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梦断安阳:纪实(别名:误入传销的血泪回忆)

似乎这一起都成了回忆,又似乎这些回忆就飘浮在眼前,每当我因生活中的某个片刻而涌现出曾经的一个个事例时,我的泪都忍不住地涌出来。
我没有太好的文笔,也没有华丽的辞藻,我只能用真实去记录一切,用真心去忏悔一切,用这些文字来警示那些即将或曾经误入传销团伙而还没有走出来的朋友……

前言:
2003年秋天,我的生意全面滑坡,辛苦一天,竟然只能赚到区区几十元的小钱,一时间,温饱都成了问题。沉重的危机感让我寝食难安,我经常在深夜骑上摩托车疯了一般的在马路上狂奔,冷清的马路上偶尔会有行人扭头瞟一眼我和我的破车,他们显然因我的破车发出的巨大哄鸣受到了惊吓,以为那车上装的是直升机引挚。
我用最恶毒、下流的语言诅咒我眼前的一切,包括愤怒地发誓要以暴力手段和路边某根电线杆子它娘发生不正当两性关系,而罩在头盔里的我的脸却满是泪水。我说不清是谁让我受到了委屈,以至于让我如此痛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莫名其妙。有时我怀疑我的人格的出了问题。否则一个三十岁的人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和年少轻狂呢?(正文请往下看)

第一章:
落笔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故事不可能演绎得很长很长,因为它本质上只是一段高保真的复制过程:后一句是前一句的复制、此事是彼事的复制、今天是昨天的复制.....无论加以如何华丽的辞藻,它都是一部缺少新意的流水帐。
在发生那段故事的八个多月时间里,我时常产生这样的错觉:作为运动着的时间已经停滞,我和我身边的那群人被凝固在了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时刻。如果说我们看到了日出日落、经历了晨起夜眠,那只不过是标志着时间概念的数字发生变化而已。有时我也会觉得那段经历就象一部出了毛病的溜声机,唱片卡壳后,我们听到的只是某一段的反复,比如李美在那个秋天打给我的三个电话就是唱片卡壳前的原声,以后的经历便是以这段原声为蓝本展开的重复罢了。
李美其实算不上我的朋友,充其量只能算认识,而且有点熟。认识她的唯一动因就是,她是女的。那时我刚从呆了十几年的部队回到地方,见了老母猪都觉得是双眼皮的,何况她还称得上几分姿色呢?如果女人的基准分是六十分的话,我给她打七十五分。她在我住处前面的一处门面里做早点生意,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婚男人同居着,那个男人大她差不多二十岁。真不明白他用了什么妖术钻进她被窝的,不是说年龄有多大问题,而是这人实在算不上男人中的精品:脑袋与肩同宽不是夸张,腰围直径几乎等于身高,肤色让眼神不好的人区分不出哪个是他的脸,哪个是他和李美用来煮稀饭的铁锅的锅底。明显的过人之处就是嗓门奇大,如果他以为对着你耳朵说话是悄悄话的话,千万别当真,因为他的话可以使二十米之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李美生就一张细皮嫩肉的脸,却长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有山东女人的泼辣,印象最深的是她经常报怨劳动如何艰辛、身边这个老东西如何不称心等等。我多次碰到她一边麻利地包包子一边对呆坐一边的那个男人大吼一声:“都几点了还死在那里看电视!滚出去买菜去!”要不就是:“你个不要脸的畜牲,稀饭糊了,就不知道关一关火吗?!”若那个不识相的男人稍作不满状,她就会抄起手边任何方便的工具:擀面杖、锅铲甚至菜刀冲上去把他的背拍的山响,声音是清脆的“叭叭叭”而不是浑浊的“嘣嘣嘣”,那男人肉厚着呢!这架式很容易让看者胆战心惊地领悟到老牛吃嫩草需要付出何其惨痛的代价。
两口子都是实在人,包子做的个大、皮薄、馅多,每天早上我都要去吃上两个,然后喝一碗稀饭,久而久之也就混熟了,时不时可以开上几句沾荤带腥的玩笑,但是交情顶多也就厚到这次吃的包子可以下次一起给钱,以至于突然接到李美从河北仓州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吃到这个女人包的包子了。
这个电话很短,肯定没超过两分钟就挂断了,可见她很忙,我听见正有许多顾客等在她身边。但是这个短短的,简直可以算得上仓促的电话至少传递给我这样一个信息:她正在仓州这个地方做服装生意,而且效果非常得好,至少比她在我生活的这个小城卖包子强多了。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2:25:00 +0800 CST  
第二章:
同第一个电话一样,第二个和第三个电话也是出奇的简短、急促,让我感觉就跟一个憋着一泡屎三个小时的人终于发现厕所后表现出的状态。第二个电话她告诉我她需要人帮忙。挂电话前我听见有人提醒她该吃午饭了,而那个时候是下午五点多钟。第三个电话则是很无耐地问我可不可以去沧州帮她一段时间,在这个电话里我还清楚地听到有人正在旁边催李美把货款点一下,好象是六千多块等等。
我自以为个性坚强,虽说眼前的生意已是鸡肋,但如果没这几个电话的刺激,我的忍耐还远没达到极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李美把一根金灿灿的、闪着油光的鸡大腿伸到了我的眼前,我的心理防线倾刻间便塌掉了,我几乎没经过大脑,只用耳朵就作出决定:放弃鸡肋,接过她的鸡大腿。
接下来的日子我无心经营,每天都在做着去沧州的准备。人大概都有这毛病,当你专注于某项工作时,你是有耐心的,可一旦你打了退堂鼓,就再也无法忍受现状了,屁大点的困难都会成为充实你退却的理由,让你放弃的信念更加坚挺。我父母、妻子、战友都发现了我工作上的消极以及情绪上的愉悦,面对质询,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回光反照!”当得知我的去向后又表达了一致的反对。说起来还是妻子最了解我,她对我父母和战友说:“让他去吧,他决定的事,就算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说什么都没用。”
在那个秋末冬初的某个清晨——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11月18日,我带着简单的行装踏上了开往河北沧州的长途汽车。那时天气已经很有些凉了,瑟瑟冷风中,我有种冲出重围的轻松,却没感觉到踏实。中断现在的生意只不过是掐死了一个细若游丝的生命,可是我并不知道另一个将要经过我手的生命是否更健康、鲜活。在那个清晨,我的信心曾出现了瞬间的疲软,一种悲怆的情绪从我的喉咙一直冲至眼眶。十分明了的是,此行肯定会使我的生活轨迹发生某种改变,不明了的是结果却有两种:朝更好或更坏的方向发展。我将会带着此时尚在被窝中熟睡的那娘儿俩走向哪里呢?
