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拖拖拉拉的，居然写完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就希望能够和人一起分享。
当然会希望有人喜欢，给一点鼓励，就很高兴了。

第一章 放逐

“丁先生、丁先生、丁先生，醒醒！你快醒醒！”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小妖满面担心的看着我。
我只觉头痛欲裂，好一会才清醒，是宿醉，脑中混混沌沌的。
“是你，小妖，”我说，“这么早就叫醒我做什么，我还要睡一会，别吵着我了。”
“还早，都中午十二点半了，”小妖叫了起来，“我看你是喝糊涂了。”
我仔细看看窗外，确实已是午时了，讪讪的说：“看来是应该起床了。”
“早就该起床了！”小妖说。
我走出门外，想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却反觉得更压抑。
哈特迪沃岛上空一年到头都缭绕浓厚的白茫茫的雾气，阴森寒冷，分不清黑夜或白昼，也分不清东南还是西北，更分不清冬夏还是春秋，在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自从半年前我被发配到这里，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完了，哈特迪沃岛是流放地，被发配到这个魔鬼之岛上，不是声名狼藉者，就是疯子，自从半年前我被宣判有罪，被学会除名，发配到这个有地狱禁地之称的哈特迪沃岛，我就知道，我的学术生命，甚至我的生命，在那一刻，其实已经完全结束了。
对于一生以数学为生命的我来说，这已经是死刑，还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来到这里，除了日日买醉，我还能做什么，除了烂醉如泥，我还能做什么。如今的我，早已声名扫地，什么显赫声名，什么荣耀尊荣，早已烟消云散，如今的我，和一个废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我早已一无所有，但我还是坚持活下去，因为，因为，或许我并不是真的完全一无所有，至少我眼前还有这个小姑娘，小妖，我眼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
小妖正在晾挂衣服，忙忙碌碌的，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歉疚。
“小妖！”我招呼道。
“怎么了，丁先生？”小妖头也不回。
“你看，你天天帮我洗衣服，”我笑眯眯的说，“像不像我的小媳妇儿？”
“呸，都什么时候了，还是那么没半点正经，”小妖说，转身把手上的水滴甩到我身上，“谁要做你的小媳妇儿？”
小妖说完，提起水桶就噔噔噔跑进屋子里了。
我含笑看着小妖的背影，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觉。
是的，我喜欢她，我喜欢小妖。
从我收下她做嫡系弟子的那一天，我就很喜欢她。
作为皇后岛曾经的十大宫主之一，多少要有点自重身份，要成为我的门人并不容易，即使是出类拔萃的天才，也不见得能入我的法眼，天才我见的多了去了，要成为我的亲传嫡系弟子，那就更是凤毛麟角，这么多年来，我收下的嫡系弟子，包括小妖在内，也不到五个人。
在我所有门人中，小妖不见得是最优秀的，但我最终收下她做嫡系弟子，是因为我喜欢她。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她，理由说来谁都想不到。
还是在一年前，我初次见到小妖。
在黎曼宫的学术会堂，我与副宫主利顿爵士及几位导师在面试审查合格申请进入皇后岛黎曼宫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
虽然学会每年都会有极其严苛的考核淘汰机制，但能够进入皇后岛十圣宫，哪怕只进入一次，都当然是数学学者最高的荣耀，都是作为一个数学家可以夸耀一生的事情。
但我平时并不过问审核和考核申请人的事情，我才懒得管这档子杂事，都交给副手利顿爵士全权处理，只是在终审的时候没法推辞，必须要有我主持及签名才能通过。我就是在一年前的终审面试会议上，见到了小妖。
一个娇小的小姑娘来到我们面前，利顿爵士照程序宣读了小妖的学术成果。小妖就站在我面前，一双眼珠子咕嘟嘟的乱转，盯在我脸上，也不怕生。我就对这个小姑娘有点感兴趣了。
“你今年16岁？”我问。
“是的。”小妖响亮的说。
“不错，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拿下菲尔茨奖，成为好几个国家的院士，”我说，“很不错，年轻有为啊。”
我倒不是夸她，申请进入皇后岛十圣宫的，虽然天才济济，但大多都是二十多岁到四五十岁的人，像小妖才16岁就有这么出色的表现，无疑是很罕见的了。
“没什么，”小妖大咧咧的挥挥手，“那些都是虚名，都是浮云而已。”
我噎了一下，忍住笑，我发现利顿爵士等在座几位导师也都忍住笑。
“你还是……剑桥大学巴罗数学讲席教授，”我说，“倒真巧，多年前我也曾经做过剑桥大学的这个巴罗讲席教授。”
“我知道，你是丁先知先生，”小妖说，“你是来自剑桥的传说，皇后岛黎曼宫的主人，当代数学家中的最强大神之一。”
“小姑娘不要拍我马屁，”我笑眯眯的说，“拍马屁我也不会给你加分的。”
“只是……只是……”小妖盯着我的脸，眼珠子咕嘟嘟的转，“我想不到……想不到……”
“你想不到什么……”我说。
“久仰你的大名了，没见到你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小妖眼珠子咕嘟嘟的转，盯着我的脸，“一见到，想不到你这么……这么年轻……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吧……这么年轻……还这么……这么……”
“还这么帅，这么英俊潇洒，气宇非凡，”我心中大乐，“是吗？”
“是有几分风流倜傥、有几分英俊潇洒……”小妖脸上忽然掠过一片红，有点羞赧的样子。
我大乐了。
“小姑娘还真有眼光，”我笑道，“我的学术成就，远远不是当代第一，但我英俊的相貌，可是当代数学界绝对的NO1，你眼光不错，我很欣赏你！小姑娘，你有没有男朋友……”
“咳！”这时旁边利顿爵士咳嗽一声，接着几位导师也咳嗽示意。
我才省悟起来，在这神圣的场合，公然调戏小姑娘，实在是有失体统，有损师道，只好讪讪的干咳两声，掩饰失态。
“小姑娘，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随口问道。
“杀猪的！”小妖朗声说，“我爸妈是乡下的屠户。”
“杀猪的？”我又是心里大乐，“那你赶快给我说说，怎么杀猪的？我一直很感兴趣。”
“杀猪可是门手艺活，”小妖傲然说，“先要把猪绑起来放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用开水烫，才能拔毛……然后……”
小妖就滔滔不绝的讲开了，不愧是祖传的手艺，我听的津津有味。
我可以拍胸膛担保，当时已经不像一场学术面试审核会，更象是一场如何做一名专业屠户的演讲。
此时的小妖，绝对不像一个天才少女，更像一个屠户女郎。
看着她说的起劲，一脸憨直和彪相，我就大笑起来，当即拍板。
“行了，小姑娘，我批准你进入黎曼宫了！”我说，“并且，我收你做嫡系门生！”
这就是当时我收小妖做嫡系弟子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杀猪世家出身，只是因为我喜欢她！这就够了！
当时利顿爵士和几位导师就惊愕了。
利顿爵士说：“丁先生，您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或许可以批准她先到黎曼宫，看看能不能呆下去，再说，您多年没收嫡系弟子，在皇后岛，十圣宫宫主嫡系内弟子，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您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这是当然的，要成为皇后岛十圣宫的门人，已是世俗世界无数数学家所能追求的最高目标，但即使是进入了皇后岛十圣宫成为门人，每年也要进行严格的审查考核，如果成就不能达标，一样会被淘汰出皇后岛。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优秀学者被淘汰出局，即使地位尊贵如利顿爵士，作为皇后岛黎曼宫的副主人，他的嫡系弟子，也同样必须每年考核，达不到标准，一样要淘汰。
但如果是成为皇后岛十圣宫主人的嫡系弟子，却享有一项特权，即是如无重大学术不伦，十年内免审核，相当于获一面十年内的免死金牌，我是十圣宫之一的黎曼宫的主人，做我的嫡系弟子，也就是说，十年内，小妖即使一项成果都做不出来，也能豁免淘汰的命运。这就是皇后岛森严等级的特权的力量。
正因为十圣宫嫡系弟子的地位重要，甚至可以说尊贵，不但限定每宫主人只能有不超过十名嫡系弟子，比起普通门人，身份又高了一等，而且作为宫主嫡系弟子，有更多机会直接接触十圣宫主人，对于学术上的提拔与点拨，无异于事半功倍，更易做出重大研究成果。因此每宫主人选择嫡系弟子时都极为慎重，要求极其严苛，甚至可以说是变态，不但必须是稀世的天才，还必须年轻，极有创造力和潜力。
在皇后岛十圣宫中，我的嫡系弟子是最少的了，多年来才收了三个，本来是四个，其中一个还被我除名了。我已经多年没有收嫡系内弟子了，今天却来了兴致，收下小妖，而小妖，虽然年轻杰出，但即使是在去年同一批申请者中，也都不算最优的，也无怪乎利顿爵士和几位导师觉得惊讶了。
小妖站在那里，眼珠子咕嘟嘟的转，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似乎还不知道刚才我随时就给了她一个尊贵的地位。
“丁先生，”利顿爵士说，“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怎么，利顿爵士，你是要反对吗我？”我冷冷的说，盯着他，语气有点恼怒。
空气就有点僵住了。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利顿爵士马上就不敢说话了，其他几位导师也是顿时噤若寒蝉。
就这样，在众导师面面相觑中，我收下了小妖做嫡系的内弟子。

