被碎尸,我们初步判断是一起投毒杀人碎尸案件。”
“我关心的是那第十一根手指头。”我说,“是不是两个人的?”
胡科长嗯了一声:“所有的尸块都确定是一个人的,就那根手指头确定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我拿着手机,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翻看着碎尸案件的照片。临来青乡市之前,我拷贝了全套照片资料。
“这根手指头的断端没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我说,“不可能是凶手误伤了自己的手指头,而是另一个死者死后被切下来的指头。可能会有另一具尸体!”
胡科长说:“我们收到DNA检验结果后,就组织警力、调用警犬对小区及其周边进行了仔细的勘查,一无所获。”
我沉默了一会,说:“那尸源呢?”
胡科长说:“正在查找失踪人口信息,并筛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的家人,进行亲缘关系鉴定,希望能早一些找到尸源。另外一路人马,正在寻找毒鼠强的地下贩卖市场,看能不能从毒源上下功夫。毒鼠强是违禁药品,凶手能搞得到,我们就能查得到。”
挂了电话,我疲倦地瘫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如乱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8 22:57:00 +0800 CST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包陈斌秘书长请到了临时专案指挥部。这个冷艳的女秘书长已经收起了脸上的傲慢和轻蔑。
“各位专家,请坐。”她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的礼贤下士让我反而觉得不安。莫非是案件出现了僵局?或者我昨天的反击降服了她的冷傲?
“受市委的委托,我今天来给各位专家介绍一下案件的前期调查情况。”包秘书长僵硬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们之前有个嫌疑人,是另一个副市长陈风。陈市长和丁市长一直是对头,政见不合,经常在市长办公会上各执一词,甚至有一次差点发生冲突。前几天,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陈市长,准备提拔为巡视员,结果公示期内,省委组织部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并有一些陈市长收受贿赂的证据。所以,陈市长非但提拔的事情泡了汤,目前还正在接受纪委的调查。所以我们一开始认为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可能是陈市长雇凶杀害了丁市长。”
我歪头想了想,说:“还真的有可能。据我们勘查,凶手在控制住死者以后,对死者有个威逼、胁迫的过程,可能是想从死者嘴里知道些什么。听你这么一说,说不准凶手是想让丁市长承认是他举报陈市长的?”
“这就是我请你们再次过来的原因。”包秘书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根据昨晚一夜的调查,现在基本可以排除陈市长及其家人作案的可能性,通过一些技术手段,也基本可以排除他有雇凶的过程。”
我指的她指的这个“技术手段”是一些涉密侦查手段。能对一个厅级干部上这种手段,看来市委确实是下定决心查出真凶。不过,这一番话也暴露了包秘书长态度转变的原因。案件果真是陷入了僵局,没有抓手、没有证据、没有嫌疑人。现在这个冷傲的娘们终于认识到了我们的重要性,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哪里哪里,你是领导,吹个哨子我们就该集合,谈不上请字。”我冷笑了一声。
林涛用肘戳了我一下,给我使了个让我闭嘴的眼色。
包秘书长盯着林涛,对林涛充满感激地点点头。确实,我若再说下去,包秘书长会在自己的下属面前颜面尽失。
“那我们工作了,今晚给你个初步反馈。”我心想,这个娘们不会对林涛动什么坏心思吧?
重新回到二楼中心现场,我们又各就各位对房间进行第二次勘查。这次是白天,拉开窗帘,光线很好,有利于发现一些昨天晚上没有发现的线索。
太阳越来越高,一束强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床上白色却有着大块污渍的床单上。果真,我看见了一条昨晚并没有发现的痕迹。
“林涛,你来看看这一条颜色改变是什么?”我指着床边说。
从大床中央的一大块绿色污渍开始,一直延伸到床沿,床单上有一条连续的颜色改变,如果不是阳光侧射,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这应该是无色的液体浸湿床单,干燥后留下的。”林涛说,“但肯定不会是水。”
大宝拎起床单颜色改变的部位,闻了闻,说:“那个。。。我觉得是酒。”
“酒?”我半信半疑,也闻了闻,一股腐败尸体的臭味,“有酒味吗?你不会是昨晚自个儿跑出去吃独食喝独酒去了吧?”
