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故事一

张公祠

1
邑商城外,有几个山村依山而建,其中一个山村的村口有一个古祠堂。祠堂修建年代无人知晓,门楼是青瓦布顶,檐下施如意斗拱,额枋浮雕上有多种彩绘,雕有龙凤八仙、双龙戏珠,栩栩如生,院里有个直径五米左右的半圆形池塘,池塘外有数十米的空旷之地。院前还有一块青石碑,大字写着“张公祠”三个字,石碑背面小字迹斑驳,已不可考。祠堂的主人叫张业建,在商丘文物管理处上班,他独自抚养着女儿张若楠。张若楠今年高三,平时在镇上学校住宿,除了寒暑假,她平时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
从记事起,张若楠就不喜欢在祠堂中住着。虽然这是祖传家业,但她总觉得这祠堂里有些阴森。多年来因为风雨侵蚀,祠堂的山墙翘瓦变得破烂,挑梁框槛出现残缺,更重要的是,父亲从来不让她进入祠堂正屋最里面那间内室,小时候因为贪玩或好奇,刚刚踏进正屋没有几步,父亲的巴掌就劈头盖脸的打过来。稍微长大后,她鼓起勇气问过父亲自己为什么不能进最里间,张建业冷冷的看着她:“家里有祖训,不准女人进那间屋。”
女人怎么了?张若楠默默地想,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父亲的思想好像还停留在古代,亏他还是个知识分子。父亲脾气古怪,从小对自己一直冷淡,除了吃饭穿衣之外,其他的事情过问不多。上班之余,他的热情好像全都用在维护祠堂和祭祀上面:每天打扫庭院,更换坏掉的木制窗棂和琉璃瓦,请人消灭白蚁,隔一年给供奉的神像绘彩喷漆——就是她不能进去的房间里的神像。她趁父亲不在,偷了钥匙进去过,先后推开两道木门,绕过石柱和层层帷幔,最终才看到里面供奉着的三座神像:中间一人金甲红袍,面目儒雅,左手边是个长须武将,手挽弓箭,右手边站着一个长袍文官。神像上方一块金匾,上面写着“乾坤正气”。真是枯燥无味,张若楠扫兴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每到清明、中元、冬至和岁暮时,平时不见的叔伯辈会齐聚一堂,宰杀羊猪,点燃香烛,三跪九叩,在里间隆重祭祀。张若楠会被父亲从学校叫回家中,帮着处理杂务。祭祀结束后,男人们在桌上推杯换盏,张若楠在厨房吃些冷食。按照规矩,她是不能上桌的。
高考结束后,张若楠回到祠堂,上午看看英语书,下午就捧着言情小说在院子里读,等着父亲下班回来。有一日忽然听到有叩门的声音。她打开大门,见门前站了一个女人,一身运动装,戴着遮阳帽和大墨镜,脖子上挂着相机,身后背着一个登山包。那女人摘下墨镜,对着张若楠一笑:“小姑娘你好,我叫黄英娥,是过来旅游的。看你家这个院子很古朴雅致,我非常感兴趣,可以进来看看吗?”张若楠颇感为难,经常有像这样的游客要求来探访祠堂,父亲经常喜怒无常,心情好时会把人让进院子参观一番,心情不好直接闭门拒绝。现在快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她若自作主张,又怕挨骂。黄英娥看她犹豫,问明情况,爽朗一笑:“那我在这里等你父亲一会儿,如果他不同意我参观,我走就是了。”
张若楠见她谈吐文雅,不像坏人,就搬来一个板凳,给对方倒了一杯水。她打量黄英娥,见她体态婀娜,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是一个美女。不一会儿父亲回来,黄英娥大大方方说明来意,张建业欣然同意。除了正屋以外,其他房间黄英娥都进去参观了一番,然后拿出相机,对着前后院的石雕、木刻、条石、柱础拍了好多照片,边拍边赞叹不已。张建业和她交谈得知她是商丘市实验中学的历史老师,大学学的考古,对古建筑特别有兴趣,她趁着暑假到周边旅游,没想到意外发现了这个古祠堂。
天色已晚,黄英娥起身告辞,她随口问道:“我看这祠堂这么大,十几间屋子,就住了您一家三口吗?”张业建略显尴尬,说道:“就我和女儿在这里住,我前妻很早就扔下我们两人走了。”黄英娥连连道歉,她犹豫一会儿,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否答应?”张建业说:“您真客气,直说就是。”黄英娥说:“我在大学的毕业论文就是古建筑研究,当时条件所限,没法好好实地研究。您家这个祠堂,从选址造型、风水环境到门坪巷房墙的规划都很独特,建筑法式型制和雕塑油画漆饰也很少见,我希望能有机会研究一下这个古宅院,能否在您这里借住一两个月呢?房租的话我不会少给的。”张业建犹豫了一下:“我先考虑考虑吧。”“当然可以。”黄英娥嫣然一笑,留下手机号,道别离去。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06 21:48:51 +0800 CST  
张公祠 2

