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民间风俗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电影广播电视手机电脑卡拉OK等现代宣传娱乐工具没有出现之前人们娱乐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其中有很多民俗凝聚了中华文化的精髓。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随着现代娱乐工具的大量出现，民俗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渐有湮没之势。楼主不是民俗专家，对民俗文化也没有深入研究，只是凭着对湘中一带部分民俗的了解，穿插于并不精彩的情节中予以展现。
湖湘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民俗也深受其影响，传统文化气息厚重。唱山歌多采取比兴手法，含蓄而不失热情；唱夜歌，历史典故、民间传说、传奇故事、花鸟百草、插科打诨等集大成；婚丧嫁娶，儒释道文化水乳交融；七十二行，各有讲究；巫术方士，尽展其异。。。。。。
民俗文化发源于传统文化，扎根于社会底层，精华甚多。但因为封建社会底层民众文化水平普遍低下，阳春白雪肯定曲高和寡。因此融入了很多草根元素，走的是下里巴人的路数，采取深入浅出，结合大多数民众能够理解并且乐于接受的方式，故而深得广大民众的接纳和参与，并且在不断发展壮大。然而，因为时代的变迁，很多传统的民俗已经满足不了民众的欣赏水平，这也给民俗的传承带来了严重的挑战。
写作这部作品，有几个目的：
首先，是记录下这些民俗，让年轻人明白，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文化遗产，我们应该有义务传承下去并且发扬光大。
其二，希望民俗专家们加大对传统民俗的挖掘整理研究宣传力度，让更多的人了解民俗，保护并抢救那些频临失传的民俗。
其三，是给还在坚持传承民俗的人予以鼓励和支持，希望他们坚守下去，并且在面对危机之时，大胆革新，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让传统民俗这株老树开出更加绚丽多姿的新花，结出累累硕果！

滚泉潭
南岳衡山，坐落于湖南衡阳，主峰祝融峰海拔1300,2米。因为气候相较其余四岳要温暖湿润，处处是茂林修竹，终年翠绿；奇花异草，四时飘香。自然景色十分秀丽，故有“南岳天下秀”的美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中所说的南山，就是衡山，故南岳也称“寿岳”。魏源（清朝大文学家、政治家）《衡岳吟》：“恒山如行，岱山如坐，华山如立，嵩山如卧，唯有南岳独如飞。”
《封神榜》对五岳各位尊神有过记载，南岳尊神是崇黑虎。在上天管注生死，在人间则管生长发育。衡山还对应二十八宿之轸翼，“度应玑衡，铨德均物”。什么意思呢？就是说衡山是一条秤，可以称量天地的轻重，也能够保持天地的平衡；褒扬人间的真善美，惩治人间的假恶丑。
广大读者听明白没有？这衡山尊神在众多的神仙当中名气确实不大，但却掌握了生杀予夺的特权。民间的普通老百姓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身体不好啦，结婚多年不生孩子啦，被恶人欺负啦等等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求别人又难以做到，就会想起这崇黑虎来，备上香烛祭礼什物，步行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心怀虔诚之心，斋戒是必不可少的，至于沐浴更衣那就是删繁就简了。这事先不急于下结论灵不灵验，心诚则灵，反正咱们老百姓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来此拜祭许愿的人多了，自然也有灵验了的。当然也有不灵验的，估计可能不灵验的占多数。灵验了的自然会四处宣扬尊神的法力无边，不灵验的往往将原因归纳在自己的诚心上了。他们会检讨自己在朝拜的过程中因为看到美女而心生淫意，看到高楼豪宅而心生贪意妒意云云。大家口口相传，南岳尊神的名声就越来越大，影响力以惊人的速度在扩散，甚至传遍了全中国，还走出了国门，进入了世界。
住在南岳附件的人，朝拜崇黑虎自然方便多了，只有极少数人得到了福报，大多数人还是涛声依旧，于是就有这么一句话流传开来，“南岳山的菩萨照远不照近。”当然，这些人不会说出对尊神的怨言，尊神虽然没有直接赐福于他们，但招来了络绎不绝的香客，这些香客怎么也得吃喝拉撒睡吧，他们准备再怎么充分，为人再怎么吝啬，这五急总得解决，解决的办法当然就是慷慨解囊，真金白银兑现。
南岳实际上是道家圣地，尊神不能称之为菩萨的。菩萨是佛教用语。中国人，特别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对称呼不是很讲究的。六七十年代同志满天飞，现在是老板老总，公务员哪怕什么长都不带，也有可能某局某处某队的叫。
闲话少叙，该引入故事的发生地了。中国人喜欢两个数字，三十六、七十二。分别对应天罡和地煞。梁山一百零八将，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猪八戒三十六变化、杨戬、孙悟空七十二变化、民间传统手艺七十二行、连孔圣人的门徒也要凑七十二贤。南岳也有七十二峰，从最南端的回雁峰一直到最北的岳麓山，绵延达三百多里。
七十二峰有很多出名的，但更多的并不出名，云蒙峰就不出名。虽然名列七十二峰，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南岳的居民。这里的人也不喜欢去沾南岳的盛名，他们的心目中认为只是机缘不巧，否则名声超过南岳。离云蒙峰不远的地方有座韶峰，那里的自然环境甚至都不如这里，但韶峰非常出名，就是因为韶峰下面出了一个叫毛泽东的人物。
乌石峰离云蒙峰不远，直线距离才几千米。乌石峰比云蒙峰海拔低了一百多米，地势也没有云蒙峰险峻，但乌石峰远比云蒙峰要出名，因为乌石峰下也出过牛人。元末明初陈友谅部将两湖参政易华就在乌石峰占山为王，流传了很多传奇故事。清末，一个更有名气的人在乌石峰下的彭家围子诞生，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彭德怀彭大将军。
云蒙峰山势雄伟，植被茂盛，峰下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这里都被开垦成了良田。这里的居民把良田当成宝贝，盆地里除了零星的水塘，几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以外，再没有别的风景。民居全部都依着山边建筑，三五户结庐而居的地方就叫某某岮。规模更大的地方就叫某某湾。
水稻田必须依赖水源灌溉，俗话说高山有好水，此话果然不虚，这里就有一口远近闻名的泉眼，滚泉潭。