“你是不是偷偷拜了狗鼻子包斩为师?”林涛显然也没有闻出酒精的味道,“这个床单我拿回去化验。”
“还有这个。”我拎起满是腐败液体和脱落表皮的毛巾被,塞进了林涛的物证袋。
时间已近中午,我们再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这个装潢考究的家里,平静到不能再平静,运走了尸体,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窗外的鸟叫依旧欢快,投射进屋内的阳光依旧灿烂。
“他们怎么可能怀疑是陈市长雇凶?”我突然觉得有一丝疑问,“你们想想看,如果是雇凶,死者怎么会给几个陌生人开门?”
“他们不是说已经排除了陈市长雇凶的可能了?”林涛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说,“你说什么样的人敲门,这个丁市长会穿着汗衫短裤开门,还怕这几个人引到自己的卧室里?”
“你说的对啊!”大宝说,“楼下那么大一个会客厅不去,要来上面的卧室。而且家里来人,怎么说也要套个裤子吧,穿个裤头,成何体统?别人就算了,他可是个副市长!”
“那,你们的意思是?”林涛说,“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们都没有想到,看来你们和我一样,被省城的碎尸案件勾去了魂。”

“之前我们推断有误。”我回到专案指挥部,向包秘书长主动承认了错误,“这起案件不一定是熟人作案。因为无论多么熟悉的人,丁市长也不可能半夜三更带着好几个男人到自己的卧室,而且还穿着汗衫短裤。而且丁市长是来挂职的,不是本地人。”
包秘书长没接触过刑侦工作,对我说的这个论据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会是什么?不是说了门窗完好吗?犯罪分子是怎么进入现场的?”
“有钥匙。”我和林涛异口同声。
“可是这房子的钥匙,只有丁市长有啊。”包秘书长转脸一想,说,“不对,那个小时工也有一把。”
我微微笑了笑,说:“查吧。”
我和林涛、大宝来到了青乡市公安局理化实验室。这是我们省第一家通过国家实验室认可的实验室,人才济济、设备精良。我准备陪林涛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对床单、毛巾被上的可疑斑迹进行化验,这毕竟是我们这次复勘现场唯一的发现。对于小时工的调查,我相信侦查部门会在几个小时内就有结论,对付一个女孩子,太容易了。
曲线在理化检测设备的显示屏上不断扭动,林涛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屏,说:“还真是个狗鼻子,真的是酒精。”
大宝挠了挠头,说:“嘿嘿,那个。。。蒙对了。”
“酒精?”我皱起眉头,“怎么会有酒精?你取样的时候都取了哪些点?”
“取样不会有问题,而且多个取样点都出来了同样的图谱。”林涛说,“基本可以肯定,从尸体身边一直到床边的颜色改变,是因为之前有酒精浸润,干燥后留下的痕迹。”
沉默了一会,林涛接着说:“还有,整个覆盖尸体的毛巾被都有被酒精浸润的痕迹。”
“这么多酒精?”我说,“可是我们进现场的时候没有闻到酒精的味道啊。”
“尸体那么臭,早吧酒香味给盖了。”大宝唯一的毛病就是嗜酒。
“所以也就你这个酒坛子能问得出来啦。”我笑着说,“不过现场没有发现盛酒精的容器,说明容器应该是被凶手带离了现场。”
“为什么现场会有这么大片酒精的痕迹?”林涛插话道。
“凶手和死者熟识,来和他拼酒来着。”大宝做出一副异想天开状,“喝着喝着,就吵起来了,于是凶手杀了人。”
没人理他。
“说过了,我们认为死者和凶手不熟识。”我说,“凶手应该是事先藏匿在家中,伺机动手的。”
“那酒精从哪里来?”林涛问。
“秦科长。”一名侦查员跑进了实验室,“小时工那边问出问题了,嫌疑人也逮回来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18 22:5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二案】无面腐尸(4)

小时工叫方香玉,21岁,高中文化,住在乡下,相貌平平。
方香玉母亲去世,她回乡下老家办了后事,守了头七,刚回到丁市长家,就被腐败尸体的气味给惊了。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几个便衣给“请”到公安局。惊吓、疲倦加之侦查员的软磨硬泡,方香玉没到两个小时,就说出了自己的罪行。
方香玉知道丁市长打光棍打了大半辈子,在半年前,趁着丁市长招商请客酒醉归来后,百般勾引。丁市长一时热血上头,和她翻云覆雨了一夜。
第二天,方香玉变了脸,提出两个条件。如果想要不被告发,一是不准辞退她,要一直保持雇佣关系;二是每个月要增加一倍的雇佣金。当然,这两个条件有个附属权利,就是丁市长可以随时向她提出性要求,每晚一千块。
据方香玉反映,丁市长从此再没有向她提出过性要求。对敲诈丁市长的行为,方香玉供认不讳,但是对她雇凶杀害丁市长的嫌疑,却大叫冤枉。
“总不能因为丁市长不提出性要求,就杀人。”我说,“这不合常理。”
“那放人?”侦查员问。
我点点头:“不过这个方香玉的周边关系,还是要多调查调查,毕竟除了死者,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家的钥匙。哦,对了,还有个事儿,上次我让你们看监控,怎么样了?”