此事不知怎么的，皇后岛十圣宫主收下嫡系弟子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还是在皇后岛传了出去，倒颇有点成为别人笑柄的意思。
欧几里得宫的普林先生私下曾批评我不严肃的做法，庞加莱宫的莎拉格曼女士也曾经更严厉当面指责我，批的我只能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垂头丧气，连头都不敢抬。
就连在和云哉和慕容小聚时，云哉也提起此事，慕容只是叹气：“先知，你还真是死性不改，总是那么荒唐行事。”
倒是伽罗华宫的真纪听说此事，兴冲冲的特意跑来黎曼宫看我，见面就说：“先知，听说你收了个小妞当内弟子，让我看看是生的怎么样？”
我说：“真纪酱，你就别瞎唧唧了，也来笑话我。”
还是把小妖叫过来拜见真纪。
小妖毕恭毕敬的给真纪行礼：“小林宫主好！”一双眼珠子咕嘟嘟的在真纪身上转。
真纪点点头，盯着小妖看，忽然就笑起来：“先知，眼光不错，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
“您才美呢，”小妖忙说，“我没有您美。”
真纪就扑哧一笑，拉我到一边，挤挤眼睛：“只是，先知，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
“我又怎么了？”我瞪眼说。
“这小妞只怕还未成年吧……”真纪吃吃的笑道，“先知，你可不要犯罪了，摧残未成年幼苗哦……”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瞪眼说。
“谁不知道丁先知是皇后岛有名的风流浪子……”真纪咯咯的笑，像只小母鸡，“老少通吃的……”
我瞪眼，不由失笑。
世俗人的看法如何，我并不介意，我只知道我喜欢小妖，就足够了。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议论，我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理会。
因为小妖的天真未凿，活泼烂漫，确实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股不一样的开朗空气，至少总比那些皇后岛上那些矜持风雅的女学者要好的多，在皇后岛的研究生活，实在是闷人的很，小妖的到来，至少可以让我开心点。
我还记得春天的时候，带小妖到黎曼宫的花园，桃花、樱花、梨花满园飘香，小妖又叫又跳，说：“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花园，好漂亮！”
看着她开心，我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还记得有一次我带她到皇后岛最好的酒店吃饭，我发现她很能吃，而且特别喜欢吃粉丝，于是一口气吃了五碗，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才摸摸已经鼓起的肚子。
“真好吃，”小妖心满意足的说，“真想不到这里的粉丝那么好吃，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粉丝。”
“你吃饱了？好吃吗？”我含笑说。
“吃饱了，吃饱了，好吃，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小妖忙不迭的点头，“谢谢你请客，丁先生。”
“吃饱就好，”我含笑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什么事？”她问。
“你刚才吃的这东西，不叫粉丝，叫鱼翅，”我微笑道，“你以后要记得了，不要闹笑话了。”
“原来这就是鱼翅啊！”她就哇哇大叫起来，“我第一次吃，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鱼翅，丁先生，不怕你笑话，我们乡下土包子，从来没有吃过咧。”
我大笑。
在一次酒会上，我瞄上一个来自拉脱维亚的金发美女，便上前施展浑身解数撩她，身旁利顿爵士和导师和几个内弟子都大皱眉头，唯独小妖机灵，在一边又是帮腔，又是讨好，又是牵线，忙的不亦乐乎。
我不能不喜欢小妖的。
在学术上，我当然对小妖是格外关照，格外提携，我对小妖的照顾，对她所花的心力，不下于对其他几个内弟子，甚至有过之，不只是亲自提点她的学问，还经常带她出席十圣宫宫主的会议，让她接触最前沿的思想。小妖也算争气，短短几个月，就出了一些出色的成果，没有让我丢脸。
不过她在学术上也有让我揪心的时候，因为她经常有些奇怪的想法，跑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应付，最纠结的是有一天，她突然跑来找我，号称找到了一生最想要研究的课题！
“丁先生！丁先生！”小妖兴冲冲的说，“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你找到什么了？”我说。
“我找到了决定为之奉献一生的研究课题！”小妖说。
“哦，请你谈谈你的思想。”我说。
“丁先生，”小妖说，“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我说。
“什么是爱情？”小妖说。
“这个……”我一时语塞。
这个倒是个终极的问题，自有人类以来，爱情就是一个迄今在学术界没有答案的谜，乃至在所有生活中，都是一个未解之谜，在未来，也未必会看到破解的希望。
“什么是友情？什么是亲情？”小妖继续问。
“这个……”我沉吟，这倒真不好回答。
“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忧愁？什么是欲望？”小妖连珠炮的问，“丁先生，你说，什么是七情六欲？人类为什么会有七情六欲？人类是七情六欲，各类情感是否都会有一个可以破解的公式？”
“你没生病吧，小妖？”我笑道，“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这就是我毕生的研究方向，丁先生，”小妖说，眼里闪着光，“我决定了，要找到破解人类七情六欲的通用公式，并且能够自如运用人类七情六欲的力量！”
看着脑洞大开的小妖，我忍不住失笑。
“好，我支持你！”我说，“想做就去做吧！”
“你真的赞成我的研究，丁先生？”小妖惊喜说。
“当然，你的想法很有突破性，非常好，我支持一切有原创思想的研究，在当代数学研究中确实是希望的领域，”我笑道，“不过……”
“不过什么？”小妖忙说。
“不过关于人类的亲情友情爱情等七情六欲的研究，至今还没有决定性的成果，除了格罗滕迪克宫的阿兰黛丝小姐有一些零散的研究成果，但也都未具有权威的说服力，目前基本还是一个真空，难度很大，”我说，“你功力还不是很到，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我会好好努力的！”小妖说。
话说小妖就真的开始着手研究起人类七情六欲这个课题来，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要我给出指导，我也不得不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不是指出她关于悲伤的公式里关于椭圆函数的变化过程推错了，就是指出她关于爱情公式里的狄利克雷定理用错，要么就是指出她关于担忧的公式的结论是错用了导数。
老实说，有时我不知道小妖究竟是个天才还是个逗比，不过，和她做研究倒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常常能够找到很好玩的东西。
我不能不喜欢她，不能不喜欢小妖。
但是，如今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所有的思考，所有的趣味，所有的荣耀与神圣，都已经烟消云散。
如今的我，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黎曼宫主，只不过是一个被放逐到哈特迪沃岛的日日以酒买醉的废人，一个再无任何希望的行尸走肉。
自从半年前在数学法庭，因为在能量系统的一个突破剽窃了阿贝尔宫塞尔德教授的原创思想，我被宣判有罪，我这一生就已经完了。
哈特迪沃岛是学术犯人的流放地，在这里终年不见天日，分不清黑夜还是白昼，分不清西北还是东南，也分不清冬夏还是春秋，在这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我早已名声扫地，仿佛世人都已经遗弃了我，在这愁云惨淡的哈特迪沃岛，什么尊贵荣耀都早已离我远去，剩下只有无穷无尽的耻辱，和无穷无尽的绝望。
只是我心中，依然有歉疚，对小妖，始终心怀歉疚。
当全世界的人都已经抛弃我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不顾一切，追随我来到这个苦寒之地，跟随我一起，成为哈特迪沃岛的囚徒。
而她原本根本不必这么做的。
我已经无可救药了，但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
我正沉思着，小妖从门内探出头来。
“丁先生，来吃午饭了！”

第二章 三千年来数学界最大丑闻

饭桌上三碟子菜，两碟青菜，居然有一碟鱼。也不知道小妖从哪里弄来的，可能是到十里外那个湖里捉来的吧。虽然简单，但也可以闻到菜香飘来。这半年来，小妖对我的生活照顾的还是不错的，虽然没什么好吃的，至少没有让我饿肚子。
“怎么没有酒？”我坐下来。
“没有！”小妖生气的说，“你还喝！说了半年了，不让你喝，你还到处找来喝！再喝下去，你迟早死在酒缸里！以后不许再喝酒！”
我咳嗽两声，也不敢搭话。
小妖丢碗饭到我面前：“吃。”
我只好举起筷子就吃。
看见小妖认真埋头吃饭的样子，我觉得好笑。
“小妖呀！”我说。
“什么？”小妖抬起头。
“你看，你这天天做饭给我吃，”我笑眯眯的，“像不像我的小媳妇儿。”
“呸！都什么时候了，丁先生，”小妖怒道，“你还是那么老不正经的！”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媳妇儿？”我笑眯眯道。
“才不要！”小妖说，“丁先生，我只是把你当老师，我又不喜欢你，才不会喜欢你，你别痴心妄想了！”
“原来我又自作多情了。”我笑眯眯道。
“呸！丁先生，胡说八道，你知道，我才17岁，还算未成年呢！”小妖说，“你这是犯罪的想法。”
“17岁啦，也不算小啦，可以当我的小媳妇儿啦！”我笑眯眯说，“在我们中国乡下，都可以生娃啦。”
“呸！要18岁才算成年！”小妖严肃的说，“要到20岁才到法定结婚的年龄，丁先生，你可别胡闹了！再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丁先生，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忍不住笑起来，只觉肺中一疼，忍不住咳嗽几声。
“丁先生，你还好吧？”小妖眼色关心。
“我没事。”我摇摇手，淡淡的说。
“都说了，以后不要喝酒了，”小妖说，“再喝下去，真的会把身体喝垮的了。”
“呵呵……”我一笑。
“丁先生，”小妖忽然说，“近来附近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你要是出门可要注意安全。”
“哦……”我淡淡说，“或许是些无聊的学者吧，在哈特迪沃岛上，到处都是要么被流放，要么心力崩溃的数学疯子……如果……如果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就会上门挑战……”小妖忧虑的说，“我们躲在这里已经是人迹罕至了……但，可能还是不安全……”
“呵呵……”我淡淡的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时候可能是很难躲得过的……”
“丁先生，要是那些人今天来挑战一下，明天来骚扰一下，”小妖说，“那可也真麻烦了……”
“毕竟我曾经是在当代数学会名列第九的黎曼宫主，”我淡淡的说，“平时他们连遇上我的资格都没有，如今有这样的机会的话，又怎么会错过……”
“唉，丁先生，要不是发生那种事情，”小妖说，“我们也不会处于这种狼狈的境地……”
是啊，如果不是发生那种事情，或许我们现在还在皇后岛逍遥自在，快快活活的做着最前沿的研究。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就是命，”我淡淡的说，“躲不开的……”
“丁先生，”小妖忍不住说，“我至今不明白，你真的剽窃了塞尔德先生的思想吗？你为什么要剽窃他的思想？就算你不去涉及到他的工作，也对你不会有影响。你为什么这么糊涂。”
我只觉心头一阵刺痛。
隔了片刻，我才说话。
“是的，我的剽窃都是事实。”我淡淡的说，“或许他当时提出的想法太吸引人，太有创意，我忍不住就抢夺了他的成果。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
我也不想否认。
“但是，据我所知，塞尔德先生提出的这个能量系统的这个思想，”小妖说，“只是他在会议上的一个大纲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分支里提出的构想，不但没有成型，他自己后来也没有就此基础上发表成果。”
“但是思想是他提出来的，而原创的思想是最重要的，当时皇后岛十圣宫宫主都在座，”我说，“事实与证据确凿，我不能否认。我就像个小偷，拿着别人东西，明目张胆的宣扬是自己做出的突破，这是事实。”
在数学界，剽窃是最可耻的学术不伦，一旦发生，就将永远被钉在学术界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了。
“丁先生，你真糊涂。”小妖说，“那你说，有没有可能翻案？”
“没可能……”我淡淡的说，“基本是铁案了。在数学法庭公开的会审，由欧几里得宫的普林大师主持，除了重病卧床的阿基米德宫希尔伯特先生，其余九宫宫主集体出席，皇后岛十圣宫代表全员到场，无论事实、证据、程序，都是毫无疑问的庄严神圣，当普林大师宣布我有罪的时候，一切都定案了，已经成了铁案了，这个是事实，我无法否认。”
就在那一天，我被皇后岛除名，永久逐出数学会，发配到哈特迪沃岛，做永远的学术上的囚徒。

