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八年抗战，事关中华民族生死存亡，面对敌强我弱的局面，全国人民紧紧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既有正规军队的正面抵抗，迎着日本鬼子的炮火浴血奋战，也有众多的游击队神出鬼没，用麻雀战、地道战、破袭战消灭日寇和伪军。更多的是广大爱国群众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用怠工、哄骗、愚弄，讥笑、嘲骂，蛀空日本侵略战车的内部动力，腐蚀敌伪的战斗精神，以至于曾有一名日酋高级将领感叹：
“中国农民大大的狡猾狡猾。”
因此，当天皇宣布投降之时，中国被侵占的广大地区上的日军，毫无抵抗之基础，成为无根之草，无水之鱼，除了束手投降之外别无他途。一百二十八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一起解甲，成为我军俘虏，历史上罕见。无数基层民众的努力加速了日本鬼子的灭亡之路，小说用怪诞的形式表现了其中一个精彩的片段。

有人会问：为什么小说的主角是一群流氓式的坏蛋，写正派人物岂不更好？古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仔细观察，你们就会发现一个现象：每当街头秩序紧张，首先起事，冲打在前的都是一些平时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的人。他们心胸气窄、匹疵必报，时常为鸡毛小事怒火难耐，他们是一群内心时时刻刻充满骚动的人，只要有一点可能性，就会不考虑后果的进行反抗。处于敌后，同样是日本鬼子暴政的受害者，他们对于被受到的伤害更敏感，很多敌后的街头冲突就是他们点燃了火种。而老实巴交的人，遇到严重的压迫，往往缺乏血性，除了怨声载道外，就是听天由命，甚至于引颈受戮。有人曾细数“水浒传”里的英雄，十有八九是无业游民、村霸、街头混混、杀人逃犯，领头人物宋江、吴用都是人格缺陷的人，刘邦、黄巢、张献忠等也不是安分守已的人。他们的分别是有的成功了，成为英雄，有的失败了，成为贼寇。

以前写的同题目故事仅仅是草稿，利用业余时间零零星星凑出来的。虽然努力控制故事的节奏，由于写之前并无提纲之类，边写边构思，写到中间出现了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小豺狼本是前部的主要人物，后来却被边缘化，直至可有可无；唐大蛋、杨见秀、卖糖球姑娘以及挨摔妇女在其后的抗战里应当发挥积极的作用，却以逃走的形式不见了。而刘老板、茶店老板与酒店石光头老板完全可以合并为一个人，从而前后连贯让故事紧凑，这些在新作里都要进行改进。

故事梗概

抗战期间，日伪占领了朐阳市，火车站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长年聚集着许多乡下失地少地的穷苦农民、难民，常年为来往的乘客推运行李物品为生。由于人员 混杂，观念落后，穷揽汉中的很多人沾染了不良习气，每天打架、斗殴不断，成为街头一景。其中光头苟二和张混蛋是其中的典型人物，心胸狭窄，为非作歹，唯恐天下不乱.........，这天午后，由汉奸组成的“治安清洁队”来到车站广场上巡逻，打人砸物，与苟二、张混蛋等穷人懒汉狭路相逢。一方要清理闲杂人员，让车站窗口更明亮；一方要混饱肚子不饿死。双方互不相让，各显神通，展开了一场生死较量..........。出人意料，在广大市民群众的支持下，以苟二、张混蛋为首的穷鬼懒汉竟然取得了抗争的胜利，击毙了作恶多端的汉奸队长陈百安，赶跑了龟田大佐带队增援的日本鬼子。不放一枪，没有动用一颗子弹，取得了一次抗战大胜利，粉碎了日本鬼子粉饰太平的罪恶勾当，“大东亚共荣圈样板城市”的虚假宣传成为笑柄。

第一章：穷鬼懒汉窝里斗，出尽洋相惹人笑

第二章：以胸袭警女小贩，拼死抗争让人赞

第三章：汉奸抱摔母女丧心病狂，唐大蛋热心相帮忙

第四章：群众群起齐谴责，郑土炮初试土炮弹

第五章：汉奸造谣被围殴，龟田大佐大增兵

第六章：惹祸穷汉被抓捕，现场审问吓市民

第七章：龟田大佐挨炮弹，心慌意乱趴尘埃

第八章：汉奸怒搜穷人腰，一声大“呸”吓破胆

第九章：日酋对话穷光蛋，一个一个严查问

第十章：吐口水恐吓穷要犯，鬼子内部大辩论

第十一章：大斜眼到现场，坏主意接连不断

第十二章：龟田挥刀大演讲，一声质疑难抵挡

第十三章：汉奸翻译哄穷人，隔靴瘙痒假处理

第十四章：真假瑶言起争论，龟田大佐胡乱言

第十五章：市民百姓不赞同，鬼子恼怒揪源头

第十六章：唐大蛋一声吼，汉奸吃惊往上跳

第十七章：汉奸队长乱叫发癫狂，失控倒地身灭亡

第十八章：鬼子慌忙架机枪，群众怒吼声中打不响

第十九章：万众一心齐抗日，鬼子失败大逃亡

第二十章：胜利置酒大庆祝，后续故事说不完

第一章：穷鬼懒汉窝里斗，出尽洋相惹人笑


民国二十八年的时候，胊阳市很小。
春天日本鬼子来了以后，火车站一带变得很热闹：有的人要逃到西边的国统区，拖家带口挤火车；有的人却是在外面站不住，见家乡安定了回家来，站台上整天川流不息。站台外的广场上新开了一些店铺，生意红火，卖水果卖零食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不少游手好闲的人，也想从过往客人身上挣点饭钱，坑蒙拐骗都有。另外有一些是农村缺吃少地的农民，因为清明后天气渐暖,怀着希望到广场上揽活干，好补贴家用。每到有火车进站，呜呜声里夹着人声喧哗，站岗日本兵力图维持车站正常运行的秩序，可是刺刀闪闪亮亮，也不能完全掌控拉客的店家、揽活的穷汉你争我抢的混乱，气得日本兵只有“八格牙路”的叫嚷——增加几分噪音而已。直到火车走后，客人散尽，才能恢复平静。
揽汉江有财不到三十岁，是个属猴的瘦汉子，胆小，却像狐狸一样狡猾，外号小财狼，很会挣钱。他通常大清早从乡下用独轮车推草上街卖，早市后再到车站帮乘客推行李，家里种着几亩属于自已的田地，收入不错，因此身上穿得比较干净，肚里常饱，脸上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刚才又赚了一笔，发了点小财，推着木轱辘独轮车回到了车站。此时下一班火车还没有来，太阳升过了头顶，接近下午一点钟，挣到没挣到钱的人都估计上半天已没有戏，一个个从站台大门口散了，各奔前程：二十多步外的石光头茶酒店门前，是揽汉们无事聚集闲聊的地方，挣了钱的通常会进店去吃碗热面休息一会，没挣到钱的人只好蹲在茶馆门外的大榆树下，无精打采。江有财推小车在茶酒店门外往里一瞧，只见两个半痞半赖的穷鬼苟二与张混蛋坐在里面，身上破衣服撕一片挂一片的，喝着不要茶叶的白开水，却像梁山好汉一样吹牛皮，不敢进去，转而把小车推在榆树下。
树下蹲坐着几个穷的永远无法发财的人，愁眉苦脸的，他们在车站揽汉里多比较弱势。五十来岁的郑土炮胡子拉碴，耷拉着眼皮，见小财狼笑嘻嘻回来，“唉”的叹口气，把头低垂到膝盖上，看来他上午又是一文钱没见到，中午得挨饿干挺。手指间夹的个喇叭筒烟，里面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烟叶，其他不知混了什么树叶，喷出的烟有森林失火的味道。
江小豺狼坐在自已的独轮车上，居高临下像先生教导学生似的，乐滋滋对蹲在下面的郑土炮说：
“那客是日本人怕什么？他又不吃人。我即不是国民党，又不是那些热血青年，他会一枪毙了我？你不敢去，怨谁？瞧瞧，我把他三件行李送到大华株式会社，伸手就给我五毛钱，是银闪闪的袁大头角子呢。”
讲到这里，他喜形于色，从半新的蓝布褂口袋掏出半包骆驼牌香烟，向面前几个散烟，又炫耀地说：“瞧瞧，他还赏了我这包烟，说我辛苦大大的，喷鼻香。”
“你胆大，你发财。”
郑土炮见有好烟抽，忽的来了精神，一反刚才麻木状态，连忙伸手接过来。他自已那百叶牌混合烟仍舍不得扔掉，在树上按熄了火，像宝贝一样夹在耳朵上。能抽上一支洋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高兴，话也多了。蹲在郑老大旁边的是胡大鼻子，这个外乡人长着一个美国人才有的钩鹰鼻子，如果不是黄皮肤、说中国话，无论如何看都像一个美国人，吸了江有财的好烟，他像拍马屁似的附和说：
“春天日本兵从港口上岸的时候，因为国民党兵全先跑了，很是高兴，见了小孩就散糖，见了男人就散烟，那几个胆大的没有跑的人，接了烟那手一个劲的颤抖，一个军官哈哈哈笑，还拍了一张照片呢，那车站治安处的陈队长咋天还说，这是中日一家亲。”
“陈队长那人对日本人很友好，可是对中国人很坏的。日本人的宣传都是骗人的把戏。”
依靠在树上看着一张旧报纸的杨见秀低声说。他二十多岁，上过几年学，属于潜伏人员，日本人接管了城市以后，他每天挑两个大木桶到后街外的甜水塘担水卖，搜集情报宣传抗战，休息时爱和树下的穷汉们聊国情、讲爱国，可是这些穷汉们眼里只有吃饱肚子的想法。