侦查员说:“1号晚上十点以后的录像仔细看了。没有什么可疑车辆进入,也没有几个人成群结队离开小区。”
我略感失望,点点头,说:“还有,就是这个小区的各个生活垃圾箱,几天一清理?”
“一般都是一天一清理。”侦查员说。
我有些沮丧:“如果不是一天一清理,可以找一找每个垃圾箱里,看有没有盛酒精的瓶子。”
“酒精?”侦查员问。
“是啊。”我说,“死者的身上和床上有酒精浸润的痕迹,但是现场没有容器。所以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把容器带离了现场。但是通常这样从现场带出来的容器,凶手不会带回家,常见的是随手丢弃在现场附近的垃圾箱里。”
“小区的垃圾是集中到附近的一个垃圾站。”辖区派出所民警插话说,“垃圾站不大,而且一周才会集中清理一次。如果容器是比较有特征的瓶子,我们发动警力说不准可以找到。”
“为什么一定是酒精呢?”侦查员说,“不能是白酒吗?”
大宝在我身旁使劲点头:“我也觉得是白酒,酒精没那么香。”
我仿佛是一只被别人从牛角尖里拽出来的蟑螂,突然感觉神清气爽、醍醐灌顶:“林涛,咱们再去现场一趟!”

中心现场卧室的旁边,还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客房,床上都没有被子,应该是久无人居住。另一个房间是书房,有一个写字台和一组连体书柜。物品摆放整齐,显然丁市长也不在书房里工作。
书柜里除了整齐摆放的各类书籍以外,还有几格放着品种各异的白酒。一个单身已久、工作压力巨大的副市长来说,喜欢喝两杯是情理之中的。
这两个房间物品摆放整齐,我们初次勘查,并没有对这两个房间下多少工夫。
“看看这瓶。”我用勘查光源照着书柜,指着最下层放置的白酒包装盒说。
小时工方香玉工作不仔细,书柜里的格栏上都布满了灰尘。我发现的这个白酒盒子显然近期被人移动过,底部露出了一条没有被灰尘覆盖的格栏。
林涛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随即转脸对我说:“小样,眼挺贼,这个盒子里没有酒!”
盒子是空的。
我们检查了书柜里其他的白酒包装盒,都是沉甸甸的。
“不知道能不能肯定,这瓶白酒就是浇在死者尸体上的白酒,这个化验不出来吧?”我问。
林涛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现在我可以肯定了!”
“哦?”我凑过头来看着酒盒。
“你看,这个酒盒上,有几枚新鲜的纱布手套纹。”林涛说,“是有人戴着纱布手套拿出了这瓶酒,然后把酒盒放回原位。别忘了,我们之前在捆绑死者手脚的宽胶带上发现过纱布手套的纱纤维。”
“戴着手套拿酒?”我说,“有人会戴着手套喝酒吗?现在可是夏天!”
我们一起跑到中心现场卧室,趴在地上仔细地看着。
“哦!”我和林涛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临时专案指挥部。
包秘书长在中间位置上正襟危坐。我们坐在这个餐桌的对面,还有几名公安局和政府的官员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围着个餐桌开专案会议,有些滑稽。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说,“方香玉还同时在别人家打工吧?”
“那是自然。”包秘书长对我的开场白有些失望,可能她原以为我会直接告诉她凶手是谁,“既然是小时工,不可能只在一家服务。王局长,你汇报一下小时工方香玉的全部工作情况。”
王局长使劲地翻着笔记本:“据我们调查,方香玉一般是每两天去一家工作半天。一共是在四家服务。也就是说她的工作日程比较满。这四家分别是丁市长家,这个小区前面六层建筑的第一栋,也就是1号楼503室钱毅然家,这个小区1公里以外的风景华美小区。。。。。。”
“可以了。”我打断了王局长的话,“钱毅然是什么来头?”