“只是，此事也闹的太大了。”小妖气愤的说，“整个科学界都震动了。”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小事，”我又咳两声，“毕竟是当今数学界顶端的皇后岛十圣宫之间的纷争，毕竟是当今数学界排名第五的阿贝尔宫的塞尔德控告排名第九的黎曼宫的丁先知，这么大的丑闻，毕竟当然是震动科学界的事情。”
当塞尔德对我的控告发出，就在数学界乃至整个科学界引起震动，被普遍认为是三千年自从有数学学科以来数学界乃至整个数学史上最大的丑闻，毕竟数千年来，只有挑战升降位次，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十圣宫宫主弹劾的爆炸性的丑闻，媒体沸沸扬扬，处于漩涡中心的我，瞬间就被从天堂打落到十八层地狱，一夜之间，就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想到这里，我只觉胸口一痛，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是，那个塞尔德先生也真是太过分了，”小妖气愤愤的说，“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非要闹的那么大，非要把事情做绝了。”
“他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理由，他当然也是正当的行为，但是，小妖，”我微笑说，“你回想一下，你跟了我一年了，你记得我曾经带你去拜访过哪些宫主吗？”
“这个……好像都去了……就连重病在床的阿基米德宫的希尔伯特先生，你都带我去看望了，”小妖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就是没有去过阿贝尔宫，就是没有去拜访过塞尔德先生……”
“对呀，”我微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小妖说。
“因为我讨厌他呀，”我笑道，“塞尔德那家伙的行事作风，总是一脸高傲，叫人瞧着心烦，所以除了十圣宫会议之外，只要有他的地方，我就不会去。”
“你讨厌他？”小妖惊讶道，“丁先生，要知道塞尔德先生可是和上官云哉先生齐名，被誉为皇后岛双壁的天才，而且我有幸见过他几次，可真是翩翩的佳公子，被誉为皇后岛第一帅哥，深受众多女学者的欢迎，我在皇后岛呆了半年，都觉得他真是皇后岛第一帅……”见我脸色不豫，就补充道，“当然，除了我们家丁先生外，他是第一帅。”
“还算你识相。”我笑道。
“你为什么讨厌他？”小妖说，“他有得罪过你？”
“他没得罪过我，我也没得罪过他，我讨厌他，只不过是因为他也讨厌我。”我微笑说。
“你讨厌他，是因为他也讨厌你？”小妖瞪眼。
“是呀，可能是八字不合，”我微笑道，“我和塞尔德先生，互相之间，既无恩怨，也无冲突，只能说脾气不投，在一起互相就瞧着不顺眼，都是没来由的。”
“当然了，皇后岛第一公子和皇后岛第一浪子，”小妖冷笑道，“都在抢着讨女人喜欢，互相有竞争，不和才是正常的。”
“你这小丫头想到哪儿去了。”我讪讪说，又咳两声。
“不过，我倒是听说塞尔德先生是无数女粉丝倒贴上去，他都不甩一眼，”小妖讥讽道，“而我们家丁大先生，却是总是厚着脸皮倒贴上去，却没有哪个美女甩你咧。”
我瞪眼，小妖已经吃吃的笑起来。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丁先生，你快吃饭，菜都凉了。”小妖说。
我依言埋头又吃起饭来。
还没吃两口，小妖又忍不住说起来，气愤愤的。
“但是他们也太过分了，几乎是全票通过你有罪，”小妖说，“一点都不顾同僚情分！”
“这个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事实就是事实，”我淡淡的说，“跟情分无关。即使欧几里得宫普林先生和庞加莱宫莎拉格曼女士，都可以算是我的半个恩师，也不会丝毫改变这个事实。更何况，我和阿贝尔宫塞尔德先生，牛顿宫的菲尔斯先生，格罗滕迪克宫的阿兰黛丝小姐也都只能算是交情泛泛的不同级的远系同门，几乎没有什么私交，只能公事公办，只能根据事实来投票。”
“我不是说他们，他们就算了，我是说高斯宫的上官先生和欧拉宫的慕容先生，”小妖气愤的说，“连他们都投了通过票，判你有罪，还说是你最好的朋友呢！哼！我看他们最没义气！最不够朋友！”
闻言我把碗筷一放，一拍桌子。
“小妖！”我厉声说道。
小妖吃惊的看着我。
“以后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说上官先生和慕容先生的半句不是！”我厉声说。
小妖似乎被吓到了，泪珠子忽地冒出来，就在眼中打转。
我就不忍心了，转低语气。
“小妖，上官先生和慕容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我最好的兄弟和姐妹，”我柔声说，“小妖，我和他们的交情，那么多年来，已经深到很难想象的程度了。他们都是我最尊敬的学者，最尊敬的好友，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坏话。”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够资格像云哉和慕容夫妇那样那么值得我去尊敬了，这么多年来，我和他们之间，恐怕已经很难分的清楚彼此了，无论是学术上，还是私人交情上。
“嗯……我知道了……丁先生……”小妖委屈的说。
“小妖，我说话凶了点，你别见怪，”我柔声说，“就事论事，上官先生和慕容先生做的并没有错，事实俱在，铁案如山，他们判我有罪，也是正确的，我也并没有任何的不满。他们本来就应该这么做。”
在学术与真理面前，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私交可言。如果他们投了反对票，反而会变得奇怪，反而会让他们的立场变得备受质疑。
“嗯……我知道了……丁先生……”小妖说，又忍不住，“不过，丁先生，我觉得……我觉得还是伽罗华宫的小林先生够义气……还是觉得她真够朋友……”
我忍不住嘴角轻笑一声。
在那场轰动科学界的世纪大审判中，除了重病卧床的阿基米德宫的希尔伯特先生没有投票，我没有投票权之外，其他八大宫主的投票，实际上并不能算全票通过，因为投有罪票的只有七票，还有一票是弃权票。
而那仅有的一票弃权票，就是伽罗华宫的小林真纪投出来的。
当然是真纪，在当时，真纪不但投了弃权票，还曾经以兹事过于重大为由，提议暂缓宣判，征求希尔伯特先生的裁决意见。
在那种无可逆转的形势下，真纪的表态，虽然没有直接支持我，但已经是异数，多少给我灰冷的心情带来了一丝暖意。
“呵，是真纪……她是真的很够意思……”我轻笑一声，“其实……她可以根本不必那么做的……”
“我觉得，丁先生，我觉得，小林先生真的是很好的人……”小妖眨眨眼睛，“丁先生，你和小林先生，交情一定很不寻常吧？”
“是啊，她一直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我淡淡的说，“我们是同龄，又是同一年入主皇后岛十圣宫的，在此之前，还是在少年时代，我们就认识了，迄今为止，将近二十年了。”
我脑海中泛起真纪那张甜蜜而活泼的脸蛋，那还是在我少年时代游学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时候，在那个春天，在樱花烂漫纷纷的时节，我遇到了真纪——这个来自东洋的超天才少女。我见到真纪的那一刻，她正站在樱花树下，朝我招手，笑的美丽而纯真，犹如瓣瓣飞舞的樱花。
在当年，我与她的相遇，曾经被科学界媒体誉为“数学界两大超天才少年的邂逅”，堪称是科学史上的一段佳话。即使在当时的少年时代，我和真纪都已经被认为是未来必将入主皇后岛十圣宫的绝代天才了。
而我们不止曾经碰撞出学术的火花，彼此惺惺相惜，而且我们曾经一起结伴远游，看遍了烂漫樱花，吃遍了名吃小食，那实在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因了那少年时代的交情，即使在残酷而严苛的数学界，我与真纪之间，交情格外不同。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倍加珍惜与真纪的这份交情，那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一份宝物。
“我觉得，丁先生，我说呢，小林先生往我们黎曼宫跑的最勤，”小妖说，“对我们也格外关照，比其他宫主要亲切的多了，都是看在你的面上啊……”
“我对她的嫡系和门下也很客气啊，对他们的指导也很用心啊，”我笑道，“对于小林先生的事情，我无不尽力，我和她之间……咳……”
“丁先生，我觉得小林先生很好呀，人长的又美，”小妖眨眨眼睛，“你干嘛不干脆娶了她算了？”
“我和她之间……你又知道我们……咳……”我想想，笑笑说道，“那也要人家答应才行呀，你这小丫头，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她看不上你？”小妖眨眨眼睛，“但是我看她对你很好的呀。”
“对我很好是一回事，”我微微一笑，“要不要嫁给我又是另外一回事，小丫头不要混为一谈了。”
“哦，我看也是，我看小林先生身份高贵，实在是当今顶儿尖儿的人物，眼光当然高的不得了，看不上你也是正常的，”小妖恍然大悟的样子，“丁先生，虽然你学问上很厉害，但还是挫了点，又不修边幅，又嘻嘻哈哈浪荡不经，小林先生会喜欢你才是怪事了。丁先生，你呀，要好好注意形象了，不然以后连老婆都讨不到。”
她居然满脸关切又担心的样子。
我差点笑的吐血，见小妖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好忍住笑，叹口气：“是啊，那又还能怎么办捏。”
“唉，要说小林先生真是够义气，”小妖说，“如果她当时不是投的弃权票，而是投的反对票，就更够义气了……”
“小妖，你可别这么想，”我说，“你要知道，小林先生当时能够投出弃权票，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已经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了……如果她投反对票，那就是明着要和各大巨头为敌了，今后她在皇后岛在整个数学界恐怕都不好立足了……”
是的，我可以想象，在当时的情况下，投出那一票弃权票的真纪，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和魄力，需要顶着多么大的压力。