很多人听到滚泉潭的名字，第一感觉这应该是一口温泉。如果读者真是这么认为，那恭喜你，你的答案是错误的。不是温泉，又取一个温泉的名字，总得有理由吧。
滚泉潭潭水皎洁，水涌珠翻。泉底好像有小莲花，金色熠熠。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翻滚的一壶开水，潭的周围还雾气氤氲，这大概就是能够得此名字的由头了。
滚泉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她的水量非常稳定，下一个月的雨她水量不会明星增大。天干三个月，水量也不会明星减少。水温也非常恒定，在十五度左右。乡下人不知就里，总认为潭水冬暖夏凉。
南岳山脉连绵起伏，交通不便，商品流通也不畅，特别是云蒙峰地区，虽然物产其实也很丰富，桐油、茶油、茶叶、中草药、还有很多山珍野味，这些东西在缺少的地方都是宝贝，但在这里却是暴殄天物，人们并不稀罕。在很多人心中这里就是穷山恶水。穷山恶水有什么特产，那自然是刁民了。据说这一块方圆不足五十里的地界，大大小小的山寨就有四十八座。很荣幸，云蒙、乌石都在此列。
但凡被称作寨子的地方一定是出过强盗的。强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当不得；（水泊梁山的第一任寨主王伦就让豹子头林冲给搠了）心肠仁慈的人也做不得；（瓦岗寨寨主翟让就是太仁慈才被李密给灭了）贪图功名利禄的人也做不得。（还是水泊梁山，及时雨宋江就把一个大好局面给断送了）综合以上要素，这里的居民大多符合孔武有力，心狠手辣，胸无大志这几个要素。
执政者是讨厌这样的刁民的，白军攻陷井冈山根据地时打出的口号是人要换种，石要过刀。这个地区就曾经N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常遇春剿灭易华的时候，那是大开杀戒，一个几乎包括现在湘潭株洲全境，长沙一部分的广大地区幸存下来的人口只有20053人。清军攻陷湘潭，南明何腾蛟被俘，绝食七日未死，清军头目良心发现，准许他自杀殉国。屠刀却挥向手无寸铁的居民，湘潭城人口不足百人。还有后来的三藩之乱，湘潭也是劫后余生。长毛之乱，使湘潭一举天下闻名，“天下第一壮县”的名声就是那个时期博来的。1944年，日军攻陷湘潭，当地人民奋起反抗，给日军以沉重打击，也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死伤人数达13万之众。
人头如同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但这里的民风改变并不明显。男孩子从小就得习武，还要举石锁，揪扁担，翻七寸子来训练力量和身体柔韧性。女孩子的进化就非常有意思，个子普遍不高，一米五左右，面如满月，胸脯必须波涛汹涌，屁股都像磨盘。这体型前胸有一个大包，后面臀部也有一个大包，被人形象地称为驼驼妹子。
大自然的进化挺有意思的，象牙非常值钱，很多大象就因为长有长长的象牙而死于非命，而动物学家就发现非洲象的象牙现在变得又短又小。
这里遭受过太多的杀戮，繁殖后代就是重中之重。臀部大，骨盆就大，骨盆大，胎儿的生存环境就舒坦多了。婴儿出生以后，母乳是最好的主食，营养丰富之外还含有免疫功能，乳房大，奶汁就储存量大，再生产力也大。驼驼妹子的繁殖能力大大超过那些赵飞燕、林黛玉之类的美女，这也就是湘潭屡遭杀戮而人口众多的原因之一吧，2013年，湘潭县人口98、22万人，面积2132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将近五百人，要知道这还是一个山区面积将近百分之六十的江南丘陵县。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云蒙峰雄伟险峻，滚泉潭热情奔放，生活在这里的人民风彪悍也在情理之中。这里的男人好勇斗狠，女人们也牙尖嘴利，泼辣得很的。因为资源有限，邻里之间吵架斗殴也时有发生。慢慢的人们就发现了一个真理，那就是人多力量大。而且造人成本并不高，好玩好耍之间，一条生命就孕育了，十个月，小家伙就出来了。
生育率高，小孩也不显得珍贵，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小孩天天一起在外面野，风霜雨雪也没见得谁会得什么头痛脑热的病，只有在出天花的时候父母稍微管理一下，那成活率还挺高的。除非热天去水塘里玩淹死几个以外，因病夭折的不多。
虽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主观客观原因，滚泉潭这一块地方各姓氏的发展道路还是大相径庭的，渐渐的就有两个姓氏在这里形成了望族，肖谷。
肖姓与谷姓都有好几百人口，加起来占这里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这两个姓氏之间的关系很奇特，按理说一山不容二虎，两股势力都非常强大，又都是争强斗狠的性格，发生宗族械斗的几率会很大啊。
剧这里的老人回忆，肖谷二姓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宗族式械斗。这得益于声名远扬的穷山恶水。这里的女孩子也有嫁出去的，那性格比野山椒还火辣，男人受不住了如果发生了小小的家暴行为，女孩子回娘家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娘家兄弟叔伯兄弟族兄弟在不明真相的前提下会很快组建一支远征军团，杀气腾腾扑向男方家，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先把男方的锐气给灭了。如果男方家的邻里不服气，来抱不平，那就正合了他们的意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一身的力气没地方使，一身的打架功夫没地方施展，那就搂草打兔子，顺便将滚泉潭的名声再远扬一次。
也有外地闺女嫁进来的，但结果往往是闺女一回娘家，就哭哭啼啼不停地诉苦，把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说成是鸟不拉屎的野地，还说男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云云。
这样的情况持续时间久了，男孩子长大了要讨堂客，男孩子大了要嫁人。没有了流通渠道，那就只能自产自销。这里的人有一个禁忌，同姓之人不能婚配，哪怕是过了数不清的代数了，也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那就只能在异姓之间婚配了。这样也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男女双方是一个地方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基础也很牢靠。

不小心，出了两个男孩子，后一个一个是女孩子

我在上面做了检讨的。打了错别字。后面那个应该是女孩子

肖谷二姓以及这里的所有居民都不是原住民，原住民已经在常遇春剿灭易华的战役中灭亡了。他们是洪武年间由江西迁徙过来的，每一个姓氏都只有一个始祖。
经过几百年的繁育，二姓后人迅速成为这一带的名门望族。不论从人口数量，财富拥有量，社会地位，都是首屈一指的。二姓人口占百分之八十以上，水田、旱土、山林、各种作坊、商店、药房等的占有率更是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各级行政管理人员则完全把持，外姓人根本无法插足。
肖谷二姓之间婚配的比例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然后一位谷姓家庭，都有肖姓女婿或者媳妇，同理，肖姓家庭也是如此。二姓形成了错综复杂，甚至用算盘也算不清楚的复杂亲戚关系。试想一下，这样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还会发生大规模的姓氏矛盾吗？
滚泉潭，潭水翻腾而出。这里亲戚连着亲戚，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带关系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二姓之间永远存在着或明或暗的竞争。其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最直观的表现在行政权的控制上，肖姓人做了第一把手，层层级级的管理人员都是肖姓人。这样的局面也就维持几年，然后谷姓人又取而代之。像极了美国的民主党和自由党、英国的工党和保守党，轮流执政。
暗地里的竞争就更多了，大到培养人才，小到婚丧喜庆操办的规模排场、放影子戏的次数、请戏班子表演的次数、甚至逢年过节燃放的炮竹花炮数量。
这样的竞争还延续到了族谱编订的方面。肖姓人率先编订族谱，他们找到了萧何，将他尊为始祖。肖姓人自鸣得意，还将萧道成萧衍两个皇帝也编了进去。他们查遍了史籍，貌似谷氏没有什么人的声望可以盖过这三位。