听到爱家爱国的道理，他们根本不理解，甚至问国是什么，能当饭吃吗？比如那个陈百安，以前是国民党的车站警备队长，盛气凌人，这帮混饭吃的揽汉很怕他，见了他低声下气。现在当了日本人的治安清洁队长，管理街道，这帮人还是怕他，一样的感觉。从没想过陈百安已是汉奸，是个残害同胞的中国鬼子。杨见秀所能做的，就是常来看看，在他们闲聊时，提醒一两句。
大树下还坐着一个街道老市民吴三元，接近七十岁，以前做过童生。认识几个字，留着长胡子，细咪着眼，装成老秀才模样，很赞同大鼻子的见解，一边喝茶一边咳嗽，慢声慢气地说：
“日本人想长久占领这块地方，当然要讲仁义。坏的是那帮投降他们的中国鬼子，坏主意多是他们出的。日本人初来乍到不了解胊阳的人情风俗。”
“吴老伯讲的对。那个陈队长上天放出风来说，全市要搞清洁大检查，所有进站讨生活的人都要滚蛋，路边卖柴卖菜的也要取消，说是日本人传出的命令。大概就是他自已想出的鬼主意。”
”嘘........”
杨见秀听了吴老童生的话正在发挥几句，狡猾的小财狼忙制止他讲下去，原来车站大门口站岗的日本兵正在换哨，两个日本兵抗着枪从广场上经过，正向他们望过来。虽然听不懂中国话，被他们瞧出苗条也不好。隔墙有耳，石光头茶酒馆的门开了，有人要出来。现在世风日下，有人听风就是雨，会无事搞事。
担心不是多余的，树下热闹的谈话，搅动了喝茶那两个的神经，大概已过中午，该出门找吃的了。第一个出来的是苟二，三十多岁，半秃着头，一副吊眼撇嘴的歪相，走路说话时，那脑袋歪过来歪过去的。肯定不是天生这副模样，老天造人是有底线的，只有后天坏的离谱才会自我塑造成这种模样，让人见了产生警惕。身上衣服又脏又旧，袖口撕坏个洞，也不知道补补，可是他已觉得穿的很体面。以前在乡下地主家干长工，混个饱肚子，因为太懒又坏，经常欺负其他雇工，还作践粮食牲口，被地主赶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张混蛋，一个酒鬼，比苟二大几岁，却认苟二为老大。清醒时还能说他是个人，几杯酒下肚，认不得亲妈认不得亲爹。虽说个头瘦弱，却最爱欺弱怕硬，惹祸端。在街上那些穿西服、穿大褂人面前，他两个是弱势群体，挨打挨骂不敢出气，可是在推车的挑担的揽汉面前，他两个欺人玩的花样百出。
看见两个一前一后歪着头出来，两眼往树下瞄，胆小的外地人胡大鼻子赶忙溜开，挑水工杨见秀则把两个木桶挑起，这是吃饭家伙，被他们无故砸了也是无处讨说法，还是小心为妙。小豺狼因为发了日本人一笔小财，蹲在小车上背对着茶酒馆，正讲得高兴，把刚才的小心全忘了，举着那支香烟指手画脚，被走到身后的苟二在肩上一拍，回头见是他老大人，吓了一跳。只见苟二歪着头，努力挤出一丝灿烂的笑，两只吊着的三角眼眨巴眨巴着说：
“小财狼，真是发财了,开始抽洋烟了。”
“哪里哪里，看我苦力出了大力，外国老板赏的。”
“是不是日本人呀？你为日本人干活，就是卖国汉奸，是要抓起来枪毙的。”张混蛋咧着嘴吓唬小财狼，两眼微笑，比恶狠狠骂人时还有凶相。因为还没有沾酒，说的话总算还有人味。
大树下的闲谈完全停止了，郑土炮闭了嘴，蹲在树根边悄悄把洋烟藏到腿后，乘两个烂痞不注意时再拿出偷偷吸一口。快烧到烟屁股了，还当宝贝保护着。吴老童生老眼昏花，眨巴着瞧热闹。只见小财狼圆滑地笑着，装着轻松地说：
“得了吧，我一个推小车种地的还能卖国当汉奸？现在民国能卖国的没有几个人，除了蒋委员长和汪精卫 ，你还能点出几个？来来，抽烟抽烟。”
“小财狼，你想收买我和你一起下水当汉奸？没门。”

见到小财狼的笑脸，恭维的口气，苟二更是大义凛然，先接了洋烟美美抽上了，仍然不依不饶地说：
“我的操，挣了日本人的大票子，抽了日本人的洋烟，把嘴也学来了，卖国不分大小，罪是一样的。这样吧，把日本人给的钱掏出来，招待大树下所有的中国人，将功赎罪,这是你唯一自救的机会。”
“老大的建议太好了，快走快走。”
张混蛋一听到招待两字，就流口水大激动。操起小财狼坐着的小车把，猛的一掀，推着小财狼就往旁边的石光头茶酒店跑。小财狼没防备，歪跌下小车，慌忙扒着车边按住。张混蛋见走不成，又猛的一推，撒手抛开，小车璇了个弯，撞在郑土炮的小车上，两辆车都摔倒，车把朝天，轱辘支腿搅在一起。惊动郑土炮“呀呀”连声，爬起救护,慌乱中,烟头烫了手指。车撞坏了修要花钱的,万万要不得,两个爱车不要命的窘态,引得苟二和张混蛋哈哈哈大笑。退在树后先挑起了水桶的杨见秀对自已的远见很得意,也嘲笑郑土炮真是头脑迟钝,吃亏一百次也不会长一智。胡大鼻子溜来,与杨见秀一起藏在树后相视而笑。老童生吴三元吓了一跳,战战兢兢提了自已的小凳要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老年人最怕打群架，被穷鬼撞倒无处讨到医疗费。
两辆小车扯的很紧,小财狼和郑土炮费了一番功夫才拉开,各自查看有无损坏。小财狼虽然爱财如命,可是胆小,见没有大的损坏,嘴里低声叽咕两句就算了。郑土炮平时傻愣愣的,比较温顺,可是一见有财产损失,脾气就上来了,立马冲着苟二、张混蛋嚷道：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慌,拿人家东西开胃,坏了不要你们花钱?”
“两天没打,你土炮就敢对老子蹦跳?”
苟二对郑土炮吊起了三角眼,摸了摸秃头,吱牙咧嘴露着凶相。晃到郑土炮面前,狠狠一脚把刚扶起的小车蹬倒,还猛踩了几脚。帮凶张混蛋更厉害,又上前把郑土炮的小车掀摔下很远,几乎跌的散了架.。吓得刚来的几个揽汉簸箕嘴、独眼龙、赵见鬼、十三点，王小赖等人躲到一边。土炮慌忙去救被蹂躏的小车,苟二却一把抓了他的衣领，揪的紧紧的,另一只手指着车站门口的日本兵岗哨,歪头说：
“你有本领,我佩服你。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大洋,你去打那个日本兵一顿,打死打残都行，只要你敢去,你就发财了,老子以后还认你为老大。”
郑土炮被苟二和张混蛋前后夹住要打乱骂,仅有的旧衣服又被撕坏了两个口子,没想到因为一句气话,损失更大,有点怵了。他是个有前劲没后力的人，家里有五个小孩要抚养,最怕纠缠不清耽误挣钱，把一家人饿死。,刚才的脾气忽的消了,一脸窘态,鼻涕流下很长,伸手不干不净抓下往地面一甩,就像要哭一样。因为要躲闪土炮的鼻涕,张混蛋才片刻住了威胁的恶骂.可是躲闪后更凶恶的拉扯不了。四周看闲的人可怜郑土炮老实被人欺,却无人敢劝架.小财狼乘机脱身,溜在人后,把小车推的远远藏好。