沧州是一个古老的城市,三国时就是大诸候袁绍的根据地,听说还是武术之乡,想象中它该是古朴并且繁荣的,如果不是,李美的生意也不会如此繁荣。但十几个小时之后,这种美好想象便被现实颠覆了,我的失望是从破败不堪的车站开始的:狭小的候车厅、杂乱的广场、稀称拉拉的出租车,清一色二手夏利。一阵寒风钻进我的衣领,我的信心再次严重疲软,冥冥中,我看到我正走向迷茫。我安慰自己,我只是来帮忙,我好象并没有说过我是来创业的吧?就算这个城市比北京还漂亮又关我什么事呢?倒是李美的表现让我大为光火,竟让我守着行李在广场脏兮兮的水泥墩子上呆坐了一个多小时才出现。本来已经想好一大堆见面后表示友好、信任之类的话,但是当她笑吟吟走过来并握住我的手时,我还是把表达不满的话先说出来了,我说:“你是从北京赶到沧州接我的吗?”她仍旧握着我的手,笑吟吟地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孙哥,生意上的事耽误了,你辛苦了....”蹩脚的山东味普通话,不过还算得体。我还注意到,她穿了白衬衣和西装,扎着一条红色的领带,皮鞋锃亮,浑身上下竟透出一股子飒爽英气,与三个月前的李美判若两人。三个月前她戴顶白帽子,扎一块已经分不清颜色的围裙,手握菜刀、面杖或是锅铲,冲她的男人或那条拴在门口的大狼狗做河东狮吼状。我见识过很多人品性的改变,但那是因于阅历的积累、知识的沉淀、岁月的磨砺而成。象李美这样在三个月时间里就改变的如此彻底还是头一回看到,觉得很不对劲。
我说:“沧州这破地方,还他妈的不如我们那个县城呢!”
“注意言行哟孙哥,他妈的他妈的的,多不文明啊。”
别扭!我说:“看来得向你学习啊。”
“看看,孙哥真谦虚啊,你各方面都比我强,以后还得好好向你学习呢。”
更加的别扭!就这么随便一说也搞得如此认真。我一时无话可说了。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2:31:58 +0800 CST  
第三章:
在返回李美住处的出租车上,空气开始沉闷,至少我认为她是没话找话。
“瘦了孙哥,累的吧?”
“我本来就瘦啊。”
“一定是累的,你还没找到赚钱的窍门呢。”
“那你指点一下迷津啊。”
“孙哥见多识广,你一定知道老板赚钱用的是大脑而不是身体吧?”
“赚钱的不出力,出力的不赚钱,是不是?”我很不自在,一个捣腾服装的二十来岁的丫头片子也教训起我来了!不出力赚大钱的好事,只有脑子坏掉了的人才不想,我还巴不得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砸中我脑袋呢!
她对我的讽刺没反应,倒是从前排座上扭转身子,吃惊地望着我的眼睛说:“孙哥,这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很为她的吃惊而吃惊,“怎么了?这么浅显的逻辑也得人教吗?”好笑得很!
“孙哥就是孙哥,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真要命!简真没法交流。我问她:“你需要我在这里帮你多久啊?”
“这个问题先不谈好吗?你看看再说,是不是留下来工作得听你自己的。”说完这话她便沉默了,时不时扭头盯一下我的眼睛,仿佛想从那里探知我的某种信息。我则一直对着她的后脑勺看,突然觉得这个让我颠簸千里前来投奔的女孩于我竟是完全陌生。这种想法让我很惶恐:我北上沧州的举动是不是太幼稚、可笑了?
李美的住处在这座城市边缘的一栋五层居民楼的一楼。一路走来时,我没有看到成规模的居民区,大都是几栋楼成一个单元,孤零零地靠在一起,周围尽是等待拆迁的低矮民房或是拆迁后的废墟,足见城市虽然在发展,但是目前还远够不上发达水平。
开门前李美很认真的对我说:“孙哥你要有思想准备,这房子可不是我一个人在住哟。”
“了解!”我说:“我不会打忧你正常生活的。”如今这世道,家外有家的事很平常。我知道她的男人还在那个小县城做包子,来沧州前我找过他,那个男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去好好看看,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来,全当旅游了。”我说:“你就不怕我挪用了你的女朋友吗?”“没那种可能!”他斩钉截铁:“去了你就知道了。”可是以眼前的情形看,那个男人太过自信了。
李美却哈哈笑起来:“你想歪了孙哥,你不知道,在这里做生意的山东人很多,大家为了相互照应也为了安全,都是很多人合租一个房子,赚钱回家花,咱没必要在外面显摆,是不是?”
很多人啊?!我的“很多人”的概念是十人以上。我问:“很多人是多少人?十几个吗?”
