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为你从天落!


“噢,洒叔儿也辞职了?痛快!”徐宇从盘儿里摸出一块糯米糍,一口吞下:“那咱哥儿仨创业这事儿就算起步儿了,最近得抓紧时间照个合影,人家国际上都这么玩儿,还得是黑白的。”

我也从盘子里摸上来一块儿糯米糍,“一年就当慈善家,最不济仨月也得上胡润。”

我和徐宇坐在西四“朝发”茶餐厅里,喝着五块一杯的“速溶蓝山”等洒叔儿来一起规划公司发展。

徐宇拿起餐巾纸沾沾嘴角,对我说:“你看,我这个擦嘴的动作,是不是比平时拿袖子擦显得儒雅了许多?”

“我简直自惭形秽。”

“毕竟我们要经商了,确切说是要成为商务领袖了,所以我们不能再拿老百姓标准要求自己了,有信心改掉你吃饭吧嗒嘴的毛病么?”

“当然有,我现在一天洗两遍脸呢。”

“这就好了,你知道,你这邋遢的毛病总让我放心不下。”徐宁欣慰地一笑,扬起袖子擦掉沾在胡子上的咖啡。

茶餐厅外出现了一个身体消瘦眉目清秀的小伙子,他把手挡在眼眶上,走近玻璃窗口朝里打望,我和徐宇朝他傻乐。

“辞了?”我问,“手续也办事了?”

“办完了,全办完了,就是工资得下月再给我,真孙子。”洒叔儿坐下招呼服务员要了杯“速溶蓝山”后接着说,“自从你们告诉我要合伙儿开公司这事后,我就开始思考了,我们这么年轻,成天给内帮孙子撅着屁股干有什么奔头儿?要我说三十五岁之前干脆就甭找工作,可劲儿折腾,只要半夜警察不敲门儿就成。”

“家里人怎么说?”

“能说什么?还不是说我神经病,放着这么好的活儿不踏实干净想那邪的歪的。我爸为这事儿差点跟我动手,我就跟我爸说‘你是我爸爸,你打我我不还手儿,不过这事儿我决定了,放心,我不抵押你房产去,钱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

“是呵,既然不给咱们钱支持咱们,那就不要阻扰咱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兄弟我证监会的活儿都不干了,据说现在我之前那帮小弟都有混上主任的了,这可是政府部门呵。”徐宇拍桌子,“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这当大哥的说什么了!”

“可得混出个人样,可得混出个人样。”我接过话茬儿语重心长地说,“明年这个时候,咱们要还现在这德性,那就什么都甭说了,直接买上三个假发去景山上吊,当然崇祯皇帝就这么玩的,打散了头发挡上脸,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凭什么你们丫啃龙虾,我们就得吃盖饭?爹妈管我们,领导管我们,警察管我们,咱们太不自由了,就让我们化悲愤为力量,先把公司运作起来,收编破烂游击队,让他们成为正规军,彻底统一北京旧货收购业!”

我带头站了起来,举起咖啡说:“来,为了我们的成功,干杯。”

“干杯,干杯,中国的老百姓,哥哥要让你们体面起来了!”


“听说你们开了个废品收购站?”电话另一头的王小宁问我。

“不是废品收购站,是中古风尚旗舰店,捣腾二手货这个你明白吧?”我说。

“那能赚钱么?”

“当然有的赚,连收带卖吃差价,这个行业在日本已经做到王府井百货大楼的规模,甚至青年男女结婚都要去这类店中选戒指,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比新的要便宜上许多许多,并且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折旧的瑕疵所在,花小钱儿办大事儿,多体面呵,而这个行业在我国还是空白,主要就是源于老百姓对于这个行业的不了解不信任,很容易把我们和店铺这种带有资本主义特色以榨取人民血汗钱为经营宗旨的黑心商人们联系起来,其实不然,我们是真心希望祖国人民过上好日子,中国这么大,将近十亿的农民,容易么?为什么在政府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们就不能搭把手儿呢?社会责任感哪儿去了?赚不赚钱都无所谓,赔本的买卖我们都做,我们是一心一意要让全体中国人民体面起来,共产党不让你们过好日子,我让你们过!”

“真有出息,早我就看你成了,多么高尚,多么辉煌,我也豁出去,6A写字楼接电话的工作不干了,今后咱们并肩战斗。”

“其实,我们倒不愁有魅力的女性工作者,我们主要是缺有实力的资本家。”

“怎么着?看不上姐姐?”

“不不,这事儿我一人儿也做不了主,要看董事会的意思,不过我跟董事会倒是有面儿,关键是,你知道,多一个人,公司每天就要多掏份盒饭钱,创业阶段是比较苦的,你做好思想准备。”

“没关系,姐姐正愁没苦吃呢,这好日子过得我浑身痒痒。”

“对,其实我们哥儿几个也是不愁吃喝,跟宁夏喝不上水广西娶不上媳妇儿的比,我们算是十分幸运的,可是看到国际上那些争端,例如伊拉克部族长老遇刺以及日本首相辞职等等事件出现我们帮不上忙无能为力的时候,就感觉这不应该,我们这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的精神那儿去了?你们有困难了,我们就必须伸手,这是党教咱们的,不能忘。实话告诉你,让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这只是第一步,我们理想是朝全世界饥伸手,得拉就拉一把,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不错,最近有什么活可安排给我的?”