“不敢?没用的东西。看你刚才吼的样子像本事不小，居然敢和我较劲。”苟二揪着郑土炮的衣领，凶狠的拉拽，还挥起巴掌装三作四的要打，吓得郑土炮左右躲闪。
“土炮只能放空炮，来真的就吓尿了。”
正当郑土炮窘态百出，战战兢兢之时，帮凶张混蛋又拧住他耳朵，拉他的脸斜视自已，咪咪带笑说：
“你是没有鸟用的人，不为难你。这样吧，你给我五百大洋，我去打那个日本兵一顿。全体中国人，不做亡国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灭了那个日本哨兵算是你的功劳。快拿钱，快拿钱来。”
两个一路桥村的穷痞正在肆无忌惮欺负人，得意洋洋耀武扬威。人群外挤进一个看热闹的胖大老头，五十多岁，剃了秃头。因为酒大眼皮耷拉着，红脸咪咪含笑。身上那旧巡警制服又脏又破，大概已经穿了二十年。后背沾满尘土，像是刚在哪个墙角睡大觉，被热闹吵醒。此人姓名已遗失，天生大气卵，人称唐大蛋，还有人没叫准，喊他唐炸弹。年轻时当过辫子兵，二次革命时攻打南京，被国民军炸伤一条腿，成了铁拐李，回乡干过几天北洋巡警，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时刻，换了民国就吃不开了。走路一歪一斜,虽然他形似乞丐，却有一股侠脾气。见了这个场面，上前拉架，还大咧咧地说：
“都是穷弟兄，出来混饭吃的，顶一句嘴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了算了。”
苟二知道唐大蛋的底细，多少给点面子，见好就收，撒开了手，还对他点点头。那个张混蛋名不虚传，真是混，打人正在兴头上，在众人注视下更得意。忽见有人和稀泥，要灭他的威风，抬起眼皮一瞧，见是乞丐似的唐老头，不由得大怒。于是放开郑土炮，伸手揪住唐大蛋那半敞开的制服脏衣领，两眼怒视地说：
“他不给钱，你给钱。拿来。”
“什么钱?”唐大蛋两腿一高一低歪站着，眨巴两眼不明白。
“我去车站打那个站岗的日本兵一顿，你给我五百快大洋。”
“去你妈的臭B。”
唐大蛋听清了事情的缘由，顿时两眼瞪的像铜铃，从胸膛里爆发出一声吼。伸出一只沾满油污老灰的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对着张混蛋那瘦脸就是一个大嘴巴。只听 “啪”的一声，张混蛋一个趔趄，手拉的唐大蛋破制服衣扣全开，露出了胖大的肚皮一瘪一鼓的。接着下面又是一脚，那张混蛋拉不住衣服，栽向旁边观看的人群。
小财狼虽然面目和气，像个笑面菩萨，其实心比毒蝎还坏，特别记仇。他刚刚受了气，看见仇人张混蛋眼皮不带水，缠上了唐大蛋，知道有好戏看了。藏好了小车，挤在围观群众的前面，笑咪两眼看张混蛋吃耳光，寻找机会煽风点火下黑手。忽见张混蛋站立不住，趔趄着向他一头砍过来，本来只要他伸手就能扶住，他却是坚决不做好人好事的。灵活闪开不说，还故意留下一只脚，拌的张混蛋一个狗吃屎栽倒高洼不平的石子路面上，头脸全磕破了，还吐出了两个门牙，半天爬不起来。郑土炮乘机钻空子脱了身，逃到小豺狼身后，躲那儿喘息。忽见围观人群一声惊呼，张混蛋狼狈栽倒在他旁边，口中吐血。本想乘机踢两下出气，但又怕被报复，就把刚流下的黄浓鼻涕甩在他后背的破衣服上。杨见秀、大鼻子还有茶酒馆石老板几个见了恶心。

看闲的人虽多， 却没有一个人谴责唐大蛋施暴，更没有人愿意上前搀扶张混蛋一把。大多数人只是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像小财狼、郑土炮之类，心里还巴不得张混蛋被打死才好。只有苟二感同身受，仿佛那一巴掌打在自已脸上，啪的声音里，心里惊的一跳，欺负郑土炮得到的快意被恐惧取代。看见张混蛋跌的惨，趴在地上哼哼吐血，慌忙跑过去查看。那知手扶在张混蛋的后背，想拉他一把，却先摸了一手粘乎乎的鼻涕，甩不掉、擦不尽。胡子拉碴的郑土炮见了，心里偷乐，为了遮掩按压不下的高兴，他背过脸拿下耳朵上的百叶牌烟头点了火，悄悄把又流下的鼻涕吸了回去，担心苟二那猫眼看见他的鼻涕，瞧出是他玩的鬼。
“唐大蛋，你无缘无故凭什么打人？还.....。呸呸，真是恶心。”苟二恨手上鼻涕太粘，恶心，恼怒地抓了一把路面尘土擦手，忍不住对唐大蛋嚷道。
“幸亏饭没有混到嘴，否则能呕出来。“王小赖呲牙笑。小小年纪，他的黄牙已烂掉了三个，像狗洞大开。
苟二忌惮他人小泼辣，只能白他一眼。
“在我面前没有眼色，就打他这个没记性的家伙。”唐大蛋敞着肚子，一腿高一腿低歪挺着腰，两只大手像螃蟹的骜张开，口水乱喷地教训苟二，“我早已告诉过你们，上午我没喝酒，在我旁边随便。到了午后一点钟，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远点。有人敢没眼色惹我，老子就让他站着来爬着滚到一边去。”
“哈哈，唐炸弹名不虚传，下午一点准时爆炸。”小财狼低声对茶酒馆石老板说，笑得两眼眨巴。他把张混蛋跌倒的责任全推在吴大蛋的爆炸上，从而掩盖自已的黑心勾当。
“土大炮，你天天鼻涕邋遢，没想到今天用上了大排场。很像武侠小说里的暗器，害人无穷啊。”瘦猴一样的簸箕嘴同样讨厌苟二，看到苟二擦鼻涕的窘态，乐不可支，口水挂下了，他挺在行，“吱”一声又吸回了嘴里。
“天天口水滴答像下面条，你先照照镜子再说我。”郑土炮嘴上不依不饶，却按不下满脸的笑意。
苟二把张混蛋扶得坐起。这家伙不像跌昏了，倒像饿昏了有气无力的哼哼，暂且不管他，捞回颜面要紧。苟二把手在地面尘土里又擦了几下，费尽功夫才把郑土炮坑害他的鼻涕擦掉。甩着手站起，挺起胸膛。但是，他是绝对不敢回甩唐大蛋一个耳光挽回颜面的，而是选择用嘴炮回击。这是一个好办法，有气无胆者都喜欢用嘴炮回击敌人对自已的实质伤害。苟二为了壮胆、显示自已有实力，先对着唐大蛋摸摸自已的秃顶，又吊起天生的三角眼。可惜肚子饿了，出言的气有点不足，他恨恨地说:
“唐大蛋，你别东扯西拉。没有钱奖励他打日本就算了，为什么打他，难道你想做汉奸？”
“他说打个日本兵要五百大洋。难道那个日本兵是无敌金刚？打一顿能值这样多的钱?’唐大蛋气得口水乱喷，手在脸上摸一把，伸头瞪眼对着苟二脸上嚷道，“想当年，老子跟随张大帅二次革命，攻打南京。江苏都督黄兴被打的屁滚尿流逃跑了。要不是老子腿被炸伤，孙大炮就被我抓住了。我老唐这样大功劳，张大帅才奖励我五十大洋，他打个日本兵居然想要五百大洋。狂他妈的，老子奖励他大巴掌。”

两个人一个光头一个秃头，太阳下放光芒，在那里充好汉吵闹。路过的乘客和附近闲杂人员因为午饭后无所事事，围着看热闹，胆大的站前面，胆小的靠后，两个人的斗嘴表演说不上精彩却好笑，仿佛时下最流行的说相声，你一句，他一句的比嗓门，总之谁的声音高谁就有理。挑水工杨见秀见打斗已平息，一路桥两个被唐大蛋缠住，放心的把挣钱工具大木桶放在树下，与小财狼、郑土炮的小车藏在一起，站在树下共同看热闹。那个战战兢兢的老童生吴三元也放心的坐下了，他们都要把热闹看完才去吃饭。而郑土炮，因为上午分文没见，想饿一顿，撑到两三点下一班火车发走，如果实在挣不到饭钱，则回家吃饭，还是一天两顿饭。
听到唐大蛋那话，杨见秀来了兴趣，因为民国初那些往事，只有国史课上听过，都说二次革命袁世凯通过武力又一次统一了全国。如果吴佩孚在湖南时全力南下，今天卖国的国民党在广东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也不会有今天全国一团糟的局面。于是就问那个吴老童生说：
“老唐真的打过南京，立过功？他不是吹牛吧？”
“他当过辫子兵是真的，南京也去过，其他的事就无人能确定了。哈哈。”吴老童生的话讲一半留一半，显然为唐大蛋隐瞒不愉快的丑闻。他们是街坊邻居，以后要天天见面的，而且他也怕唐大蛋找他的麻烦。
“听说那些鞭子兵攻进南京，曾无恶不作，烧杀抢掠。看他现在的霸道劲儿，说不定唐大蛋当年进城抢劫，腿是被人用棍打断了，却对人吹牛说是炸断的。”杨见秀猜透了吴老童生的心思，故意引话说。
“哪里，现在都说北洋军阀坏，其实他们比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还讲仁义，那些将领大多是读四书五经考过的。比如那吴佩孚就是一个秀才，特别尊重知识分子。哪像国民党心里只有党，做人没有底线。”吴老童生考了一辈子还是童生，看他那说话的表情，考秀才、考举人是最光荣的事。
“吴老爹说的不错。”茶酒馆里的石老板在一旁赞同说，“唐大蛋人有点邪，可是对歪人才邪，从不喜欢欺负穷哥们。不像一路桥那两个，在我店里喝茶都是欠账........这里就不说了。”
“说出来难道怕他俩？”老板娘封龅牙找出门来，吆喝石老板回店收拾。“没有钱想欠账吃饭，做梦去吧。老娘才不鸟他们呢。”