“没错,就是十几个。”
这还真吓我一跳,十几人挤一个屋,那不成工棚了?李美看看我的反应,再次笑起来:“是不是怕了啊孙哥?放心吧,他们都很好,不会把你怎么着的。”
“我怕什么!”我嘴硬:“劫我财?没有!劫我色?我不劫别人就算好的了,进哟!”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2:35:28 +0800 CST  
第四章:
房门打开。首先看到的当然是客厅。很干净。客厅一角整齐地码着各色行李箱、提包等,足有一米来高。客厅另一角规规矩矩地摆着十几双鞋,皮鞋、布鞋、拖鞋,花色齐全。客厅的一面墙上是两扇闭着的门,里面隐隐传出说话声,竟然没有想象中的杂乱、肮脏和吵闹。客厅没有其他摆设。
“来,孙哥,进去认识一下老乡们,他们可都盼着你呢。”
李美这话不可信,谁跟谁啊!不过既然来了,认识一下当然是不可少的。
真正的意外来自房门打开之后。
眼前这间屋子三分之二的地面铺着彩色泡沫地板,就是我铺在女儿房间的那种玩具地板,十几个男男女女围坐在上面玩扑克。房间一角是一摞叠的非常非常整齐的被褥,上面罩一条床单。在一面墙上部的暖气管上挂着十几件西装,匆匆扫一眼就可以看出全是那种没听说过的牌子的。另一面墙上是一张反面贴着的大《中国地图》。同客厅一样,这间卧室也再无其他物件。
那些正玩扑克的人在我尚末对他们作出适当反应之前已经把我和李美团团围住了,他们站起来的速度快的惊人,那是什么速度啊,简直就是飞机坠毁前飞行员弹出机舱的速度!他们争先恐后地握住李美的手使劲摇晃着,嘴里是一连串:“领导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然后抓住我的手使劲摇晃着:“哥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没能抢先一步抓住李美手的人就算等在一边也不会先抓我的手,这帮人对我表示友好的同时,又十分明显地区分了我和李美在规格上的不同,这个细节让我惊诧不已,以我的眼光看,他们对李美的尊重是由衷的而不是作秀。李美成领导了?!什么领导能得到如此爱戴?!看来当我在那个小县城每天为几十块钱奔忙时,李美的生活却在沧州发生了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事实上,在那个晚上乃至以后的六七天时间里,我——李美的朋友也受到了高规格的待遇,那些经历进一步软化了我的意志,使我精神缺钙的症状更加明显了。作为回忆,我觉得有必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描述一下,因为恰恰是那些鸡零狗碎决定了我人生历程的某个阶段上的运行方向。
我的记忆力相当可以,不过那天晚上我失去了思维,所以记忆的残片杂乱无章,恍若梦境。我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人群在我面前晃动,但是我只能眼睛看到他们手脚忙碌,口唇开合,笑脸灿烂,而这些信息还没来得及到达大脑,便在通往大脑的某根管道中被阻隔了。他们先是把我按坐在一张塑料板凳上,一盆热水放在我面前,我的鞋已经被脱掉,然后袜子也被扯了下了.....哈哈!别误会,他们并没有打算退净我的毛发,然后剥皮、肢解、冷冻,眼前晃动着的是一张张友好、亲善的面孔,他们的嘴角没有挂着口水,而且这间屋子里没有可以装得下我全部躯体的冰箱,进门时我就注意到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电器,所以我很放心。
他们只想给我洗个脚而已。这当然使不得,我是汗脚,况且坐了一天汽车,若没了鞋袜地包裹,其味道可不是这间屋子的空气所能稀释的。我挣扎着,但是没用,他们说:“你客气什么嘛!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说“不臭,真的,一点不臭!”最难办的是他们说“哥太不给面子了!”匪夷所思啊!给我洗脚原来是有面子的事,我只好放弃抵抗,万分羞惭地给他们这个“面子”,他们一涌而上争抢这个“面子”,事隔很久,想起这个情节,感觉甚是可笑,可在当时,我忘记了笑,我惊异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疯狂地抢夺着,我的脚一会在这个人手中,转眼却进了另一个人怀里,有几次我差点被从那个板凳上掀翻。盆里的水洒了一地。至于最后是谁抢到了这个“面子”,还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李美出面干预才使我坐稳了板凳。
有“面子”的事当然还包括帮我洗脸、洗袜子等等。我看到厕所门口至少有四个人在抢我的臭袜子,那双袜子让人眼花缭乱地流转于几个人手中,一会儿变形金刚似的被扯的两尺多长,一会儿又揉成一团攥在某个人手中。这个“面子”最终被一个白净、秀气的男孩抢到了,他自豪地冲各位摆了一个兰花指,温柔地来了句:“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们男人动手呢?”我差点背过气去。一个高个、留寸板头的帅气小伙扶着我肩膀笑嘻嘻地说:“孙哥别见怪啊,咱们家王小姐就这样,见了帅哥就把持不住的。”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2:36:05 +0800 CST  
第五章:
洗脸时,我着实为难了一把,因为用来装洗脸水的正是半分钟前才倒掉洗脚水的那个塑料盆!我知道他们不是拿错了,因为这间房子里根本只有一个盆子。这是我刚才去厕所时发现的。
对了,前面说他们没有任何电器,这话不确切,因为正对着厕所的阳台上——他们的厨房里有一个特大号的电饭煲。说“没有其他摆设了”也得更正:阳台上有一个用几块砖支着的煤气灶,是那种在农贸市场只需8块钱就可以拎回家的简易炉灶。炉子上放着一个铁锅。在旁边的一个纸盒子上放着一块半米见方的木板,木板上搁着一把菜刀。
锅铲和塑料舀子挂在墙上。角落的另一个纸盒子里是一摞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塑料碗,管这种容器叫做“碗”还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在我家乡这东西被叫做“盆”,材质很差,五毛钱,通常用来喂鸡。放在窗台的一个瓶子里插着一大把筷子。厕所和阳台之间的空地上放着一大袋咸菜,一大袋白菜,一串大蒜,一包干辣椒,一大袋盐和一袋大米。盐是那种已经禁售的不加碘的盐,大米则是找不到一个整粒的、绝对没有香味的米。
我没看到餐桌和开水瓶。我不能刚进人家的门,就跟特务一样眼珠子贼溜溜的东瞄西瞅的啊,何况我认为,一般情况下餐桌是不会被藏到凳子底下的。所以我得出结论,这些老板们并不在这里就餐。
用冗长的文字讲述这些鸡毛或是蒜皮,我自已都嫌烦,只所以罗列出来,是因为这些东西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是我和身边这群人以及络绎不绝的后来者仅存的生活必需品,它们维系了我至少八个月的生命呢。如果说精神生活属上层建筑的范筹,那么我就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上层建筑是构架在什么样的经济基础之上的。
我从来没有象那天晚上一样急于理顺自已的思路。我想独坐一隅静静地想一想,也许那时我最想知道的只是:这一切是不是我正在做着的一个梦。可我没有机会,那些男男女女的“老板”们拉我打扑克、下象棋、唱歌、讲故事、做游戏甚至跳舞。他们轻而易举地打乱我的思绪,让我专注于他们按排,否则会有一些友好的、却让我难堪的惩罚。
其间我偷偷问过他们一些我认为很正常的问题,比如“李美是什么领导?”“他们的店面在哪里?”“下班为什么这么早?”“地图为什么反面贴着?”等等,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的回答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待考查!”问到后来,他们没烦,我倒是火冒三丈了,心里说去你妈的有待考查吧!什么东西啊!我想,如果我问他们厕所在哪里,没准也是这四个字呢,这不有病吗?