第二天黄英娥带着两个大旅行箱搬了进来,张业建把她安排在东边厢房。黄英娥进去,见房间窗明几净,床上被褥雪白崭新,十分满意。张业建叮嘱她不能进入正屋,黄英娥一口答应。黄英娥安顿收拾好已是中午,她下到厨房,自告奋勇做了四菜一汤,焖了一锅米饭,父女二人吃的津津有味。从此以后黄英娥就包了做饭的任务,她厨艺极好,南北菜系俱是精通,每天做饭都不重样,吃的张业建赞不绝口。一开始张若楠对她的到来还心怀抵触,吃了几顿后也无话可说。每天不做饭的时候,黄英娥会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拍照或速写,要么就是在本子上做些笔记。一次张若楠好奇地凑过去,看她写的文字清新俊雅,还是繁体字,就问:“你怎么不写简体,这样多麻烦呀。”黄英娥笑笑:“从小练毛笔字习惯了,就写成繁体啦。”
一个多月接触下来,张若楠觉得黄英娥性格温婉,勤快贤惠,心想如果她能给自己当后妈倒也不错,转念一想自己父亲相貌平平,只是个普通公务员,财产只有祖传破旧宅院一个,还是在乡下,不一定能高攀的上人家。没想到一天晚上,父亲找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开始和黄英娥交往,希望她能理解。张若楠大感意外,心里有点五味陈杂,点头表示理解,她知道自己反对也没什么用处。
一天夜里,闷热无风,张若楠辗转反侧睡不着,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低低的歌声,她起身从窗户里望去,只见黄英娥坐在池塘边,双腿伸进水中摇摆,唱着一个自己从未听过的曲调,歌词古雅,别有韵味。依稀听的歌词如此: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的是三四月,却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张若楠披上衣服,想出去找她说话。突然间注意到池塘里波浪涌动,水花一个接一个向岸边拍来。黄英娥缓缓站起,转身朝院内走去,月光下见她面容憔悴,脸上蒙着一层黑气,她踏过的土地不停翻滚,就好像池塘中的水波一样。黄英娥脚步轻盈,径直向正屋走去,没见她推门,正屋大门自行打开,黄英娥闪身而进。院中泥土翻滚如沸水,张若楠不明所以,想看个仔细,刚出房间,一阵狂风从地上卷起,院子尘土飞扬。张若楠觉得满嘴都是土腥味,再看地上,一切平静如常。张若楠心里好奇,咬咬牙跟进正屋,一路走到里间,她躲在帷幔后,探出头观望。一望之下大惊失色,只见一条绳子从房梁垂下,黄英娥赤身裸体,被绑的结结实实,吊在那根绳子上。她面朝那三个神像,口中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怨恨。张若楠惊呼一声,跑上前来,想要救她下来。黄英娥听到动静,扭脸朝向她,满面鲜血,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张若楠一见之下,浑身瘫软,晕倒在地。
第二天醒来,张若楠发觉自己躺在床上,她起身跑向屋外,父亲正在洗漱,黄英娥做好早饭,正等着大家,一切毫无异常之处。张若楠盯着黄英娥的脸看了又看,又走到正屋门前看着门上的铜锁,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做梦了?
时间飞快,又过了几日,吃过早饭,黄英娥出去买菜,张业建站在院中,闷闷不乐。张若楠忍不住问道:“你和黄阿姨吵架了?”张业建摇头道:“没有,不是她的事儿。你有没有觉得咱家院子不一样了?”张若楠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啊,和原来一样。”张业建深深皱着眉头:“不对,感觉不一样了,变的脏了,好像蒙了一层灰。对,变脏了。”他猛地冲进厨房,提了一桶水出来,用布擦拭窗棂、朱门和柱子,他神情紧张,额头上大汗冒出:“快要祭祀了,一定要擦干净,不能给祖先丢脸。”他动作越来越快,脸红气喘,口里不停重复:“明天就是中元节了,不能丢脸,不能丢脸。”张若楠看的骇然,默默退回自己房间。
祭祀的打扫,张若楠从来不插手,从前她提出帮忙打扫正屋,被父亲骂过。祭祀仪式的繁琐和对女性的排斥,让她对这项活动产生了深深的厌恶。除了出去吃饭,她就一直躲在房里看小说。
转天晚上,夜深人静,张若楠看小说到很晚,她放下书,揉了揉眼睛,打算睡觉。她无意中看到正屋大厅灯火通明,一个人影正伏在地板上卖力擦拭。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站在正屋门外,父亲大汗淋漓跪在地上,口中喊道:“完了,污染了,都完了。”张业建看到她走来,指着靠门的地板叫道:“你看,是谁这么坏,在木板上画了这些?”
张若楠走近几步,借着灯光看到木板上出现了一个个椭圆形的木材疤痕,张业建用力擦拭了几下,疤痕消失不见,过了一会竟又慢慢浮现,有的疤痕是黑色圆形,有的疤痕像人嘴唇一样的扁长形。张若楠愣了一会儿,说:“也许是因为天气湿热,木材纹路起了变化吧。”“呵呵呵,”张业建仰头冷笑,指着天花板:“那你看那又是什么?”
张若楠抬头望去,天花板,石柱,墙上处处都是圆形或扁形的疤痕,而且逐渐增多,张若楠惊呼一声,那些黑色圆疤骨碌碌活动起来,像眼睛一样盯着她。扁形疤痕增大裂开,露出牙齿和舌头,七嘴八舌发出人声:“你们都进来呀。”张业建扔掉抹布,想往外跑,地面忽然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把父女二人一起卷进正屋。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07 20:08:05 +0800 CST  
《张公祠》
3
屋里凭空起了一阵黑雾,变的阴森惨淡,冰冷彻骨,地面,墙壁,石柱都像泥巴一样开始变形扭曲,密密麻麻的眼睛和嘴唇浮现在屋里各种物体的表面,地面变得如同泥淖一般,父女二人如同被卷进了一个漩涡,腰部以下都陷入了地里面,他们二人被扭曲的地面拖着冲向最里面那间屋子,任凭两人挣扎呼号,都是无济于事。
地上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二人,有的眼球露出惊喜的神色,有的则是恨意十足,无数张嘴唇叽叽喳喳,张若楠在惊慌失措中,隐隐约约听到它们说:“我们又要见到那三位大人了!”
忙乱中,张若楠紧紧抓着父亲胳膊,简直怀疑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梦境。两人被卷进里间,房间里绿火莹莹,案桌上的香炉红烛祭品统统被人扫到地上,摔的粉碎,黄英娥赤身裸体,浑身血污,靠在中间神像怀中,正在开心大笑。
张业建又惊又怒,挣扎着直起腰来喊道:“你怎么这幅模样、成何体统!……是谁让你进来的……”一张嘴巴从他身前凭空飞起,下面还粘连着黏黏泥浆状的东西,从地上升到一人高,嘴唇下的泥浆状东西不断蠕动,变出一张人脸,然后出现躯干、四肢,最后变成一个老太婆,身上衣衫褴褛,头上一个伤口深可见骨,张业建吓得后退一步,重新摔倒在地。
转瞬间,又有数只眼睛和嘴巴升到半空中,带着一团团泥浆变成一个个老弱妇孺,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身上都有致命伤。天花板上,墙壁上不断有人形涌出,纷纷跌落在地面上,然后挣扎着站起身,将这间屋挤得满满当当。
这些奇怪的人形却都是一语不发,扫了一眼地上的父女二人,然后齐刷刷地扭头,沉默地望向台上的三尊塑像。
张业建父女见此异象,都吓得面如土色,但听得黄英娥在上面轻声细语:“张郎,你真是让我找的好辛苦。我来到阳间,走南闯北十几年,找了不知道多少个张公祠和庙宇,才在这穷乡僻壤寻到你的陵墓。你可知,为了这一刻,我的魄魂在三界六道里躲藏了多久,吃了多少苦,逃过多少次天劫?”
张业建颤抖着说:“你……你到底是谁?”旁边两个老妇人牢牢抓住他胳膊,另一个人捂住他的嘴。
黄英娥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摩挲着中间的神像的脸颊,神色凄楚:“我嫁给你的时候,奸相杨钊当权,张郎你不愿阿谀逢迎,郁郁不得志,经常日夜间长吁短叹。”
“我知道你有大才,迟早要名动天下,日夜好言劝慰,帮你纾解胸中郁闷。我离开故乡长安,跟着你到他乡赴任,辗转清河、真源,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我可有半句怨言?你公务繁忙,积劳成疾,我求医问药,操持家务,里里外外可有一件疏漏之事?我为你生儿育女,照顾高堂,你我相处这么多年,我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之事?但后来,你在睢扬又是如何待我的!”
黄英娥一开始低声婉语,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咬牙切齿起来。中间那个神像竟然身形扭动,如同活人,他一把将黄英娥推开,开口道:“南将军何在?”
左边武将塑像突然跃起,弯弓搭箭射向黄英娥,电光火石之间,案台下一个孩童猛然跃起,敏捷如豹,隔在黄英娥和那武将之间;但那支箭来势甚快,直灌入小孩眼窝,箭尖透脑而出,将那孩童直接钉在地上。
那武将怒喝一声,扔掉弓弩就要拔刀,却不想数十个妇人跳上案台,手脚并用,将那武将死死按住,那武将怒吼挣扎,却被众人锁着肩颈四肢,簇拥成一团,跌下案来,空有力气而用不上。
刚才中箭的小孩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双手用力拔出箭杆,掷在地上,望着那武将,只是咧嘴冷笑。
黄英娥抚掌大笑道:“南将军,你今朝还想再杀死我们一回吗?”
中间的神像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夫人,昔日之事,实为万般无奈之法,舍此之外,张某更无其他计策。为君王社稷和东南百姓着想,情非得已,哪怕后世背上万载骂名,张某也毫无怨言。”
黄英娥仰头大笑,良久不绝,半晌后,两股血泪从她眼中流出,她缓缓道:“好一个万载骂名,你心中念的始终是功名。你身死城陷之时举国震动,皇帝追封你做邓国公、大都督;你们三人,绘像凌烟阁,从祀帝王庙,史书赞誉,万人膜拜,享尽身后之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尸骨无存,无人祭拜,魂荡三界之外,永世不得转生。我们的凄苦有谁知道,又有哪个史官为我们写一笔、鸣一声?”
右边文官的塑像也开口说话:“张夫人,张大人以寡击众,凭一孤城人马,坚守数年,毙敌十万,立下盖世奇功。张大人保的是陛下的江山社稷。社稷为贵,君为重,黎民百姓做出牺牲,也是应天命之事。你也是读过书明事理之人,又何必苦苦纠缠我们三人不放?”
黄英娥冷笑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躲在西蜀的皇帝是人,东南的百姓也是人,唯独我们这些人就不是人?为官一方,本应守土安民,保卫乡梓。许中丞,你也是民之父母官,那时候你们做父母的这样残酷对待自己的子民,民不安,则守土意义何在?你也配得上‘父母官’这三个字?”
张若楠听的一头雾水,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在说些什么?”黄英娥笑道:“你自己看好了。”
地上的老弱妇孺同时抬头望向神像后的白墙,眼中射出一道道红光,白墙出现一片火影,光影中隐隐出现人物景象。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08 21:04:13 +0800 CST  
《张公祠》
4
张若楠凝神看去,画面中出现一座破败古城,外面是黑压压一片围城的军队,声势浩大,打着“燕”的旗号;城中守军人数稀少,面有菜色,但作战顽强,一次次将对方打退,为首指挥的正是案台上这三人。
时光流逝,外面围城的部队越聚越多,攻城的次数越加频繁,守城人苦望的援兵粮草一直不来,城内开始有人饿毙街头。每个士兵每天分到米从一勺变为半勺,最后变成几粒,士兵用树皮、麻袋和纸伴着大米熬粥。这些都吃完之后,人们开始杀马,吃光马肉之后人们捕捉麻雀、老鼠。
最后一只老鼠消失之后,士兵沉默了,人们都抬头望向城楼上的张公。他闭着眼一挥手,两个士兵抬出一个捆绑着女子,那女人衣衫尽被褪去,嘴被布团堵上,虽然面黄肌瘦,但能认出那是黄英娥的样子。张公手持利刃走向黄英娥,她停止挣扎,怔怔盯着对方,眼中流下泪来。张公一言不发,用力刺透黄英娥胸膛,让手下把她扔到士兵脚下。
围成一圈的士兵先是震惊无语,后来渐渐的变得眼睛发绿,终于一个人忍不住,冲上前挥刀砍下一块肉,人们像狼群争抢食物一样扑了上去,一会儿的功夫黄英娥就变成了一堆白骨。
张公背对士兵,用头抵着城墙,良久沉默无语。
许中丞满脸血污,从城楼上飞奔而下:“张公,贼人又攻过来了!”
画面一转,南将军披甲持剑,带着一队士兵在城内搜捕妇女,被抓到的人都用绳子拴住脖子,拖回营地烹煮。营地里惨嚎声不绝于耳,血流遍地。女人杀光之后,士兵开始抓捕老人。
画面一变,一间残破的房屋外围了一圈士兵,中间跪着一个老头,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他身后还躲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老人抱着婴儿连连磕头,他身前的士兵面目黝黑,双眼血红,数人同时踏步上前,用长矛把老人婴儿一起穿透。小女孩拔腿要跑,但人小腿短,没跑几步就被赶上,后背中枪扑地,倒地时那小孩手足蠕动,满脸泪水,不停喊着“娘亲”。
张若楠大叫一声,眼泪流了出来,扭头不忍再看;那三人具是低头沉默不语。
黄英娥放声大笑:“张郎,你觉得你的后人会怎么看待你呢?你就算赢得皇帝赞誉又如何?”
正在这时,张业建突然用力挣脱束缚,大声叫道:“我祖先做的没有错,这是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管得了这些琐碎之事!大丈夫统领雄兵建功立业,又怎能有妇人之仁!我祖先是英雄,贵为武安尊王,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来评说!”
黄英娥站起身来,微笑道:“现在子时,中元节已到,是百鬼飨宴之时。我让你看看,我们这些野鬼能做些什么。你家这次的祭奠要提前一些,不过享用祭品的是我们。”她说完之后,身形一般,整个人变得柔软细长,像条白蛇一样紧紧缠住张公。张公在她的缠绕下口鼻出血,身上竟传出骨骼碎裂之声。地上的鬼魂身上冒出熊熊火焰,哭号着跳起,扑向南将军和许中丞。这二人身上被引燃火焰,高声呼痛,那些妇孺鬼魂将二人按在身下,张口就咬,二人身上血肉飞溅,不一会就露出森森白骨。二人哀嚎求饶,众鬼充耳不闻,不一会功夫就将二人分食殆尽。
黄英娥将张公缠七窍流血,动弹不得,又将他扔下案台,众鬼魂一拥而上。张公被撕咬的鲜血淋漓,挣扎抬头骂道:“真是最毒妇人心,都这么久了,你还要灭掉我的魂魄。不过,你引的群鬼作孽,以下犯上,就不怕雷动天劫吗?”黄英娥笑道:“张郎又何尝不狠心呢?妾身千年夙愿得偿,魂飞魄散也无悔了。”
张业建看的肝胆欲裂,大喊一声掉头就跑。几十个鬼魂拦在门口,阴笑着说:“我们刚才还没尝过仇人精魄,你是张家后人,就由你代人受过吧。”张若楠站在父亲身边,眼看群鬼越逼越近,心中一急,晕了过去。
张若楠恍惚中来到院里,发觉自己变成三四岁的模样,母亲站在树下的秋千旁向她招手,自己飞奔过去,母亲把自己抱起放在秋千上,慢慢摇晃。张若楠开心大笑,觉得和母亲在一起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母亲在厨房做好饭,自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母亲吹吹汤匙,一口口的喂自己,她想,母亲做的饭这么好吃。夜晚时,她躺在床上,母亲一边扇着蒲扇为她祛暑,一边哼着儿歌,她看着母亲的脸,心想原来妈妈这么年轻漂亮,自己竟一点也不记得了。
场景变换,自己正蹲在院子里摘花捉虫,抬头看到母亲提着一个大袋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眼中隐隐带着泪痕。她起身呆呆看着母亲,母亲放下袋子,将她抱住怀中,久久没有说话。她问道:“你要走了对不对?”母亲略微吃惊,勉强笑道:“我去镇上给宝宝买脚踏车,很快就回来。宝宝待在家里,要乖乖的。”
她喃喃道:“我想起来了,脚踏车……你骗人,我从三岁多一直等到现在,你一直都没给我买回来。我一直在等你,我从来都没骑过脚踏车。”母亲放声痛哭,她继续问:“爸爸说你不要我走了,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你爸爸要赶我走的,你爷爷奶奶嫌妈妈生不出男孩,说我是没用的女人。”母亲拉起袖子,胳膊上伤痕累累,“这是你爸爸打的,我实在没法继续过下去了,宝宝原谅妈妈吧。”她抓着母亲说:“那你带我一起走吧,我想跟着妈妈长大。爸爸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女孩儿。”母亲正要说话,父亲突然冲了出来,他身上冒着熊熊火焰,面目狰狞,说说:“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许带她走!”整个院子都在一瞬间燃烧起来,变成一个火场。母亲抱着自己跑向院门,却发现大门被牢牢钉死。父亲在后面手舞足蹈,大声笑道:“你们都给我的祖宅陪葬吧,谁都逃不掉的!”母亲用力一抛,将自己扔出院墙,大喊道:“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15 22:02:48 +0800 CST  
《张公祠》
5
张若楠猛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院外,整个祠堂庭院都是一片火海,火中听得无数人哭号之声。突然间夜幕中一道闪电劈下,正中祠堂,一个炸雷之后又是数道闪电,接二连三的打在祠堂上。正屋应声轰然倒塌,其他房屋也禁不住火烧,纷纷倾倒。张若楠呆呆站起,大声喊道:“妈妈!爸爸!”
等到天明,张若楠的叔伯闻讯赶到,一起挖掘瓦砾残骸,寻找张业建的下落。众人翻遍全院,也不见他踪迹。更奇怪的是,后院隐秘处的一座陵墓被人打开,玉石瓷器之类的陪葬品还在,陵中骸骨却不翼而飞。
几周之后,众人仍然没有找到父亲的踪迹。张若楠托长辈变卖了墓中的玉石瓷器,换了不少钱,足够她未来几年的花销了。张若楠离开家乡,开始大学生活。一天夜里,她辗转反侧,忍不住下床打开电脑,一番搜索之后,她在史书里找到这样一段话:
“公守睢扬,皆城孤无援,贼攻围既久,城中粮尽。食茶纸;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张公乃出其妾,对三军杀之,以飨军士。后戮城中妇人老弱,食三万人。”
张若楠眼前一黑,原来这都是真的。此后每到夜深人静时,她都盯着天花板,久久不愿睡去,她生怕闭眼之后,又梦见祠堂中祖先那座塑像,还有那在烈焰中哭喊的三万冤魂。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16 21:28:05 +0800 CST  
故事二
《古寺邪灵》
1.
山谷之中岩峰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麋鹿做群行,山陵上松楠秀丽,荆棘漫牵,层层树影之中藏着一座百年古寺,上面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恒法寺”三个金漆大字。
这里本来应该是一片钟磬悠扬,香烟缥缈的气氛,现在确实一片人声嘈杂,马蹄声,人的嘶吼声不绝于耳。但见寺庙大门紧闭,高悬的牌匾也歪歪斜斜,旁边插着几只箭矢,门前的红漆柱子上也是刀砍斧凿的痕迹。百十个面目凶狠的汉子,手持刀枪,围在寺庙门口,有的用刀柄和长斧砸门,骂骂咧咧,威胁要一把火烧了寺庙;有的人席地而坐,捧着酒囊尽情痛饮;还有的解开腰带,对着寺庙院墙解起手来。
一个月前,前朝相国柳公在回乡途中不幸因病而亡,夫人郑氏带着相国之女柳碧云,扶柩回乡安葬。因天降大雨,道路难行,郑夫人和柳碧云来到河中府,将灵柩先寄存在这恒法寺之中。十几年之前这恒法寺年久失修,相国柳公曾赠送重金给方丈加以修缮,寺中和尚都感激柳公昔日之恩,对郑夫人和柳碧云都格外照顾。
柳公在生前曾经和朝中一个马姓好友指腹为婚,将女儿柳碧云许配给了好友之子。如今那昔日好友做了兵部侍郎,其子马京瑾也考中进士,一男一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本来计划着让马京瑾和柳碧云几年就结成秦晋之好,没想到柳公突然离世,柳碧云父丧未满,未得合成。恰逢暴雨连连,道路泥泞,又加上最近地界不太平,郑夫人只得暂住恒法寺,急急修书让人送到京师,呼唤马京瑾带人前来相助扶柩回乡。
寺中和尚对郑夫人母女二人十分敬重,给一行人腾出了庙中上房,饮食用度一应俱全不说,还帮着处理柳公遗体,用香汤沐浴后涂以药酒,再抹上汞、砷之类的药剂,然后给遗体填塞耳朵、覆面、裹首、结跗、缚手,在外面再以衾包裹,以绞结扎,重新放入棺椁。郑夫人母女二人对众僧感激连连。
柳碧云身边有一个妮子,名叫崔花影,略长了柳小姐几岁,是自幼服侍柳碧云长大的,因柳碧云闷在寺庙中颇为无趣,崔花影就常四处走动,有时还溜出山门,将外面一些有趣的见闻说来给柳小姐听。
这寺庙后院还寄宿着一个落魄书生,名叫张西洛,官宦人家出身,但年幼父母双亡,书剑飘零,功名未遂,正在着寺庙中萤窗雪案,刮垢磨光,力图来年金榜题名。这张西洛生的一表人才,也算俊眉星目,那日崔花影无意中在后院看到了张生,暗自惊叹了一阵,向小和尚问了此人的来历,回去说给柳小姐听。
柳小姐听了,只是笑着摇头,她自忖早已许配了人家,又如何对其他男子有什么兴趣,不过每每想起自己那未婚夫马京瑾,在京城中恶名狼藉,就不由得愁上心头。
无巧不成书,一日柳碧云在寺中瞻仰佛像、拜谒方丈时,让外出的张西洛遇到了,那张生那可曾见到这可人的脸庞,只觉得眼花缭乱口难言,灵魂儿飞出半天外,一步也迈不出去,呆立在原地。
柳碧云也发觉有人直愣愣望着自己,转眼一瞥,见是一青年男子,顿时脸上红云飞起,向方丈道了个万福,袅袅回房去了。腰肢娇又软,似垂柳晚风前。
张西洛回过神来,佳人已去,兰麝香犹在,佩环声渐远,只剩几个小和尚扫地,看着他讪笑不已。张西洛厚着脸皮,打听那小姐的来历,打听清楚之后,回房倒在床上,不由得长叹一声,自己和这官家小姐出身有如云泥之别,更何况她早已许配人家,这可如何是好!
“正是五百年前风流业冤啊!”他想道。
张西洛自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几日,一更之后,万籁无声,终于忍不住跑到柳碧云厢房的西墙外,来回踱步,仿着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意思,在墙外高吟了一首绝句,以表倾慕之意。
他吟完之后,伫立空庭,凄星冷雨,竹梢风摆,并无一人应答。
张生一连十几天,子夜时分站在墙外吟诗,都如同石沉大海。一天夜里,他吟诵完毕,正在心情沮丧之际,忽然听到门扉声响,然后一块丝绢从墙上飘然而下,接着是有人回房间关门的声音。张西洛如获至宝,赶忙将丝绢捧在手中,一路狂奔回屋,点上油灯仔细查看。
白色丝绢上字体清秀俊逸,俨然出自女子之手,写的一首西江月词令,细细品读,确是柳碧云婉拒自己之意。张生长叹了一口气,却又不舍得丢掉那丝绢,将它捧到脸前,仔细嗅着上面残留的香气,心中酸楚,沉沉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日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他小心将丝绢放在怀里,觉得既然柳小姐已经表明心意,自己不该继续纠缠,索性收拾行李搬出寺庙,远离这伤心之地。
正在他收拾书籍之时,忽听得外面吵闹声渐响,张西洛放下行李,走出门外,但见一众僧人都神色紧张,寺庙大门紧闭,几个年轻体壮的和尚正在用粗木顶住大门,其他人也都手持烧火棍和禅杖,一幅惴惴不安的模样。
张生心头一紧,忙抓着身边的一个人问。原来距这里二三十里的盘龙山上有一伙儿强人,个个都是脸上刺字的亡命之徒,啸聚山林,打家劫舍,杀人如麻一般。他们从被劫的香客口中得知,恒法寺里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柳小姐,容貌如同离了碧霄的天仙一般。
那山中为首的强人叫做廖立虎,听的心痒难忍,披挂上马,舞着狼牙棒,带着一众手下,呼啸冲下山来,直奔恒法寺,就要强抢柳小姐。亏得外出挑水的和尚眼尖,远远望见林中尘嚣喧闹,马蹄嘶鸣,杀气冲天,急急忙忙奔回寺院报信,群僧慌忙掩上山门,据贼于院外。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17 22:26:32 +0800 CST  
《古寺邪灵》