第二章，以胸袭警女小贩，拼死抗争让人赞




“糖球、糖球”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扛着草靶走过来，边走边小声地喊着，草靶上面零零落落插着十来串糖球。她叫小武，个头娇小，打着齐耳短发。旧花褂洗的很干净，打着补丁，两眼灵活有神，动作干练，可是姣好的面容上已经带上了挣扎生活的痕迹。糖球是奢侈品，一般穷人家孩子是吃不起的，所以她经常来火车站兜生意，因为这儿来往乘客里有钱人多。她见大树下看热闹人不少，希望能做成几笔小生意，挣上几个钱，好买些米面回家做饭给弟弟奶奶吃。她向人群走来，眼神里却有些迟迟疑疑，她一定是被人欺负怕了，心里缺乏安全感。走近杨见秀、郑土炮胡大鼻子这些比较面熟的穷人旁边，也保持着慎重，可是生活的重担又逼她不得不面对很多陌生的人。慢慢的，她一步一步走近了人群。

大树下几个 饿肚子的穷揽汉，全神贯注地观看两个穷光蛋拍胸脯逞英雄，苦中寻乐，用娱乐来抵抗饥饿的困扰，成效显著，他们时不时爆发出开心的笑。忘记了肚中空空，同时忘却了家里正在挨饿的妻子儿女。杨见秀感慨地想：难怪西方那些国家，每当发生经济危机或执政危机之时，就会放松影片及其他娱乐方式的管控，加大娱乐的吸引力，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饥饿感觉中引开，从而减少社会不稳定因素，真是聪明人做聪明事。而国民党蒋介石搞独裁只知道使用武力平息事端，根本没有这样的执政技巧，结果引发国家内战，招致日本人野心膨胀，步步入侵。可以说，独裁者蒋介石的智力有缺陷，有时不如大树下的穷人会通融。直到姑娘小武扛着糖球草靶走到大树下，杨见秀几个才注意到糖球令人垂涎欲滴。小武姑娘眼神里带着谨慎和希望扫视树下的每一个看闲的人，用甜美的细柔声音说：

“糖球、糖球，好吃的糖球。”

恰恰胡子拉碴的郑土炮站在最外面，离小武的糖球草把最近。不知是饿的还是心里憋屈，那清水鼻涕又像下挂面似的流下来。他被小武美女的喊声惊动，突然自爱自尊起来，感觉到鼻涕没经过他同意流淌出来丢人现眼，忙像哭似的拧掉。附近的石老板的茶酒饭店、飘香饭店里有旅客正在吃喝，酒香菜香飘逸，他拧掉了挂面似的鼻涕，又在酒香里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一动，叹口气说：

“不买不买，小武姑娘，我没有钱买.......唉。”

但是好吃的糖球已经引起了他的食欲，嘴里说不买，两眼却跟着糖球动。旁边的杨见秀见了好笑，可是掏掏自已的口袋，半夜大清早起床挑桶卖水，河塘街上来回跑了五六趟，一趟好几里累的腰酸肩膀疼，一挑水才三分钱，总共才挣了一毛几分钱，有几张是法币一分二分的，也有淮海省的什么中联劵、中储劵一分、二分的，就是小财狼刚才所说的花花纸。买糖球吃可行，但是吃了会更饿，胃口大开虽然对身体有好处，但是对个人经济却是一个重大打击，令杨见秀忧豫。只见那小财狼，面上笑眯眯的，衣服穿的也较为干净整齐，两眼眨巴盯小武看，活像一匹色狼，欣赏她素颜却年轻俏丽的脸庞后尤感不足，目光下移，又盯上她的胸脯。这个小武姑娘，个头不高，营养不良，可是胸脯却发育的很丰满，撑的旧花褂鼓出很大，走路晃来晃去的，把小财狼看得目瞪痴呆，嘴唇不住咂巴。他不过手中有一点的钱，肚中不饿而已，却是这样的货色。杨见秀见了，要故意搅他失态，就忽的在他肩上猛一拍，果然把小色狼吓一跳，有点恼怒地回头说：

“有话就说，不要拍拍打打的。我比你大十几岁呢，不和你年轻人开玩笑。”

“你的眼珠盯她那儿望半天，应当买她一串糖球作为惩罚。”

“你这些年轻人，拿自已的色心猜度别人的好心，还是学校出来的学生呢。什么望她这望她那的，人在世上要做好事，不要尽想着欺负人家小姑娘，她混生活容易吗？”

杨见秀低估了小财狼的智力和应变能力，没想到反被他道貌岸然的抢白一通，于是顺他那话说：“既然说到做好事，你上午发了日本人的财，应该买一串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嘴上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你挑水同样挣了有钱人的钱，为什么不照顾她买一串？我是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像小孩那样在大街上吃糖球，成何体统？一家老小等着我养呢。”

这个小财狼活该被张混蛋欺负，可以说没有一点善心。说完眨巴眨巴已看饱了色的眼，掏出日本人给的那包烟，抽一支有点上了，仰起脸往天空喷烟。

小武举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糖球草靶，丛大树下的人群边慢慢走过，除了吸引了各种想法的目光注视外，其他一无所获，连一个问价的都没有。日本人占领下，人都穷了，生意难做。人群里，张混蛋已缓过气爬起来，咧着缺了两个门牙的嘴叫嚷“赔、赔”，做美梦逼令唐大蛋为他包两个像龟田大佐那样的大金牙。小武从人缝隙间，看见阳光下两三个歪着的光脑门，下面几张嘴，一个比一个喊的狂。她是一个弱女子，提心吊胆不敢再靠近，只是远远地用她女孩特有的甜美嗓音喊：

“糖球糖球，好吃的糖球。”

唐大蛋、张混蛋、苟二吵得津津有味，对新来的女小贩并不在意。有的观众后背对着小武，同样无动于衷。只有一个贫穷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小女孩沿街乞讨，瞧见这里热闹人多，盼望遇上好心人能讨到几个铜板。那个小女孩穿着大人旧褂子改小的衣服，头上稀拉拉一把黄毛，用旧头绳扎了两个小辫子，正咂着自已的脏手指。听到叫卖声转过脸，脖子很细，显出脑袋不相应的大，大眼睛有一只害着红眼病，病容使她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她看见了裹着厚厚糖浆的糖球，一只小手向小武张着，另一只小手拉拽那个贫穷妇女的衣领，用渴求又微弱的细小声音喊：

“妈妈，我要吃糖糖。”

那个贫穷妇女转脸见了，无赖口袋中一个铜板都没有，嘴里哄道：“乖乖听话，妈妈回家做好吃的。”杨见秀认识她是安徽人唐二婶，其姐因为抗议国民党强拆她的祖屋自焚死了。她本来和丈夫在上海做工，日本打进上海，他们过江逃来胊阳。逃走路上时，她的丈夫被日本飞机扔的炸弹伤了腿，现在只能躺在桥洞里，一家人帮人补鞋洗衣服，过着半乞讨的生活。她甚至没有杨见秀口袋里的一分二分的钱，只能这样哄孩子。显然，那个半饥半饱有眼病的小女娃甜甜不再相信妈妈的承诺，在她怀里挣扎，还向小武伸出细小的脏手，病红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妈妈，我吃糖糖。”

凡是家里有穷苦孩子的受穷揽汉们见了这一幕，都感到心里难受，低头不忍看下去。只有小财狼，的确是狼心，喷着日本人奖赏的洋烟，看了脸上还发笑。杨见秀叹口气，又一次去掏口袋里的零钱。抬眼再看时，只见那个同样穷，需要养家糊口的小武已拔下一串裹着琥珀似的糖球，送到小女娃甜甜的小手里。安徽妇女见了，慌忙从怀中女娃的手里夺下糖球，送还小武，嘴里连声抱歉地说：

“姑娘，我没有钱买，谢谢你的好意。”

“不要钱，二婶，我赠送给娃娃吃的。好可爱的小甜甜。”小武微笑着解释，连忙把安徽妇女的手推回去。


“哎呀，这样哪能行？你也是小本生意，要还钱给果子铺的。”到底是从大上海过来的，是个内行。

“铺子里的本钱我已挣到了，二婶放心吧。”

安徽妇女唐二婶手里拿着小武赠送的糖球，内心不安，想退还给小武，可是看着怀内病恹恹的小孩闹着要吃，又不想让孩子失望，最终还是被怀内的甜甜一把抢回去了。她很是感激地对小武说：

“谢谢你了，小武。过几天我有钱就还给你。”

“不用不用了。”

看见小武诚恳的神色，安徽妇女唐二婶放了心。其实果子铺规矩，开糖球卖的小贩，拿十串糖球赠送两根，那两根就是小贩走街串巷的利润。一根不过二分钱，现在生意难做，不识字的小武一天挣不了二毛钱大洋，却有如此的善心。杨见秀见了感到惭愧，上学读着仁义之书，现实生活中却离仁义爱心很远，加入国民党，满脑都是党义，那就更没有人性了。作为潜伏人员，杨见秀想了很多。他推一把看呆了的小财狼，说：