半个晚上的时间里,他们娱乐花样层出不穷,个个象吃了兴奋剂,热情洋溢,精力充沛,我却渐渐体力不支了,盼着那些小儿科的节目早点结束,可是直到快把我折腾死了李美才宣布:“老板们,来日方长,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睡。”早点睡?好笑的很,都他妈的半夜一点多了!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2:55:32 +0800 CST  
第五章:
洗脸时,我着实为难了一把,因为用来装洗脸水的正是半分钟前才倒掉洗脚水的那个塑料盆!我知道他们不是拿错了,因为这间房子里根本只有一个盆子。这是我刚才去厕所时发现的。
对了,前面说他们没有任何电器,这话不确切,因为正对着厕所的阳台上——他们的厨房里有一个特大号的电饭煲。说“没有其他摆设了”也得更正:阳台上有一个用几块砖支着的煤气灶,是那种在农贸市场只需8块钱就可以拎回家的简易炉灶。炉子上放着一个铁锅。在旁边的一个纸盒子上放着一块半米见方的木板,木板上搁着一把菜刀。
锅铲和塑料舀子挂在墙上。角落的另一个纸盒子里是一摞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塑料碗,管这种容器叫做“碗”还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在我家乡这东西被叫做“盆”,材质很差,五毛钱,通常用来喂鸡。放在窗台的一个瓶子里插着一大把筷子。厕所和阳台之间的空地上放着一大袋咸菜,一大袋白菜,一串大蒜,一包干辣椒,一大袋盐和一袋大米。盐是那种已经禁售的不加碘的盐,大米则是找不到一个整粒的、绝对没有香味的米。
我没看到餐桌和开水瓶。我不能刚进人家的门,就跟特务一样眼珠子贼溜溜的东瞄西瞅的啊,何况我认为,一般情况下餐桌是不会被藏到凳子底下的。所以我得出结论,这些老板们并不在这里就餐。
用冗长的文字讲述这些鸡毛或是蒜皮,我自已都嫌烦,只所以罗列出来,是因为这些东西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是我和身边这群人以及络绎不绝的后来者仅存的生活必需品,它们维系了我至少八个月的生命呢。如果说精神生活属上层建筑的范筹,那么我就想让大家知道我们的上层建筑是构架在什么样的经济基础之上的。
我从来没有象那天晚上一样急于理顺自已的思路。我想独坐一隅静静地想一想,也许那时我最想知道的只是:这一切是不是我正在做着的一个梦。可我没有机会,那些男男女女的“老板”们拉我打扑克、下象棋、唱歌、讲故事、做游戏甚至跳舞。他们轻而易举地打乱我的思绪,让我专注于他们按排,否则会有一些友好的、却让我难堪的惩罚。
其间我偷偷问过他们一些我认为很正常的问题,比如“李美是什么领导?”“他们的店面在哪里?”“下班为什么这么早?”“地图为什么反面贴着?”等等,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的回答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待考查!”问到后来,他们没烦,我倒是火冒三丈了,心里说去你妈的有待考查吧!什么东西啊!我想,如果我问他们厕所在哪里,没准也是这四个字呢,这不有病吗?
半个晚上的时间里,他们娱乐花样层出不穷,个个象吃了兴奋剂,热情洋溢,精力充沛,我却渐渐体力不支了,盼着那些小儿科的节目早点结束,可是直到快把我折腾死了李美才宣布:“老板们,来日方长,今天就到这儿吧,早点睡。”早点睡?好笑的很,都他妈的半夜一点多了!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3:01:36 +0800 CST  
第六章:
睡前的洗漱很是用了些时间。我不妨在这里给各出一道算术题:说十三个人共用一个盆洗脸洗脚,每人洗脸一分半钟,洗脚一分半钟,问这个盆要在一个晚上被用几次,共耗时多少分钟?你的答案一定是:被用二十六次,耗时三十九分种是不是?从题目上看,这个答案没问题,可实际情况却肯定错了,因为最后还有一个抢得“面子”的幸运者得用它洗满满一盆臭袜子。哈哈!
很快我又知道,他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装着四条腿的床,被他们称之为“榻榻米”的泡沫地板就是他们的床。把墙角那些被褥打开,下面铺一层,上面盖一层,OK,“床”铺好了!且不说8个人(这里得解释一下,这是两室一厅的房子,五个女孩睡另一个房间。)挤在不足七米长的地板上还有没有翻身或绻腿的余地,单说那些被称之为被褥的东西就够恐怖的了:两层化纤纺织物中间填充着一些疙疙瘩瘩的东西,提起其中一头,这些填充物便全跑到另一头去了,相比之下,那些受工商部门严历打击的“黑心棉”可比这强多了。而且这些被褥上竟有一圈圈象是被尿过的痕迹。对此,和我挤在一起的一位叫孟小庆的小伙子是这么解释的:那是大伙在“榻榻米”上玩游戏时碰翻杯子洒上去的水。“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不尿床的”他说。既然非得睡在这里不可,我决定相信他的话,这样也许更有利于我的健康。
躺到“床”上时,我都快虚脱了,在这个晚上,我的大脑没有高速运转过,我的身体也没承担体力活儿,可我仍旧感到了筋疲力尽,我以为钻进被窝便有了自由,可我又错了。那七个人在我耳边聒噪不止,他们兴奋地谈论着当天的经营及收入,罗列着惊人的投资计划及购买清单,个个都是气度不凡、指点江山。由不得你不信他们口袋里正装着几十万、上百万的家底。可我不信,我认为他们在吹牛,看看他们浑身上下的行头吧,打包算也超不过两百块。可恨的是他们一再搅忧着我,他们用这样的话一次次把我拖出睡梦的边缘:“你说呢,孙哥?”、“孙哥给我提个建议吧?”、“孙哥你说我是买辆本田摩托玩呢还是先弄辆昌河面包开开?”.....去他妈的本田吧!我真恨不得跳起来冲他们每人踹上几脚,可我不敢,我自己已经是他们的一碟菜了也说不准。
“卧谈会”持续几十分钟后,有人开始打鼾,最后就孟小庆还在那里自说自话,见没人响应,他说:“各位老板都睡了?那好,晚安,做个好梦。”又推推我:“孙哥也睡了?”我没理他。他确定我也睡着了,轻轻说一句:“孙哥晚安,做个好梦”之后长舒一口气,脑袋一扭,鼾声便起,仿佛一台正唱着歌的录音机,只轻轻一按歌声便嘎然而止了,老子真是服了HE!