“最近公司正打算收编全北京收破烂的,把他们正规化起来,明天上午十点出来,到你家门口的茶餐厅去,员工聚餐暨北京塞缇商贸有限责任公司第一届一中全会。”


深夜,徐宅。
面对闪烁的电脑屏幕,以及喇叭中传来的提示音,徐宇期待已久的日本小电影终于下载完了;他颤抖着手,轻轻点击着鼠标,眉宇间充满了期待;忽然,他皱起了眉头,骂道:“他妈的,骗子,骗子!!!”

(待续)
楼主 臭白薯  发布于 2007-11-28 13:27:00 +0800 CST  


这天,阳光像千足金一样灿烂辉煌,我早上醒来刷牙洗脸,站在镜子前满意地看着自己,说:“好好看看你自己,虽然不是一副浓眉大眼面首德性,但好歹看起来也是精明能干,搁战国时代成不了将军,多少也得是刺客儿,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边上靠靠,边上靠靠。”我妈端着水盆儿过来,“一大早儿没听见鸟儿叫光听你这儿叨叨了。”

“我鼓励自己呢,你们不给我钱就甭这儿恶心我。”

“恶心你?怎么恶心你了?谁说不给你钱了?前初您要做期货,你爸爸是不是给你十万块?结果这现在没见钱下崽儿,光听你讲故事了,这您现在又要经商了,钱我们是没有了,有也不给,你根本不是这块料,踏实实上班去找个女朋友生个孩子三五载多好。”

“上班忒窝囊,为仨瓜俩枣儿的工资装孙子。”

“起开点,起开点。”我妈端着水盆走过去,“你愿意干嘛就干嘛吧,诈骗贩毒从政捣腾国宝我们都不管你,但我们不给你钱,还留着买基金养老呢,靠你是没戏了。”

“我还就不信了,早晚让你们看见我坐上黑色劳斯莱斯,一拍脑门:‘原来我儿子是贵族呵。’”

“你爷爷是卖豆儿的,你爸爸是修汽车的,我是粮店卖米的,我爸爸是糊纸盒儿的,板板的无产阶级,要不文化大革命时候也就早让人给冒儿了。”

“那你们就擎好儿吧,我们哥儿几个白手起家。”

“别拿我们房产证抵押去就成。”

我妈把我叫到跟前儿,从写字台里掏出个盒子,打开一看是黄金首饰。

“你姥姥当年给我置的嫁妆,祖传的,给你去卖了换点吧,现在这年头天下大乱妖孽四起的,你这孩子打小儿命又不好,三天两头地得病,一吃黄瓜就蹿稀,这经商又不比别的,什么样的主儿都能遇上,回头真是碰上打劫的,你这手里有钱也好孝敬人家,不至于急了要你命。”

“妈你真好,我这回出去非得干出点名堂来。”我接过首饰,老泪纵横地说。

“别让高利贷来咱家搬电视来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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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汽车上弥漫着一股股的廉价肥皂味儿,我身边挤满了西装革履的高级商务人士,他们每个人的头发梳都得一丝不苟,他们每个人腋下都小心翼翼地夹着个精致的小皮包,他们每个人神情中透露着高傲与不屑一顾,他们每个人上下车都刷卡,似乎没有逃票的;停车,上来了几个留鸡冠头的朋克青年,没有刷卡,售票员让他们买票,他们说自己是朋克,不用买票,不如给大伙儿念首诗吧。
楼主 臭白薯  发布于 2007-12-02 16:22:35 +0800 CST  
我下车,看见王小宁正在等我,下来寒暄几句,一块往“朝发”走,到了之后看到徐宇和洒叔儿正在玩牌 —— 争上游。

“仨枪!”洒叔儿摔出牌说说。

“仨枪怎么了?兄弟仨二儿!”徐宇不屑地说,“你给我一仨猫儿瞧瞧?”

“这俩人玩争上游儿就是没意思,我有什么牌你都知道了,要不咱改拉大车吧。”

“我来了。”我走过去说,“来把捉黑叉。”

“我看你们干脆打麻将得了,还开会呢。”王小宁也走过来,“怎么就没个办事儿的样儿?”

“哟?怎么妹子也过来了?”洒叔儿问。

“打算跟咱合伙。”我转头问徐宇,“董事会不会不同意吧?”