“你看看人家怎么做的，这才是好人。”

随后不理会小财狼的反应，掏出口袋里的二分的汗水钱，打算去买了一串糖球，作为对她行善的支持。观看唐大蛋、张混蛋吵闹的人群中，走出石光头老板，穿着整洁的长袍马褂，梳着油光光的分头，已从口袋里掏出崭新两毛钱的法币，笑眯眯的对小武说：

“我买五串。”

“找给你一毛钱。”

“钱放你这儿，明天送五串糖球到我的店里。”

石老板笑眯眯的从草靶上拔下五串糖球，转身挤过观看的人群，赠送了一支给唐大蛋，那脱顶的苟二、干瘦的张混蛋每人也得到了一支。他的举动搞得唐大蛋将信将疑，过了几秒才明白石老板在行善，给他们一个结束吵闹的台阶：抗战时期，各方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张混蛋也转换笑脸表示感谢，毕竟吃着甜蜜蜜的糖球比吵骂捱耳光舒坦。小武正在把钱放进贴身口袋，杨见秀走到她面前，说：

“我买一根。”

“我买两根，带回家给儿子吃。”
小财狼起步比杨见秀慢，走路的步子却快，几乎与杨见秀同时到达小武身边，还悄然无声，大有豺狼夜行的高招。不过他能见贤思齐，快速转变思想，这一点还是要点赞的。生意忽然好了起来，让小武姑娘意想不到，却又很高兴，一边飞快卖糖球，一边把收到的大票子収起来，留着去果子铺还帐。还想着卖完了糖球快去买米，赶着做午饭，弟弟和奶奶饿着在盼她回家呢。

正当茶馆大榆树下穷揽汉的打斗趋于平静，人群称赞小武温馨助人的时候，忽的郑土炮用惊讶的嗓音喊道：
“治安清洁队的鬼子来了。”
话音没落，一阵皮鞋的乱响声里，杨见秀被人狠狠推开在一边，趔趄几步才站稳。刚要质问是谁这样无礼，只见几个上下一身黑制服，腰扎白色武装带提着大棒的人，凶神恶煞地闯进买糖球的人群里。小财狼眼皮带水，腿脚特别灵活，一溜烟迈着轻盈的狼步逃开了。其他几个专注买糖球的人都被推的七零八落。杨见秀认识带队的人，就是刚刚投敌做了汉奸的陈百安，个头魁梧高大，相貌端正威严，尤其两只大眼，是当电影明星才有的丹凤眼。他本是国民党某师某部的正规军连长，因为中原大战被阎锡山士兵打伤，转业到车站当了警务队长。今年三月，日本兵上岸，不费一枪一弹占领胊阳，他认为国民党玩完了，就转身一变投降了日本，当上了汉奸。他挎着日本干爹龟田的指挥刀，神气活现向瞪眼的杨见秀转过脸来，吓得杨见秀忙把怒气强压下去，他因为常到大榆树下宣传抗日论调，见到这些汉奸来到都是连忙躲开去挑水——车站站岗的日本兵听不懂中国话——汉奸们充当作耳目，而且听风就是雨——他们对自已的同胞特别坏，无恶不作，广大市民和车站混生活的穷揽汉深受其害，背后骂他们为“中国鬼子”。

几个冲进买糖球人群的中国鬼子，看到卖糖球的小武姑娘，虽然穿的比较落伍，是土布花褂子，不像上海电影里时髦女郎那样珠光宝气。可是年纪小，长得嫩，尤其胸前那一对光天化日不好说出名字的好东西，鼓挺在胸部衣服里，动来动去，引得他们眼珠跟着动，顿时执法的积极性高涨，一个个跃跃试试，准备大显身手。
队副黄小明，三十多岁，以前是西北兰州马匪的警察，粗暴殴打街头小贩时，见到两个流亡大学生用相机记录他的暴行，就将大学生抓进警局，打得他们屁股开花。事件曝光后受到罚酒三杯的处分，于是来到朐阳投奔龟田大佐，当上了人见人骂的汉奸。每次街头清扫行动，他表现的最积极。只见他一个箭步，扑到小武身边，伸手就抢她拿着的糖球草靶，嘴里凶狠地嚷道：

“私自乱设摊点，影响市容，糖球没収。”

“汉奸头子汪精卫教导我们说：与日本鬼子合作，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是我们全体汉奸伟大而光荣的使命。没交摊位费、卫生费的小贩，到处制造垃圾，严重影响了大日本皇军治理下的城市形象，必须予以取缔。”治安队长陈百安在后面指手画脚，他昂首挺胸，大有龟田大佐的气概。但是喊了几句之后，看到围观的市民个个冷眼鄙视，顿时感到信心不足，于是抡起手中的指挥刀，举起胳膊乱舞几下，又喊道：“自信、自信，指挥刀一舞，我们汉奸的邪恶信念得到十二分的鼓舞，决心把所有的穷鬼揽汉都赶出火车站，为建设王道乐土贡献自已的全部力量。”

听到陈百安的呼喊声，气势汹汹的黄小明抢夺的劲头更足。还有一个李笑兵比他的劲头更大，他本是东北中东铁路上的伪警察，为日本鬼子看守火车候车室。去年一个乞丐带着八十岁老母和两个八九岁小孩，企图混上火车，被他痛打一顿后开枪击毙，从此扬名天下。他俩立即扑向小武姑娘，嘴里乱嚷准备动手动脚。开始的时候，小武被吓了一跳，她毕竟是个胆小的女孩，个头小，力气弱，看见体格魁梧的男人就害怕。可是当他们要抢夺她的糖球的时候，她立即变得勇敢起来，因为这些糖球是她和弟弟奶奶一家生活的来源，果子铺里的欠账还要去还，没有了糖球生意，她的一家就会饿死。面对几只伸向她的大汉粗手，小武连忙把糖球草靶紧紧抱在胸前，两眼目光里全是坚定的抗拒，仿佛面对的是一群抢劫的贼，并用谴责的口气说：

“一家大小快饿死了，你们官府不闻不问。自已出来挣几个饭钱，你们却来抢夺罚款，你们给不给穷人一条活路?”

“我们鬼子的眼里只有领导，穷人死活关我们什么屁事。”黄小明瞪着眼嚷道，又威胁说，“你敢抗拒执法，我打得你屁股开花。”

看到小武姑娘把糖球草靶紧紧抱在怀里，夹在胸前颤动的玩意中间，黄小明伸出一双男人的粗手，在她的胸前迟疑了一下。毕竟周围有那些观众瞪大两眼看着，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他顾忌人们说他抹油女孩，这是他人性没灭的一个本能反应。但是听到队长陈百安严厉的命令，知道严令下就不能再讲人性，于是他立即变得像一匹野兽，伸出两只带毛的粗手，毫不犹疑的插进小武的胸部，从她那肉鼓鼓的夹缝中间抓住糖球草靶，一边往外猛夺，一边享受她肉鼓鼓玩意撞击的快乐。按砖家发明的一个词汇来讲，她是在用胸部袭警，用胸部袭击黄小明的手指。遭袭期间黄小明鬼使神差的分心了，结果就不愿把力气用足，因为用劲大了，把糖球草靶夺下了，小武姑娘就无法继续用胸部袭击他的粗手指了，她会失望自已无法抗拒粗暴执法的，他的手指则会痒的难受的。这时，李笑兵也想被小武胸袭，就一起扑上来帮忙，一个拉住小武的糖球草把往左拖；一个抱住小武糖球草把往右拉。又有一个汉奸许二跳了过来——他曾扭断过一个讨薪农妇的脖子——四个人，三男一女，你拉我拽团团转，叫的嚷的闹成一片，脚下尘土飞扬。有的糖球被甩落到脚下，踩的稀烂，这种场景，一般人看着痛心疾首，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为养家糊口奔波的女孩，是一种社会丑态。

但是面对强权暴力，现场大多数人选择明哲保身。像郑土炮之类揽汉，平时都被欺负惯了，不但被陈百安等官府势力欺压，还要受苟二、张混蛋等混混欺压，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勇气；至于药材铺刘老板、茶酒馆石老板等人，平时做点善事还行，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更不敢硬着头皮去碰钉子。至于小财狼，小武刚来时，两眼盯她的胸脯同样溜溜转，现在好羡慕黄小明，可以一边执法一边抹油，他还咧嘴笑，像过年看大戏一样。旁边的杨见秀，这时也不敢嘲笑小财狼没有良心了，因为他也躲在看热闹的人群后，只敢看不敢跳出去打抱不平。

这时一个抱小孩的女人跑了过来，她就是那个安徽妇女唐二婶。她是打心眼里感谢小武关心她的孩子。见到小武哭叫连连，被打的口鼻流血，染红了嘴唇下巴，还抱着糖球草靶不松手，被三个男人甩来甩去，拖跪在地上沾了一身土，却无人帮助，比刚才张混蛋挨打还惨。顾不上自已同样是个带孩子的弱女子，不畏强暴，一只手抱紧甜甜，一只手拉拽团团转的治安队员黄小明、李笑兵、许二，不停地用安徽话哀求说：