“在那种形势下，换了是我，也会投通过票的，”我继续说道，“别说是我，即使换了是希尔伯特先生，他也一样会通过我有罪的投票的。”
“对了！”小妖眼睛一亮，“希尔伯特先生！希尔伯特先生！最接近神的希尔伯特先生！要是希尔伯特先生否决了，丁先生，你就能翻身了。”
是的，只有希尔伯特先生，这个数学界最接近于神的人物！阿基米德宫的当代数学界排名第一的数学之王希尔伯特先生！
伟大的希尔伯特先生，不仅是阿基米德宫的宫主，还是数学会的主席，还是皇后岛中心麦斯圣殿之主，是皇后岛之主！他是整个数学界最高权威，只有他拥有一票否决权！
希尔伯特先生，是比十圣宫宫主更高一级的人物，哪怕在我们十圣宫宫主的眼中，他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说到希尔伯特先生，小妖双眼放光。
“丁先生，”小妖说，“我们去求希尔伯特先生，他一定能给你恢复名誉的……唉，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曾经见过希尔伯特先生，丁先生，一年前你带我去见过他的……”
是的，当时我曾经带小妖到阿基米德宫去拜望希尔伯特先生。虽然只是在病榻前呆了不到一刻钟，小妖当时只激动的直哆嗦，浑身在打颤。
当时希尔伯特先生已经病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基本上都已经谢绝见客了，就连我们皇后岛十圣宫宫主求见，都不一定能够轻易见到。
在出阿基米德宫后，小妖还激动的直哆嗦，甚至激动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怕我笑话，连忙拿出手帕擦擦眼睛。
“见到希尔伯特先生，丁先生，”小妖说，“见到我们数学界神明一般的存在，我这辈子都无憾了！”
我心中也油然升起对希尔伯特先生的敬仰。
“丁先生，你说，”小妖说，“希尔伯特先生的实力，究竟高到什么样一个境界？”
我想了想。
“在当代还活着的数学家中，无人能及，他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人物，”我说，“当今世上，恐怕只有他的力量，足以勘破时空，穿越时间与空间……”
小妖就惊呆了。
“他是最接近于神的人物。”我说。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希尔伯特先生。
“丁先生，我们去求希尔伯特先生，”小妖说，“他一定会帮助你的，我看他对你非常好，当时看见他紧紧的只是握住你的手，满眼的期待。”
想到希尔伯特先生，我的心一阵刺痛。
“是的……”我嘶声说道，“希尔伯特先生对我，多年来确实关爱有加，可以说，没有他的极力提携，也不会有我的存在了。”
是的，不知为何，从我还是少年时代开始，希尔伯特先生就似乎对我青眼有加，悉心指点，提携更是不遗余力。
在当年黎曼宫宫主空缺，正是希尔伯特先生力排众议，破除陈规，直接提我入主黎曼宫，让我一步登天，轻易成为当代数学界领袖之一。需知道当年与我一同入主十圣宫的真纪，可是经过多番的苦战，击败伽罗华宫前任宫主，才坐正伽罗华宫主的席位。这在当时也曾经引起争议，认为我名过其实，不劳而获。侥幸的是后来我还是做出了一些还可以的成果，没有很辜负希尔伯特先生的期望。
我在希尔伯特先生门下受教极深，对我而言，希尔伯特先生是恩师，也是父亲般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敬重的学者，毫无疑问就是希尔伯特先生。
不知为何，我也总能感受到希尔伯特先生对于我的期待格外不同，我最后见到他的那一次，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仿佛在寄托着一些希望和话语。
我当时能够感受到那份神圣与庄严，对数学，对学术的神圣与庄严。
可是……可是……
可是如果希尔伯特先生知道他钟爱的弟子犯下学术界最不齿的剽窃重罪，恐怕不知道要多么伤心，多么失望。
“小妖，你不要多想了，即使是希尔伯特先生，在那种情况下，一样会判决我有罪的，”我淡淡说，“何况……何况……希尔伯特先生已经病的那么重，三年来一直卧榻病床，基本已经不能活动了，大半年前我们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怕……只怕……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活着……”
“那也是……”小妖叹口气，颓然说。
我叹口气，心头百感交集。
想到愧对希尔伯特先生多年指点提携，想到一夜之间沦落地狱，想到学术生涯从此结束，想到所有荣耀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想到我一生竭尽心力终究是一场空，想到自己已成行尸走肉的废人，想到未来一片黑暗，不由得胸口剧痛。
忽觉眼前金星乱飞，哐当一声手中碗筷掉落在地上，眼前一黑，就摔倒在地上。
耳边隐约听见小妖惊慌的连声叫唤：“丁先生……丁先生……丁先生……”
就昏厥过去，人事不知了。

第三章 三大猜想的突破

当我昏沉沉的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只觉浑身乏力，仿佛虚脱了一般。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忽然觉得全身象是被掏空一般，虚飘飘的竟然没有能够坐起来。
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想要集中力气，恍惚间却感到，我越是想要集中，力量却越离我而去。
我心中一片悲凉，如今的我，和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我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丁先生，丁先生……”
小妖已经进来了，手里还端碗鱼汤。
“你醒来了，”小妖说，“快来喝碗汤，补充补充力气。”
我一连喝了几口鱼汤，才感觉腹中微微温暖。
“我怎么了？”我说。
“你还说呢！丁先生，你吓死我了！”小妖说，“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说着说着你就昏了……真是吓死我了……”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吃惊的说。
“都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了，看看，你这下好了，身体垮了吧……”小妖絮絮叨叨的说。
是啊，半年来我天天买醉，天天泡在酒缸里，烂醉如泥，这样的我，终于报应来了。
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该。
“以后你不许再喝酒了，丁先生，”小妖说，“你再喝，我就真不理你了……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小妖脸色颇为憔悴，声音微微嘶哑，想是三天三夜照顾我以致劳累疲倦，我心中油然升起怜爱和歉疚纠缠的心情。
“小妖，”我说，“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以后你让我省心点就好了！”小妖说。
“小妖啊，”我笑眯眯的说，“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小媳妇儿，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呸，丁先生，你又来了！”小妖啐道，“丁先生，我照顾你，是因为我尊敬您，我愿意照顾您，可不是因为喜欢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太老了！又太邋遢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爱上你，永远不会当你的什么小媳妇儿的！”
“真的？”我笑眯眯的说。
“当然！我对天发誓！”小妖就竖起右手，就要发誓。
“那好吧……”我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喝完鱼汤，我叹口气。
“小妖啊，你过来，丁先生跟你说个事情。”我说。
小妖依言坐在床沿。
“有什么说的，丁先生？”小妖说。
“小妖啊……在这半年来，辛苦你照顾我了，”我说，“丁先生不会说话，但心里真的是很感激你的。”
“你别说这种话，丁先生，矫情呢！”小妖说，挥挥手。
我一笑，我就喜欢小妖的豁达。
“小妖，真的辛苦你了，你可以不需要这么做的，”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根本不必追随我到这个暗无天日的苦寒之地，根本不必浪费青春来照顾我这个已经完蛋的人。”
“你别这么说，丁先生，”小妖说，“我是自己愿意跟来的，可没有一丝勉强，再说，你一个人，我也担心呐。”
“不不不，小妖，不是这回事，你听丁先生说，”我说，“有罪的只是丁先生一个人，和你并没有丝毫关系。被皇后岛除名的只是我一个人，你却并没有被除名，你还是皇后岛的合法门生，虽然因为我的原因，可能会受到歧视，但皇后岛却没有合理的理由将你除名，你看，你其他几个嫡系师兄现在还不是在黎曼宫好端端没事。”
“那是因为他们投靠了利顿爵士啦！”小妖撇撇嘴，“我才不要看利顿爵士先生脸色，我不喜欢他，从进皇后岛黎曼宫开始，他就对我有偏见，老是骂我。”
“现在利顿爵士主持黎曼宫，”我一笑，“你可以不必回黎曼宫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算到，近期伽罗华宫的小林先生、高斯宫的上官先生、欧拉宫的慕容先生，可能都会来哈特迪沃岛来看我。”
“他们会来这个见鬼的岛？”小妖吃惊的说，“但是我听说，传统以来，十圣宫宫主除了特别原因之外，基本是不会来到哈特迪沃岛的，因为他们身份高贵，而哈特迪沃岛是流放地，这里不是学术犯人就是疯子，乌烟瘴气，所以一向以来，以十圣宫宫主地位之尊贵，基本是绝迹不不会踏足这个有数学地狱之称的魔岛的。”
“虽然基本绝足哈特迪沃岛，但也不是没有，这并不是什么禁忌，”我说，“何况，我已经算好了，他们近期一定会来的。”
“小林先生、上官先生、慕容先生……他们真的会来？”小妖将信将疑，“真的？”
“是的，他们一定会来的。”我说。
“丁先生，你为什么这么确信？”小妖说。
“因为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淡淡的说。
小妖盯着我。
“小妖，如果他们来了，我跟他们拜托一下，让他们收下你，”我说，“他们看在我面上，一定会答应的。以他们三人的地位和实力，如果进了他们的门下，看在我面上，他们一定会善待你，格外关照你的，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小妖盯着我。
“小妖，小林先生、上官先生、慕容先生三人地位实力都远在我之上，”我说，“尤其是上官先生，在皇后岛地位超然，如果在他门下做弟子，更是谁都不敢欺负你的。看你的意思，想要拜入哪位先生的门下，我拜托一声，就可以了。”
“丁先生，你不要我？”小妖嘴一扁，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你要赶我走了？”
“不是要赶你走，小妖，你听丁先生说，”我说，“这半年来，真的辛苦你了，我已经很感激，已经够了，你还年轻，无论在学术还是修为上，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在这里只会耽误青春，浪费大好时光。”
“我不走！丁先生，我不走！”小妖头一倔，“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丁先生，只要你不赶我走，除了让我喜欢你，除了让我做你的什么小媳妇儿，丁先生，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赶我走，哼，赶我也不走。”
“别说孩子气话，”我说，“如今丁先生已经是行尸走肉，已经与废人无异，半年来，我感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力量已经逐渐完全失去了，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
“这个你别担心，丁先生，我不要你保护，”小妖柔声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顿时语塞，不知如何说，想不到这如今道德沦丧的年代，师道竟然依然存于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里，顿时有点哽咽了。
“别说那么多了，丁先生，”小妖说，“你再睡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来叫，我会多做几个菜，昏迷几天了，今天可要多吃一点。”
我只觉浑身疲乏，就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过了两天，我觉得精神回复了一些，就下了床，出门到处走走。