“我还没介绍完呢。”王局长指了指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又看了眼包秘书长。看来这个包秘书长是冷傲惯了,她说了要王局长介绍方香玉全部工作情况,王局长就不敢只介绍一部分。
“回答我的问题。”我说。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0 22:25:00 +0800 CST  
“哦。”王局长可能得到了包秘书长应允的眼神,“钱毅然是青县人,37岁,以前开了个土煤窑,赚了些钱,后来严打给他打掉了。他现在在青乡经营一家饭店。”
“生活方面呢?”我接着说。
“离了一、二、三、四、五、六,离了六次婚,没孩子。”王局长说。
“方香玉走了吗?”我转头问身后的侦查员。
“正在办手续准备放人。”
“请她再多留一会吧。”我转头对侦查员耳语了几句。
侦查员转身离开。
包秘书长皱了皱眉头,对我的思维大跨度跳跃有些不耐烦。
我注意到了包秘书长的表情,笑了下,说:“美女别着急,现在我来给你分析一下。”
听见我对她的称呼,这个冷傲的秘书长的脸上飘过一丝羞涩。即便当再大的官,首先她是个女人。我心里这样想。
“首先,我们之前已经做过推测,凶手和丁市长应该不是熟识的,对吧。”我说。
包秘书长说:“是的,你们认为他有可能有丁市长家里的钥匙,事先潜伏在丁市长家,伺机袭击了丁市长。”
我点点头:“记性不错。其次,通过勘查发现,凶手应该是在杀完人后,去现场书房找了瓶白酒,把酒倒在了尸体上,然后把酒瓶带离了现场。你知道凶手为什么要往尸体上浇白酒吗?”
包秘书长的眼神仿佛闪烁出一丝小女孩的幼稚:“不知道,祭奠吗?”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祭奠用不着这么多。我认为,凶手是为了焚尸。”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焚尸的目的是什么?”我问。
“毁尸灭迹啊!”包秘书长眼神里的幼稚又多了一层。
“对,主要目的是怕我们找到对他们不利的证据。”我说,“焚尸的现场一般都是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样火光才不至于惊扰到无关的人,才不会被立即发现。你见过在小区里焚尸的吗?卧室这种纺织品最多的地方,还有助燃剂,一旦火烧了起来,邻居立即会发现。”
包秘书长张了张嘴,没说话。她还没有意识到我的真正意思,却又不忍打断我的话。
“很多凶手杀完人,会有匿尸的行为,为的就是给自己准备逃离、伪装的时间。”我接着说,“尤其是在死者家中杀人,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争取逃离时间。如果杀完人就被人发现,那他往哪里跑?”
“对呀。”包秘书长说,“一旦火烧起来,马上就有人发现。那为什么凶手还要准备焚尸呢?那他哪还有逃离时间?”
“问题就是在这里。”我收起了关子,“凶手不需要逃离时间。现场的酒精痕迹是呈条状的,从尸体的位置延伸到床沿。经过今天进一步勘查,我们发现地面一直到门口都有酒精痕迹,痕迹的尽头,有很轻微的烧灼痕迹。凶手是用白酒做了一个引线,在离开之前点燃,当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安全的了。”
我盯着包秘书长说:“那么现在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包秘书长躲过我的眼神,恢复了冷傲的表情:“知道了。正是因为凶手住的很近,他只需要这么长的一条引线就已足够,等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到家了,就不怕被发现了。”
“对了,可惜火没能烧起来。秘书长有悟性啊。”我戏谑地说,“不如跟着我干吧。”
包秘书长压制了自己的愤怒,说:“如果凶手在小区门口有车,他不也可以迅速逃离现场吗?”
我说:“当然不能仅凭这一点。这个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入,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没有可疑车辆、没有多名可疑人员在事发时间离开。别忘了,我们推测的是多名凶手共同作案。开始我以为多名凶手杀人后,分别独自离开现场,那么监控录像就发现不了异常。但是凶手没有给自己留那么多时间足以逐一离开。要走,必须一起走。那么,就一定会被监控录像照下。从犯罪分子的心理分析方面讲,人多,目标大,必须尽可能拖延发案时间。除非附近有他的安全地,他无需拖延。”
“你的意思是钱毅然有作案嫌疑?”王局长问。
“是的。”我说,“他同时具备了和方香玉接触、家住的近这两个条件。”
“那他为什么要杀人?”包秘书长说。
“他和丁市长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交叉点就是方香玉。”我说,“问题就在方香玉身上。”
“有线索了。”侦查员砰地一声推门进来,“要不要抓人?”