“求求你们，别打她了。她是一个弱女子，经不住你们这样折腾。”

陈百安队长最讨厌有人阻扰他带队执法了，尤其讨厌女人小孩。因为这些女人小孩自以为是让人可怜的弱者，能博取围观者同情，就可以和他胡缠胡闹，长此以往，会让他的行动失去执法的威严，难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于是亲自动手要把安徽妇女赶开，嘴里还警告说：

“不许干扰执法，闲杂人员立即走开。”

“她是好人，你们饶了她吧。”安徽女人一把推开陈队长的手，还要去解救小武。

“她是好人，难道我们执法者是坏人？”

看见陈队长疑问的自言自语，看闲的人都笑，笑他做了走狗还以高大上自居。那杨见秀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回应说：
”你是一个汉奸，中国鬼子，还能算是一个好人？”

他心里这样想，还有点担心的瞧瞧左右，却见周围观看的人都在瞪大两眼观看治安队员施暴，有的还窃窃私语，连那个小财狼也改变了观看的神态，由微笑转变为目瞪口呆，他被小武口鼻流出的鲜血吓倒了。杨见秀对自已的小心感到好笑，就凭这样的胆量，作为一名潜伏人员，有点不够格。去教育别人抗日也是糊弄群众而已。只见老实巴交的郑土炮，满嘴胡子拉渣，两眼瞪着，大概看了心里害怕，鼻涕又流下了。粗手捏一把，也不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往下一甩。如果不是杨见秀听他鼻子撕拉响，早点预防着躲开，就像张混蛋一样，中他的暗箭。杨见秀随后拍拍他的肩膀，感叹说：

“你的炮弹往空地上甩，打错地方了，应该向陈百安身上打。刚才那一炮就很好，糊弄苟二满手，他心里多天粘乎乎的甩不掉。现在再让陈百安尝尝你土炮的厉害。”

“我岁数大了，腿脚不便，哪能去弄枪弄炮的？再年轻二十岁，像你这样大的年纪，早把挑水的扁担拿出来了，上去给他们两下，把卖糖球的小姑娘救出来。”

这个郑土炮胡子拉碴，鼻涕邋遢，居然反唇相讥，讲着还得意一笑，已经赶上小豺狼的德性了。杨见秀的水桶藏在了大榆树后面，扁担怕被人偷了，一直拿在手里。这时掂一掂，举起往郑土炮头上比划一下，笑道：“你是说这样来一下？”那个郑土炮五十多岁了，还真被吓得头一缩，难怪张混蛋刚才打他欺他，却不敢还手，胆子的确小，杨见秀开玩笑他也露出胆怯的神情。杨见秀放下扁担叹口气说：

“陈百安手里拿着杀人刀，民国的‘四大中国鬼子’都在这儿，个个灭绝人性。拿这玩意上前打，那是找死。如果这扁担是一挺机关枪，对着陈百安和他欺人打人的治安清洁队一顿乱扫，那才解气呢。”

“为什么严惩他们必须要有机枪？年初日本人没上岸前，电影院放了一部抗日电影，听说是上海一个叫老残的导演拍的神剧：里面抗日战士拿起一块石头往天上一丢，就把一架日本人的战斗机砸下来了；还有一个勇士一声吼，把日本兵拎腿撕成了两半。这样的神兵出来两个，陈百安几个还不够他几下玩的呢。”
刘老板插嘴说。这个刘老板，在石老板的茶酒馆北边开了一个大饼馒头店，小本生意，挣钱不多，可是爱看电影和鸳鸯蝴蝶派张恨水的小说，因为广场上的揽汉是常客，互相之间无话不谈。他转脸对杨见秀说，“如果你有老残导演给的神功，刚才买糖球的时候，那帮治安队员推你，你把神功一发，把他们一个个打的无影无踪，卖糖球的姑娘现在就不会被他们欺负了。”

“是啊是啊。”那个胡大鼻子笑的点头。“糖球没买成，好事没做成，遗憾呀。”

“你大鼻子很像美国人。你跳出去，就说你是外国洋人，命令陈百安快滚蛋，他一定滚。现在是你展现特殊身份的时候了，快去吧。”看见胡大鼻子附和陈老板诙谐自已，杨见秀用扁担把他后背一推，几乎把他推出人圈外，吓得胡大鼻子连忙退回来，说:
“吓死我了，枪打出头鸟，我真是美国人就不用逃荒来胊阳推小车了。 ”
“被人欺负，穷人只有白挨。最多背后吐一口，像阿Q那样骂几声罢了。”杨见秀看到自已的宣传和鼓动是白费劲，穷揽汉们没有一个敢上前解救小武，只好叹口气。“山区的游击队能在此时出现就好了。”

几个穷揽汉边看边耍嘴，却无人敢去帮小武脱困。那边茶酒店的石老板用几串糖球调解，平息了唐大蛋与苟二、张混蛋的争端打斗。两个糖球吃下去，甜了嘴暖了心，虽然午饭还是没混到，苟二和张混蛋两个已经有了面子。这三个竟然像老朋友一样和好如初，就像那些军阀，战场上杀得难分难解，血流成河，转眼还是好朋友，能坐下称兄道弟。蒋委员长如此，阎锡山也如此，唐大蛋和张混蛋同样如此，可谓不打不相交。三个正在听好人石老板讲：揍日本兵没揍成，自已先打起来，日本人知道了会笑的。忽听小武姑娘惊叫，扭头看见治安清洁队的鬼子们三个欺负一个女孩，夺她的糖球草把，糟蹋她的胸部，把买糖球的人赶的七零八落。张混蛋把干瘦的脑袋摇一摇，眼中露出蔑视，说道：

“人人都说我是一个欺人踩人的混蛋，可是我绝不去欺负一个养家糊口的小女孩。这些中国鬼子才是真的混蛋。”

“中国鬼子陈百安又来欺负穷人了，老子去揍他。”唐大蛋一边啃糖球，一边挺着大肚皮走向围观的人群。“黄小明更是可恶，同样该打。”

“兄弟没说的，现在同去。”苟二、张混蛋两个跃跃试试地说。

他们的到来，吓得胡大鼻子连忙溜开，躲到吴三元、刘老板的后面去了。小豺狼、郑土炮、簸箕嘴流口水也战战兢兢的要溜开。杨见秀见张混蛋、苟二并无恶意，他的手中又拿着能够自卫的扁担，心里比较坦然，留在了原处。




第三章：汉奸抱摔母女丧心病狂，唐炸弹热心相帮忙



不过苟二、张混蛋并没有继续欺压郑土炮，而是向刘老板点点头，对自已刚才欺人丑态只字不提，却一致谴责陈百安、黄小明、许二、李笑兵等四大“中国鬼子”都是欺负好人的混蛋。刘老板虽然做小生意，却是一身整洁的蓝长衫，因为生活优越而面带微笑，地位比茶酒馆石老板高的多。他还曾是胊阳商会会长，日本人过来，他耻与伪官同流合污，辞职不干了，中午馒头店比较清闲，乐的逍遥。见石老板走过来，刘老板对他用糖球化解穷人的争端很佩服，特别客气。石老板则要拉他进茶馆招待，还悄悄说：

“我那里藏着一罐西湖顶级龙井，你我是好朋友，去喝一杯。”
“感谢感谢，改一会吧。瞧瞧这帮人的德性，好茶喝也不香啊。”刘老板有些难受地说。 才说完，就见安徽妇女跑来解救小武，拉扯治安队员黄小明胳膊，不禁又夸道：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安徽妇人唐二婶真是讲义气。”

旁边几个，张混蛋和苟二不一定符合刘老板的夸赞，可是那个唐大蛋却自以为很符合的。讲话间，忽见现场指挥的陈百安像听到了刘老板的评语，对安徽妇女唐二婶大发雷霆。作为没有心肝的中国鬼子，陈百安最讨厌妇女儿童干扰他执法了，尤其讨厌穷女人哭哭啼啼。当唐二婶又一次推开他驱赶的手时，陈百安队长拿出来了他在陆军第一军官学校学来的擒拿术，下面腿拌，上面揪住安徽妇女肩膀一个猛摔——他总算还有一点良心，没有用龟田的指挥刀砍向唐二婶——在围观的群众惊叫声里，唐二婶与怀里病恹恹的小女孩甜甜都重重跌到石子路上，甜甜滚到一边，哇一声哭叫起来。唐二婶是一个久饿体弱的小个子，根本抵挡不了陈百安上阵杀敌的技艺，不但抛开了怀抱的甜甜，自已也重重仰面摔在地面上。听到孩子落地的惊叫，忙翻身要去抱救，陈百安却并没有放过她，一个猛扑，又死死压在她身上，可惜一手拿刀，单手无法完全制止唐二婶的挣扎。大名鼎鼎的治安员李笑兵见了，放开小武，跳过来帮忙，从另一面按压住安徽妇女唐二婶，两个大男人全力擒拿一名体弱的妇女，不遗余力的施展暴力。现场小孩哭、女人叫，中国鬼子在咆哮，惨状令人不忍目视。观众惊叫后一片寂静，他们被陈百安治安清洁队的暴行惊呆了。