2
贼人看到山门紧闭,高墙难越,也没带攀援的器械,里面的众僧早有了戒备,一时间难以攻打进去,气的七窍生烟,在墙外高声叫骂,令和尚立即将柳碧云献出,不然伽蓝尽数焚烧,僧俗寸斩,不留一个活口。
郑夫人听得消息如同灵魂离了壳一般,不住啼哭。两廊下僧俗齐聚,共商对策,柳碧云气得脸色发白,说要寻一个白练套头寻个自尽,也不能辱没先祖。
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说是要舍命保护老太君和柳小姐的也有,说是要保得诸僧无事得安稳、免得殿堂化作灰烬的也有。
崔花影见势头不妙,高声向郑夫人说道:“老夫人,我别有一计,不如拣一人,建立功勋,杀退贼人,扫荡妖氛,小姐可与这人倒赔家门,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
此话一出,郑夫人柳碧云母女都是目瞪口呆,郑夫人道:“可是我家孩儿早已许配给那兵部侍郎之子马京瑾……”
“夫人!”崔花影柳眉倒竖,厉声道:“远水不解近渴,贼人就在高墙之外咫尺之隔,众人的性命,小姐的清誉就在这顷刻之间,情势危若累卵,还请夫人当机立断!”
崔花影自幼性格泼辣,人情世故要达练许多,眼见着强人在外叫嚣,寺内的僧俗众人又不齐心,说不定那贪生怕死之徒占了上风,鼓噪着把柳碧云送出门外以求苟且性命,她急切之际想出这权宜之计,重赏之下,要鼓动那勇武之人出力杀贼,她想着,如果能事成,之后的事情就可以再慢慢商议,毕竟离了这荒山古寺,凭着相国家族和兵部侍郎的影响力,想要反悔也易如反掌。
郑夫人思索片刻,也只能无奈点头。围在柳碧云身旁的一众僧俗齐齐望向柳小姐,那小姐眉黛青颦,莲脸生春,恰好似那倾国倾城的太真一般,别说是俗人,就连一众青年僧人也不免心旌飘摇,情难自禁,看得一旁的方丈是长叹一声。
众人望望柳碧云,又回头打量着四周的高墙,侧耳倾听墙外隳突叫嚣的贼人,估摸着自己的身手,能在这么多贼人手下走几个回合,大多数人想了想,都气馁地垂下头。
崔花影焦急地来回扫视着众人。
片刻之后,一个黑塔般的汉子分开众人,向前迈了一步,只见他身材高大,虎体彪形,须发怒张,形容丑陋,咧嘴沉声道:“既然老太君点头承诺,项某人就今个献丑一回儿,不是咱家自夸,咱背后这把鬼头刀,也是饮过贼人头颈鲜血的!”
柳碧云见此人举止粗鲁,犹如恶神星一般,心中惧怕,向后退了一步。崔花影迈上一步,拦在小姐身前,脆生生地说:“如果壮士能杀退贼寇,相国夫人必定重金答谢!”
“重金答谢咱不稀罕!”那大汉哼道:“刚才大家都听得了,老太君同意把柳小姐许给杀退贼人的英雄好汉,咱也没别的本事,平生一是喜欢砍人,二是嗜好美色,今天为了和柳小姐圆房,咱就是命也不要了也得把那匪首脑袋砍了……”
崔花影听得脸上一寒,正要发作,突然见那汉子大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原来一只利箭从他后脑射入,由上而下,斜斜地贯口而出。那姓项的汉子顿时倒地,四肢抽搐,怕是活不成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冲大殿里面跑去,身后弓弦声大作,一排箭矢从天而降,转瞬间插在众人刚才立足的地方。
墙外传来匪首廖立虎的喝止声:“你们这帮鳖孙,要是伤到柳小姐怎么办,我非砸死你们不可!”
外面一个贼人赔笑道:“刚才不是听里面有个夯货自吹自擂,说是要取老大你的性命,小弟气不过,就听着那厮声音,估摸着射了他一箭。没想到其他兄弟手痒,也是一阵乱射,忘记了柳小姐还在里头,哈哈哈。”
那人转头向着院里大声喝道:“那姓项的夯货,你死了没有?没有就哼一声!别连累了柳小姐贵体!”
匪首廖立虎哈哈大笑:“鬼头刀项老三,这种角色你管他作甚!我右手扶着家伙撒尿,左手用狼牙棒,都能削了他的天灵盖,此人何足挂齿!”
众人在寺庙内听得外面的对话,都骇异不已,原以为是一伙儿草寇,只是胜在人数众多,但没想到还有如此本领的人,刚才还跃跃欲试的几个健儿,顿时心沉似水,如同霜打的茄子,都闭口不言了。
郑夫人和柳碧云二人见状,如坠冰窟,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掉了下来,正手足无措时,张西洛走上前,低声说道:“夫人小姐不必惊慌,小生有个对策。”二人连同崔花影,急忙围在张生身旁,犹如落水之人抓住稻草一般。
原来据此一百里外有个大庄园,少庄主姓杜名猛,这杜猛平日喜欢舞枪弄棒,弓马娴熟,最好结交豪客,几年前上京赶考时和张西洛同宿一店,攀谈后一见如故,就结了个异姓兄弟。杜猛后来名落孙山,屡试不中,索性弃了那考功名的念头,专心在家打熬力气,练得一身好武艺,养着几百庄客。
张西洛对三人附耳低言,说自己愿意冒险出寺,赶往杜家庄搬救兵,但还需几天时间,要寺庙方丈用个缓兵之计拖住贼人。一旁的长老听了,抚掌赞叹张生勇气可嘉,依言而行。
方丈先在院内喝住贼兵,说是要请廖立虎答话,让外面人休要射箭。廖立虎听了,隔着墙呵呵大笑:“我和你这老和尚有什么可说的,我又不是龙阳君,快些把小姐送出来才是正事!”
那长老走到墙壁边,高声喊道:“老夫人本待将小姐出来,送与大王,奈何小姐有父孝在身,大王若要做女婿,可按甲束兵,退出一射之地,限三日功德圆满,小姐脱了孝服,换上颜色衣服,在出门嫁于将军,岂不更好?”
廖立虎沉吟了半晌,说道:“如此说来,也有道理,但和尚你休要耍我,三日后小姐若不出来,我着你人人皆死,个个不存。你回去对老夫人说,咱这么好的女婿,有兵有马,金银不缺,赶紧叫她招了吧!”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19 09:28:29 +0800 CST  
《古寺邪灵》
3