世界清静了,然而梳理头绪的机会到来时,我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我在腰酸背痛中醒来,发现地板上就我一个人还可笑地躺在那里,其他的被褥已经整齐地叠好放在墙角了。人们在客厅里小声说着话。我听见有人问李美:“领导,要不要叫醒他?我们都要迟到了。”“让他自己醒吧,精神不好,效果就差”李美的回答听起来象是:“多注点水,卖个好价钱”一样让我胆战心惊。到这时我才真正为自已的鲁莽行动后悔不已,我甚至滑稽地想到,我是不是应该一屁股坐在他们面前,拍着大腿,涕泗滂沱地来一段:“俺的那天哎,这是造的什么孽哟,娘,老婆,闺女哎,你们的日子可乍-过-哟......”哈哈,事情没那么严重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们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正准备叠被子,孟小庆和一个叫高成功的小伙子推门进来了。顺便说一下,我现在能记住他们大部分人的名字,这得益于昨天晚上他们不厌其烦的自我介绍。那时大家围坐在地板上,无论谁表演节目,都得一本正经的履行下面这段话:“我把我免费地推销给大家,我来自某某省,某某县,我的名字叫某某某,为了大家能把我记住,我给大家唱首歌.....”这段话在几个小时里被重复了无数遍,除名字、地址外,其他部分一字不差。就算某人已经说过N遍,只要轮到了,他(她)还得原样再说一回。开始感觉很别扭,到后来也就习惯了,就象某些电视广告,你烦的没办法,可人家照做不误,弄到最后,连三尺小童都会说:“今年过节不收祀啊,收礼只收脑白金,脑——白——金!”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4:47:40 +0800 CST  
第七章:
高成功夺下我的手里的被褥,他说这活儿还是他干比较好。孟小庆则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阳台上,在那里昨晚被使用达二十七次之多的盆子里已打好洗脸水,牙膏也挤好放在牙缸上了。胖胖的高洪亮和柔柔的王建设一人拿香皂一人拎毛巾诚惶诚恐地守在一边。闲话少述,一切如昨。之后,我又被拖回男寝继续那些小儿科的游戏。
八点半钟,我迎来了到沧州后的第一餐饭。当那个叫徐小云的女孩站在门口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饭已OK,都出来米西吧”时,我发现我对这餐饭其实早就有所期待了。倒不是咱有多好吃,只是沧州之行,事事出我意料,我想知道这十几个人是怎么吃饭的。有些事不管你在沧州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每天都得重复,比如吃喝拉撒睡。但是象“饭已OK,出来米西”这样的话也必须——是必须每天重复就是您想不到的了,后来我知道,这句话不但在李美领导的寝室,而且还在分布于沧州各个角落的十几个寝室、一两百人的组织中被严格复制着,简直拍案惊奇!
我发现我的讲述进入了瓶颈状态,一方面我急于开始后面更有条理的情节,另一方面我却不得不先从这些锁碎讲起,它们是这个故事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舍不得省略,所以我很焦虑。
原来他们是有餐桌的,而且昨天我就看到了——一扇靠在墙上的门板。现在那扇门板被两个塑料凳子支在客厅中央,门板——对不起,应该说是餐桌上一字儿摆着七样菜,用昨天看到的那种塑料盆子装着,细看其实就三样:一样土豆丝,一样大白菜,每样各打了三盆,外加一盆虾酱,那虾酱灰不溜的,象刚从厕所捞上来的。在这七个菜盆的周围摆了十三份用同样的容器盛着的米饭,每份米饭上放一双筷子。饭桌周围是十三个塑料板凳,一切都规规矩矩,足见做事人的用心和细致。
等大家围扰过去,李美宣布开饭。我第一个坐下去,可是很快发现,那些人仍旧站在那里,不好意思,我又赶紧站起来。“领导先坐!”他们齐声说。重新坐定后他们开始大声背诵《悯农》,可以想象,十几个成年男女,整齐地坐在餐桌前,大声地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其情景该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不可思议,或者——对不起啊,绝对没有亵渎的意思——何等的可笑!我惊奇地审视他们,发现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信徒般的虔诚。完了,起床后的短暂清醒到此结束,我再次跌入梦境。
还没完!有人端起菜碗大声问:“谁最辛苦啊?”说我呢,我想,我确实感觉很辛苦,不过弄得这么高调却让我过意不去,于是我站起来想谦虚一番,于是,于是我听到了让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的应答:“领导!”操他大爷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你们早一秒种回答也不至于让我如此丢脸啊!好在那些人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嘴脸,他们冲我友好地笑笑,表示对我的安抚。小插队曲很快过去了,除我之外,它好象并没有在其他人的大脑里留下痕迹。
继续。那人往李美碗里拔了点儿菜:“领导辛苦了,多吃点。”然后是我:“哥辛苦了。多吃点。”然后是谭老板、高老板、孟老板.....总之所有“老板”都辛苦了,都得多吃点。其间又有人加入进来,一时间筷子满天飞,当然,与筷子同时翻飞的应该还有各种味道的口水。场面归于平静后,各人碗里便有了些土豆丝或是大白菜。这回我聪明了,我没动。果然!“领导先吃!”他们说。于是李美挑了几粒米饭放进嘴里。“领导还没吃菜!”李美又夹了几根土豆丝放进嘴里。“领导还没吃虾酱!”操他妈啊,还没完了!终于有人说:“领导慢吃,各位老板慢吃。”人们这才各自端起面前的饭碗,我却很犹豫,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可以吃了,真是害人!