唐大蛋因为胖矮，又是跛腿，一脚高来一脚低，向来不喜欢站在人后，因为站在人后就只能看别人的脊梁后背。他虽然是最后一个走近观看的人群，却毫不客气的扒开阻碍他观看的人，第一个把爱流口水的簸箕嘴赶到一边去了。张混蛋、苟二慌忙让开在一边。他们的紧张关系虽然被一串糖球哄好了，可是总担心唐大蛋的酒没有醒透，随时还会爆炸。唐大蛋钻在前面最贴近陈百安的地方观看。刘老板不喜欢他这个无礼举动，却又庆幸鼻涕邋遢的揽汉郑土炮从眼前消失，吃糖球能有个干净卫生的环境。小女孩摔跌在地“哇”一声哭，滚到唐大蛋脚边不远处。唐大蛋吃惊之中，禁不住失声喊道：

“我的乖乖。”

周围其他的人还在惊讶中没有缓过神来，包括天天宣传抗日精神的杨见秀，都在无所作为之时，唐大蛋便第一时间跛着腿跑上前，从石子路上抱起摔的半死的小女孩甜甜。搂贴在肥大肚子上，这时小女孩甜甜才哭出声来。唐大蛋因为是个老光棍，一辈子无儿无女，特别喜欢小孩，有时自已饭混不上嘴，却会将口袋里几个铜板赏给见到的讨饭苦孩子。他又低头一找，拾起小女孩跌掉的糖球，上面还啃剩下两三个，已粘连上尘土，嘴吹不尽。就把自已那串刘老板调解时给的糖球，塞到满脸泪水的孩子手里，哄道：

“乖乖跌疼了，有爷爷在，不要怕。”

哄着孩子低头再一瞧，陈百安队长却死死压在挣扎的安徽妇女唐二婶身上，拿出了全部的警察擒拿术却不能完全控制她。又扑来一个大名鼎鼎、曾经一人与四名歹徒搏斗的李笑兵。两个壮汉，一个腰挎龟田大佐的指挥刀，一个手拿高丽大棒，终于压得安徽妇女唐二婶动弹不得，只剩下喊叫喘气。按照日本人的治安逻辑，必须用暴力制服敢于反抗的人，无论体弱无力的妇女儿童，还是半死不活的病人，掌控压倒一切。陈百安作为队长，特大汉奸，忠实地执行皇军的军令。满脸泪水的小女孩拿着唐大蛋赠送的干净糖球，却不吃，害病的红眼睛紧盯着妈妈。看见妈妈被两个吓人的大汉压在身下，挣扎着无法来抱她，吓得哇哇大哭。甩腿伸手要脱离唐大蛋的怀抱，向着安徽妇女喊道：

“妈妈，妈妈。”

这个小女孩本来已经饿的弱小，嫩声嫩气的，恐怖的喊叫声撕心裂腹。刚才愿望实现了，得到了糖球，曾幸福了几分钟，她弱小的心灵永远也没想到母子两个的噩运接着来临，面对暴力如此无助。抱她的唐大蛋，刚才威风凛凛，打的张混蛋跌掉了两个门牙，像是一枚遇火就炸的炸弹。这时听到怀抱里小女孩的哭叫，居然眼泪流下来，顺着鼻子流淌到花白的胡子上，竟然不怕被张混蛋看见，说他是个爱哭的草包。杨见秀读过书，看过四年前去世的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里面说当今是人吃人的社会。忽的觉得，人被吃时大概都曾如此凄惨的哭叫。围观的人有的不忍听，转过头，有的摸脸闭着眼睛遮掩心中难受的。只有那个小财狼，因为眼中的美女小武被打的口鼻流血，曾经把脸上笑容收敛一些。病孩子的哭却无法让他怜悯，脸带笑容看得津津有味。名字有起错的，外号没有起错的，他的确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老童生吴三元年纪大，反应迟钝。本来看见唐大蛋几个打斗要溜之大吉，回家吃饭，免得惹祸。躲在榆树后观察了一会，注意力又转到俏丽小武卖糖球上。陈百安和安徽妇女打起来，惊动许多人围观，他反而不愿回家，也忘了肚饿，因为观看热闹的场面是一种很好的消遣。尤其老年人整天无所事事，开心才能打发余下不多的光阴。他本来拎着小板凳躲在人群后面，从人缝隙间瞧着打闹的片段，听声音了解概况。郑土炮鼻涕邋遢被人赶到他前边，不识时务的把缝隙堵的严严实实，吴三元老童生已过耳顺之年，早已没有了维护自已权利的勇气和力气，唯有叹口气，又挪地方找空隙。恰好唐大蛋挺身救孩，腾空出了大片可以目视的区域，旁边张混蛋、苟二之类还不敢马上侵占，吴老童生高兴的拎着自已的小板凳坐在那儿。看着安徽小女孩甜甜在唐大蛋怀里哭的可怜，大约想到了自已同样受苦受难的童年，吴老童生禁不住叹息说：

“要妈的孩子真可怜。”

“可怜、可怜，我他妈饿着肚子吃糖球更可怜。”张混蛋越吃越饿，两个门牙被打掉了余疼还在，吃着糖球感觉不到甜，开口又说混账话。

看着张混蛋瘦干脸嚼动糖球却皱眉忍疼，旁边曾经下拌腿的小财狼暗笑，心里说：“活该，摔我小车的报应，欺负我有你的好看。”嘴里却同样假惺惺可怜小女孩说：

“母女两个犯了啥样的大罪，一个挨打，一个挨摔？”

“真是可怜，可怜。”郑土炮鼻涕邋遢遭人嫌，半天混不到一文钱。饿着肚子，被人推来赶去，他说这样的话，倒像自怜自哀。

随着吴老童生一句“可怜”的话，围观的人忽然都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纷纷可怜哭叫要妈妈的小女孩甜甜。群众纷纷发声，陈百安治安队的威吓恐怖顿时削弱许多，唐大蛋抱起挨摔小女孩的举动则获得点赞，他的脸上泛出自豪地微笑。这时，另一边小武与黄小明三个的草靶争斗忽然结束。原来有善心的小武见到安徽妇女因为自已挨打，不忍再牵连其他好心人，只得自动放弃。可是黄小明却很恼火，因为他从此不能再享受小武用柔软胸部的袭击，手指只好抓硬硬的草靶竹竿了。不由得气恼地把草靶扔在地上，一手揪住小武脑后辨子根，一手反扭住她的一只胳膊。另一个治安队员许二同样反扭小武另一只胳膊，两个大男人粗暴的使她的胸部无保护地突出，无力挣扎，推着她趔趄小跑到陈百安面前报告说：

“报告队长，这个犯罪嫌疑人寻衅滋事，用她的胸部袭击我们几个人。已经被制服，请指示。”

“很好，带回去处理她。一个女孩竟然如此猖狂，后面一定有敌对势力支持，可能是军统戴笠派来的特务分子。”

第四章：群众群起齐谴责，郑土炮初试土炮弹


“队长，你的家属已送在国统区，挣的钱捞的钱都已存在国统区银行里，却说蒋委员长和戴笠是敌对势力，他们知道了不好吧。”黄小明悄悄对陈百安说，“以我所见，说她是八路游击队更贴切。”

“你知道个屁，我的家属是到国统区潜伏去了。”陈百安沉吟一下说道，“不过，你的说法很有创意，见了日本人问话，就按你的意思说。她这个女八路一直用胸部袭击治安队员，使我们汉奸的心理受到巨大的创伤，真是罪大恶极。”

“是是。虽然她的胸部是肉长的，我摸过了，一点也不假，对我的手指造成的伤害不大。可是她这样做是想抹黑我们清理街道的光荣事业，说她罪大恶极还是轻了。”

黄小明完全理解陈百安队长的用意，附和地说。旁边许二，继续强按着安徽妇女的李笑兵都点头。只有小武挺突着无法自我保护的胸部，怒瞪他啐一口说：

“你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中国鬼子，残害弱势群体的暴徒。”

“卖糖球的女八路密探，你化装成小贩，走街转巷叫卖，是败坏皇军治理下的城市形象。逃避市场管理，免交管理费、卫生费、摊位费等各项费用。还干扰市场执法，寻衅滋事。这回你跑不了啦。”

黄小明揪小武辨子根的手往下一按，逼她低头，准备押她去队部罚款、补交各项税费。一转身看见抱着小女孩的唐大蛋，光着头站在人群外，贴近他的身边，两眼有光嘴里喷酒气。他和陈百安的密谈似乎被他全听去了，不过瞒上不瞒下，无所谓。可是他敢站在人群外，还敢大胆的抱起捱摔的小女孩，就是挑衅。黄小明刚刚在与小贩争夺中打了胜仗，趾高气昂，禁不住对唐大蛋怒斥道：

“老家伙，你望啥？你这是寻衅滋事。八格牙路你他妈，再望，一同带走。”