天气分不清是阴是晴，空中不时掠过冷飕飕的风来，我信步所至，就来到十里外的那个小湖边上。
我就停下来，呆呆看着眼前的风景。哈特迪沃岛仿佛自古以来就是那么阴沉，这里其实根本没有风景可言，呆板、阴冷、压抑，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
事实上，我也只是在看，也并没有看风景，只是想着心中的事情。
想到未来茫茫，想到心灰意冷，也想到应该想法子如何替小妖找到好的归宿，一时心事紊乱，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
我叹口气，正想转身回去，一抬头，却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竟然站着三个中年汉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一惊，还没有说话，当中那个中年汉子已经抢上一步。
“你就是……传说中的黎曼宫的宫主丁先知丁大师？”那汉子说。
“我就是丁先知！”我淡淡的说。
仿佛有一股威严，我的气势压得对面三个汉子倒退一步。
三个汉子对望一眼。
“你就是……黎曼宫的前宫主丁先知丁大师？”当先那汉子又说，象是见到什么稀罕事物。
“我就是丁先知，”我微感不耐，“你们是什么人？”
当先那名汉子行个礼。
“我叫伦道，”汉子说，“曾经拜在格罗滕迪克宫阿兰黛丝大师门下。”
“哦……你是阿兰黛丝先生的门人……”我说，“不过我眼拙了，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怎么会在这哈特迪沃岛？”
我与格罗滕迪克宫阿兰黛丝小姐也有学术上的交流，也曾经指导她不少门生，倒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叫伦道的中年汉子。
那伦道脸色刹那的就靑了。

“惭愧，伦道不才，只拜入阿兰黛丝先生门下不到一年，”伦道说，“就因皇后岛一年一度的审核未能通过，离开格罗滕迪克宫，是以未能有幸得聆丁大师教诲。”
“哦……”我点点头，心里就明白了，原来这个伦道是皇后岛淘汰的门生。
皇后岛等级森严，汇聚天下数学界最顶尖的学者，能够跻身成为皇后岛十圣宫，成为十圣宫门人，已是最高的荣耀，这个伦道，曾经能够跻身格罗滕迪克宫阿兰黛丝门下，至少也是杰出的奇才。但皇后岛同样会规森严，每年一度的门生考核，综合评定成就与实力，不合格者即被淘汰出皇后岛，极为残酷。这个伦道就是被后来者超越被淘汰的一员。
但是即使被皇后岛淘汰，回到世俗世界，在个顶尖名校做个荣誉教授，或做一些国家科学院院士，都是绰绰有余，这个伦道却流落到哈特迪沃岛，或许是失心疯了，或许是心力崩溃了吧，我也懒得去想了。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我淡淡的说。
“你真的是丁先知丁大师？”伦道忽然露出奇怪的事情，“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身后那两名汉子也露出奇怪的笑容。
“伦道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我压抑心中的不耐。
“丁大师，算我运气好！你可知道，你被弹劾发配到哈特迪沃岛，”伦道说，“可是震动天下的事情，轰动了哈特迪沃岛，早就在岛上炸开锅了，岛上各路英雄豪杰早就闻风而动，跃跃欲试，想要找你较量一番了！”
我恍然。
阿贝尔宫塞尔德控告我剽窃一案，被称为三千年来数学界最大丑闻，作为金字塔顶端的皇后岛十圣宫之一黎曼宫的宫主，被判有罪，并发配到哈特迪沃岛，当然同样是震动哈特迪沃岛的事情，需知道数千年来，从来未曾有过十圣宫宫主被放逐到魔鬼之岛的先例。

而这哈特迪沃岛上，千年以来，汇集了三山五岳的学术犯人、数学疯子，当中着实不乏有实力者，一旦闻知黎曼宫宫主在此，当然个个振奋，总要找机会打倒我，以示智慧力量。
“哦……原来你是想找我挑战……”我淡淡的说，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是当哭还是当笑，换在当日，伦道这级别的连做十圣宫门人都做到被淘汰的门生，连走到我面前的可能性都没有，如今居然堂而皇之的要来挑战我了。
只因为我早已不是那高高在上的黎曼宫主，如今的我，只是一个名声扫地的学术囚徒，和这个哈特迪沃岛上的那些学术疯子没什么区别。
“哈哈，”伦道仰天大笑，“还是我运气好！让我先找到了你！丁大师，你可知道这十几年来，我隐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哈特迪沃岛上，精研数论，尤其在哥德巴赫猜想问题上，又有了重大突破，我日思夜想，就是重返皇后岛十圣宫，自问如今功力已到，正好丁大师你也在，正要请你指点指点！”
“哦……那很抱歉了……我没有兴趣……”我说，转身就要离开。
说实话，是不屑，伦道这等三流级的门生，怎么有资格让我出手。
呼的一声，伦道已经跳到我面前。
“请你让开。”我冷冷的说。
“你是看不起我吗，丁大师！”伦道狞笑，“今天你逃不掉的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的挑战，你是逃不过的了！丁大师，看招吧！”
只见伦道双掌抡圆，空中就出现数行公式，一股疾劲的力量朝我涌来！
闪现出来的4+3、3+2、2+1……不断向我涌来！
正是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的算式！

作为素数数论中著名的未解难题，在伦道手中施展出来，确实力道强劲，极为凌厉，确实看得出是有多年的研究功力！
我只是微微冷笑，随手一挥。
突然间我却觉掌中一阵剧痛，霎时间力气全失，竟然无法推开那些奔袭而来的算式！
我只感到我的力量都已逐渐消失。
我竟然无法抵挡伦道的一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4+3、3+2、2+1……等公式已经纷纷正面击中我的胸口，砰砰砰几声，我只觉胸口震痛，强大的力量推的我踉踉跄跄往后退，终于没有站稳，咚的一声响，就摔倒在地上。
我浑身疼痛，头脑发晕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伦道呆在当场，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到令他惊骇的事情。
突然那伦道仰天大叫一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做到了！我竟然做到了！”伦道狂笑道，“我击败了黎曼宫的宫主！我击败了黎曼宫宫主！我击败了天下排名第九的黎曼宫宫主！哈哈！哈哈！多年的苦修，没有白费！我终于成功了！”
伦道狂喜大叫，山谷间都回荡着他的狂叫声。
他当然值得狂喜，值得狂叫，能够一举击倒我——当代最顶尖的数学领袖之一，当然值得他狂喜，值得他狂叫。
另外那两个汉子跑到伦道面前，竖起大拇指，没口子的称赞。
“伦道大师，你真强！”一个汉子说，“我服了你了！以你今时今日的功力，只怕入主皇后岛十圣宫宫主都绰绰有余啦！”
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伦道竟然也成大师了。
“伦道大师，”另外一个汉子说，“看来你不日重返皇后岛，入主十圣宫宫主，到时候可要多多提携小弟一把哦！”

伦道只是仰天大笑，顾盼自雄。
我忍住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已经听到小妖的声音从远而近。
“丁先生……丁先生……丁先生……”小妖叫道，“啊……丁先生，你怎么了……”
小妖已到眼前，慌慌忙忙的把我搀扶起来。
“你没受伤吧，丁先生……”小妖惊慌的说。
“我没事……”我苦笑一声，还没说我们走吧，小妖已经气汹汹的对伦道叫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小妖说，“要是打伤我们家丁先生，我绝饶不了你！”
“小姑娘，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伦道傲然大笑。
“我是丁先生的门生！”小妖说。
“哼，原来是他的门生，小姑娘，你可知道，”伦道傲然说，“刚才你家先生，被我用毕生绝学哥德巴赫猜想轻易击倒，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快快滚开！”
我正要拉开小妖，让她不要惹是生非，小妖却已经勃然大怒，跳到了伦道面前。
“哥德巴赫猜想是吧？”小妖说，“那就让我领教一下，你有几层功力了！”
我吃了一惊，方才接伦道的力量，知道他在此问题却有过人的研究和力量，不知小妖能否抵挡的了。
“哈哈，小姑娘，快快滚开，可不要伤了你……”伦道还没有说完，小妖已经出手。
小妖双手抡圆，空中顿时出现出数列公式，4+3、3+2、2+1……正是哥德巴赫猜想的公式，就向伦道急袭过去。
伦道大吃一惊，不敢轻敌，慌忙也施展毕生所学哥德巴赫猜想抵挡。
相同的公式中空中碰撞，突然只见小妖指尖一划，一个全新的公式出现：1+1!
这个1+1一经出现，犹如疾风，瞬间将空中所有公式纷纷扫的不见踪影，气势不停，犹如一柄重锤，砰的一声，正击在伦道的胸膛。
只听伦道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被击打的飞出去三丈之外。
小妖才收了公式，瞬时周围才平静下来。
另外那两个汉子面面相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伦道一口血吐了出来，挣扎着爬起来，扶着一棵树。
“你……你破解了……破解了哥德巴赫猜想？”伦道声音都在发颤。
“哼，我还以为你在哥德巴赫猜想上有多深造诣，”小妖冷笑道，“原来只不过才推到2+1，也敢妄自尊大！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破解哥德巴赫猜想的？你是怎么做到的？”伦道颤声说。
“哥德巴赫猜想要推算到1+1才能算破解，”小妖说，“我只不过采用了新的函数算法，一举推到1+1，攻克了这个问题而已，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没什么了不起……好个没什么了不起……”伦道颤声说道，“我穷其一生精力，都是只能推到2+1，后面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眼看距离破解哥猜就差一步，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突破……你小小年纪，就轻易突破了……哈哈，看来我这一生都是白活了……”
“这种东西要讲天赋的，”小妖冷笑，“你的实力，或许勉强够资格进入皇后岛做门生，但你竟然胆大包天，居然敢想要挑战皇后岛的十圣宫的话，那不是萤火与日月争辉，不是蚍蜉撼大树，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
伦道脸色惨白，勉强说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不过是丁先生门下一个最不成材的弟子而已，”小妖说，“今天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家丁先生，否则我就绝不容情了！”
说完，小妖也不再理伦道，走过来扶着我。