吃饭过程中,有人时不时站起来为大家夹菜,添饭。不管你是否已经吃饱,这人总会在你剩最后一口米饭时,准确无误地把一大勺米饭压进你的碗里,你的拒绝和躲闪全是徒劳,因为这是个“面子”问题。我虽然时刻警惕着,但是吃到后来也是腹胀如鼓,连站起来都困难了。
正想“退席”,突然听到高成功大叫一声:“坏了,我烧的鱼汤!”跳起来就往厨房冲,一阵锅铲与锅底磨擦声后,他端着一个塑料舀子回到餐桌。然后那个舀子便在人们手中轮流传递着,除有人提出盐放多了或葱放少了之类的意见外,一致表示味道好极了,最后它到了我手里。然而眼前的情景着实让我大吃一惊,这恐怕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奇特的鱼汤了:无色、清澈、透明,分明半分钟前才从锅里打上来,现在却是冰冷的,尝一口——自来水的味道。惊异地看看他们的脸,全是一脸的真诚。他们很热切地问:“味道怎么样,孙哥?”“皇帝的新装!”我说。
就算西瓜皮擦屁股也得有完的时候不是吗?终于李美宣布早餐结束。如我所料,李美不动都不动。出乎意料的是,李美刚一离座,那些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摘自雁南飞语录)跳将起来,收拾碗筷的,扛门板的,拿扫帚的,抢拖把的......一阵风卷残云后,房间一切如初,现场完全没有了人们刚刚在这里吃过饭的证据。而此时,我张大的嘴巴还没有关上!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2 17:34:42 +0800 CST  
第八章:
饭后,一屋子人静静地站在李美周围,象一群完成任务的孩子等着妈妈分发作为奖赏的糖果一样。我莫名其妙地掺在他们中间,更象一个看热闹的傻子,至少他们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九点钟,李美的电话响了,高洪亮嘀咕了一句:“完了,一定是车又坏了。”李美狠狠地瞪他一眼:“就你话多!”吓得高洪亮缩到人群后不敢吭声了。
然而果然是车子坏了。这让屋里的人大为不满:“这不耽误事吗?今天又不能开张了。”“破车,早该砸了卖废铁!”不过人们很快又兴奋起来,因为李美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虽然货不能按时运到,却有一个老乡聚会等着大家。“哇!太好了!”人们欢呼着,我甚至看到有人跳起来拍手,好象今天不开张不是什么损失,反倒是捡了二两黄金。无所谓了,我想,随你们便吧。
屋里再次出现小小的骚乱,打领带的、上摩丝的、擦皮鞋的、梳头扎辫的.....孟小庆则拉我到男寝再杀上一盘。“知道吗孙哥,我一直独孤求败啊,碰到孙哥这样的象棋高手,带劲!”乱戴高帽!要知道我连别腿马、象过河这样的招都使得出来。不过这不妨碍我赢得他抓耳挠腮,连叫“佩服”
我听见客厅外面的门吱扭一声打开,有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砰的一声关上,再吱扭一声打开,又有脚步声渐行渐远,再砰的一声关上,如是者三番,客厅里便悄无声息了,我冲客厅里瞄了一眼,发现早就没了人影。
九点半种,孟小庆收起棋盘,说:“咱也得走了,迟到了不礼貌。”然后像先前那些人一样,对着镜子认真的整理好领带,在头发上喷了些发胶,仔细地擦了皮鞋,又抓住我脚脖子卖力刷了几下,“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上油啊。”他说。
这是来沧州后第一次走上大街,11月份的沧州很是清冷,马路两边的树木挺着光秃秃地的枝杈在寒风中摇曳,各类店铺门庭冷落,行人捂着棉袄,哈着冷气,神情冷漠地和我们擦肩而过,一切都显得了无生气。
“这里是不是郊区啊?”我问。
“当然不是,”他说:“这里离市中心不远呢。”
“可我觉得这里很潇条啊,你们的生意怎么做的啊?”
“各有各的门路嘛,有待考查吧。”
我斜眼看看他,西装革履的很齐整,却与这个季节不谐调。“你不冷吗?”
“不冷啊。”
“那你能不能别搂得我这么紧啊?”一出门,他就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还抓着我的手,这让我极不自在。我说:“我也是男的,跟你一样,站着撒尿的爷们!”
“我喜欢啊,你是我哥嘛,对不对?”真是肉麻!
几分钟后我突然听到孟小庆叹了口气,这让我稍感意外,我感觉这帮人就没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快乐、积极、精力过剩。我问他:“怎么了孟老板?哎声叹气可不是你们的风格哟。”
陈默少许,他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他爸得了癌症,医生说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了,这事他爸自己并不知道,我这个朋友很矛盾是否该告诉他爸实情,说了吧,怕他爸受不了打击,不说呢又于心不忍,骗人总是不好,我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孙哥给拿个主意好不好?”
“这也叫问题吗?”我说:“当然不告诉啦,善意的慌言,懂不?”
没想到我的“指导”对于孟小庆竟有拔云见天的效果,他马上兴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孙哥,我等会就给他打电话。”他竟弱智到如此地步吗?当然不是!相反,几个小时后我便明白了其实真正弱智的正是我。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暗藏玄机还有他接下来讲的一个故事:
很老套,说是兄弟俩到城里务工,面对同样的机遇,老大知难而返,终无所成,老二却勇抓机遇,成就大业。后来我知道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矿泉水的故事》,正如后来我多次愁眉苦脸地对别人说我一个朋友的父亲得了癌症一样,这个故事我也对许多人讲过,而且讲的更加声情并茂。可是在我到沧州的第二天上午却并不知道,我还很认真地回答了孟小庆提出的问题:我愿意当老大还是当老二。“当然老二!”我说:“猪才当老大!”“孙哥思想真是超前,一定会在这里大有作为的。”孟小庆立马把一顶早就准备好的高帽戴到我头上。
他带我穿大街、过小巷,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院落的大门前停下来。这是一片拆迁中的居民区,几台推土机正在把成排的平房弄的七零八落。事实上这个大门前根本没有路,刚才的最后一段,我们是踩着破砖烂瓦连蹦带跳过来的。门关着,孟小庆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象听到接头暗号一样,门被推开一条缝,伸出一个脑袋先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轻声说:“进来吧。”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3 09:57:27 +0800 CST  
第九章:
我们刚进去门便被关上了,孟小庆握住那个男人的手毕恭毕敬地说:“田大培辛苦了!”那人谦虚地回他一句:“孟老板辛苦了。”然后又握住我的手:“老弟辛苦了!”看来他们都很熟。这个男人身材魁梧,留锅盖平头,跟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似的,淡眉小眼,非常有神,尖尖的鼻头,薄薄的嘴唇。穿一套廉价西装,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别扭的是他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我不知道是赔本的赔还是三陪的陪。
“你们进去吧。”他对孟小庆说。
我们将要进去的这间屋子实在太老朽了,老朽到无需拆迁办的人劳神,只要一台大功率电扇就可以让它倒掉的地步。门窗的玻璃全没了,用报纸和塑料膜遮挡着,冷风吹过来,哗啦哗啦的响。吵闹声、歌声、叫好声从破窗户以及无数个墙洞里钻出来。我有些打怵,想溜。孟小庆一把拖住我:“别着啊孙哥,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总得给个面子吧?”这帮鸟人除了面子没别的了!