等到子夜时分,四下悄无人声,张西洛饱餐一顿,背了行囊和宝剑,在院落一个偏僻地方攀援上墙,几个僧人将打结成绳索的衣物抛了上去,好叫他附索而下。张生屏气凝神,小心落地,待观察四面无人,又将那绳索抛了回去,免的天明叫人发现。
张生整了整行囊,蹑足潜行,天色阴暗,雾气弥漫,不辨星斗,他只能凭记忆摸索前行。一直往前飞奔了三四里路,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盘蛇,濠下柳林密如雨。
张生正在疾走的时候,突然听着背后马蹄声急,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寻找藏身之所,两匹马已经飞驰到近前,一前一后见他拦住,马上两个强人看着张生,哈哈大笑:“亏得爷们夜里起来撒尿,竟然抓住一条漏网之鱼。”
张生心跳如擂鼓,反手抽出背上的宝剑,摆出迎敌的架势。对方二人笑得只打跌,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秀才,就你这花拳绣腿,也想和爷爷过招?”
“小贼,你来试试便知。”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他早年也习过刀剑,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不过以一敌二,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两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朴刀,说道:“等会爷爷就割了你的头,天明到大王那里讨赏钱。”
二人不紧不慢地朝他逼了过来。
突然侧方一道黑影闪过,将一个山贼扑倒,径直滚进了一旁的树丛。
事发仓促,当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张生和另一个贼人都转身朝那树丛望去,只听的那里面打成一团,有人厉声尖叫了一两次,接着没了动静。
还站着的那贼人喝到:“老六,你怎么了?你是在和谁厮打?”
那人喝问了两三次,只见那叫老六的山贼慢慢从树丛中探头爬出,衣服破损凌乱,右手还握着带血的朴刀,显然是刚才有一番恶斗。
“你个龟孙,吓死老子了,”站着的那个贼人骂道,“刚才是谁扑倒你了?你已经结果了那厮?”
那叫老六的吃力前爬,突然仰头喊道:“三哥救我!”
天空昏沉,暗夜无星,林中雾气弥漫,张西洛和那贼人方才发觉不对,定睛看时,那叫老六的贼人下半身已经不见,他只用双臂撑着上半身爬出了树丛。
张西洛汗毛倒竖,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宝剑。剩下的那贼人怪叫一声,挥刀护着周身,飞速朝自己的马匹退去。
饶是张生没什么江湖经验,也能觉察到不妙,四周林里传来密密的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迫近一般,也不知是人还是兽。
地上的那半截贼人还在兀自惨叫,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贼人已经翻身上马,张西洛也奔向剩下的那一匹马,紧紧握着它的缰绳。
那贼人本来要策马奔逃,但看着张西洛牵了同伴的马匹,扭身张弓搭箭,就要向他射来。还未等他松手放弦,两条黑影从右侧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到马下,来势之猛,连带着将马匹也撞翻在地。
紧接着几条黑影又扑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摁在泥地上,放口猛咬。
张西洛定睛望去,那些东西牙尖齿利,身上毛发黝黑,身材如同狼般大小,心里一沉,本来想冒险闯重围搬救兵,救柳小姐于水火之中,哪想到出师未捷,先遇到狼群,自己一未成家二未考取功名,难道今天就断送在这狼口之中了?
那贼人负痛惨呼不已,伸手朝张西洛抓去,大喊道:“秀才救命!”
张西洛还没来及答话,只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已经被啃断,掉落在地,那贼人血流如注,也是无法回天了。
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强行勒住惊慌不已的马,飞身跳了上去,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若能驾马飞奔,方能有一线生机。
张生双腿一夹,想要策马飞奔,哪想到那匹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竟像是腿软了一样。
张生心里急躁,用剑身抽了几次马臀,仍然无济于事,忽听得前方传来咝咝之声。他抬头一望,险些惊得掉下马来。
正对面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几十对猩红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瞪着自己,片刻之后,那些重重黑影从树丛中走出,离的张西洛更近了些。张生胯下的马不断后退,脖颈乱抖,如同受了惊吓一般。
那些黑影更近了些,却不是狼,而是如同狼犬大小的老鼠,巨齿外漏,口中腥气迫人,想必刚才吃掉两个强人的就是这些东西。
张西洛看着这些硕鼠将自己团团围住,自己势单力孤,想来是无逃生之路了,长叹一声,将手中剑往回一掣,就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最前面的硕鼠突然叫了一声,人立而起,前爪朝着张生指了一指,张生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着它,竟然觉得那头硕鼠仿佛在笑。
天下成平已久,虽然偶有流寇作乱,异族骚扰,但没听说过中原之地闹过妖怪啊,张生望着那头诡异的老鼠,头上冷汗渗出。
领头的那只硕鼠猛地转身,口中急促地叫了一声,鼠群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于森森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的骸骨和淡淡血腥气。
张生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冷汗岑岑,他快马加鞭,星夜奔赴杜家庄。
到第二天日头偏西,张生方才赶到杜家庄,人困马乏,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让庄上仆役代为通报,那少庄主杜猛急忙出门迎接,要为他接风洗尘,张生等不及用膳,急急向杜猛讲明情况。
杜猛听了只是冷笑,说他听闻盘龙山贼人近几年无恶不作,骚扰乡里,早就有意铲除,他现在正纠集附近几个村镇的数百健儿,操练武艺,射弓走马,准备停当后要一举上山剿灭他们,没想到这伙匪人竟然自己离巢而出,正是天赐的好机会。
杜猛一声令下,让手下杀了两头肥水牛,从窖里去了数十坛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请来了族中杜姓长辈和附近健儿头领,都到庄中草堂,序齿坐下,让庄客一面把盏劝酒,一边品尝牛肉。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20 08:50:37 +0800 CST  
《古寺邪灵》
3

等到子夜时分,四下悄无人声,张西洛饱餐一顿,背了行囊和宝剑,在院落一个偏僻地方攀援上墙,几个僧人将打结成绳索的衣物抛了上去,好叫他附索而下。张生屏气凝神,小心落地,待观察四面无人,又将那绳索抛了回去,免的天明叫人发现。
张生整了整行囊,蹑足潜行,天色阴暗,雾气弥漫,不辨星斗,他只能凭记忆摸索前行。一直往前飞奔了三四里路,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冈,堑边河港似盘蛇,濠下柳林密如雨。
张生正在疾走的时候,突然听着背后马蹄声急,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寻找藏身之所,两匹马已经飞驰到近前,一前一后见他拦住,马上两个强人看着张生,哈哈大笑:“亏得爷们夜里起来撒尿,竟然抓住一条漏网之鱼。”
张生心跳如擂鼓,反手抽出背上的宝剑,摆出迎敌的架势。对方二人笑得只打跌,险些从马上摔下来:“秀才,就你这花拳绣腿,也想和爷爷过招?”
“小贼,你来试试便知。”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定下神来,他早年也习过刀剑,并非弱不禁风的书生。不过以一敌二,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两人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抽出朴刀,说道:“等会爷爷就割了你的头,天明到大王那里讨赏钱。”
二人不紧不慢地朝他逼了过来。
突然侧方一道黑影闪过,将一个山贼扑倒,径直滚进了一旁的树丛。
事发仓促,当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张生和另一个贼人都转身朝那树丛望去,只听的那里面打成一团,有人厉声尖叫了一两次,接着没了动静。
还站着的那贼人喝到:“老六,你怎么了?你是在和谁厮打?”
那人喝问了两三次,只见那叫老六的山贼慢慢从树丛中探头爬出,衣服破损凌乱,右手还握着带血的朴刀,显然是刚才有一番恶斗。
“你个龟孙,吓死老子了,”站着的那个贼人骂道,“刚才是谁扑倒你了?你已经结果了那厮?”
那叫老六的吃力前爬,突然仰头喊道:“三哥救我!”
天空昏沉,暗夜无星,林中雾气弥漫,张西洛和那贼人方才发觉不对,定睛看时,那叫老六的贼人下半身已经不见,他只用双臂撑着上半身爬出了树丛。
张西洛汗毛倒竖,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宝剑。剩下的那贼人怪叫一声,挥刀护着周身,飞速朝自己的马匹退去。
饶是张生没什么江湖经验,也能觉察到不妙,四周林里传来密密的沙沙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迫近一般,也不知是人还是兽。
地上的那半截贼人还在兀自惨叫,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另一个贼人已经翻身上马,张西洛也奔向剩下的那一匹马,紧紧握着它的缰绳。
那贼人本来要策马奔逃,但看着张西洛牵了同伴的马匹,扭身张弓搭箭,就要向他射来。还未等他松手放弦,两条黑影从右侧扑了过来,直接将他撞到马下,来势之猛,连带着将马匹也撞翻在地。
紧接着几条黑影又扑了过来,将那一人一马摁在泥地上,放口猛咬。
张西洛定睛望去,那些东西牙尖齿利,身上毛发黝黑,身材如同狼般大小,心里一沉,本来想冒险闯重围搬救兵,救柳小姐于水火之中,哪想到出师未捷,先遇到狼群,自己一未成家二未考取功名,难道今天就断送在这狼口之中了?
那贼人负痛惨呼不已,伸手朝张西洛抓去,大喊道:“秀才救命!”
张西洛还没来及答话,只见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已经被啃断,掉落在地,那贼人血流如注,也是无法回天了。
张西洛深吸一口气,强行勒住惊慌不已的马,飞身跳了上去,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若能驾马飞奔,方能有一线生机。
张生双腿一夹,想要策马飞奔,哪想到那匹马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竟像是腿软了一样。
张生心里急躁,用剑身抽了几次马臀,仍然无济于事,忽听得前方传来咝咝之声。他抬头一望,险些惊得掉下马来。
正对面漆黑的丛林中,出现了几十对猩红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瞪着自己,片刻之后,那些重重黑影从树丛中走出,离的张西洛更近了些。张生胯下的马不断后退,脖颈乱抖,如同受了惊吓一般。
那些黑影更近了些,却不是狼,而是如同狼犬大小的老鼠,巨齿外漏,口中腥气迫人,想必刚才吃掉两个强人的就是这些东西。
张西洛看着这些硕鼠将自己团团围住,自己势单力孤,想来是无逃生之路了,长叹一声,将手中剑往回一掣,就要往自己脖颈抹去。
最前面的硕鼠突然叫了一声,人立而起,前爪朝着张生指了一指,张生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地看着它,竟然觉得那头硕鼠仿佛在笑。
天下成平已久,虽然偶有流寇作乱,异族骚扰,但没听说过中原之地闹过妖怪啊,张生望着那头诡异的老鼠,头上冷汗渗出。
领头的那只硕鼠猛地转身,口中急促地叫了一声,鼠群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隐匿于森森山林之中,只留下一地的骸骨和淡淡血腥气。
张生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劫后余生冷汗岑岑,他快马加鞭,星夜奔赴杜家庄。
到第二天日头偏西,张生方才赶到杜家庄,人困马乏,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让庄上仆役代为通报,那少庄主杜猛急忙出门迎接,要为他接风洗尘,张生等不及用膳,急急向杜猛讲明情况。
杜猛听了只是冷笑,说他听闻盘龙山贼人近几年无恶不作,骚扰乡里,早就有意铲除,他现在正纠集附近几个村镇的数百健儿,操练武艺,射弓走马,准备停当后要一举上山剿灭他们,没想到这伙匪人竟然自己离巢而出,正是天赐的好机会。
杜猛一声令下,让手下杀了两头肥水牛,从窖里去了数十坛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请来了族中杜姓长辈和附近健儿头领,都到庄中草堂,序齿坐下,让庄客一面把盏劝酒,一边品尝牛肉。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20 08:51:04 +0800 CST  
《古寺邪灵》