肖姓人修订完族谱以后，在肖家祠堂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所有肖姓男丁都齐聚祠堂搞了一个隆重的祭祖典礼，还延请了几十个和尚、道士搞了一场水陆道场。道场结束以后，又请来青石桥的影子戏班，青山唢呐庆祝了七天七晚。最绝的是影子戏唱的全是以肖家人为主角的戏。
肖姓人为了体现二姓之间的亲密关系，族长肖文辉，时任十七都都总，特意邀请谷姓族长培基先生全程观摩庆典活动，还赠送了一本精美的线装石印族谱。
谷陪基先生是哭脸强装笑脸观摩完这十天的庆典活动，活动一结束，就马上召开族人代表大会，研究对策。
谷姓现在虽然是在野党，但精英还真不少。谷霁光在清华已经毕业，和吴晗等人合搞了一个历史研究小组，是谷家第一秀才。凑巧的是他刚好在家。
另外还有三亚也在家。三亚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兄妹，大哥正亚，黄埔三期毕业生；二哥光亚，地道海龟，后来南京大学教授；小妹新亚，也已经学有所成，后来是党国三青团书记员。
另外还有都雅、宇驰等一批高级知识分子，这些人聚在一起，看过肖氏族谱以后，都是群情激奋。光亚对霁光说：“谷霁光，你不是研究历史的吗？查一下，我们谷家有没有什么大人物可以压过肖家？”
谷霁光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谷家最大的人物就是汉朝出过一个宰相，名气哪里可以和萧何比？何况他们肖家还有两个皇帝。其实我也晓得，这三个人不一定是他们的嫡传始祖，但一笔难写两个肖字。这不是学术讨论，我也不可能写一篇论文去驳斥他们移花接木。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物我们可以扯上关系，这个人无论哪个方面都可以压住他们。”
谷霁光这话让谷家人兴奋不已，光亚立刻就问：“快说，那个人是谁？都急死人了。”
谷霁光抬头看看他的父亲，他父亲满太先生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并且向他含笑点头。
霁光这才慢悠悠地说：“这个人不姓谷，他姓赢。就是秦始皇。我查过资料，秦亡以后，为了避祸，很多赢姓纷纷改姓。其中有支封在上谷的赢姓就改为谷姓了。他们肖家可以用萧何做始祖，我们谷家为什么不可以用秦始皇做始祖？老爹，我认识王闿运老学士一个女婿，他手上有很多老学士留下来的字，都是老学士给女儿的嫁妆。这家伙是个败家子，问我要不要他老丈人的字。我看，肖家做了水陆道场，我们也做。他们请的是影子戏，我们请人戏，干脆把五云班请来。老爹，您看可以吗？”
满太是滚泉潭首富，良田百亩，还在湘乡四牌楼有很多产业，湘乡（现在双峰境内）有几座煤矿，两个儿子都学有所成，大儿子继光在外做官。
满太不是族长，但威望很高，谷家有什么事都少不了由他出钱。他明白儿子为什么要征求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他一首肯，银子就有着落了。但他不解的是做水陆道场，唱人戏与王闿运学士有什么内在联系。
王闿运何许人也？这个人名声大得很，用如雷贯耳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他老夫子是湘潭人，虽然文凭不高，只是举人，还没有达到进士的级别，但文凭永远代替不了水平。如果要把他的事迹写完，估计四五十万的一部历史小说可以大体完成。他没有显赫的从政经历，在官场中仅仅是幕僚的身份。咸丰重臣肃顺的家庭教师，后来做过曾国藩的幕僚。与他有过交道的牛人就多了，袁世凯、张之洞、李鸿章、丁宝桢、左宗棠、康有为、谭嗣同等等。杨锐、刘光第、杨度、齐白石等都是他的学生。他诗词歌赋无不精通，政治抱负也很高，热衷于帝王学说。一生著述颇丰，终其一生，王闿运的经学著作有《周易说》、《尚书笺》、《尚书大传补注》、《诗经补笺》、《礼经笺》、《周官笺》、《礼记笺》、《春秋例表》、《春秋公羊传笺》、《论语训》、《尔雅集解》等10余种，200多卷。编撰地方志有《桂阳州志》、《东安县志》、《衡阳县志》、《湘潭县志》等。他还费时六年完成《湘军志》。著述之众，用力之深，影响之大，在近代罕见。

先不说王闿运的轶事。
满太的二儿子谷霁光排行第八，长辈多以八伢子相称。他二十二岁（1929年）入清华大学学习，毕业以后留校任教，可以说是滚泉潭最出名的读书人。满太的大儿子叫谷继光，是湘潭湘乡商会会长，商务繁忙，很少回滚泉潭老家。他弟弟谷旭光目前在桂林步校学习，后来加入著名的74军，在抗日战争中立下很多战功，此是后话。
谷霁光看到父亲面有疑色，就解释说：“我们谷家现在都总乡长保长甲长都没有，但谷家在滚泉潭的地位并不输于肖家。他们修谱搞得这么隆重，目的无非是向我们谷家示威。谷家读书人多的是，修谱我们自己来。到时候祠堂祭祖的时候，搞一个拯孤放焰，我在王学士女婿家看到王学士亲笔写的拯孤对联，把它买回来，到时候就贴在祠堂上，看他们肖家人怎么说。”
谷家的宗族大会继续召开，人员安排、资金落实等等很快就做出了安排，修谱工作很快就有条不紊地展开，待到族谱修成，那庆典活动是大大超过肖家。特别是谷家祠堂悬挂的那幅王闿运老学士的拯孤对联，让所有谷家人扬眉吐气。那对联是这样写的：
今夜偶成异路缘，切莫争争吵吵。何妨听这边清平调，那边浪淘沙，自在悠闲，摆却一身烦恼；消受些人间雅趣，认识些好友良朋；从从容容，齐齐整整，来得远是远客，来得近是近邻。本坛除对作恶者拘、索强者逐，其余不分男女老少、宦庶九流，都会以礼相迎；诚远胜阎罗客气，币同库，食同锅，方向不稍偏，莫说我为南为北；
明朝乃是中元节，理该喜喜欢欢。好赶往下首姜畬街，上首石潭镇，遨游放浪，增添几许精神；领略点梓里风光，品尝点佳肴美味；热热闹闹，跻跻跄跄，要饮酒有酒楼，要喝茶有茶馆。诸位尽情作乐也罢、消遣也行，此地俱备吹打唱弹、南杂百货，却是非钱不可；快多挪阳世资财，通得神，折得福，布囊张得满，任凭你买东买西。
什么叫拯孤？这是祭祀活动中高规格的一种。中国人对儒释道都非常崇拜，祭祀活动中也是三种宗教形式互相结合。水陆道场是由道士和尚配合完成，拯孤是属于儒教的范畴。执行这项礼仪的由儒生来完成。在这中祭祀活动中，一般俗称为礼师。
礼师文化程度比较高，挽联、祭文都必须自己写，而且还要做司仪，还必须通音律。《清平乐》、浪淘沙》《阳关三叠》等曲牌都必须会吟唱。滚泉潭肖谷二姓都有这方面的优秀人才。谷家的宇驰、光亚都是其中翘楚。肖家也有不少。台湾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先生回湘潭巨鱼村祭祖，礼师就是滚泉潭的肖文运先生。
儒家祭祀活动一般都冠以礼或奠字命名，其种类大致有成服礼、点主礼、朝、中、夕奠、客奠、堂奠、遣奠等。拯孤礼很少出现，一般只在大型祭祀活动中才有。拯孤，顾名思义就是对孤魂野鬼的一种救助，要给他们烧化纸钱、衣物，还有给他们吃的荤素食物。荤的就是杀猪宰羊，素的就是包子之类的。拯孤的过程中还要读拯孤文，其目的就是劝慰这些孤魂野鬼安身立命，早脱苦海。