“冒冒失失的!”王局长怒目圆瞪,他的手下在市领导面前丢人了,“慢慢说!”
侦查员说:“方香玉称钱毅然一直在追求她,可是她拒绝了?”
“拒绝?”我有些吃惊,“这个女人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吗?”
“别看不起这个女人。”包秘书长说,“说不准她也挑人的。”
侦查员摇摇头,说:“钱毅然是性无能。”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0 22:2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二案】无面腐尸(5)

一个小时前,钱毅然被刑警队传唤调查。因为本案没有提取到有力的证据,所以我们在钱毅然被传唤后,立即申请了搜查令,对钱毅然家进行搜查。
大宝是最积极的。
“你们看我说的有没有错。”大宝说,“那种品牌规格的酒,3000多块一瓶,限量出厂的,我估计1000块都用在做瓶子上了。那瓶子老漂亮了,瓶底镂空,里面还雕刻着一艘古代的那种帆船。酒温一变,那船帆就跟着变色,超级精致,谁看见谁喜欢。”
一说到酒,大宝就头头是道。他怀疑凶手可能收藏了这个酒瓶。
看来方香玉在钱毅然家干活真的不容易。方香玉一周没来,钱毅然的家就已然不成样子。家里装潢挺高档,但是屋内简直就是大排档。茶几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啤酒瓶、易拉罐,地上布满了食品包装袋,餐桌上还有残羹冷炙和几个没洗的盘子。
我们进屋后,简单巡视了一下。
“我说吧!”大宝一蹦三尺高,“看见没!我是神探!”
大宝一眼就瞅见了房间飘窗上的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玫瑰花。这个花瓶瓶底镂空、里面一艘惟妙惟肖的帆船。
“等等,等等。”我按了下大宝的肩膀,“你凭什么说这个瓶子就是从丁市长家里取出来的那个?”
大宝轻车熟路,拔掉玫瑰花,倒掉瓶里的水,指着瓶底说:“看见没?这里有编号!我说过,这是限量出厂的高级货,每一瓶都有编号的。”
“然后呢?”林涛见大宝的兴奋劲,忍俊不禁。
“然后?”大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个。。。没然后。哦,你说同一认定啊。废话,现场酒盒上肯定也有编号,我记得,就是这个号,当时我还上网查了一下真伪呢。”
“你真是有闲工夫。”我哈哈一笑,“收队,破案!”

钱毅然是个多情种,可惜老天却给了他个废身体。
他开土煤窑的时候,可以称作是个大老板。住豪宅、开好车,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一身名牌。可是他却输在了女人身上。
每个女人在认识他的时候都含情脉脉、海誓山盟,闪电般结婚、闪电般离婚,因为他是性无能,而且他又受不了女人的眼泪,不用上法院,婚就离了。
每次离婚,他的财产就被分割掉一些。直到现在,他只剩下这唯一的一家小饭店。
他和方香玉是一年前认识的,在一家家政中介里。虽然方香玉相貌平平,但是她淳朴的气质深深吸引了他。他认为他找到了真爱,当然,前面的六次婚姻,他到现在还觉得都是真爱。
方香玉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女孩,来他家工作没多久后,就主动投怀送抱。他也试着像个男人一样,可是依旧不行。那次以后,方香玉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无论他送花、送首饰,都对他冷冷淡淡。
“难道女人对这个也这么看重吗?”他想,“香玉应该是个纯洁的女孩啊,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澈。一定是她的家人要她生孩子,农村人都是这么传统的,一定是。”
他没有放弃,他认为他的热情一定会彻底遮盖身体的残疾。
直到那一天,他发现方香玉买了新衣服和新包,心情也非常的开心。这不正常,一定不正常!他开始留心她的一言一行,他开始趁她干活的时候翻看她的手机。
“你不想吗?想的话,我今晚就去。”
这是方香玉手机发件箱里的一条短信,发送给的人名是“丁”。
她的另一个雇主不就是姓丁吗?同一小区别墅区的那家。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玷污着我爱的女孩!她是那么的年轻!她一定是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这个骗子!