尽管有些思想准备,但是屋里的景象还是吓了我一跳:一个十多平米的空间里坐着四十多个男女老幼。老的五十多岁,小的也就十几岁,大部分都是热情洋溢,快乐无比的样子。这些人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了些人名和电话号码。黑板前有四五个人正拉拉扯扯地争着做自我介绍。
我和孟小庆一进屋,所有人便安静下来,孟小庆把我拖到黑板前大声介绍:“这位帅哥是来给我们家领导帮忙的,大家多关照啊。”话音末落,只见坐着的那四十多个人嗡地一声全窜到我了我面前,象一群苍蝇见到了那什么似的争抢着我仅有的一双手。进门前设想的见面方式没能用上,我只有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任这些人挤来压去、揉来搡去,我看见我的一双手连着胳膊被从肩膀上扯掉了,这个人拿着把玩一下,又传递给那一个人,而我除了听见他们说“哥辛苦了”外完全失去了知觉。四五分钟后,终于被每个人捏了一遍的这双手才又跟着胳膊回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半天它们都是麻木的。半梦半醒中,十几个人由不得我反抗,连拖带拉地把我按在第一排的塑料板凳上坐下,而当时我却是想躲到后面的某个角落里休整一下自己的。场面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坐下老半天我的心脏还突突突地狂跳不止。
第一排他们说是领导人的位置,可我往两边瞄了瞄却发现,第一排坐的全是些和我一样手足无措,低头耷拉脑的家伙,而且李美寝室的李小莉也在第一排,见我东张西望,还珍机冲我做了个鬼脸。同寝室的谭阳阳紧靠着她坐第二排。孟小庆跟她一样也坐我后面,两手有意无意扶在我腰上,很亲热的样子。这小子的手从走出寝室后就没离开过我的身体,跟狗皮膏药似的。
“领导人位置上”上的人看上去普遍不顺眼,要么头发乱糟糟的,要么胡子拉碴的,要么扭扭捏捏,要么贼眉鼠眼,全没有后面那些“老板”们穿着上的的整洁、神情上的自信。不过坐我身边的一个女孩倒是让我很有好感,十八九岁的样子,肤白貌美(征婚广告上学来的词)她的头好象一直没有抬起来过,只时不时拿眼角扫一下左右,然后迅速地收回目光,除此之外的唯一动作就是拿手捏弄自己的衣角,样子娇羞可人。其间有人拉她上台介绍自己,她挣扎着逃下来了,那些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再拖她上去,她站在台上手足无措,脸红的都发紫了,头压得更低,似乎想要把脸藏到衣襟里去。下面的人不伦不类地叫着:“天崖何处无芳草,来点掌声好不好?”、“祖国山河一片红,给点鼓励行不行?”看看实在躲不过,于是她飞快地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叫李敏,江苏人”便飞快地冲破阻拦跑回到座位上,任凭怎么死拉硬拽都不再把头抬起来了。
我也被人拉上了台,并用公鸭嗓子叫了一首歌,赢得满堂喝彩。跟坐第一排的不同,后面那些人都是争先恐后窜上台去的,他们底气十足,不过台词却惊人的一致:“二十一世纪的大领导、大富豪,你们——好!”“好!”我把我免费地推销给大家,我来自某某省、某某县,我的名字叫某某某,我来自某某某的寝室,欢迎二十一世纪的大领导、大富豪经常到我家光临指导,我愿意在今后的生活上和事业上成为大家最知心的朋友和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为了使大家能把我深深地记住,我给大家唱首歌....”“好!”无论歌唱得多烂,叫好声和掌声却肯定少不了。
十点钟,那位田大培走上台来。台上几个正摩拳擦掌等着介绍自己的人马上溜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屋的人个个正襟危坐,连呼吸都被压抑下来。可见这位田大培是位很有影响的人物。
“还有没有抢机会的?”他问。见没人吭声,他说:“那好,机会现在被我抢到了,首先向在座的各位问声好,二十一世纪的.....”老调调!不过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不叫田大培,他叫田庆宝。田大培大概只是他的职务或是尊称。
这一段完了后,他换一种表情,用严肃的近乎严厉的语气说:“机会多多,时间有限,今天的早会到此结束,生意介绍会马上开始,在开课之前,我给大家提点小要求,有手机的朋友请你把它关掉或调到振动位置,不要因为你的一点小小的响动影响其他朋友的考查.....”这时我习惯性的摸摸口袋,才想起来我的手机借给李美了,巧得很,我一到沧州她的手机就坏了!
“另外,”他接着说:“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交头接耳、做小动作、打瞌睡、在课堂内走动或者走出这个课堂,如果走去课堂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这堂课并不需要每个人来听,但是我相信在座的每个人都需要这堂课来改变自己上下几代人的命运,就象大海并不需要每一条鱼,而每一条鱼都需要大海来生存一样,俗话说天有三宝:日、月、星辰,人有三宝:精、气、神。我希望各位能拿出饱满的精气神配合主持人先生和讲课老师把这堂课完完整整地听完。给别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不给别人面子自已的面子就是什么?”
“臭、鞋、垫、子!”
“对,我们都不希望自已的面子是臭鞋垫子,对不对?”
“对!”
“给自己一个自信的掌声!”
“哗——”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有请我公司做的非常好非常棒的王宝来王老板辛苦主持!”
“哗——”
掌声中,一个胖壮的、看上去很朴实的小伙子走上台来。自我介绍。然后他说:“当今国家,经济紧缩,有钱的不愿意投资,没钱的干什么都很难很难,下岗及待就业人员已经越来越多,商品单一摆放在柜台里已远远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要求,于是就出现了网络营销,网络营销是当今社会的新生事物,也是二十一世纪发展的必然,既然是网络营销,就应该有好的产品,我公司的产品现已隆重上市,它有哪些神奇功效呢?现在有请我公司做的非常好非常棒的王芬芬王老板辛苦讲解!”
背诵课文!而且表情呆板、语言拘谨,面无表情,这是主持人吗?


第九章:
我们刚进去门便被关上了,孟小庆握住那个男人的手毕恭毕敬地说:“田大培辛苦了!”那人谦虚地回他一句:“孟老板辛苦了。”然后又握住我的手:“老弟辛苦了!”看来他们都很熟。这个男人身材魁梧,留锅盖平头,跟美国海军陆战队员似的,淡眉小眼,非常有神,尖尖的鼻头,薄薄的嘴唇。穿一套廉价西装,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别扭的是他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我不知道是赔本的赔还是三陪的陪。
“你们进去吧。”他对孟小庆说。
我们将要进去的这间屋子实在太老朽了,老朽到无需拆迁办的人劳神,只要一台大功率电扇就可以让它倒掉的地步。门窗的玻璃全没了,用报纸和塑料膜遮挡着,冷风吹过来,哗啦哗啦的响。吵闹声、歌声、叫好声从破窗户以及无数个墙洞里钻出来。我有些打怵,想溜。孟小庆一把拖住我:“别着啊孙哥,大家可都在等着你呢,总得给个面子吧?”这帮鸟人除了面子没别的了!