第一章是介绍滚泉潭的大体情况，让读者诸君对这里有一个大体的了解。出现的人物都是滚泉潭的真人，与后面的章节无关。马上就该切入正文，有必要将谷家几位人物作过交代。
满太，富甲一方，解放以后将所有财产交公。土改时期被评为大地主，但滚泉潭的人民感念他一直以来的乐善好施，没有批斗他，村民曾经将他二儿子作为地主分子批斗，满太来到批斗会现场，要求村民批斗他，村民随即散开。满太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谷继光，民国时期利用他商会会长的身份，掩护保护救助了大批地下党员、进步学生。张闻天夫人刘英就是他从国民党牢房中救出并护送去延安的。文革期间也没有受到批斗，他的大儿子谷远新是中南财经学院教授，他在武汉大儿子那安度晚年。
谷霁光，著名历史学家，

著有《中国兵制史》，江西大学校长，江西政协副主席。现在江西大学附近还有一条路被命名为霁光路。
谷政亚，文革与其弟光亚、妹妹新亚被合称三亚，打为右派。目前其子谷怡格尚在滚泉潭务农。
谷光亚，八十年代平反。其子谷靖，湘潭雨湖杂志主编、《故园行》编剧、湘潭市广播电台台长、湘潭市电视台副台长、湘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已退休。
谷新亚，终身未嫁，一个非常著名的人民教师。平反以后居住湘乡。死后葬在滚泉潭一片黄花菜地中，墓碑书“人民教师谷新亚”之墓。
谷旭光，孟良崮战役被俘，后脱身回南京，被任命为杜聿明炮兵部队长官，将级军衔。淮海战役再次被俘，以战犯罪判刑。1955年特赦回老家，不堪批斗自杀身亡。

第二章 八代单传
滚泉潭肖谷二姓是望族，几乎囊括了这里的风云人物。其社会地位是高大上的。有名门望族，自然也有人丁凋零的破落户；有高大上的神级人物，自然也有寂寂无闻的屌丝草根。
这里每个姓都有一个共同的始祖，是开发滚泉潭这地方的第一批人。只是各种因素造成了不均衡的发展，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在自然资源不足的滚泉潭，争夺资源的竞争也是需要多方面的力量的，人多势众自然优势明显。但蛇有蛇道，鸟有鸟踪，居住在滚泉潭的少姓居民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那就是学技术。
中国传统手工业五花八门，被统称为七十二行。现在估计大多数人都细数不出来。八十年代以后，就消失了不少行业。机匠、盖匠、染匠已经绝迹，铁匠、木匠、篾匠、弹匠、石匠、裁缝等比较热门的行业也因为机械化、集约式工厂的大规模生产的强有力冲击，也行将绝迹于农村。
手工业者竞争也非常激烈，特别是相对于这些人口基数小的姓氏。他们要想得到外姓人的认可，技术、效率都必须是一流的。少姓民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操持手艺那确实比肖谷二姓的子弟要用功多了，最后就形成了滚泉潭独特的社会分工，肖谷二姓的子弟以耕读传家，张李外姓则各有各的的手艺，并且已经成了祖传。滚泉潭除肖谷以外，还有十几个姓，这些外姓人人数最多的也不到二百人，少的才几十个，还有一家柳姓人，竟然是八代单传，就此一家，别无分店。
柳家世代以木匠为业，木匠是农村中需求量最大的手工业，从事这一行业的人也是最多的，滚泉潭人口才一千多人，做木匠的就多达十人。但柳家木匠的技艺是冠绝群芳。
湘潭人给匠人的称呼是这样的，名字加他所操持的手艺。齐白石本名齐纯芝，是一个木匠，白石铺的人就叫他芝木匠。柳家八代单传，大概是第三代起当地人就开始叫三木匠，一直叫到了八木匠。