钱毅然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可是方香玉对他的回答只有一句:“关你什么事?”
无法入眠,必须要查清楚。
开土煤窑的,都会有一些打手。钱毅然当初出手阔绰,也赢得了很多道上朋友的赞誉。于是他叫来了三个关系很铁的混混。
混混不会技术开锁,于是钱毅然就偷偷复制了方香玉的钥匙。
当他逐一试验丁市长家门钥匙的时候,颤颤巍巍。但当他打开丁市长家大门的时候,却不怎么紧张了。他带着三个人潜伏在储藏室里,等到丁市长开门回家。
他看过很多电视剧,知道“贴加官”这种刑讯逼供的办法很奏效。他打定了主意,一是要搞清楚这个姓丁的有没有玷污他心中的女神,二是要教训教训这个老不正经的。
可惜他失手了。
他只盖上去五沓纸,这个姓丁的就不动了,真的死了。可是刚才他还会用舌头顶破卫生纸获取氧气,怎么说死就死呢?
混混们吓破了胆,只有他依旧镇定。事已至此,毁尸灭迹,到家里躲几天就没事儿了。钱毅然这样安慰着混混们。杀个人而已,怕什么怕?谁说拔毛凤凰不如鸡?他老大的风范依旧不减。
那束玫瑰花,是钱毅然买来送给方香玉的。他想给她一个惊喜,缓解一下她丧母之痛。她一定会很喜欢这束玫瑰花,也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意外得来的漂亮花瓶。

“你说,这个故事,谁之错?”林涛的声音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隐约不清。
“管他谁的错呢。”大宝高声说道,“那个。。。我就觉得吧,杀个贪官多好,非要杀这个清官。也不对,家里藏着这么好的酒,还真说不准他是个清官还是个贪官。”
“什么是清官,什么是贪官?”林涛说,“当今社会,你能给我个定义吗?”
大宝挠挠头。
“开快点。”我捅了捅驾驶员的肩膀,“十一根手指那案子,尸源找到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4 23:20: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三案】迷巷鬼影


“胡科长,怎么说?”我气喘吁吁地爬上了省城龙蟠市公安局五楼法医科办公室。
“这么快?你刚才不还在高速上吗?”胡科长惊讶道,“那边的那子结束了?”
我拿起胡科长的茶杯,喝了个底朝天,说:“快说,快说,十一指的案件有眉目了吗?”
“这个专案名不错。”胡科长微笑道,“第十一根手指。”
笑毕,胡科长抬头,发现我、大宝、林涛三人正趴在他的办公桌前盯着他,连忙说:“别急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死者是一名叫做方将的男子,今年32岁,是南江市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总。”胡科长说,“侦查部门对死者的周边情况进行了调查,发现方将25岁时从事电信诈骗,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然后组建了现在的公司,完成了从非法到合法的华丽转身。”
“南江人?”我显然对这个社会渣滓的发家史没多大兴趣,“南江人为什么会在龙蟠?”
“他六月二日独自坐火车来龙蟠谈一笔生意。”胡科长说,“当天晚上和合作伙伴在龙蟠大酒店吃完饭后,独自回房间。据方将的妻子反映,二号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她打了电话给方将,被方将挂断。因方将计划三号回南江,但三号晚上仍未归家,再次电话联络,手机已呈关机状。”
“那他住的宾馆,搜查了没有?”我问。
胡科长点了点头:“宾馆在前两天发现方将的房间没有续费,也没有退房,就派人进去看了。一切整齐,无可疑。所以宾馆就把方将的行李移到了总台保管,直到警察查到宾馆。”
“有了尸源,这个案件破获没问题吧?”我摸了摸胡茬。
胡科长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心,说:“我看未必。”
“未必?”我说,“碎尸一般都是为了藏匿尸体。藏匿尸体是因为熟人作案,害怕事发。所以找到尸源,碎尸案就等于破获了一半。为什么你这个案子,就未必?”
胡科长说:“我们不能用常理来衡量每一起案件。所有的案件,或多或少都会有特殊性。比如这个案子,据调查,方将是第一次来龙蟠,何来熟人?”