4
酒过三巡,杜猛向众人介绍了张西洛,又说了盘龙山的廖立虎围困恒法寺的事,他说道:“这些强人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侵略咱们的村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各家准备,集合壮丁,预备兵械,一鼓作气灭了他们,既能剪除心头一患,又能从官家那里领到万贯赏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杜猛在当地素有威望,众人皆道:“我等皆村夫,贼人当前,都靠大郎做主,谁敢不从?”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归家准备器械,栓束衣甲,整顿刀马,准备清早出发。
当晚张西洛和杜猛抵足而眠,张生辗转反侧,除了担心柳小姐安危之外,回想起林中那渗人的硕鼠,也是阵阵后怕。他白日里也曾向杜猛描述过这桩怪事,但杜猛只笑他心急眼花,误将狼豕之类的当成了妖鼠。
“就算是真有妖怪,”杜猛拍着他肩膀,“凭咱弟兄带着这数百条好汉,明火执仗,披坚执锐,强弓硬弩的,准叫它有来无回!”
张西洛望着旁边鼾声大作的杜猛,叹了口气,转身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早,庄上蒸了馒头,烫了酒,每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众人饱餐一顿。杜猛在庄上敲了锣,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的健儿,听的声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两三百人马,一起来到庄前的走马场上。
只见杜猛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墨绿靴,腰间系着皮搭膊,前后掩铁心,一张弓,一壶箭,一把三尖两刃刀,肘后一把黄铜八棱锏,胯下一片火炭赤马,端的是威风凛凛,前面三五十个健壮的庄客手持兵刃,在前面开道,后面百十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驾着马车,押送粮草器械。
张生和其他健儿看他队伍齐整,人强马壮,不由地齐齐喝了声彩,众人呐喊一声,策马跟上,一行人直奔恒法寺。
众人直到傍晚才飞奔到庙前,那边早有探马报之匪首廖立虎,那强人冷笑一声,对手下说道:“看来那和尚、小姐都不老实,想办法搬来了救兵。小的们,等会我干翻了来人,咱定要血洗这破庙!”
两下将阵势摆开,弓箭射住阵脚,数百只火把明晃晃,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廖立虎驱马前行,身上裹着金生铁甲,手中一把狼牙棒,斜眼望着对面道:“哪个不长眼的要来送死!”
杜猛策马出阵,笑道:“瓶儿罐儿也有个耳朵,连你爷爷杜猛的名号都没听过!”
廖立虎哦了一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平日听闻你本领高强,算个大虫,兄弟们都劝我不要撩拨你。但一山不容二虎,我今天倒要看看,咱俩谁才是真大虫?”
杜猛回手一指,冷笑道:“听闻你山寨有五个头领,不知今天来了几个?我带了五辆陷车,正好送你们去上路去吃牢饭。”
廖立虎大怒,拍马冲上前来,两骑人马来往交错,厮杀起来,一个如南山猛虎,一个似北海蛟龙,龙怒头角峥嵘,虎啸爪牙狞恶,兵器相交,冲撞出火星点点,如铜叶振摇金色树一般。廖立虎一开始欺杜猛长途奔袭而来,定是人困马乏,不能鏖战,哪想到杜猛精神抖擞,一柄三尖两刃刀舞得水泼不进,毫无半点懈怠之像。
后面的贼人看廖立虎久战不下,心中焦躁,那善射的二当家驱马来到阵前,暗中搭箭,开满弓,瞄着杜猛后心飕的只一箭。杜猛听到背后弓响,将身子左来右去,等那箭到了近前,身子向后一倒,那箭擦身而过,让杜猛咬在口中。杜猛的马收勒不住,只顾跑来,廖立虎心中一喜,暗道:“想必是中了箭!”原来杜猛双腿有力,夹住马鞍,身子却是坠不下来。
那廖立虎勒转马,直奔着杜猛过来,要补上一刀,两个马头正好迎着,间隔不到数尺,杜猛跳将起来,大喝一声,廖立虎一惊,道:“竟敢使诈,吃我一棒!”使劲全身力气,狼牙棒朝杜猛脸上戳了过去,杜猛略一侧身,让过对方兵器,那廖立虎却扑入他怀中。杜猛轻舒猿臂将他提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廖立虎还想爬起来挣扎,杜猛换了短兵,右手挥出,一锏将他打晕。
后面的贼人看到廖立虎倒在泥地里,生死不知,大惊失色,后面几个头领还想出来拼死相救,杜猛那肯给他这机会,大纵庄客家丁,一股脑掩杀上来,那伙山贼本来人数就不敌对方,现在群龙无首,东西乱窜,各自逃生。
杜猛带人杀了一阵,唯恐追敌太深,折损人手,敲锣唤回乡党和庄客。一行人回到寺前,方丈带着一众僧俗开门迎接,对杜猛和张西洛千恩万谢。杜猛等人见过了柳小姐和崔花影,但郑夫人因惊吓忧虑,卧病不起,现在正由僧侣照看。
杜猛命人囚了廖立虎和其他俘虏,推到后院,严加看守。方丈令人治了酒席,答谢杜猛等人,众人把酒言欢,相互吹嘘,说些武艺和杀贼的经历。喝的半醉耳热之际,崔花影代柳小姐向众人敬了三巡酒,说了些感谢的话,又恳请杜猛能多逗留几日,以防贼人去而复返,毕竟眼下老太君生病,一时三刻无法上路,只能等待马京瑾带官差来护送才能启程回乡。
张生见她提到马京瑾,又想起这兵部侍郎之子和柳小姐的婚约来,虽然自己搬兵救人,但许配一说怕是如同泡影梦幻了,不由地愁上心头,心中酸涩,低头不语。宴席对面坐着的柳碧云看他这幅表情,心中立即猜到他所想何事,也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杜猛却不知这其中细节,他一口应允了崔花影,又和方丈知客等聊起了江湖趣闻,谈些闲话,说得入港,那些乡党健儿也都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张西洛心中有事,嘴里发苦,默默推杯离席,走出殿来。他走到外院,凭栏而立,听着冷风飒飒,摇动树梢,心里怅然若失。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21 17:44:33 +0800 CST  
《古寺邪灵》

5
张生回头望了望殿中宴席,隐约听到谈笑声,丝竹声,和自己落寞的心境格格不入,苦笑了声:“热闹却都是他们的。”抬腿朝院子深处走去,四下幽静,偏僻处并无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张西洛心中有事,口中不由地说出声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
正在踱步前行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咳嗽一声。
张生一惊,回头看时,却是柳碧云,她略一躬身,叉手施礼,口中道:“万福,先生。”
张生看她粉颈低垂,峨眉颦蹙,芳心无那,脸蛋吹弹可破,夜幕下格外颜色动人,心中一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柳碧云见他不说话,还道他在生闷气,低声说道:“今日我一家之命,皆先生所救,我本该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先生大恩大德。”说着就要跪倒。
张西洛大吃一惊,慌忙上前将她架住,说道:“此次贼人之败,皆众人之福,万一杜兄不至,小生仅一腐儒,身无缚鸡之力,我辈皆无免死之术。此皆往事,不足挂齿。”
张西洛扶起柳碧云后,两人各自退后一步,相顾无言。
柳碧云沉吟了半晌后,说道:“其实先生对我的心意,小女子都明了,只是我婚约在身,母亲反悔先前承诺,父母之命难违,倘若我随了先生,那兵部尚书之子从京城前来,事将如何?”
张生道:“自寺中一见了小姐后,不想今日有这般波折,也是小生痴心妄想了,姻缘非人力所为,天意尔。”说完,张西洛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柳碧云急忙上前,拽住张生衣袖,说道:“先生有活我之恩,家母定会以金帛相赠,先生拣豪门贵宅之女,别为之求,不知先生台意如何?”
张生惨然一笑,说道:“小生自从见了小姐一面,心里那还能装得下别人,曾为沧海难为水,小姐这话还是不要再提了。”
柳碧云脸上一红,深深地低下了头,说道:“倘若碧云能早些遇到先生……倘若我性子能不这么软弱……”
她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双手捧着递给张西洛,说道:“这时祖上传下来的美玉,我一直带在身边,如若先生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睹物若见人。”
张生心中一颤,伸手接过,玉犹存香,他百感交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抬头朝柳小姐望去,云敛晴空,冰轮乍涌,见她眼波流转,似乎心中有无数言语要对自己倾诉。
两人正无语凝噎之时,突然听得身后墙上有人嗤笑,声音尖细:“看这对痴男怨女,死到临头,还别恨离愁的,直叫人肉麻!”
柳碧云抬头向后望去,脸色大变,一声惊呼,张西洛慌忙回头看去,只见墙上一排黝黑的身形,距离甚远,看不清来者的面目,只看到一双双闪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和柳小姐。
张生大惊之下,将柳碧云挡在身后,抽出剑来,大喊道:“有贼人,来人啊!”
不多时,众人听得动静,一起擎着火把兵器,鼓噪而来,将这院墙处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众人听了二人陈情,将院墙内外搜了个遍,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杜猛还不放心,带了十几几个得力的手下,策马巡视了一圈周围的树林,也是一无所获。
众人正在奇怪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也许是书生小姐一时眼花,误将野猫野狗之类看成了贼人,但也有人说猫狗之类何能口出人言?定是那伙贼人身手了得,来去无踪。
崔花影扶着柳碧云,那小姐脸色发白,手指不住颤抖,张生看了心焦,安慰道:“区区毛贼而已,小姐且宽心,有杜兄等人和小生在此,誓保小姐一家平安。”
柳小姐附到张生近前,低声说道:“方才我看得真切,总觉得墙上那些黑影,并非人类……”
张生听闻此言,头皮发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庄客举着火把飞奔而来,面如土色,大喊道:“不好了,少庄主,后院出事了!”
众人看他这慌张神色,都是一惊,冷风一吹,身上酒都醒了,一起赶奔后院。
原来那后院是杜猛等人囚禁廖立虎和其余山贼的地方,一辆陷车囚了廖立虎,其余几辆关了几个身材强壮的贼人,其余喽啰被剪了双手,一起绑在囚车附近,有十几个杜家庄家丁看守。
众人来到后院一看,却都是目瞪口呆,五辆囚车都被劈成了碎木,几十个看守和俘虏都不见踪影,地上片片血污,腥气逼人。一堆碎木下好像有东西在蠕动,大家壮着胆子,用刀枪挑开木块,却是那贼人廖立虎,躺在地上,眼神癫狂,披头散发,满身血迹,看着天空嗬嗬傻笑。
杜猛眉头一皱,喝到:“廖立虎,你这厮休要装傻!刚才发生了何事,你给我从实招来!”
不管众人如何打骂,那廖立虎只是嗬嗬傻笑,连呼痛都不曾有一声。杜猛心头焦躁,又纳闷不已,如果是贼人来夜袭,为何杀了看守,却不把匪首救走?自己留下看守廖立虎的家丁,也并非庸手,为了一声不吭就让人结果了?
杜猛看着一地血迹,想起自己的家丁惨遭毒手,怒从心头起,抽出一把腰刀,迈上前一步,架在廖立虎的脖子上,喝到:“你这贼汉子,害了我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再给我装傻充楞,我就一刀送你归西!”
张西洛慌忙从人群中站出,抱住杜猛:“兄长切莫冲动,当下情势不明,杀了此人,也于事无补,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杜猛啐了一声,恨恨放下刀,正要说话,忽听得廖立虎怪叫一声,直愣愣瞪着张西洛,脸上却是没了傻笑,一幅惊恐的模样。
张西洛扭头看他,问道:“你认识我?”
“是你引来的!”廖立虎抱头嚎叫,转身连滚带爬,想要逃走,“他们是你引来的!不祥!”
几个健壮的家丁赶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将廖立虎重新捆绑上。
“此人也许真疯了。”杜猛和张西洛相顾摇头,“他到底看到什么了?”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27 16:13:40 +0800 CST  
自顶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28 08:34:48 +0800 CST  
《古寺邪灵》 7