在没有计划生育的时代，人丁稀少也是一个困惑家族繁育的囧事。柳家八代单传，也很是奇葩，据熟知柳家掌故的人说，他们家娶进来的媳妇都不是驼驼妹子，生过一胎男丁以后就再也生不出来了。柳家是小姓，没有祠堂族人约束，讨进来的媳妇个个作风不好，这家风也一直流传了八代。
女人不能高产，责任从来不会落到男人身上。俗话不是说了：不怕天干，只要地润。你们不相信，看看地里的庄稼就明白了。土脚深的地，天再怎么干，庄稼都长得好，那带沙性的地，当西晒的地，一天不浇水，庄稼就会枯死。
农村人普遍结婚早，柳家木匠手艺好，收入稳定，最难得的是独子。因为滚泉潭地区有太多的家庭儿子多的甚至有七八个，三兄四弟的不在少数，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很难相处，分家的时候经常会兄弟反目，妯娌对殴。因此就有“千金难买独家当”的说法。而且像他们做手艺的吃的是百家饭，看的姑娘就多了，普普通通的驼驼妹子就看不上了，先追求的是视觉冲击，乌黑靓丽的头发，脉脉含情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唇红齿白，玉颈削肩，盈盈一握的柳腰，修长的双腿。这些要素符合的越多成为柳家的媳妇的可能性就越大。
家风的延续是有渊源可寻的。有官宦世家、有书香门第、也有专门出小偷、荡妇、忤逆子的家庭，用滚泉潭的话说就是“屋檐水点滴点，下下都在现眼里”。这个眼不是眼睛的眼，而是水滴石穿的那个穿下的小孔。
柳家的儿媳妇进门，大多数时候是婆媳两个在家。那个时候做婆婆的年龄也就三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又是欲望最强烈的时期。柳家木匠有一个普遍特点，就是长期处在竞争的危机感中形成的一个优点，喝烫茶，屙涨尿。刚刚吃完饭，主家泡的滚烫的茶，他端起就溜着茶杯的边儿喝，茶杯转了三五个圈，这茶水就下肚了。为什么要溜边呢？因为茶杯刚刚清洗过，温度比较低，这茶水也就相对温度低了不少。这样喝茶的唯一好处就是节省时间。尿尿也耽误时间，就一直憋，憋到忍无可忍地时候才跑去尿桶边放水。长久的憋尿对身体健康非常不好，特别是对肾脏和前列腺损伤很大，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得肾衰竭，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
还有一句俗话：“粗木重石”。什么意思？就是说木匠干的是粗活，石匠干的是重活。原木变成美轮美奂的家具，用的工具就是锯子斧头刨子凿子，除了雕花以外的细活，剩下的都是力气活，累了一天下来，那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女侍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子说过；“食色性也”。男人女人得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木匠家的堂客比一般家庭的堂客日子过得相对舒坦，精力也就比较旺盛。而木匠白天太累，晚上的很多该完成的作业就能拖则拖，拖不掉就采取应付的态度敷衍了事。这使得女人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之下。
滚泉潭属于山多林密地区，男人在农闲之时大多数时间是进山砍柴伐树挖树兜等等。在空旷的山林中，人是寂寞的，同时也是空明的。在这种环境下，人的想象力会得到无限的放大，甚至会达到艺术家的水准，其的具体体现就在唱山歌之上。
山歌是一种随意性很大的民歌，兴之所至，什么题材都可以在口中唱出来。而人的情感是最愿意在空旷的地方敞露出来的，因此山歌慢慢地都集中到了爱情这题材上了。
山歌独唱，维持的时间一般不会太久，将自己的胸臆抒发完，精神也就痛快多了，干起活来劲头就有了。但如果遇上了知音，独唱就会变成对唱，虽然隔着山谷，森林，荆棘，两个人只有歌声应答，却像钟子期遇到了伯牙，那就“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这边山雄浑的男中音刚刚落音，那边山清脆的女高音就接上了。
男人上山一般是砍柴等重体力活，女人也是经常上山的。老话不是说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就是滚泉潭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株摇钱树。它不仅提供了人们对木材的需求，还提供薪炭，竹笋，草药，蘑菇，野果，野味等。女人上山多是采蘑菇、野果，偶然也会挖草药，扒松毛子。松毛子就是松树的落叶，最好的引火柴。
木匠家的堂客喜欢去山里，出发点当然不是去招蜂引蝶，而是实在太寂寞所致。在空旷的山里就少了很多禁忌，至少也可以把自己的委屈用嗓子吼出来。唱山歌多了，有时候会暴露自己的空虚，听锣辨音是唱歌人的特长，对唱的双方会很快将自己的心迹表白出来。
山歌为什么会长盛不衰，最大的功能就是撮合了很多姻缘。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就是在对歌的过程中相遇到相知相爱，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当然也成就了很多有夫之妻有妇之夫的苟且之情。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单从这句俗话的流传之广就可以知道以前的婆媳关系是有多么的等级森严。媳妇与婆婆的关系和老鼠与猫的关系非常相似。婆婆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是老佛爷，她的权威是不容挑战的。滚泉潭就流传过很多婆婆磨媳妇的小故事，湖南湘剧、花鼓戏、影子戏等传统戏曲中也不乏这样的题材，《许四婆婆磨媳妇》，可以说是流传至广。想了解《许四婆婆磨媳妇》的朋友可以去寻找相关资料，这里只说滚泉潭的一个小故事。
故事说的是一个女孩嫁到婆家，三年没有生小孩，婆婆就老大不高兴了。婆婆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她专门请木匠置了一对尖底尿桶，逼着媳妇天天担这尖底尿桶去给菜土浇粪。
众所周知，妇女在中国很长一段时期是小脚，三寸金莲。干点轻松的家务活还可以，挑担子的活是很少干的。而设计这尖底尿桶的创意真的牛逼，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短路给想出来的点子。尿桶装的是粪水，臭气熏人，污秽不堪。但它却是蔬菜最好的有机肥，用它浇出来的蔬菜那是纯天然的有机蔬菜，是现代人很难吃到的上品蔬菜。给蔬菜浇肥的工作一直以来都是男人干的，尿桶的底是平的，可以放在菜地的过道。而这尖底尿桶是不能放下的，那重量自始至终都压在小媳妇柔弱的肩膀上。

可怜的小媳妇苦不堪言，但又不敢违逆，只是一边浇菜一边饮泣。
她的悲惨遭遇感动了一位大慈大悲的神仙，这神仙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菩萨化妆成一位老妇人，向她打听事情的起因。
农村一直对观世音菩萨心怀感激，人间很多事情她都热心帮忙，特别是生儿育女这样关乎人类繁衍的大事，甚至还有人称之为送子娘娘。
观世音菩萨听说是生育问题，这就松了一口气，从荷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十粒药丸给她，让她一年服一粒，就保证这婆婆不会为难她了。
这小媳妇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她没有听从菩萨的嘱咐，当天晚上就把这十粒药丸全部吃了。这药效果是出其的好，小媳妇很快就有了怀孕的生理反应，月事停止，嗜睡，呕吐，喜酸等等。婆婆是过来人，明白媳妇终于怀孕了，看来这尖底尿桶还功不可没，就将这刑具作为宝贝给收了起来。
一夕受孕，十月分娩，好家伙，一下子生了十个儿子。十胞胎，要是现在肯定是爆炸性新闻，还有可能申报吉尼斯纪录。
婆婆开始是高兴，可这十个娃娃生长速度非常快，而且一个比一个调皮捣蛋，翻箱倒柜，上房揭瓦，什么事让奶奶头痛就干什么，对妈妈还算可以，但也不听妈妈调度。
这些小孩是观世音菩萨送来的，当然不是凡夫俗子，一个月时间，就几乎和大人差不多了，把一个原本冷清的家变成了演武场，投诉站，每天来告状的是络绎不绝。
这婆婆就生气了，她对付不了孙子，还对付不了自己的儿媳妇吗？她又祭出了她的独门武器，尖底尿桶，而且还对孙子们说，你们如果再胡闹，就让你妈妈挑一辈子尿桶。
观世音是菩萨心肠。才隔一天，这苦命的女人怎么又挑尖底尿桶了，她决定再次去问问情况。人间一年，天上一日。
小媳妇看到这老人，哭得是天昏地暗，将自己的苦楚一五一十告诉了菩萨。菩萨也只能苦笑着摇头，但刚摇头毕竟是解决不了问题，就给小媳妇面授机宜，给十个小子取了名字，分别是千里眼、顺风耳、铁板三、大力四、天口五、长脚六。。。。。
这些小孩自从有了名字以后，就都很听话，婆婆后来再没有使用过尖底尿桶。后来这妈妈得了一个怪病，必须用雷公的大腿肉做药引，十个儿子各自施展自己所长，又通力协作，还真的将雷公抓住，割了他的股肌治好了他们妈妈的病。