“也不一定。”林涛说,“可能是在龙蟠有故人,或者仇家跟随方将一齐来到龙蟠。”
胡科长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两种可能都能排除。首先,我们对方将近两天的话单进行了分析,没有任何异常,来龙蟠后,除了合作伙伴,没有联系过任何人。其次,如果是仇家跟随而来,在外地杀了人,有必要碎尸?”
“有道理。”我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合作伙伴杀了人。”
胡科长摇了摇头,说:“我们开始也认为是这样,但是保密部门对合作伙伴进行了秘密侦查,可以完全肯定他不是作案凶手。”
“那个。。。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会是什么样?”大宝急了。
“说的也是。”林涛沉思,“如果只是简单接触的合作伙伴,不会有那么大矛盾去杀人、剖腹、碎尸。”
林涛提醒了我,我说:“对了,死者的内脏找到了吗?”
胡科长点点头,说:“开始我和老韩分析,死者的头在小区后门口发现,尸块在前门口,这应该是凶手的行驶路线。内脏最繁杂、最不好携带,我们分析可能是最先抛弃的。所以我们的搜索重点就定在小区前门口外的一个水塘里。于是我们抽调了附近一个中队的消防战士,把水塘抽干了,发现了沉在塘底的死者全套内脏。”
“只有法医才具备一次性取下全套内脏的本事吧?”林涛说,“我就没这个本事。”
“我们法医可以从死者舌头开始,一次性拉下全套内脏。”胡科长说,“从本案死者的内脏看,确实用的是法医的手法。”
“学过法医学的人干的?”我问。
“不敢确定。”胡科长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凶手分尸没有从关节下手,显得对人体不太熟悉,但是取内脏的手法又非常熟悉人体结构。我觉得凶手故意不从关节下刀的原因,就是为了迷惑我们警方,让我们分析不清他到底懂不懂法医学。”
“那你分析,凶手取下内脏的行为目的是什么呢?”我问。
“吸引眼球。”胡科长斩钉截铁。
“吸引眼球?”大宝一脸不解的表情,“我觉得会不会是精神病作案啊?”
胡科长摇摇头,说:“精神病作案的特点是不顾后果,行为凌乱。但是这个案子分尸有序、剖腹有道,而且还有个割槽捆绑的有目的性的特征性动作,看起来不是精神病作案。”
“那。。。”大宝挠挠头。
“可能和死者不熟悉,碎尸剖腹,吸引关注,抛尸不用包裹物,抛尸地点选择闹市区。”我抬起头看着胡科长,“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故意让我们发现。”胡科长垂下眼帘,“挑衅警方。”
我点头赞成:“凶手的碎尸行为不是为了匿尸,反而是为了让我们更方便发现。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们的对手是在向我们挑战!”
“而且我们的对手,还懂一些解剖知识。”胡科长说,“不会是自己人吧?”

“胡科长。”韩法医推门进来,见到我们很惊讶,“你们都回来了?不是去弄那个什么什么领导被杀的案子了吗?”
“破了。”我淡淡地说,思绪还在胡科长的那句“不会是自己人吧”里出不来。
韩法医继续对胡科长说:“按你的吩咐,我们又仔细看了看这个,觉得应该是死后切下的。”
说完,韩法医扬了扬手中的塑料透明物证袋。
胡科长点了点头。
我的好奇心瞬间打破了思绪,从韩法医手中拿过物证袋。
物证袋里装的是一根手指,略微弯曲,断段黑红,骨渣露在断段的软组织外。
“我正在考虑这个第十一根手指的问题。”我说,“你们刚才怎么说来着?”
“对于这根手指,我们考虑了很多。”胡科长说,“经过DNA检验,这根手指确实不是死者的,是另一名男子的手指。开始专案组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分尸的时候,不小心砍断了自己的手指。”
“是啊。”韩法医说,“毕竟尸块每处断段,都有几十刀砍痕。反复砍击,容易伤及自己的手。”
“所以你们就通过生活反应来排除这种可能性?”我拎起物证袋,仔细地看着手指断段,“最近还真奇怪了,和手指耗上了。上次那个地沟油的案件,最初发现的是手指,这个案件又多出来一个手指。”
大宝凑上来看,说:“断段出血不明显,且有多次切割的试切创。看起来不会是误伤。”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5 22:01:00 +0800 CST  

楼主:法医秦明

字数:69748

发表时间:2013-07-03 00:22: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4 15:57:38 +0800 CST

评论数:145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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