“丁先生，我们回去吧。”小妖说。
我和小妖缓缓的往回走。
“丁先生，以后尽量不要到处乱跑，这个岛上到处是数学疯子，”小妖说，“不安全，我会担心您的。”
“小妖，你进步了，居然破解了哥德巴赫猜想，”我微笑道，“倒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了。”
“您就别笑话我了，丁先生，”小妖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这哥德巴赫猜想虽然有点难度，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那位大叔毕生研究只到2+1的程度，实在是可悲可怜。”
“这东西是要讲点天赋的嘛，你说的，”我微笑道，“小妖，你真聪明，刚才你发挥出来的力量，已经很可观，不出十年，你或许可以和利顿爵士一战了。”
“呀，丁先生，我可想都不敢想呀！利顿爵士太厉害了，”小妖吓了一跳，“我距离他可十万八千里呢！”
“小妖，”我说，“之前我和你说的，你考虑一下，重入皇后岛，我会拜托小林先生、上官先生或慕容先生接纳你的，你跟在我身边，太浪费了。”
“丁先生，你再说这个，我真的生气了。”小妖瞪眼说。
“唉，你也看到了，如今丁先生真的已经功力全失了，就连刚才伦道那点力量，都轻而易举的可以打倒我了，”我说，“我已经无法给你什么启发和指导了，你再跟着我，不但不会有学术前途，而且也会有很多危险的……这个岛上很多数学疯子……”
“丁先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一定会恢复的，你一定会重返顶峰的，”小妖说，“再说，我也不怕危险，丁先生，有危险了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我心中感动，也不知说什么，只好长长的叹一口气。
回到家中，当夜无话。
但我最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次日早晨，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小妖在门外喊。
“丁先生！丁先生！快起床！”小妖叫，“你快出来看！”
我起身出门，顿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我们所居住的小屋的周围，三三两两围聚了几群人，都在窃窃私语，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这里。
我吃惊之下，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些人都是闻风而来，上门前来挑战的。
我不禁苦笑一声，要是今天来几个，明天来几个，这可何时是个尽头。
再者，我力量尽失，已经无力抵抗，小妖虽然颇有实力，但数千年来，流落到这哈特迪沃岛上的强者着实不少，只怕过不了两天，就无法再此地立足了。想到这里，我顿感忧虑。
“怎么办，丁先生？”小妖拉着我的手说。
我还没有说话，就见一个五六十岁的须发雪白的老者从门外走进来，来到我们面前。
就听到那些三三两两的人群嘘声大起。
“这下斯拉维奇先生出马啦！想不到，连斯拉维奇先生也来啦！”
“可有好戏看啦！”
“斯拉维奇先生可是岛上怪杰，可能除了哈令先生之外，就数他最强了！”
“这下可要好好学习了！”
“你看谁会赢？”
“不知道，斯拉维奇先生太厉害了，可是，可是对手可是前任黎曼宫宫主！”
“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十圣宫宫主出手过，资格都不够咧，不知道一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精彩的大战。”
“传说中黎曼宫主……他的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真想好好开开眼界，见识见识……”

“昨天伦道先生可说那黎曼宫宫主浪得虚名，不堪一击……倒是他的门生那个小姑娘……说的应该就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才厉害……”
……
纷纷扰扰的，那斯拉维奇已经来到我和小妖面前。
“丁先生，多年不见了，”那斯拉维奇行个礼，“一向可安好？”
“斯拉维奇先生，多年不见了。”我也回个礼。
“你们认识啊，丁先生。”小妖问道。
“多年前我曾受教于庞加莱宫莎拉格曼先生，”我说，“斯拉维奇先生那时是莎拉格曼先生门下弟子。”
“斯拉维奇先生，你好，”小妖行礼道，“我是丁先生的门生小妖。”
“你好，小姑娘，”斯拉维奇盯着小妖，“你就是昨天击败伦道的那个小姑娘。”
“不敢。”小妖忙说。
“了不起，了不起，伦道是这哈特迪沃岛上有数的好手，”斯拉维奇叹道，“他毕生苦修哥德巴赫猜想，只怕是我也不敢轻言击败他，居然就被你破解了！丁先生，后生可畏啊。”
“斯拉维奇先生见笑了，”我说，“多年未见，你怎么会在这个哈特迪沃岛上？”
关于这个斯拉维奇，可有一段往事，我在莎拉格曼先生门下受教时，他曾经因为苦思莎拉格曼先生交付的著名难题庞加莱猜想未果，一夜之间，须发尽白，竟然发了疯，没多久就从皇后岛消失了。却想不到多年来一直隐居在哈特迪沃岛这个流放地狱。
“唉，说来话长，丁先生，”斯拉维奇说，“多年来，我一直避居在这个岛上，精研庞加莱猜想，又有大的突破。正好黎曼宫宫主也来到岛上，机会何等难得，我在这里想要和你讨教印证一番。”
我还没开口，小妖已经抢先说话了。
“这个，斯拉维奇先生，比试就不用了吧，”小妖忙说，“您和丁先生是老相识，这一旦出手来，多伤了和气。”
“斯拉维奇先生，你若是到我这里做客，丁某人还是很欢迎的，”我说，“至于比试什么的，我看，还是就此罢了吧。”
“丁先生，你是看不起我，不屑接受我的挑战吗？”斯拉维奇忽然须发皆张，勃然怒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
我还没有说完，斯拉维奇手一挥，划出一道球面，夹裹着一股劲力，就朝我攻来。
我只觉身形一晃，身边小妖急忙也划出一道球面挥出，与斯拉维奇的球面相撞，双双消失无形。
“好功力！”斯拉维奇赞道。
“斯拉维奇先生，要挑战我们家丁先生，先要过我这一关！”小妖朗声说道。
“丁先生，还是你自重身份，真的不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吗？”斯拉维奇盯着我说。
我还没开口，小妖又抢着说了。
“斯拉维奇先生，你总要讲究点尊卑，”小妖说，“我们家丁先生无论如何都曾经是黎曼宫主，即使你在皇后岛的时候，也只是庞加莱宫莎拉格曼先生的门生，我们家丁先生也是你师辈，皇后岛的规矩，要挑战先生，先要挑战门生，这规矩您不会忘记了吧。”
小妖的话倒是对的，虽然我曾经和斯拉维奇都受教于莎拉格曼先生，但当时我已经是黎曼宫主，地位与莎拉格曼先生算是平级的，而且当年我更多是在莎拉格曼先生身边求教，严格说来莎拉格曼并不能算是我的直系师父，要说严格意义上我的师父，是希尔伯特先生，我是希尔伯特先生门下之一，在皇后岛资格最老的庞加莱宫莎拉格曼先生和欧几里得宫普林先生只能算一半是我老师、一半是我同门师姐和师兄。

皇后岛等级森严，所以虽然斯拉维奇年纪大我很多，但也只能算是我门生级的人物，与小妖倒是同一辈，并没有资格直接向我挑战。
小妖的话，斯拉维奇无法反驳，冷笑道：“好，小姑娘，我倒要量量你有几斤几两，击败你之后，我再向丁先生讨教！”
小妖冷笑：“斯拉维奇先生，只怕你要失望了，因为你是没办法打败我的。”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斯拉维奇说。
“斯拉维奇先生，你毕生精研庞加莱猜想，很好，”小妖说，“那就让我也用庞加莱猜想和你一较高下。”
“哈哈，你小小年纪，也敢说对庞加莱猜想的秘诀有研究！”斯拉维奇大笑。
小妖也不说话，伸手划出几个球面，向斯拉维奇攻去，隐隐含着风雷之声。
斯拉维奇大吃一惊，忙也划出几个球面，与小妖对抗起来。
场上的球面纷纷出现，攻防之间，沙尘飞舞。
我远处看着，见斯拉维奇年纪虽老，但功力颇为深厚，心下替小妖担忧，她能击败斯拉维奇吗？
只见斯拉维奇从十维球面到九维球面，到八维球面，又到七维球面……六维球面……五维护球面……所划出球面攻击力越来越强，不断向小妖冲击过去。
小妖居然也同样从十维到五维球面，不断反击，有声有色。
我看的紧张，庞加莱猜想是比哥德巴赫猜想力量要大的多的难题，接下来才是关键。
果然，只见斯拉维奇大喝一声，划出一个奇怪的球形，巨大的球形体，夹着轰鸣声冲小妖飞来。
正是四维球面！斯拉维奇终于施展出来了！
我手心微微出汗，小妖能破解吗？她能破解吗？她能找到其中破解的关键技巧吗？
只见小妖微微冷笑，双手指尖连点，点出的正是瑞奇流的技能，我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只见瑞奇流瞬间化作一个三维球面，冲破斯拉维奇的四维球面，正面撞击着斯拉维奇胸口，斯拉维奇一声惨叫，飞出几米之外，才摔落到地面。
场外顿时一阵惊呼，人声鼎沸起来。
我抬眼一望，顿时又吃了一惊，不知何时，小屋场外的人突然间多了许多，山脚下、山腰、路边，突然间都聚集了许多奇形怪状的人物。
“你……你……你破解了庞加莱猜想……”斯拉维奇嘶哑着声音，“你……小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我躲在这苦岛上，苦修十几年，几乎穷毕生精力，终于推到四维球面，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竟然突破了四维球面，达到了三维球面的境界……”
“斯拉维奇老先生，你还差一点点，你已经做到四维球面了，但是还差一点点，”小妖说，“庞加莱猜想的破解必须要推到三维球面，才算最终破解。”
“是……是的……我穷一生精力，也就推到四维，无论我怎么用功，却怎么也推不到三维的境界……”斯拉维奇嘶哑着说道，“小姑娘……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用到了瑞奇流技能……”小妖说。
“瑞奇流？什么是瑞奇流？”斯拉维奇一呆。
小妖还没回答，我已经叹口气。
“斯拉维奇先生，你离开皇后岛十多年，恐怕你还不知道，”我说，“其实……其实在十多年前，就在你离开皇后岛没多久，庞加莱猜想就已经被人破解了。”
“是被我以前一个师兄破解的……算是我的师兄吧……”小妖插话道。
一听此言，斯拉维奇顿时脸色苍白。
“是……是谁……是被谁破解了……”斯拉维奇颤声道。
“就是来自露西亚的佩尔先生。”我说，“当年我的嫡系内弟子之一。”