柳木匠的堂客经常进山，与一个经常砍柴的男人山歌互对，开始是隔山对唱，慢慢的距离越来越近，两个人心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饥饿状态下的人往往会饥不择食。心灵空虚寂寞的女人就这样出轨了。在她做媳妇时候，她得战战兢兢地掩饰自己的行为，等到她做婆婆了，胆子就大了。有时候还会将情郎带回家玩暧昧。
所谓上行下效，少不更事的媳妇看在眼里，嘴上虽然不敢说婆婆的不是，但在心里已经将婆婆作为了她的榜样，就这样，柳家的家风就这样传承下来了。
八木匠结婚还不久，年轻人火力足，每晚在床上做的运动就多。这很影响第二天的干活。七木匠是过来人，开始也没对儿子说三道四，毕竟柳家子嗣凋零，造人是柳家第一大事。果不其然，八木匠的辛勤耕耘有了成效，他堂客在婚后的第三个月有了明显的妊娠反应。
柳家八代单传，而且讨回来的堂客生小孩都是鸭婆子进秧田，没有第二回，要想不断代，那得是神枪手，一次击发就得十环，是个带把儿的。鸭婆子进秧田，那后果会造成一年绝收，亡羊补牢，这样的情况最多只能发生一次。滚泉潭就留下了这一句有深意的歇后语。
八木匠堂客生小孩了，这消息迅速成为滚泉潭的头条新闻，几乎所有成年人都第一时间打听这小孩的性别，得到确凿无误的信息是男孩，这里的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菩萨保佑，柳家有后了，九代有着落了。
柳家因为人丁不旺，既没有本家，亲戚也非常少，平时是非常冷清的一个屋场。但这几天，来看月毛子的人络绎不绝，每个人脸上都堆积着灿烂的笑容。八木匠也暂时没去干活，留在家中享受这初为人父的幸福感。
这婴儿长得很漂亮的，因为柳家遗传基因好，几代木匠都是滚泉潭有名的帅哥，娶回家的媳妇也都是美女，这婴儿想难看也难。虽然还没有满月，但头发柔顺，五官也搭配得很和谐，皮肤红润，而且哭声也很嘹亮。虽然还没有给他取名，但别人早九儿九儿的叫上了。

等到九儿满月，柳家做了一场满月酒。
滚泉潭的风俗是做三朝酒，说是三朝，其实并不局限在生下小孩的第三天，没满月之前都这个称呼。
这里做酒席是有讲究的，每一种酒席首席是有固定长辈来坐的。一个最直观的说法是爹亲叔（伯）大，娘亲舅大。叔叔伯伯是自己家人，坐首席的机会相对要少。舅舅则是坐首席机会最多的。湖南湖湘文化底蕴深厚，推客是特别的有讲究，各种称呼的长辈待遇就不相同。如果推客错误，后果最严重的就是亲戚得罪，一辈子不相往来。而能够做推客的人，礼数必须精通。
结婚，送亲的地位是最高的，送亲的人数也有讲究，身份也各有分配。大多数的分配方案是平衡各种亲戚关系，主要亲戚都派一个代表。一般是女孩的哥哥、叔叔、姑父、姨父、表兄弟，也有特别要好的闺蜜。主家一般情况是将所有上亲安排在首席，只尊新娘的哥哥和叔叔坐上方这两个主位，其余的就自己去安排。因为一般都只安排一席，故送亲的多控制在八个人以内。为了防止送亲人数规模过大，这里还编了一句顺口溜：“十二个送亲的，没一个通经的。”通经的意思就是懂道理。
首席是上亲，陪席是男方家的主要亲戚，舅舅是当仁不让的主位，姑父如果愿意，可以坐朝席，不坐朝席，到第三席开摊，他有坐首席的权利。姨父就没什么尊贵可言，与普通宾客地位相当。这里的人把郎舅关系看得非常重，“除开栗柴无好火，除开郎舅无好亲”。栗柴就是各种栗子的木材，包括其枝桠，火力特别好，又不会和烧竹子一样有爆鸣的危险，也没有多少烟子产生，是薪炭林中最好的柴火。故郎舅亲戚还有一个别名，叫栗柴亲戚。姨夫就没地位了，“豆腐不是荤，姨夫不是亲”，几乎将姨父革除出亲戚队伍了。
新郎的干爹、师傅地位相当，是第二摊首席的不二人选。
做父母的按道理来说是最尊贵的了，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坐首席的机会，除非做了外公外婆，这三朝酒或者满月酒就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关于推席的规矩讲究，以后遇到合适的时机再做详细介绍，现在来介绍九儿的满月宴。
女孩子出嫁以后，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会关注新娘的身材举止起没起变化。他们这么关注是因为不能错过送驼肚婆蛋。这里人说话好土，也好形象，称孕妇为驼肚婆。
女人怀孕初期，肚皮还是瘪瘪的，但有经验的人通过她的举止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的，身形也会有些细微的变化，就是乳房会稍显挺拔。这就是孕激素起的作用。
亲戚朋友确认新娘子怀孕了，就得张罗送驼肚婆蛋了。既然是送蛋，那鸡蛋就是核心礼物，蛋的数量是单数，从十五、十七一路向上，不封顶。蛋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那是猪心。然后配上肉，礼金，关系至亲的还可以送一只活鸡。
送了这个礼，男方家做三朝酒就必须上门延请。如果没送这个礼，那很影响亲戚感情。
小孩出生以后，男方家先请地仙看好办三朝酒的日期，然后就赶往岳父家报喜，进门还得放鞭炮。然后就通报母子平安，是儿子还是女儿，三朝酒的日期。
男女自相亲以来，男方家一直是付出的多，回报的少，就只有三朝酒，可以挽回不少礼物，做外婆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小孩的衣服、被褥、摇篮里垫的盖的罩的、当然最让女婿高兴的是有一个大大的红包。
三朝酒的菜肴与别的酒席区别不大，基本是就是头寀、笋子、粉丝、海带、黄花、鱼、扣肉、压席寀这八道寀。另外在打发客人方面就不同，别的酒席是给两个回饼，这三朝酒还得加两个染成红色的鸡蛋。