众人疑虑,杜猛安排人手,加紧戒备,一夜无话。等到第二天天亮,那盘龙山的二当家带着几百山贼去而复返,在寺庙门口高声叫骂。
杜猛等人披挂上马,开门迎敌。对面的贼人破口大骂:“那乡野村夫,快些乖乖将我大哥和其余兄弟好生送出,再将柳小姐洗干净了一并献出,否则叫你们寺内僧俗无一活口!”
杜猛眉头一皱,舞着兵器就要上前厮杀,张西洛忙身手一拦,向着对面高声叫道:“你们昨夜不是派人潜入寺中,害了我们许多兄弟,还把你们同伙都救走了不是?”
对面贼人一怔,几个头领相视一望,然后勃然大怒,喝到:“那酸秀才,你胡说八道什么?莫不是你已经将俺家哥哥害了,用这些话来搪塞咱们?等会定要活剐了你这厮!”
对面贼人再不说话,二当家将手中水绿沉枪一舞,几个头领纵马直驱过来,杜猛咬牙迎头而上,厮杀在一起。杜猛武艺高强,怒气起如云发电,威风上逼斗牛寒,对面来的四个头领本领也不弱,五个人斗成一团,枪来刀往,难解难分。
后面的山贼眼看取胜不易,鸣锣擂鼓,齐声呐喊,用藤牌顶着弓矢,仗着人多势众,就要掩杀上来。这边杜家庄的人马也是挑起长枪短刀,呐喊一声迎上,两边人马都在一起,杀声遍野。只见烈烈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不知胜败属谁家。
那伙山贼,上次吃了亏,这回自然倾巢而出,人数却比杜猛等人多了不少,时间一久,杜家庄这边人马渐渐乏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那山寨二头领狂笑道:“小的们,给我把他们团团围住,休叫走了一人,今日定要给大哥报仇雪耻!”
杜猛抽空回身看是,见一些山贼喽啰已经攻到寺庙门口,几个青年和尚拿着棍棒禅杖苦苦抵挡,眼看就要坚守不住,他心焦如焚,苦于被那四个头领缠住,没法回驰相救。
张西洛挥着宝剑左右格挡,只觉得眼冒金星,口中泛苦,臂膀似乎有千斤沉重,贼人势众,自己这边今日怕是要大败亏输,雨零星乱了。恍然间听得身后家丁庄客齐声呐喊,往前一看时,只见那山路上尘土飞扬,尘头起处,数面旌旗飘扬,为首一个军官都统制骑在一匹胭脂马上,身穿连环吞兽面狻猊铠,披一领绣云霞绛红袍,手持一口熟铜刀,后面跟着几百军卒。
张西洛看到官兵前来,精神一振,大喊道:“乡亲们,官军到了,咱们拼力上前,贼人跑不掉了!”
众人来了精神,身上添了力气一般,将那强人打的节节后退,只盼得那官兵在贼人后面夹击,如同瓮中捉鳖一般将这伙强人擒住。
哪知道那群官兵并不上前,远远站在官道上,听了下来,一众军卒看着厮杀的两伙人,都是嘻嘻哈哈,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张西洛见状高声喊道:“军爷,这是盘龙山的贼寇,围住了恒法寺要抢夺柳相国小姐,这里乡亲们正在抵挡贼人,还请军爷祝我们一臂之力!”
其余庄客见状,也纷纷叫嚷,但那边军卒就是不为所动。
盘龙山强人头领见识不好,慌忙鸣金收兵,带着一众喽啰望后便退,边退边骂道:“乡野村夫,爷爷们早晚抓了你们,叫你们悔不当初!”
等强人们撤得干净,那对军卒才缓缓走近,张西洛气的牙痒,杜猛眼欲喷火,见了那都统制,高声叫道:“大人为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将那伙贼人一并擒住!”
那都统制哼了一声,旁边几个偏将立即弯弓搭箭,对着杜猛,张西洛又惊又怒,问道:“我等皆是良民,为保护寺庙拼力厮杀,大人这是何意?”
“我怎知你是良民还是贼寇?”都统制冷笑道:“说不定你们是贼人同伙,在这里假意相斗,要赚我们。我保护的可是兵部侍郎公子,如果有个闪失,你们这些村夫,一百人的性命都不够相抵!”
杜猛睚眦欲裂,指着身后倒地流血的众人,怒道:“这些都是和我一起抵抗贼寇的乡亲,一腔忠勇,血溅沙场,怎能被人凭空诬陷了清白名声!”
那都统制被他一呛,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喝到:“来人啊,把这伙乡野村夫都给我拿下,竟敢冲撞本官,冒犯马公子!”
傍边军卒抽出兵刃,这边家丁也怒目而视,眼看双方就要打将起来,寺中方丈听得消息,慌忙带人出门,高喊道:“军爷使不得!这些乡亲确实是忠勇之人,没有他们抵御贼人,老衲和柳小姐一家怕是早就遭了毒手。”
“柳小姐安然无恙否?”后面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头戴玉冠,手摇折扇的肥胖公子,从一顶软呢轿子中慢慢迈出,斜眼看着方丈。
方丈打了个稽首,说道:“亏得众位乡亲拼力相救,柳小姐和老夫人都安然无恙。敢问尊驾就是马公子?”
来人正是兵部侍郎公子马京瑾,他神态倨傲,也不正眼看杜家庄众人,身后还跟着数个小厮,手里拿着弹弓、吹筒、粘杆,一个个围住马公子,舔脸嬉笑。杜猛和张西洛拼杀了半日,衣甲不整,汗流浃背,身上都是点点血污,看得着马公子和手下一个个油头粉面,神态浮夸,带着轻慢之意,不由得心头火起,但想道自古民不与官斗,也只能暗自咬牙忍耐。
“那老和尚,”马公子尖声道:“我来这里是接柳小姐的,不是被这群臭烘烘的汉子围着看的,你赶紧带我进去,我要一亲玉人芳泽啊。”说完又笑了几声,张西洛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方丈慌忙道:“马公子这边请,老衲为公子和将军带路。”
杜家庄一行人只得让开道路,看着马公子和都统制一行人进入寺庙,这伙军人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并不将杜家庄众人放在眼里。
杜猛等人心里有气,口中低声乱骂。张西洛突然间看到队伍中有个道士,只见这人一身道服,星冠曜日,神剑飞霜,腰间系杂色短须绦,背上悬宝剑三尺水,这人身形高大,相貌清奇,张生暗自思量,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30 14:17:05 +0800 CST  
《古寺邪灵》 7

这道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囚犯,身形健壮,相貌古怪,丰神爽雅,一身破旧僧袍,上面血污斑斑,身上戴着一副二十五斤死囚枷锁,背上两柄金灿灿的刀勾穿着琵琶骨,刀上兀自有血滴渗出。但这囚犯脸上一副冰冷模样,也不呼痛,步履如常,跟着那道人。倒是那道士却不是回头顾往,仿佛怕这囚犯跑了一般,神色中隐隐有忌惮之意。
张西洛看着囚犯后面还跟着一队兵卒,似乎怕他跑了一般,低声道:“不知道这人犯了何等罪过,戴着枷锁还有恁多人看守。”
杜猛道:“谁知晓这些!不过这人身子骨倒是硬朗,受了如此折磨都不吭一声,还能正常行走,也是条汉子。”
不多时,马公子一行进了寺庙,在厢房见了柳小姐和崔花影,郑夫人卧病在床,没出来见客。那马公子见了柳碧云的模样,三魂七魄飞出天外,双眼放光,口中开始说些放肆不经的话起来。柳碧云见他举止猥琐,眼神油滑,心中叹了几口气,但现在被困山中,需仰人鼻息,不得不强颜欢笑,与之周旋。
那都统制名叫庞春,领兵进了寺院后就开始聒噪不已,全然不顾这里是清修之地。他手下发现被绑着的廖立虎,喜笑颜开地押了上来,庞春抚掌大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今年功劳簿上又多了一笔。”
杜猛忍不住气愤,上前和他争论,质问他怎能将这擒住廖立虎的功劳夺去?张西洛和几个年长的庄客将他拦腰抱着拖了出去,私下悄声道:“看着都统制气量狭小,不是善类,倘若惹恼了他,只怕此人日后挟私报复。”
那些军士喧嚣吵闹,强夺杜家庄众人的器械粮草,众人都是怨气冲天,几乎就要推搡起来。杜猛见状,召集健儿头领,说既然官兵已到,贼寇不足为虑,但这群官兵军纪散漫,时间一久必生龃龉,大家还是尽早还乡的好。主意已定,众人勒马束衣,就要赶回杜家庄。
张西洛犹豫再三,向杜猛说道:“我本想随兄长一起回乡,但实在放心不下柳小姐,兄长可先行一步,我等柳小姐动身上路后再到杜家庄与兄长汇合。”
杜猛见昨夜柳碧云和张西洛独处一地,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他和崔花影聊得相熟,后来也打听了几句,明白张西洛的隐衷。他长叹一声:“贤弟,自古婚配讲究门当户对,你和这柳小姐差的太远,她又早有婚约,这未婚夫都带兵上门了,你又何必留在这里,自讨没趣?”
张西洛惨然一笑,说道:“就算是自讨没趣吧,我也想看她最后一眼,等她安全上路回乡,方才死了这份心。”
杜猛骂了句迂腐,然后说道:“这里贼人尚在,险象环生,再加上那马公子和庞春都不是善类,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亏。也罢,就让乡党先回乡,防备贼人骚扰杜家庄,我权且在这里陪你两天,以防你这傻书生做出什么痴情迂腐的事情来,别妄自丢了性命。”
商议完毕,杜猛让众人先行回乡,自己留下陪着张生。庞春听闻手下来报,说杜家庄众人要走,只是冷笑,说:“这些乡野匹夫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反倒添乱,让他们走了清净。”
午饭过后,杜猛和张西洛想找崔花影说话,问问柳小姐的情况,却被僧人告知郑老夫人病情加重,柳碧云等人正在榻前伺候,寸步不离。张生怏怏不乐,杜猛一边宽慰他,一边陪他在寺院中行走散心。
两人正行走间,忽听得前面院墙拐角处,有几人议论的声音,只听到一人说道:“那柳碧云虽然生的俊俏,但风韵却是差了,整天紧绷着一张脸,对本公子都不假颜色,哪里比得上京师里那些表子娼妓,会婉转奉迎,哄得本公子开开心心的。话说离开京师这么久,我还甚是想念那些娇娘哩。”然后是众人附和拍马的声音,说什么公子风流雄壮,必然会让那些女子念念不忘之类的。
两人听得摇头,早就听说这马公子风流荒诞,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又听得马公子继续说道:“你们说那柳碧云是不是命硬?她父亲刚亡,这母亲又重病,直叫人心里犯了嘀咕。我可不想娶个命里多舛的女子回家,再说有了家室,我就没法像之前一般恣肆玩耍了。”
旁边有个随从议论道:“公子以风流自诩,又岂能为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年华,不能赏百花之美?依小的主意,公子不妨先强占了那柳小姐,玩上几个月找个借口退婚便是,岂不一举两得?”
众人一阵猥琐窃笑,纷纷赞同。马公子点头道:“其实我也正有此意,奈何那柳碧云对我不冷不热,实在难以入手啊。”
有人道:“小的这里随身带了迷情粉,包公子心想事成。”
杜猛听的皱眉,张生听了怒发冲冠,如何还能再忍,他几步抢到那些人近前,其中一人正要把一个纸包递给马公子,张生劈手夺过,狠狠掷在地上,药粉顿时撒了一地。
那几人见事情败露,具是一惊,随后看张生孤身一人,都怒从心头起,马公子冷哼一声,“穷酸书生,坏我好事!给我打!”
几个随从纷纷撸起袖子,抄着家伙,咧嘴冷笑着朝张生逼了过来。
杜猛慢慢从墙角踱步出来,咳嗽了一声,双手抱胸,径直看着众人。
那几个随从看了杜猛人高马大,身材壮硕,腰间还别了一把八棱熟铜锏,气势甚是威猛,那几人都是色厉内荏之人,平时也就欺负些软弱百姓,见了杜猛这等凶狠好汉,顿时心里怯了三分,一起停住脚步。
马公子恨张生坏他好事,冷笑连连,道:“你叫张西洛是吧,刚才有人给我提到过你,一个穷酸秀才,还想和我争夺女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是现在给我磕头赔罪,叫三声爷爷,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乖乖滚出寺庙。”
“士可杀不可辱,”张西洛怒道:“天理昭昭,你心存不轨辱人清白,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为何要向一个猥琐无耻之人下跪道歉!”
“呵呵呵,”马公子不怒反笑,说道:“听人说你是个秀才,今年秋天要赶考,你若是在房中温书苦读多好,偏偏在这里冲撞我。我要让你十年不中,啊,不,是一辈子都榜上无名。”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30 20:20:53 +0800 CST  
《古寺邪灵》 8