皇后岛等级森严，所以虽然斯拉维奇年纪大我很多，但也只能算是我门生级的人物，与小妖倒是同一辈，并没有资格直接向我挑战。
小妖的话，斯拉维奇无法反驳，冷笑道：“好，小姑娘，我倒要量量你有几斤几两，击败你之后，我再向丁先生讨教！”
小妖冷笑：“斯拉维奇先生，只怕你要失望了，因为你是没办法打败我的。”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斯拉维奇说。
“斯拉维奇先生，你毕生精研庞加莱猜想，很好，”小妖说，“那就让我也用庞加莱猜想和你一较高下。”
“哈哈，你小小年纪，也敢说对庞加莱猜想的秘诀有研究！”斯拉维奇大笑。
小妖也不说话，伸手划出几个球面，向斯拉维奇攻去，隐隐含着风雷之声。
斯拉维奇大吃一惊，忙也划出几个球面，与小妖对抗起来。
场上的球面纷纷出现，攻防之间，沙尘飞舞。
我远处看着，见斯拉维奇年纪虽老，但功力颇为深厚，心下替小妖担忧，她能击败斯拉维奇吗？
只见斯拉维奇从十维球面到九维球面，到八维球面，又到七维球面……六维球面……五维护球面……所划出球面攻击力越来越强，不断向小妖冲击过去。
小妖居然也同样从十维到五维球面，不断反击，有声有色。
我看的紧张，庞加莱猜想是比哥德巴赫猜想力量要大的多的难题，接下来才是关键。
果然，只见斯拉维奇大喝一声，划出一个奇怪的球形，巨大的球形体，夹着轰鸣声冲小妖飞来。
正是四维球面！斯拉维奇终于施展出来了！
我手心微微出汗，小妖能破解吗？她能破解吗？她能找到其中破解的关键技巧吗？
只见小妖微微冷笑，双手指尖连点，点出的正是瑞奇流的技能，我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只见瑞奇流瞬间化作一个三维球面，冲破斯拉维奇的四维球面，正面撞击着斯拉维奇胸口，斯拉维奇一声惨叫，飞出几米之外，才摔落到地面。
场外顿时一阵惊呼，人声鼎沸起来。
我抬眼一望，顿时又吃了一惊，不知何时，小屋场外的人突然间多了许多，山脚下、山腰、路边，突然间都聚集了许多奇形怪状的人物。
“你……你……你破解了庞加莱猜想……”斯拉维奇嘶哑着声音，“你……小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我躲在这苦岛上，苦修十几年，几乎穷毕生精力，终于推到四维球面，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竟然突破了四维球面，达到了三维球面的境界……”
“斯拉维奇老先生，你还差一点点，你已经做到四维球面了，但是还差一点点，”小妖说，“庞加莱猜想的破解必须要推到三维球面，才算最终破解。”
“是……是的……我穷一生精力，也就推到四维，无论我怎么用功，却怎么也推不到三维的境界……”斯拉维奇嘶哑着说道，“小姑娘……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用到了瑞奇流技能……”小妖说。
“瑞奇流？什么是瑞奇流？”斯拉维奇一呆。
小妖还没回答，我已经叹口气。
“斯拉维奇先生，你离开皇后岛十多年，恐怕你还不知道，”我说，“其实……其实在十多年前，就在你离开皇后岛没多久，庞加莱猜想就已经被人破解了。”
“是被我以前一个师兄破解的……算是我的师兄吧……”小妖插话道。
一听此言，斯拉维奇顿时脸色苍白。
“是……是谁……是被谁破解了……”斯拉维奇颤声道。
“就是来自露西亚的佩尔先生。”我说，“当年我的嫡系内弟子之一。”

“是他！是他!”斯拉维奇颤声说。
“斯拉维奇先生，十多年前，佩尔先生就找到了瑞奇流这个新工具，一举攻破了庞加莱猜想，”我叹道，“斯拉维奇先生，你离开皇后岛多年，不在前沿多年，知识结构早已过时了，连瑞奇流都不知道……”
当年佩尔破解庞加莱猜想，倒很是给我添了些面子。佩尔先生曾是我嫡系内弟子之一，不过就是被我开除掉的那一个。
当年他破解庞加莱猜想之后，或是心力交瘁，或是厌倦学术，突然就丧失了研究的动力，一天他跑来找我，说要退出数学界，远离皇后岛。我同意了，就把他除名了。
临走之前，佩尔来与我道别。
“丁先生，多年来蒙您指点了，感激不尽，”佩尔说，“希望您多多保重。”
“你也多多保重。”我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倒是既有点惋惜，有点羡慕，惋惜他一代奇才，就此离开，不能再为学术界增添光彩，羡慕的是他可以抽身离开，远离纷争，从此风平浪静。后来听说他回到露西亚一个偏僻安静的乡村隐居，每天芝士、奶油、面包就简单的过着每一天，我倒也就是安心了。
斯拉维奇脸色惨然：“我以为我推到四维球面，已经是极致，却不知，别人早已经破解了庞加莱猜想，我这一生，竟只是成了一个笑话。”颤巍巍的站起来。
“斯拉维奇先生，你的力量也算不错的了。”我说，“能够做到你的这个境界，已经很不容易。”
斯拉维奇挥挥手，跌跌撞撞的走出场外。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点悲哀，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有些智慧，有的人皓首穷经穷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甚至无法接近，但有的人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获得，是种悲哀，也是种无奈，悟性和天赋的差异，犹如咫尺天堑，就是那一步，却永远都踏不过去。
我看看周围，人头攒动，语声纷杂，不少人脸上跃跃欲试，我心中顿时感到烦乱，要是这样下去，可如何是个了局。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啸。
“丁先生，好久不见啦！”
清啸还在山谷间回荡，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居然西装革履，皮鞋擦的亮蹭蹭的，头发也擦了发蜡，油亮发光的，面庞白净，连一根胡须渣子都不见。这个年轻人的一身行头和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人完全不同。
周围人群顿时又鼎沸起来。
“是哈令先生！是哈令先生！是哈令先生！”
“哈哈，就连哈令先生都忍不住出手了！”
“哈特迪沃岛最强的哈令先生要出手了！”
“看来这下那小姑娘有苦头吃了！”
“这下真有好戏看了！”
“又能见到哈令先生出手了，真是三生有幸！今儿个可要好好参研，以期学术功力再上一层楼！”
“哈令先生！哈令先生！哈令先生！”
……
那哈令先生志得意满，向周围抱拳，然后来到我面前，弯腰深深鞠了一个躬：“丁先生，多年不见，久疏问候。”
我微微一笑：“是你啊，哈令，好久不见了。”
小妖走过来：“丁先生，这位是？”

“这位是哈令先生，曾经是伽罗华宫小林先生座下嫡系内弟子之一，”我说，“哈令先生，她是我的嫡系门生小妖。”
“小妖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哈令对着小妖也弯腰鞠躬。
“别别别，”小妖慌忙也鞠躬还礼，“您是小林先生的内弟子，算起来还算是我的师兄哩，我可受不起你这么大礼。”
“小妖，哈令师兄是小林先生门下极为杰出者，”我说，“有机会要多多向他讨教。”
“我知道了！”小妖响亮的答应，随即疑惑道，“哈令师兄，你不是小林先生座下嫡系内弟子吗，怎么也会在这哈特迪沃岛上，这里可是流放学术犯人的地方啊，难道……难道……你是被小林先生逐出门下的？”
“这个……”哈令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咳……咳……说来话就长啦……还是不提也罢……”
我忍住笑，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
几年前的一天，我来到伽罗华宫讲学，不见到哈令，有点奇怪。
那天傍晚，我与真纪趁着夕阳，在伽罗华宫的樱花大道下散步，问起此事。
“你说哈令？那小子跑啦！”真纪郁闷的说，“离开皇后岛了。”
“他跑了？”我吃了一惊，“是你将他逐出师门的吗？”
“没有，我逐他出师门干嘛！”真纪说，“他是自己跑的。”
“可惜！可惜！可惜！”我大叹道，“这哈令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数学天才，实在是皇后岛上众多门生中的佼佼者，假以时日，必将卓有成就，就这么跑了，可惜，可惜，可惜！”
“他学术上还不错，”真纪忽然一笑，“他跑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张字条。要不要我给你把字体背出来听听？”
“字条说的什么？”我说。
“小林先生，多年来得蒙弘大师恩，受益不尽，感激于心，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您天天骂我是娘炮了，再拜顿首！”真纪笑道。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失声大笑起来，“真纪酱，你这……也太过了吧，虽然哈令是有点阴柔，但天天骂他，也不必如此吧。”
“他是娘炮嘛！天天都是西装革履，头发擦的蹭亮蹭亮的，晃的人眼睛都花了，”真纪笑道，“没事就竖起兰花指，一说起话来，尖声细语的，一件事说着说着磨叽半天说不清楚，就像个娘们，看的我都烦死了。每次见到他，我就来气，就总是忍不住骂他一顿。”
我失笑。
“那次在学会酒会上，在无数学者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旁若无人，从怀中掏出镜子和梳子，认认真真的开始梳头，梳完头，然后居然又拿出粉底，在脸上噗噗噗的补粉，我当时看了，都快疯掉了，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个大男人，至于吗，后来传出去，成为皇后岛的笑谈，简直是把我们伽罗华宫的脸都丢尽了，我这做老师的真是颜面何存。”真纪咯咯的笑道，“那混小子，我不骂他骂谁，真是一见着他就来气。”
我大笑。其时一阵风吹过，天上樱花纷纷飘落，犹如下了一场樱花雨，真纪伸手从树上折下一枝樱花，递到我手里。
“先知，帮我别上。”真纪说，把脸探到我面前，呼吸芬芳，清晰可闻。
我有点心乱，在真纪发边找个位置将花枝别上。
“好看吗，先知？”真纪说，嫣然一笑。
除去那快乐的回忆的片段，以上就是哈令离开皇后岛的真相。
只是我倒想不到这天纵奇才的哈令，当年一气之下出走，居然跑到这阴森压抑的哈特迪沃岛了。