地仙就是风水先生，滚泉潭有两个风水先生世家，一家姓肖，一家姓谷。
湖南因为遭受过几次兵灾，死于非命的人特别多，煞气很重。婚丧喜庆都得请地仙看日子。日子没看好，轻则在办事过程中会有人犯煞，就是毫无征兆地昏迷。重则会死人。地仙最擅长的是给阴阳二宅看风水，是与地理打交道的，故湘潭这一带就俗称地仙。
柳八木匠的儿子生下来就去找肖地仙看日子，肖地仙轮了很久，这一个月之内居然没有合适的黄道吉日，没办法，柳家三朝酒做不成，只能做满月酒了。如果做的是三朝酒，做外婆的喝过酒以后就住在女儿家，服侍女儿坐完月子，然后再接女儿外孙回家，这叫出行。意思是这小孩出生以后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外婆家要放鞭炮迎接，还要打发衣服布匹面条等，寓意是衣食无忧。柳家做的是满月酒，做外婆的就不能过来服侍女儿。
满月酒刚刚完成，这小孩就生病了，立刻请来肖二郎中过来，二郎中看过以后，神情非常凝重，他摇摇头对七、八木匠说：“你家伢子得了白喉，我是无能为力，你们赶快另请高明吧。”
俩父子听说是白喉，也都慌了手脚。白喉、百日咳、破伤风合称百白破，现在的小孩一出生就注射了抗百白破的疫苗，故现代人对这个病的了解不多。但在以前，绝对是谈白色变。白喉是一种细菌感染疾病，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死亡率极高。冰片硼砂虽然对治疗白喉有一定的疗效，但也只有个案成功。而且用量还得相当大，用二郎中的话说是打尿浇灰。
尿浇灰现代人也不懂，八十年代以后就绝迹了。但在八十年代以前，那是农民施肥的一种重要方法。具体配置就是，将草木灰与人尿拌在一起，然后用箢箕装上，挑到稻田里用手抓着抛洒在田里。后来农民子弟上初中学化学，认为草木灰是碱性，尿是酸性，两种肥料混合在一起，肥效抵消，从此以后，用了多少年的尿浇灰就告别了历史舞台。草木灰与尿，都不是贵重肥料，其用量很大，抛洒尿浇灰那是一点都不会节约，大把大把只管扔。冰片硼砂是贵重药品，这么扔就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受得了。而且这婴儿刚刚满月，柳家即使有这承受能力，二郎中也不敢下太重份量的量的。呜呼哀哉，痛哉惜哉！可怜的九儿刚刚在人世间过了一个月零几天，就带着莫大的遗憾走了！
按照柳家数代人的繁殖惯例，这柳家的堂客还从来没有生过二胎的，滚泉潭的人心得提到嗓子眼了，难不成柳家八代单传就打了完场锣了？
八木匠不相信，他在默默地忍受着丧子之痛的同时，忘我地继续他的造人事业，为了提高成功率，他不耻下问地与那些造人成效很高的人虚心学习，吸取他们的成功经验。
谷海云是滚泉潭最著名的造人能手，他和他老婆保持着五年三个的生产记录，结婚十六年，膝下有八子一女。他现在四十不到，但已经有了五十多岁的身形，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背上还背了一个罗锅。
八木匠和他关系变得非常亲密，下工回家哪怕是绕路也要去和海云小坐片刻，取经以后再回家和堂客实践。只是欲速则不达，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他曼妙身材的堂客还是涛声依旧。

第四章 转胎煞
八木匠辛勤耕耘了一年，收效甚微，海云的招数他都学完了，堂客的肚皮还是那么瘪。而这一年过去，海云的堂客也没有再生产，看来海云的招数也失去了实际功能。他现在不再去海云那取经，而是改去二郎中家。
二郎中是滚泉潭的名人，他兄弟好几个，他是老大。几个兄弟都有某方面的特长。老三南白，多数人称呼为南三白，擅长治疗无名肿毒。老四奎四，拿手好戏是治疗狂犬病和皮肤病。其余还有三个弟弟，有当私塾先生的，有做理师的，最小的叫狗七，是一个络腮胡子，是肖姓中唯一一个律师。律师是现在的称呼，那时候的名字叫状棍。
二郎中和他的弟弟们长得都非常像，个子一米五多一点点，体重七十斤多一点点，虽然貌不惊人，个子瘦弱，但做派都很足，礼貌、长袍马褂，文明棍一样都不缺。出门也都是坐轿。
兄弟几个虽然个子不高，却也有一些真本事在身。第一，个个书深字识，都算是学富五车，而且都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那是滚泉潭最具名气的书法家，谁家要写春联对联，都不惜掏钱和他家买字。
第二，术业有专攻。二郎中的医术，内外妇儿科，都相当了得。南三白治无名肿毒，那也是药到病除。奎四治皮肤病、狂犬病那也是非常厉害。至于那三个弟弟，在各自行业中也是翘楚。
第三，口才都是超一流的好。何止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得了，这样说吧，随便什么场合，只要有他们兄弟一人在，那剩下的人就只有听的份，他们口若悬河如黄河之水是滔滔不绝。因为太能说会道，二郎中还有一个绰号叫二牛皮。湖南人把爱吹牛皮的人还叫做扯白，《毛国忠打铁》上就有这样一句经典台词：“牛吃棉花一口白”。南三白的绰号就因此而来。
第四，他们兄弟都会祖传的猴拳。有时候他们谈到兴起，会脱掉长袍马褂，现场秀上一套。他们兄弟都个子瘦小，打猴拳是最合适不过。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手搭凉棚、火烧火燎等猴性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第五，如果有人上门找他们兄弟帮忙，那他们总会表现出一种非常为难的表情，说的话往往会表达出这样一个潜台词，那就是这事情非常棘手，付出的代价会挺大的。滚泉潭人都有了一句歇后语，就说的是他们兄弟中的南三白。这歇后语是这样的，“南三白诊烂疤子，啊呀呀呀呀。”
滚泉潭地处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又是山区，湿热气候加上山林中蚊虫叮咬，无名肿毒是特别多，各式各样的疔疮疖痱，那是经常有的。罹患了这些疔疮疖痱，奇痒无比，人耐痒痒能力都是非常差的，痒痒了就会去抠啊搔的，破皮以后就会化脓溃疡，农村人就统而言之为烂疤子。
得了烂疤子那是苦不堪言，疼痛难忍之外还流脓滴水，还带有难闻的腥臭，不要说旁人看了唯恐躲之不及，家里人也往往心生怨言。因此得了这烂疤子的人是迫不及待要早日治好的。而这滚泉潭就南三白技术最好。他给病人装模作样检查一番，第一句话就是“啊呀呀呀呀，你这烂疤子好严重哦，我治是治得好，就是不晓得你出不出得起钱？”说完眼睛就瞄着他的口袋，来人也做好了准备，晓得这一刀背不挨也得挨，利索地掏出袁大头来双手奉上。
南三白绝对是技术过硬的好医生，但绝对不是有仁心的悬壶济世的良医，他绝对不会很快给你解除疾苦，如果某某人自身抵抗力强，这疤疮恢复得快，他还会给你加降丹让你吃二遍苦受二遍罪的。而且他还会当面告诉你，征求你本人的同意。你感觉好了一部分，自然还会去找他复查一下，他会笑着说：“啊呀呀，你的烂疤子快结口了，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痛了？”你自然会这样说：“难为您费力了，还请您再给我瞧瞧，再下点药。”他还是笑着说：“那好，要不要我给你下点降丹？”“那好吧”。于是你就等着这疤疮发作好了。
治无名肿毒是他的秘方，就是他哥哥二郎中都不晓得这配方。普通人就更不晓得降丹是什么玩意了。有降丹自然有升丹，这是两种效果截然不同的丹药。升丹是去腐生肌，降丹则恰恰相反，是化脓生蛆的。可怜的病人就这样让他折腾来折腾去，一直到他认为已经达到了他心理认定的收入才会让你痊愈。
二郎中比他弟弟心术要好那么一点点，对，只是好一点点，他给人治病基本上不会故意去折腾病人，但他喜欢占女病人的便宜。二郎中已经有两个堂客，但他对于女色的追求没有止境，往往会借着给女人看病的机会去占一些视觉上触觉上的便宜，机会合适还会上一下姿色不错的病人。但二郎中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浅尝辄止的人，绝对不会与任何女人（他两个堂客例外）维持多久的关系。他两个堂客前前后后给他生育了十三个小孩，这么一大家子的生活开支就靠他治病卖药来维持，虽然药房利润很高，药无三倍不卖，但那个时候人的身体素质好，生病的人不多，一般的小病也采取硬扛的态度。另外二郎中又非常爱自己的名声，喜欢装门面充阔，如果外面有了情人，那无疑要增加一笔不小的开支。