张西洛听了脸色一白,杜猛知道对方并未虚张声势,马京瑾之父在朝中权势惊人,传言他马上要升为枢密副使,况且家族中有女在宫中得宠。马公子要想封掉一个寒门学子科举之路,也并非出言恫吓。
马公子等人见张生脸色惨白,不由一起得意大笑,连声嘲讽。杜猛也不多言,扶着张西洛转身就走。
等走出一段,杜猛叹了一声:“贤弟,你今朝却是惹了祸患,将来的科举之路,怕是要艰辛无比了。”张生脚步踉跄,强笑道:“我不信这马公子竟能只手摭天,天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杜猛摇头道:“天下虽说承平已久,但今日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你看那都统制庞春,我瞧他无甚本领,专擅抢功拍马,京师官场里,怕是此风更炽,那马公子一句话下去,也许贤弟真的仕途无望了。”
张生惨然道:“小弟还是要奔赴考场试他一次,果真如杜兄所说的话,朝廷不明,奸臣弄权,真让我上进无路,我也就断了功名这个念头,老死山林罢了。”
两人正议论间,不知不觉走到了寺庙前院,但见院中立起一根柱子,上面用铁链绑着那穿着破旧僧袍的囚犯,那人身上还带着枷。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蜩蝉乱鸣,鸟雀藏匿,烈日如同销金铄铁一般毒辣,那囚犯被绑着,立在那日头下面,汗如雨下,身上衣裳浸湿,他只是低头闭目不语,一动不动。
两人在远处望了一阵,见傍边军卒也不给这人送水喂饭,竟像要活活折磨死他一般。张生看了不忍,说道:“这些军卒也恁狠,也不知那汉子是什么来历?”
杜猛找了个军卒,攀谈了几句,然后给那人几两碎银,询问那囚犯来历,那军卒得了好处,自然话多。原来刚才那军中的道士名叫乔玄朴,是京城有名的除魔道人,是兵部侍郎马大人特意请了来护送马公子的高手,这乔道人接到马侍郎飞鸽传书时,正在祁连山除妖,一番恶战灭了那妖怪方才赶来和马公子汇合。至于那绑着的囚犯,据说是乔道人在祁连山活捉的妖僧,就是此人豢养了那妖物为祸人间。乔道人将这妖僧用金刀锁住琵琶骨,废了他的妖术,等马公子事毕之后要押解这妖僧回京,听候崇玄馆发落。
张西洛听了杜猛转述,心中惊疑,他自由读圣贤书,一向不语怪力乱神,除了几日前林中怪事,也从未遇到妖邪之事。杜猛看他不信,也笑道:“这些官差,就知道虚报功劳,说不定只是个寻常汉子,叫他们捉了来当成什么妖人,好去邀功。”
“二位壮士此言差矣。”杜猛和张西洛正谈论间,突然听到后面一人说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大千世界妖异之事甚多,凡人也只是视若无睹而已。”
两人齐齐转身,却见那叫乔玄朴的道人不知何时站立在二人身后,意兴阑珊地道:“休看此人这时可怜,等到他挣脱束缚,让二位见识他真面目,那妖祟邪异之物扑到你面前,露齿亮爪之时,怕是悔之晚矣。”
说完那乔道人就转身离去,脚步无声。虽说时值盛夏,杜猛张西洛二人觉得身上寒气森然,直到乔玄朴走远了,方才稍稍缓解。张生皱眉道:“这道士修的什么法术,怎地阴气迫人,直叫人身上不舒服!”
杜猛望着乔道人的背影,说道:“我自幼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寻常人等近我一丈之内必定发觉,没料到此人竟能瞒过我耳目,欺身近前。倘若他刚才心存歹意,你我命皆休矣。”
张生疑虑重重,山林潜伏强人,他担心寺内柳小姐安危,想到那马公子飞扬跋扈,这乔道人和囚犯又神秘鬼祟,还有那夜倏忽不见的妖鼠,不由得心绪烦躁。转身想和杜猛回房歇息,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绑着的那妖僧,但见那人抬头睁眼,望向自己,眼中精光闪烁,好似马上要挣脱束缚,奔到自己近前,如猛虎鸷鸟想要攫食一般。张生心里一紧,不敢与其对望,转身走开。
下午两人小憩了一会儿,晚上胡乱吃了些斋饭,听得马公子和随从大声抱怨寺庙饭菜难吃,嘴里要淡出鸟来,都统制庞春忙不迭令军卒进山打些野味,在院中烧烤了,让马公子尝鲜,马公子带着随从在院里豪饮大嚼,放声高歌。寺中和尚见这些人如此无礼,都怒不敢言。
院里有些军卒也饮了些酒,有些酒品不好的,开始胡言乱语,撒起酒疯。其中有三五人看到绑在院子里的那妖僧,举着酒囊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围着那人骂骂咧咧。杜猛和张西洛走进了几步,只听那些人骂道:“什么妖人,我看也就是一个普通和尚,有个狗屁能耐?你来变个妖法给我看看?”
“一个穷和尚而已,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也不能扭送官府领赏钱,咱哥几个还要陪着他去京城,路途遥远,白白耗费这些气力,真是晦气!”
“我说那秃驴,爷们几个和你说话呢,你这贼秃怎么连个屁都不放?”
那妖僧抬起眼来,看了周围几个军卒,低声说道:“几位,我几天水米未沾,能否给些水喝?”
“娘的,”那几个军卒骂道:“你没长耳朵还是怎地,爷们嫌你穷酸,没银子孝敬我们,不是看在那道爷的份上,早就一刀给你个痛快,你还敢要水喝?”
那几人丢下酒囊,抽出棍棒鞭子就是一顿乱打,那妖僧强自忍耐,一声不吭,背上刀勾出鲜血渗出,染红了衣裳。几个军卒打了半天,气喘臂乏,都停了手,见那和尚也不呻吟求饶,觉得好生没趣。一个军卒捡了个空酒囊,解开裤带对着酒囊小解,然后将小便尽数泼在那妖僧的脸上,喝到:“看爷爷的童子尿破了妖人的邪术!”其他人看了都抚掌大笑,相扶而去。
张生对着杜猛叹道:“此等兵痞,军纪散漫,公然索贿,比山贼又强了多少?”
杜猛笑道:“你这是少见多怪了,军卒、官差,哪个不是这样,你在江湖行走多了,自然就明了了。”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8-31 23:04:29 +0800 CST  
《古寺邪灵》 9

“现在这个世道,”张生说道:“我真是看不懂,朝中大臣都说是太平盛世,他们哪知道下面这些百姓苦楚。”
张生看那些军卒走远,附近没人盯着这里,他走去丼边汲了一桶水,在桶里放了一个木瓢,提着走到那妖僧近前。张生放下水桶,略一作揖,说道:“我是在此借宿的书生,并非官兵,刚才听你说口渴,提水来与你喝,并无恶意,你悄声地,休要惊动那些军官。”
那和尚点了点头,张生先舀了几瓢水,淋在他头上,替他洗去污秽,然后用水瓢与他喝水,直喝的水桶见底方才停了下来。他冲张生点点头,轻声道谢。
张生提了水桶,转身正要离开,那妖僧突然做声:“秀才,你怕是命不久矣。”
张西洛一愣,停住脚步,一边的杜猛问道:“你这和尚好没道理,他好心与你水喝,你怎地口出恶言咒他?”
那妖僧说道:“我看这里妖气缭绕,久久不散,如同暮霭一般,今天正午看到你时,感觉这方圆几里的妖气,竟似被你吸引过来的一样。”
张西洛一惊,杜猛也是朝他望去,眼中有疑惑之意。
“你近日是否遇到过什么妖异之事?”那和尚继续问道:“你应该遇到过妖物,而且不止一次。”
张生点头,问道:“小生最近的确遇到些不合常理之事,你说我命不久矣,可否有解救之法?”
那妖僧正待答话,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抬眼看时,只见半空一道金光下来,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如同天空中一目张开一般,从中间砸下一团火来,正中妖僧身上,那火随后裂成无数碎块,绕地而走,在地面形成一道八卦阵图,方圆丈余,将那妖僧围在中心,阵型变幻,点点毫光从地面飞射向那妖僧。那和尚五官扭曲,表情极为痛苦。
张生和杜猛大吃一惊,连连后退,感觉那火光烁人,热浪扑面,头发几乎要被引燃一般,不知道阵图中间那妖僧如何禁得住这般炙烤。
片刻之后,火光顿熄,但见道人乔玄朴举着一个青色灯笼立在当场,冷冷道:“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扰动我兵卒士气,这次只是稍稍惩戒,下回贫道可要动真格的了。”
张生看那灯笼青惨惨的,映着乔玄朴的面庞,不似得道之人,倒像个炼狱中的青面凶兽一般,气势迫人,不由得又倒退了两步。
杜猛迎着热浪上前两步,问道:“道长之意,此间并无妖怪,这和尚只是危言耸听了?”
乔道人目光闪闪,说道:“此间的确有妖气出没,但最大的妖邪,就是这被我降住的妖僧,此人最喜操纵人心,役使周围妖物。你等俗人,切勿再与他接近交谈,如若不然,被他蛊惑,后果吉凶难测。”
说话间,一道燃烧的符咒从地上飘起,钻入乔道人手提的青色灯笼,悄然不见。
那和尚勉强笑道:“道士,你不让人和我接近,怕是我吐露真相,揭了你的老底吧。”
乔道人将手中灯笼一举,灯笼中隐隐有风雷之声,闪电环绕灯笼手柄,如同银蛇灿烂一般,乔玄朴喝到:“你这厮怕是吃的苦头还不够!”
杜猛看他又施异术,赶忙退了几步,但见那凭空中显出一个电雷霹雳,直中那妖僧心口,他前襟皮肉焦黑,胸前衣裳都化成了飞灰,头也垂了下来,靠在枷上,不再言语。
杜猛和张生二人看乔道人手上狠辣,竟似直接打死了那妖僧,心中骇然,不敢继续逗留,匆匆回房。
张生在榻上辗转难眠,多半是思念柳小姐,又想到马公子出言威胁,还有那妖僧说自己命不久矣,心绪烦躁,长吁短叹。杜猛也是和衣而卧,将兵刃放在手边,他晚间见这伙军士纪律涣散,驻防也无章法,担心山贼趁夜偷袭,自己也需做好防身准备。
两人挨到四更时分,感觉困倦,不由沉沉睡去。刚入梦乡不久,就被阵阵尖啸声惊醒,张生惊慌道:“贼人夜袭了?”杜猛手握兵器听了片刻,沉吟道:“声音却是不像。”张生侧耳听时,只听得风雨声,尖叫声,笑声混成一团,却没有喊杀声、兵刃相击声。两人面面相觑,杜猛身手推开窗户,朝外望去,却是吃了一惊。
但见外面阴云四合,黑雾漫天,下一阵风雨滂沱,起数声怒雷猛烈。悲悲鬼哭,衮衮神号。定睛不见半分形,满耳惟闻千树响。中间隐隐听得什么人在大笑,声音凄厉,如同哭嚎一般。
片刻之后风雨稍息,两人奔出门外查看情形,外面军卒乱成一团,都统制庞春正在那里气急败坏,原来刚才一阵疾风暴雨后,方才发觉那贼首廖立虎和看守他的八九个军卒,在后院全都消失不见。
杜猛张生二人一惊,前日之事再次重演,两人来到后院,依旧是陷车的碎木片片飞散,地上虽被雨水冲刷,仍然能闻出淡淡血腥之气。一伙儿军卒围在那里,议论纷纷,神色惶恐;乔玄朴立在远处,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杜猛低声对张西洛说道:“这其中定有古怪,不知是否是贼人所为,这些军官也靠不住,你我二人还是早早动身离去,方为上策。”
张西洛道:“我先去拜访柳小姐,岂有不告而别之理?”
两人来到前院,却见柳碧云崔花影二人身着孝服出来,原来郑老太君昨夜溘然长逝,二人吃惊间,正要出言宽慰,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那伙山贼又重重将寺庙围住了。
庞春披挂上阵,领兵出寺,对面那四个强人头领一字排开,眼欲喷火。庞春怒道:“山野草寇,胆敢忤逆天兵,不知死之将至!”
对面二头领喝到:“你这都统制,欺人太甚,你割了我家大哥头颅,半夜丢到俺家山寨上以示侮辱,今天就算俺们拼的一人不剩,也定要取你狗命。”
庞春皱眉道:“你这直娘贼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这伙人将廖立虎劫走,怎么还说我害了他性命?”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9-02 09:36:56 +0800 CST  
自己顶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9-02 11:00:24 +0800 CST  
《古寺邪灵》10