“小林先生虽然很严厉，但哈令先生可不是被小林先生逐出师门的，”我微笑道，“而是他自己离开的。”
“是的，是的，丁先生说的对，正是因为如此。”哈令忙说。
“那……哈令师兄……你来做什么……”小妖眼珠子一转，瞪着哈令，“难道，你也是想要挑战我们家丁先生的吗？”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哈令慌忙说道，“量我这点微末道行，怎么敢在丁先生面前卖弄。那就真的是以萤火之光，怎么能够与日月争辉。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丁先生面前放肆。”
哈令说着，又弯腰朝我深深鞠躬：“当年在伽罗华宫受学，丁大师对哈令细心指导关照，实在是受益极深，丁先生渊博如海，与我们家小林先生一样，丁先生同样是哈令最为尊敬爱戴的恩师，师恩深重，铭感不忘。”
我点点头：“那你想做什么？”
“丁先生，哈令有个不情之请，”哈令说，“还请丁先生答应。”
“什么，你说。”我淡淡的说。
“刚才观看小妖姑娘和斯拉维奇一战，小妖姑娘居然破解了庞加莱猜想，实在是精彩，”哈令说，“小生实在是技痒，也想要和小妖姑娘讨教一下。”
“你近些年来还有真做研究吗？”我说。
“小生一直在精研黎曼猜想，自问已经有了很大突破，但是——”哈令环顾四周人群，“可惜这这岛上无人可以与小生一较高下，实在是可憾可叹。”顾盼自雄的样子。
我忍不住失笑。哈特迪沃岛数千年来，汇聚众多学者，其中自然不乏强者，但毕竟已经远离学术中心，加之天赋资质差距，与数学圣地皇后岛十圣宫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听哈令语气，看来现在连他都已经在这座人人畏惧的流放地狱哈特迪沃岛上都已经称王称霸了。
“你在做黎曼猜想？”小妖说道，“哈令师兄，这很需要功力啊。”
“不敢，不敢，”哈令面有得色，“只是微有进境。”
我微微一笑，却不禁有些替小妖担忧，她能破解黎曼猜想吗？
需知道这黎曼猜想在世俗数学界被号称为头号难题，它的难度是哥德巴赫猜想的一百倍，重要性是哥德巴赫猜想的一万倍。在绝大多数世俗数学家眼里，如果有一个猜想需要他们用生命去换取破解之法，百分之百都会选择这个黎曼猜想。
“难得今天可以在这里遇到丁先生，”哈令说，“我也很庆幸，希望丁先生能够给予指点。”
我还没说话，小妖已经跃跃欲试：“好呀！哈令师兄，我们就来较量一番！看看是谁在黎曼猜想这个难题上研究得深。”
“还请丁先生成全。”哈令又向我鞠躬。
“那……好吧……”我迟疑一下，“但是，点到即止，不可伤到对方。”
“那是，那是，那当然的。”哈令连声说。
“那，哈令师兄，请吧。”小妖说。
“小妖姑娘，请。”哈令说。
小妖和哈令来到场中央，对面站立。
周围原先鼎沸杂乱的声音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小妖姑娘，还请你手下留情。”哈令说。
“哈令师兄，你放心吧，”小妖大咧咧的一挥手，“黎曼宫和伽罗华宫交好，令师小林先生是我们家丁先生的好朋友，看着小林先生面上，我不会伤你的。”
“那就多谢小妖姑娘了。”哈令说。
“哈令师兄，请出手吧。”小妖说。

“且慢！”哈令忽然说。
小妖一愣，这时只见哈令面色庄重，伸手在怀里，似乎在掏什么物事。
片刻就见哈令手上多了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然后他居然开始很认真的对着镜子开始梳起头来。
周围已经有人窃笑起来。
哈令神情庄重，有条有理，直到他认为头发已经梳的一丝不乱的时候，才把梳子放回怀里，然后居然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化妆盒，打开盒盖，拿出一只粉扑，在脸上噗噗噗的补粉，直到面色红润，才收拾好化妆盒，又对着镜子上下左右各个角度都端详起来，直到他认为完美无缺了，连说两声“真帅，真帅”才把镜子放进怀里藏好。
真纪真没有说错。
他果然是个娘炮！
小妖扑哧一笑：“哈令师兄，你就那么爱美呀！”
哈令正色说道：“良好的形象至关重要，这是对朋友也是对对手的尊敬！”
“好啦，好啦，哈令师兄，”小妖笑道，“我们开始吧。”
“请！”哈令说，右手就竖起兰花指，果然优雅！
我忍住笑，就见到哈令指尖已经划出一个公式，正是黎曼ζ函数，片刻黎曼ζ函数就化作一条长长的直线。
见到哈令出手，我暗暗点头，这些年来他倒还真没有荒废学术，进步神速，不愧是十圣宫弟子中极为杰出的佼佼者，功力已经达到这个境界，再需要几年，或许就可以布下结界和阵法了！
小妖双手一挥，只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脆的响声，无数零点就像雨点从天而降，纷纷环绕在她和哈令收尾，围绕着那条黎曼ζ函数化成的曲线，零点撞击之声，犹如风铃，悦耳动听，那无数的零点不断从天而降，似乎永远没有穷尽。
这时小妖和哈令开始了争夺，都在尽力阻止对方将零点推入直线，并且自己将零点推入直线之中。
这个猜想就叫做黎曼猜想，而我是前任黎曼宫主，当然极为熟悉。
破解黎曼猜想的胜负关键，就在于谁能够先将全部零点推入黎曼ζ函数直线中，最大的难点是，零点是无数的、无穷无尽的，这在逻辑上是极为困难的。
只见场中小妖和哈令你来我往，互相争先，相持不下，无数零点在两人手中得到又失去，进入了黎曼ζ函数直线内，又被冲击出来，无论如何，两人都无法将全部零点推入黎曼ζ直线中。只见的漫天零点乱飞，只听的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这一战，倒颇为激烈好看。
我密切的看着战局，眼见逐渐进入关键时刻，心情也渐渐紧张起来。
小妖，你能不能破解这个难题？你能不能找到技能去将所有零点都推入黎曼ζ函数直线中？
就在此时，只听见小妖一声娇斥，指尖在空中突然划出一个公式，那公式也瞬间化作一条直线，这条新的直线一出，顿时场上出现了奇妙的变化，从天而降的无数零点，全部纷纷都进入到这条新的直线中，哈令无论如何去争夺，零点都不由他的使唤，都纷纷飞入那条新的直线中，那条新的直线就像磁铁一样，将无数零点都吸了进去。
战局瞬间就明朗了。
从天而降的零点，是全部零点、无数零点，都进入到新直线之中，漫天的零点突然消失一空，悦耳的撞击声也消失不见，然后这条新直线飞入黎曼ζ函数直线中，与黎曼ζ函数直线融为一体，成为同一条直线，随即黎曼ζ直线也正空中消失不见了。
哈令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才稳住脚步，脸色苍白。

“小妖姑娘……你……你破解了黎曼猜想……”哈令说，声音微微发抖，“你……你做到了……连我都未能做到……你破解了黎曼猜想……”
“哈令师兄，你也算不错了，”小妖有点得意，“不过还是功亏一篑了，可惜了，可惜了。”
“小妖姑娘……刚才……刚才你划出的那个公式……那条新直线……是……是什么……”哈令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黎曼猜想其实不是我破解了，”小妖说，“是我们家丁先生破解的……”
“是丁先生？”哈令说。
“是的，刚才那个新的公式划出的新的直线，是丁先生几年前发表的一篇论文中的就素数分布基本定理写下的五个公式之一。”小妖说，“是不是，丁先生，我一看到那个公式，就知道是破解黎曼猜想的公式，我聪明吧？”
“唉……小妖啊，你真是学的太快了……”我微微一笑，叹口气，“恐怕再过两年，我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的了……”
“原来如此……小妖姑娘，我输了，佩服佩服……”哈令说，朝我弯腰鞠躬，“丁先生，学生受教了。”
“你也很不错了，哈令，这几年你还没有落下，进步神速，”我说，“继续努力下去，用不了几年，你就可以更近一层了，差不多就可以做到布下结界和阵法的程度了。”
“多谢丁先生鼓励。”哈令鞠躬说，转身蹒跚走到场外。
哈令朝众人一抱拳：“在下已经输了，无话可说。诸位若还有想要挑战的，就自行请吧，如果自问没有那个实力，就请大家各自散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又人声鼎沸起来，争吵之声此起彼伏，乱嚷嚷的。
就有十几个人跳进场中，都是不服的，这个说要和小妖较量费马大定理、那个说要和小妖比试四色猜想、那个又说要和小妖在霍奇猜想上一决高下，七嘴八舌的，跃跃欲试，纷纷表示不服。
吵吵闹闹的，我只觉头脑发晕，见小妖也是眉头紧皱，满脸厌烦。
“够了！别吵了！”小妖怒道，忽然一声娇喝，双手在空中一划，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身上忽然出现一个光罩，那光罩忽然越变越大，只听见嘭嘭嘭的声音响起，那跃进场中的十几个人纷纷被光罩的力量弹飞出去，纷纷落在场外。
没过几秒钟，那光罩越来越大，立刻就将我们居住的小屋和周围场子一带罩了起来，将我和小妖与外面其他众人区隔开来。
我大吃一惊，扑通一声就被惊吓的摔倒在地上。
我看那光罩，似乎无影无形，却又真实存在，通体透明，犹如一层无形的透明玻璃，隐隐发出粉蓝色的光芒。
光罩外那成百上千的哈特迪沃岛的人，吃惊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懵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片安静。
场外哈令看着眼前的光罩，脸色震惊，仿佛见到不可思议的事物，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大叫一声：“这是结界！数字结界！这是数字结界！”
随即也有人开始大叫起来。
“这是数字结界！”
“这是数字结界！”
“这是数字结界！”
……
山谷间反复回荡着众人惊骇的声音。
我头脑一片混乱，恍惚间，只见光罩外山谷中远近那数百上千人，纷纷都跪下来，朝着那发出粉蓝色光芒的光罩膜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