奎四治狂犬病、皮肤病也是一绝。在没有狂犬病疫苗发明之前，被疯狗咬了，如果治疗不及时，一旦狂犬病发作，病人临死之前是非常的痛苦，据说人也像疯狗一样狂躁不安，见什么咬什么，还有以讹传讹的说法，说这病人还会下狗崽子的。据说奎四可以药到病除。当然其收费也是非常高昂。只是后来疫苗出现，他的秘方就一文不值了，但对他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已经挣够了钱和名声。他治皮肤病也相当厉害，一般的风坨，学名叫人工荨麻疹，他治疗起来是毫不费事，给病人喝一碗奇苦无比的黑色汤水，没多久就痊愈了。最难治的当数闹疮，奇痒无比，手指头、脚趾头、会阴部是重灾区，得这病的人是双手一直忙个不停，这里的痒痒还没挠玩，那里又发作了。而且这病传染性特强，一人得病，一个湾、一个坨的人都不能幸免。奎四有一种特制的丹丸，油腻腻的黄豆大小，灰不溜秋的，这丹丸是外用药，而且不用涂抹患处，就在手心、脚心、心窝处滚动几次，用鼻子闻闻，两三天就痊愈了。
按下萧氏兄弟的事不表，单说柳八木匠来拜访二郎中。
八木匠刚刚二十，二郎中已经年过半百。从外表看，二郎中最多也就三十来岁的肤色、体态。
八木匠是求子心切，必要的寒暄过后就切入主题，他开门见山地说：“二先生，我柳家八代单传，到我这一代，堂客也讨了，小孩也生了，可他不成器，一个月零几天就走了。现在一年过去了，我不说做了三百六十次，三百次是有的。可我堂客就是没反应。二先生医术高明，一定要发慈悲心，让我们柳家有后。”
二郎中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八木匠，打量了一分钟还不止，好不容易不看了，但还是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把你左手伸出来，我给把把脉。”
他把过脉，还看了他的舌苔，翻看了他的眼睑，然后再将放在茶几上的水烟壶拿起，抽了一斗烟。做完这些，他神色凝重地问：“你刚才说一年做了三百次？不要做那么多，真要做，一次就顶用了。那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把怎么做的经过都说给我听，越详细越好。”
八木匠很为难。有些事是做得说不得，有些事是说得做不得。夫妻之间的事是属于做得说不得的，那些吵架说出来的话，比如日你妈，日你先人，我杀你全家等等，就属于说得做不得的。但现在是二郎中在问，你现在是有求于人，也许他了解了经过，会给他帮助，那就不得不说了。
八木匠本来想轻描淡写随便说几句敷衍了事，但二郎中是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得绘声绘色。八木匠无奈，只好尽量详细地把他从海云那里学到的招数一一说出来。这二郎中是不断地变换坐姿一个字都不漏过地听，遇到没听明白的地方还会打断他，要他再解释清楚。二郎中最想知道的是工作过程中八木匠堂客的表现，而这恰恰是八木匠叙述不够清楚的方面。
好不容易将这些套路说完，八木匠感觉是比推粗刨子还累。二郎中听得倒还是惬意，等八木匠说完，他沉下脸说：“你们的情况我了解得还不够。望闻问切，你的差不多了解了。但生小孩主要还得看你堂客。不怕天干，只要地润。这样吧，你搞副轿子来，我去你家，给你堂客看看。还有，我一家人要吃饭，那锅底不是墨搽黑的，是烟熏黑的。丑话我先说在前面，你堂客以后生了崽，一百花边你少不得我一个子！”
八木匠听到这价钱，眼睛都睁裂了。他们俩父子干一天，才六个铜板的工钱，一花边就是一银元，值十个铜板，俩父子一年活再多，也不会超过三百天，最多能够有一百五十块花边到手还要谢天谢地。还有人情南北缴用，各种捐、会钱，好家伙，这二郎中开口就是一百，他们家还从来没有哪一年纯收入到过八十块的。但想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八木匠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但他还是先把话说明，先付十块花边做定钱，剩下的等他堂客生人再付。
二郎中来到柳家，和七木匠堂客打过招呼，就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意思是让做婆婆的去与媳妇说明这次看病的重要性，必须配合回答他的提问和接受必要的检查。七婆婆是过来人，也知道二郎中的医术，她也不想自己死了以后，连个上坟装香的都没有，立刻拍着胸脯向二郎中保证，她媳妇一定百分之百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