尽管有些思想准备,但是屋里的景象还是吓了我一跳:一个十多平米的空间里坐着四十多个男女老幼。老的五十多岁,小的也就十几岁,大部分都是热情洋溢,快乐无比的样子。这些人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写了些人名和电话号码。黑板前有四五个人正拉拉扯扯地争着做自我介绍。
我和孟小庆一进屋,所有人便安静下来,孟小庆把我拖到黑板前大声介绍:“这位帅哥是来给我们家领导帮忙的,大家多关照啊。”话音末落,只见坐着的那四十多个人嗡地一声全窜到我了我面前,象一群苍蝇见到了那什么似的争抢着我仅有的一双手。进门前设想的见面方式没能用上,我只有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任这些人挤来压去、揉来搡去,我看见我的一双手连着胳膊被从肩膀上扯掉了,这个人拿着把玩一下,又传递给那一个人,而我除了听见他们说“哥辛苦了”外完全失去了知觉。四五分钟后,终于被每个人捏了一遍的这双手才又跟着胳膊回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半天它们都是麻木的。半梦半醒中,十几个人由不得我反抗,连拖带拉地把我按在第一排的塑料板凳上坐下,而当时我却是想躲到后面的某个角落里休整一下自己的。场面过于惊心动魄,以至于坐下老半天我的心脏还突突突地狂跳不止。
第一排他们说是领导人的位置,可我往两边瞄了瞄却发现,第一排坐的全是些和我一样手足无措,低头耷拉脑的家伙,而且李美寝室的李小莉也在第一排,见我东张西望,还珍机冲我做了个鬼脸。同寝室的谭阳阳紧靠着她坐第二排。孟小庆跟她一样也坐我后面,两手有意无意扶在我腰上,很亲热的样子。这小子的手从走出寝室后就没离开过我的身体,跟狗皮膏药似的。
“领导人位置上”上的人看上去普遍不顺眼,要么头发乱糟糟的,要么胡子拉碴的,要么扭扭捏捏,要么贼眉鼠眼,全没有后面那些“老板”们穿着上的的整洁、神情上的自信。不过坐我身边的一个女孩倒是让我很有好感,十八九岁的样子,肤白貌美(征婚广告上学来的词)她的头好象一直没有抬起来过,只时不时拿眼角扫一下左右,然后迅速地收回目光,除此之外的唯一动作就是拿手捏弄自己的衣角,样子娇羞可人。其间有人拉她上台介绍自己,她挣扎着逃下来了,那些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再拖她上去,她站在台上手足无措,脸红的都发紫了,头压得更低,似乎想要把脸藏到衣襟里去。下面的人不伦不类地叫着:“天崖何处无芳草,来点掌声好不好?”、“祖国山河一片红,给点鼓励行不行?”看看实在躲不过,于是她飞快地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说了一句:“我叫李敏,江苏人”便飞快地冲破阻拦跑回到座位上,任凭怎么死拉硬拽都不再把头抬起来了。
我也被人拉上了台,并用公鸭嗓子叫了一首歌,赢得满堂喝彩。跟坐第一排的不同,后面那些人都是争先恐后窜上台去的,他们底气十足,不过台词却惊人的一致:“二十一世纪的大领导、大富豪,你们——好!”“好!”我把我免费地推销给大家,我来自某某省、某某县,我的名字叫某某某,我来自某某某的寝室,欢迎二十一世纪的大领导、大富豪经常到我家光临指导,我愿意在今后的生活上和事业上成为大家最知心的朋友和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为了使大家能把我深深地记住,我给大家唱首歌....”“好!”无论歌唱得多烂,叫好声和掌声却肯定少不了。
十点钟,那位田大培走上台来。台上几个正摩拳擦掌等着介绍自己的人马上溜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屋的人个个正襟危坐,连呼吸都被压抑下来。可见这位田大培是位很有影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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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完了后,他换一种表情,用严肃的近乎严厉的语气说:“机会多多,时间有限,今天的早会到此结束,生意介绍会马上开始,在开课之前,我给大家提点小要求,有手机的朋友请你把它关掉或调到振动位置,不要因为你的一点小小的响动影响其他朋友的考查.....”这时我习惯性的摸摸口袋,才想起来我的手机借给李美了,巧得很,我一到沧州她的手机就坏了!
“另外,”他接着说:“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交头接耳、做小动作、打瞌睡、在课堂内走动或者走出这个课堂,如果走去课堂你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这堂课并不需要每个人来听,但是我相信在座的每个人都需要这堂课来改变自己上下几代人的命运,就象大海并不需要每一条鱼,而每一条鱼都需要大海来生存一样,俗话说天有三宝:日、月、星辰,人有三宝:精、气、神。我希望各位能拿出饱满的精气神配合主持人先生和讲课老师把这堂课完完整整地听完。给别人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不给别人面子自已的面子就是什么?”
“臭、鞋、垫、子!”
“对,我们都不希望自已的面子是臭鞋垫子,对不对?”
“对!”
“给自己一个自信的掌声!”
“哗——”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有请我公司做的非常好非常棒的王宝来王老板辛苦主持!”
“哗——”
掌声中,一个胖壮的、看上去很朴实的小伙子走上台来。自我介绍。然后他说:“当今国家,经济紧缩,有钱的不愿意投资,没钱的干什么都很难很难,下岗及待就业人员已经越来越多,商品单一摆放在柜台里已远远跟不上社会发展的要求,于是就出现了网络营销,网络营销是当今社会的新生事物,也是二十一世纪发展的必然,既然是网络营销,就应该有好的产品,我公司的产品现已隆重上市,它有哪些神奇功效呢?现在有请我公司做的非常好非常棒的王芬芬王老板辛苦讲解!”
背诵课文!而且表情呆板、语言拘谨,面无表情,这是主持人吗?


楼主 雁雁雁南飞  发布于 2006-06-28 13:25:20 +0800 CST  

楼主:雁雁雁南飞

字数:18520

发表时间:2006-06-22 20: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8 13:24: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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