对面强人并不答话,一拥而上。四下里战鼓齐鸣,烈火竞举,众军乱窜,各自为战。一连两个时辰,那伙贼人激于愤慨,抱了必死之心,竟杀的官军节节败退,庞春和几个偏将汗流浃背,渐渐力怯,眼看支撑不住。马公子在后面看的分明,心中畏惧,命人将乔玄朴从厢房请了过来,说道:“没料到这都统制也靠不住,还要请道爷出手解围。只要能让这贼人退去,赏金绝不会少了乔道爷。”
乔玄朴沉吟道:“出家人本不愿理这些俗务,奈何贼人势大,别再危及公子贵体,我就稍稍做法,以示天威惩戒吧。”
乔玄朴跳上正殿屋脊,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房顶上祭风。风初起时穿林透树,次後走石飞砂,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霎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分五落,千条火焰连天起,径直向那贼人军马卷了过去。
那伙强人正杀得起性,没料到身前火起,一个个呼痛呻吟,在地上来回打滚,四散奔逃。马京瑾和众随从看得拍手大笑,高声叫好。
四个山寨头领大惊失色,有站的远的喽啰眼尖,指着屋顶的乔玄朴大喊道:“大王,就是那高处的妖道,施法放火,烧的咱家弟兄!”
几个头领大喝道:“小的们,给我乱箭把那妖道射下来,剁成万断!没了此人,官兵不足为虑!”
众多贼人听令,负痛忍伤,重新归阵,弃了官兵,齐齐呐喊一声,纷纷拉弓搭箭,朝着大殿顶上的乔玄朴就射。万箭齐发,弓弦之声不绝于耳,那弩箭如雨一般射了过去。站在房檐下的马公子等人吓的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逃向屋里,嘴里大喊道:“罢了罢了,那道士必然被射死了!此番万事皆休!”
乔玄朴冷笑一声,放下宝剑三尺水,右手将身后的青色灯笼提起,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捏了个法诀,但见从青色灯笼中飞出张张黄纸朱砂符箓,围绕在他周身,翩翩飞舞,形成一个圆球般将他护住。那飞射而至的千万箭镞,到了他身前三尺就叮当作响,纷纷坠地,如同射中铁石一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他半分。
阵前的官兵和山贼都看得目瞪口呆,乔玄朴却不停手,左手一挥,从灯笼里如飞电般掣出一条火蛇,径直奔向贼人队伍,狂风大齐,火蛇和人马搅作一团,哀鸣遍野。
那山寨二当家看得手下死伤惨重,勃然大怒,喝到:“妖道欺人太甚!也叫你看我的手段!”他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那箭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奔着乔玄朴面门而去。等那箭飞近乔道人身前的符箓,去势不减,竟然穿过了道人法术,眼看就要射穿乔玄朴的咽喉。
阵前的山贼看得分明,齐齐高喊了一声,他们山寨二头领膂力过人,射术精湛,百步穿杨不在话下,素来有小李广之名。如今这一出手,定是能射死那妖道人,为众多兄弟报仇。
不成想乔玄朴也非易于之辈,他左手迅疾一挥,将那支箭牢牢握住,箭尖离他喉咙也只差了半寸,他绰箭在手,微微一笑,面有得色。
官兵这边见乔道人无恙,顿时鼓噪起来,却不料又有裂帛一声,原来那山贼二当家能放连珠箭,弓弦响处,闪电般又射第二只箭进来,间不容发,射破符箓,依旧奔着要害而来。乔玄朴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对方有这等手段,慌忙闪躲,狼狈不堪,几乎要从殿上跌落下来。那支箭虽未射中乔道人要害,也在他面颊上划了一道血口,既深且长,令他破了相,鲜血斑斑点点,洒在道服之上。
乔玄朴用手抹了抹脸颊,一改往日淡漠神情,勃然作色,他脸上通红,五官扭曲,大喝一声,右手提着灯笼,左手连指,五六条火蛇奔涌而出,条条火蛇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烈焰在众人脸上,不分官兵山贼,尽数卷入口中,烧成黑炭。
乔玄朴恨极了那二当家放冷箭,指挥那几条火蛇跳跃腾挪,四处合围,要将那二当家困在当中,活活烧死。众强人见势不妙,慌忙掩着几位头领向山上奔逃,还好近日雨水丰沛,山林中绿树葱葱,林木茂密处能暂且抵挡火势,因此慌忙逃得性命。
那乔玄朴大发神威,却也不能耐久,五条巨蛇也只肆虐了一时三刻就倏忽而灭。他精力耗费甚大,丢了灯笼,徒然坐在大殿屋檐上,呼吸起伏不定。
下面烧死烧伤的官兵山贼数以百计,惨叫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身上余火未熄,在地上翻来滚去,面目焦黑如炭。都统制庞春驱马奔回寺庙,用大刀指着屋顶的乔道人,破口大骂:“你这杀千刀的鸟道人,快快给我下来受死!”
乔道人脸上一冷,站起身来,抽出宝剑,居高临下望着庞春。那都统制庞春盔甲歪斜,血污满脸,面容漆黑,头发胡须烧去大半,衣不蔽体,半身坦露,左肩的铁甲也让烈焰烧的变形,他右手高举熟铜刀,大喝道:“你这贼道人,腌臜混沌牛鼻子,你连本官的人马都烧,你这是谋害朝廷军官,你好大的胆子!快些下来,伸头让本官劈成两截,方解老子心头之恨!”
原来那乔道人脸上破相,心头火起,只想取那山贼头领性命,也不顾及官军所在,全力施法,也烧得己方人马损失惨重。加上之前和山贼的交手的伤亡,庞春手下的军士折了三四停,连都统制自己也险些葬身火海,这又如何不让他急火攻心,想要活吞了乔玄朴?
乔玄朴见这粗鲁军官出言不逊,隐隐怒气上涌,他一言不发,跳下房来,手持宝剑,在马头前两三丈处站定,冷冷看着对方。
“你这臭牛鼻子,撮鸟,腌臜畜生,”庞春依旧破口大骂,“一路上眼睛长在头顶上,对本官轻慢无比,要不是看着马公子的面子上,老子早把你剁了埋在荒郊野外!今天敢放火烧朝廷官军,其罪难容!老子就要把你宰了祭奠烧死的弟兄!”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9-03 15:04:44 +0800 CST  
@加菲爱吃面 2017-09-02 20:07:50
蛮好看的,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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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老朋友顶贴!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9-03 15:10:16 +0800 CST  
《古寺邪灵》11

“咦?”乔玄朴不怒反笑,说道:“想取贫道颈上人头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有本领的话,就过来试试。”
马京瑾见状,慌忙奔走过来,双手高举,嘴里喊着“二位且慢!”,想要拦着双方。杜猛和张西洛在一边站定,冷眼旁观。
庞春不待那马公子继续开口阻止,扬鞭策马,径直向乔道人冲了过去,驱马到他近前,大刀一抡,带起风声呼呼作响,一击之力足有千斤,简直要把乔玄朴当头劈作两段。
在场观战的人眼睛突然一花,不见了乔玄朴身形,然后只听砰砰几声闷响,庞春连人带马横飞出去。定睛再看时,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庞春人马横躺在地,胭脂马马头齐颈而断,血喷溅了一地,庞春的熟铜刀被砍断成三截,他自己仰面朝天,被乔玄朴用脚踏在胸口,那口名为三尺水的宝剑正指着庞春的咽喉。
庞春面如土色,勉强镇定,大喝到:“乔玄朴,你敢杀我?我是本州贺太守的小舅子!你杀了我,太守必定不会甘休!他定然引兵捉你归案,就算你逃到京城,我姐夫也定要上书告御状给我报仇!”
乔道人听了这话,将踏在庞春胸口的脚收了回去。庞春面露得色,正要翻身爬起,突然被乔道人一脚重重踩在脸上,一口血夹着几颗断牙喷了出来。庞春又惊又怒,呜呜喊道:“你这厮疯了是不是?贺太守是我姐夫,贺太守……”
“你那贺太守是什么东西……”乔玄朴说道:“贫道真不知道,不过他来了我也是一并痛殴。”
“你……”庞春惊的说不出话来,用力挣扎,却翻身不起。
“贫道是崇玄馆排名十二位的好手,”乔玄朴落寞说道:“直接受兵部节制,早年护驾有功,曾被先皇赏赐,朝中二三品官员见了我也要给上一分薄面,你说我会怕区区一个太守?”
此刻,那马公子奔到近前,气喘如牛,说道:“二位都是朝廷命官,皆为英雄忠义之辈,奈何相互掣肘,让贼人看了笑话?今日大胜,两位都有大功,改日我回到京师,必定向家父详细讲明,二位何愁不能加官进爵?乔道爷,您就怒火稍息,高抬贵手可否?”
一边的寺庙方丈也连声劝阻:“这位道友,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门清净之地,切不可妄动杀心啊。”
乔道人撤了脚,说道:“今日是看在马公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言语无状,休怪贫道剑下无情。”说完扬长而去。
那庞春挣扎爬起,满脸血污,他余恨未消,连声唾骂。旁边有牙将亲兵上前,给他清理疮口,敷上药粉。
那方丈和马公子商量道:“老衲看刚才官兵与贼人一战,死伤者甚众,适逢夏日时节,若听凭尸横遍野,时间一久,怕是引发瘟疫,能否请公子命人掩埋尸体,本寺僧众愿死者做法事超度,以免产生怨灵徘徊不去。”
马公子擦了擦汗,颇为不耐地说道:“你这老和尚,恁地啰嗦,你要埋就埋,要念经就念经,这些琐事也来问我。从早到现在,我这大半天了,尚未进食,肚子饿的难受,又担惊受怕,来你庙里一趟,怎地如此晦气!”
那方丈不敢多言,满脸赔笑,令知客带马公子下去用斋饭。他又去向庞春的偏将说了一番,也没人愿意理他,受伤的军卒都躺在地上哼哼,没伤的也在阴凉处歇息,说不定贼人尚在外面徘徊,哪个愿意出去掩埋尸体?
方丈叹了口气,只得喊了七八个僧人,让他们拿着铁锹锄头,准备开门出寺。众人先是在门口侧耳听了一阵,怕是外面还藏着贼人,外面悄无动静,半晌后小心翼翼打开寺门,先是开了一条缝,慢慢伸头出去四下张望,见并无危险,方才迈出门来。
几个僧人都出了山门,手持工具,四下探查,在四周却并无官兵贼人尸体。几人壮着胆子,走远了些,在山林草丛间四处寻找,仍然毫无踪迹。众人开始觉得不对,刚才杀声震天,祝融肆虐,尸横遍野,现在怎么一点尸骸都不见了?
有人用锄头翻了翻草丛叶底,一声惊叫,其余人等围了过来,但见黄土地里全是茵茵血迹,一路泼泼洒洒,径直通向密林深处,像是什么人将流血的尸首拖走一般。
旁人也翻开灌木,但见那叶子底下,白石黄土上也是遍布血迹,林中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一般,但就是不见一具尸首。
众僧人惊得发了一声喊,一起奔回寺庙,慌忙关了庙门,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半晌之后,方才能向周围人讲述异状,一群官兵听了不信,拿着刀枪一起出门,果然没见到半具尸体,众人看着静谧四野,心里齐齐打了个冷战。
刚才贼人退去,众军卒都跟着都统制回寺,着急要结果乔道人性命,没顾得上带回战场上的伤兵,还有不少军卒躺在地上呻吟呼痛,怎么这一转眼间,活人连同死人全都消失不见?
有人通报了庞春,他换了新的兵器马匹,余愤未消地闯出寺来,喝到:“什么鸟人搞得奇怪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庞春带人在寺庙周围四处搜索,一无所获。庞春大怒,喝到:“给我沿着地上的血迹,进山去找!”有偏将策马上前,低声道:“此事颇为古怪,卑职看不像是贼人所为,要不要叫上那乔道人,以免在深山之中,遇到什么邪祟之物?”
“放你娘的屁!”庞春怒道:“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求那鸟道人!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邪之说,若敢再动摇军心,把你按军法处置!”
众人驱马上山,沿着斑斑血迹追踪。天气突变,阴霾四起,浓云如墨,狂风大作,空中雨腥味渐浓。庞春喝到:“都给我快些,一会儿大雨来到,冲刷了血迹,如何还能追踪?”
众人边探查血迹边前行,渐渐深入山中,天气越发阴沉,白昼变得如同黄昏入夜一般,前面一个军卒突然一声惊呼,众人前去查看时,却见几根白骨横在路上,骨殖新鲜,上面还带着点点血肉。
楼主 雕虫技  发布于 2017-09-04 21:30:05 +0800 CST  

楼主:雕虫技

字数:733925

发表时间:2017-08-07 05:48:5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9 02:33:34 +0800 CST

评论数:982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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