“同意同意,全自己人,我这大股东同意啦。”徐宇把扑克牌收到放进自己身下的“登喜路”里,“开会开会,一届一中全会,洒叔儿主持。”

洒叔儿招呼茶餐厅服务员给我们每个人端上一杯速溶蓝山和一盘糯米糍,说:“现在进行会议第一项议程 —— 人事任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规定,我公司需设立以下行政职务,分别是董事会主席,监事会主席,工会主席,经理,而鉴于公司目前起步阶段,还亟需司机,搬运工,导购以及会计等职务,考虑到资金问题,所以经公司领导研究决定,咱们干脆抓阄儿来吧,一人身兼二职,这还是十分公平的。”

我们找餐厅服务员要了张菜单,整齐地撕成八条,分成两组,最后结果:徐宇是董事会主席兼司机,洒叔儿是工会主席兼搬运工,我是经理兼导购,王小宁是监事会主席兼会计。

“这个结果大家还都满意吧?”洒叔儿问。

“满意满意。”

“那好,下面进行会议第二项议程 —— 公司门市部选址,请各位股东各抒己见。”

“金融街!”徐宇说,“这地方就是个消金的窝,富人不少,但更多是帮狗吃屎打工的,其实他们都是非常自卑,非常脆弱的,一山望着一山高,自己戴上了劳力士,就又开始憧憬老总们的江诗丹顿了,甚至不好意思开着自家的别克车去上班,生怕没了面子,他们需要不断购买品牌货来提高自己的身份与品味,可新的嫌贵买不起,那咱们就卖他二手的,外观绝对看不出任何使用痕迹,我还就敢放这话;所以说呵,咱们店选择在这附近,就先取得了地域优势,收购与销售相得益彰,无论手表珠宝甚至汽车游艇,只要你们卖我们就收,除了饭只要是二手的我们都收,同样你们买,我们也加点儿利润就出,足够体面成色足够新,另外我认为在装修方便,有必要富丽堂皇得道貌岸然一些,我们就是卖体面,同样也还是送你们实惠,总之绝对不能弄得跟北新桥儿那些旧货店学,跟饭馆后厨似的,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呢么。”

“我不同意徐主席这个方案。”洒叔儿正色道,“我们没有足够的票子来收购高档产品,加上金融街附近店租恐怕低不了。”

“我们同时还可以提供融资服务么。”徐宇说,“关键是地段,地段,咱们总不能把店开门头沟贩煤去吧。”

“话是这么说,我倒是认为徐主席的方案不错,缺点就是租金问题,前段为了凑这启动资金,咱哥儿仨已经变卖了不少家当了,我今年夏天连电风扇都没用上。”我转头问王小宁,“你应该还有不少可以卖的吧?”

“一会儿过去瞧瞧吧,”王小宁说,“反正我也没什么值钱的。”

“徐主席,其实我不是那意思,咱们多少年了,我这人心直口快你也知道,要说你这主意不错不错,我就是愁这钱呵,唉。”洒叔儿说。

“都不容易,都不容易,金融街咱租不起,赵登禹路总成了吧,虽然说埃着医院太平间不太吉利还容易让人误会咱们是卖死人遗物的,可就是一条街的事儿,南边儿就金融街,埃得这么近,租子还能剩下不少来,并且这赵登禹路也是居民区,谁家结婚娶媳妇儿需要个彩电冰箱空调什么的咱们这儿全有,我看就它了。”

“那就赵登禹路,有没有不同意的?”洒叔儿问。

我和王小宁摇头儿,决议通过。

“我想补充一下。”王小宁说,“你们看三里屯怎么样?”

“不好不好。”我说,“那儿是淫秽场所,小偷和骗子也多,咱们做的可是公益事业,表面上看是卖东西,而实际是造福人民,意在改变我国人民的消费理念,这么高尚个事儿跟鸡窝里办,不太体面吧。”

“你们全把自己当上帝代言人了吧?”王小宁环视着我们仨问。

“岂敢,当好咱的大众女婿就成,老百姓的贴心人儿。”徐宇乐着说,“你也努力成为百姓媳妇呵,方便业务往来。”

“那我看下面的议程目前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洒叔儿说,“主要是关于发行企业债券和公司上市的,我们现在似乎并不具备这个实力。”

“可不是么,甭债券和上市了,前段我去街道办事处问贷款的事儿,他们告诉我说全北京批下来的还不到十个呢。”我说。

“共产党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扎的呵。”徐宇乐着,模仿的口吻说:“这件事我办不了,这件事我实在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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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辆破破烂烂的小面包儿拉着一车电器从王小宁家附近驶过,王小宁的姥姥哭丧着脸站在街道上,拉着徐宇衣服说:“你们也太王道了,这都抢到家里来了,当年日本人都没敢这么对我!”

王小宁搀扶着老太太,安慰着说:“姥姥,姥姥,他们不是坏人,我们打算合伙开公司啦。”

“开公司?也不看看你这合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老太太一抹眼泪,“当年你姥爷就说跟日本人去合作开公司,结果让日本人跟驴捆一块儿趟地雷给炸死了。”

“哎哟,老太太,您就放心吧,我们保证您孙女天天让您看见!请相信我们的真诚,请相信我们的人格!”

“那你回头自己跟你妈说去吧。”老太太往回走。

“大妈,逢年过节我们哥儿几个还来看您呵。”我们也往出走。

“你们还是把我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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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臭白薯  发布于 2007-12-02 19:16:37 +0800 CST  

楼主:臭白薯

字数:5335

发表时间:2007-11-28 21:2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20 11:38:29 +0800 CST

评论数:2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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