“又遇上一个没记性的混蛋，下午一点居然敢惹我。”

唐大蛋正被小女孩要妈妈吵的难受，又被围观群众鼓励赞扬，胸中激荡着一股敢作敢为的勇气。见到汉奸中国鬼子竟然敢骂他，不由得怒火中烧，要跳起来像刚才对付张混蛋一样挥动大巴掌。可是怀里孩子碍事，骂了一句，又忍住了气，转身一瞧，看见没有门牙吃着糖球的张混蛋，呲着嘴边吃边难受，正好站在身后。就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吼道：

“抱着。”

“我午饭还没混到，吃了几个糖球更饿，居然要我当保姆带孩子。”张混蛋忙把最后一个糖球塞进嘴里，扔了竹签，嘴里咕噜着说。

“你说什么？讲话字句要清晰。”唐大蛋两眼咪着看他，孩子在怀里还是要妈妈，不想要张混蛋抱。

“门牙掉了两个，漏风，能说得清吗？如果刚才你用的劲小一点，能多留下一个门牙，还能好一点。”张混蛋有些委屈地说。

唐大蛋要发脾气，没有时间和张混蛋啰嗦，把小女孩往张混蛋怀里一塞。张混蛋被刚才一个嘴巴打怕了，更怕有人黑心下绊子喷鼻涕令他吃暗亏，只得接过哭闹要妈妈的小女孩甜甜。只见她一只手拿着一串脏糖球，一手拿着唐大蛋给的干净糖球，两个糖球都在他眼前晃动。一只害眼病的红眼打量他，被他满脸天生的凶相吓得不敢再哭。

旁边秃顶的苟二吊着三角眼，脑袋像干葫芦似的凑近小女孩脸边，扮鬼脸哄她快乐，效果不大，却吓得小女孩咧着嘴要哭。这时，吴三元老童生恰恰拎来小板凳，坐在吴大蛋留下的空隙里。他因为读了一辈子的书，知文达礼，面目和善，看见受苦受难的小女孩转到了张混蛋怀里要哭，想到自已的童年曾像她一样苦，苦孩子特别需要关爱，就向她伸出两手，微笑说：

“小乖乖，爷爷抱抱。”

小女孩一见，两腿挣扎，小手乱晃要去吴三元老爷爷怀里，糖球几乎打在苟二和张混蛋脸上。张混蛋肚饿嘴漏风，被唐大蛋强塞小孩在怀里，浑身不自在，乐得把小女孩转递给老头子带去了。黄小明看见唐大蛋嘴里叽咕几句，冲动之后又软下去，知道这些老头子一向倚老卖老，嘴硬仅仅是假象。他的脸上显出了轻蔑的笑，因为这种事他打小贩之后见的太多了。接着看见唐大蛋把抱的小孩递给另一个瘦干没牙的人，转过身来还是气呼呼的。因为两只手一只抓着小武姑娘的辫子，另一只手扭着她的胳膊，逼她低头无法反抗，不好放松。就抬起一腿，踢向吴大蛋，嘴里又骂道：

“八格牙路你他妈。想当年在兰州，老子我肆意殴打小贩，两个大学生不过看了一眼，就被我抓到局子里打得屁股开花，全国轰动也没有动我一根毫毛。你一个老酒鬼，打你脏了我的手。快滚。”

话还没有骂完，脚尖刚踢起，只见唐大蛋怒瞪两眼，挥起那只带着油灰老茧的大手，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啪、啪。”

连续两响，像过年放鞭炮似的。唐大蛋的第一掌落在脸上，黄小明感觉左半边脸仿佛猛跑时撞在墙上，又疼又麻脑袋瞬间要爆炸了。平时殴打小贩的豪气顿时从头顶飞出，两腿一软跪在小武脚下。松开的手向下滑动，顺她紧蹦蹦的大腿往下摸。小武大怒，奋力一挣，挣脱了他和许二两人的约束。挥手狠狠一巴掌打在黄小明的右半边脸上。两个人的两掌紧扣在一起，啪啪声里，黄小明被打得晕头转向，脸顿时像当年两个大学生的屁股一样红肿，慢慢转为青紫。

“唐大蛋又爆炸了。”小财狼看着欣喜如狂，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最爱看别人倒霉。

“一天爆炸两次，唐大蛋太厉害了。”簸箕嘴流口水惊叹。

“劝说了半天，只管用了五分钟。”刘老板和茶酒馆的石老板叙话还没有结束，就见到邻居唐大蛋又发酒疯。这次打得是皇军体制外的汉奸临时工，虽说汉奸中国鬼子人人喊打，可是真打了，汉奸的干爹日本鬼子肯定要报复，麻烦大了。刘老板忧心忡忡地说，“你看他像个大英雄，得意洋洋，如何收场？”

“越弄越大胆，唐大蛋迟早要吃大亏。”石老板附和说，他见事情闹大，怕牵连自已，忙借口忙溜回茶酒馆去了。

“刚才她以胸袭警，现在改为巴掌袭警了。”旁边正在制服唐大婶的李笑兵见了大喊道。却见唐大蛋转而怒视自已，连忙用颤抖的声音警告说：“你...你....想打我?告诉你，去年在哈尔滨火车站，我曾经一个人与四名歹徒搏斗。击毙一人，抓获三人，整个东北都轰动了。现在哈尔滨火车站立着我的雕像，三千万沦陷的同胞都在感谢我的十八代祖宗。”

“呸。操你的十八代祖宗还差不多。”

唐大蛋很想挥起巴掌打出去，解救被按压的唐大婶。总的说来，今天运气好，每次教训眼皮不带水的家伙，都有人帮忙助力，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第一次教训张混蛋，有小财狼伸腿下绊子，郑土炮甩鼻涕；这次小女孩甩的巴掌则更有力，像他酒后一样狠。他不由得像当年打进南京城立功一样，满脸洋洋得意。怒斥之后，运气丹田，举起了巴掌。

陈百安听完了黄小明的汇报，作出了英明伟大的指示。转眼看见黄小明挨了两个耳光，一个跟头栽倒在他身边，像饿狗抢屎一样嘴啃地，手中大棒扔下老远。那个凶狠狠的秃头老头目光又向他逼来，知道自已殴打妇女抱摔小孩引起了众怒，打了黄小明，又要打李笑兵。说不定还要打自已。慌忙放开按压的安徽妇女唐大婶，跳起来，伸手把龟田大佐借给他摆威风的指挥刀举起。狐假虎威，面对气势汹汹的群众，他需要借助日本鬼子的恐怖暴力寻找自信。

唐大蛋和小武满腔愤恨，与旁边几个吓呆的治安员目光对峙，面对他们手中的大棒毫无畏惧。黄小明跌趴在队长陈百安脚下，嘴啃地，糊弄了满脸尘土，挣扎着扬起脸吐泥。却见队长的日本钢刀在自已的头上亮闪闪，以为队长见自已狼狈无能——一个伟大的中国鬼子，竟然被一个跛腿老头和一个卖糖球的小女孩打的像癞皮狗似的，丢了大日本皇军的脸——要把自已的头砍掉煞气，连忙爬起跪下磕头，喊道：

“队长，手下留情。不是我无能，而是唐大蛋爆炸的威力太大了。请饶我一挑狗命。’

“没用的东西，你他妈只能欺负秀才大学生。遇到敢于反抗的老头子就是人渣。”

陈百安本来没有那意思，见到自已心腹黄小明的熊样，肚里真来气了，狠踢了一脚骂道。心里却想：“老百姓骂的不错。这帮汉奸中国鬼子，真是欺软怕硬。只能在街上欺负妇女儿童，遇到一点反抗就能吓尿。”

唐大婶喘息片刻，忽见治安清洁队的汉奸头子松开她起身救急，扭头一找，摔落在地的甜甜不见了，激动地喊：

“小乖、小乖。你去哪里了.......”

喊着，猛的挣脱了李笑兵的单人按压。爬起来，两手像暴风雨一样在李笑兵脸上一顿乱抓，抓得他满脸血口子逃开了。安徽妇女乘机爬跳起来又向拿刀的陈百安扑去，在他脸上乱抓。那边唐大蛋、小武与许二等几个中国鬼子扭打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陈百安队长忙乱中猛举起龟田的东洋刀，喊道：

“广大良民们：我们驱逐小贩，严格执法是为了你们有一个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你们理解要支持，不理解也要支持。如果你们继续阻扰执法，我手中的刀就要开杀戒了。”

话没喊完，就听身后“呀”一声惨叫，把陈百安队长吓一跳，

转身一瞧，只见大名鼎鼎的李笑兵左手捂着右手腕，手指缝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疼得哭丧着脸，咧着嘴哼哼。唐大婶的指甲抓痕间又添上了陈队长的刀口。原来李笑兵被唐大婶追着乱抓，慌忙逃到陈队长高大的身躯后躲避。没料到陈队长模仿龟田大佐挥刀恐吓群众，狂喊大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锋利的刀尖削低了，差一点先把他祭了刀。陈百安队长恨铁不成钢，向李笑兵嚷道：
“你天天吹牛曾经一个人与四名歹徒搏斗，击毙一人抓获三人。怎么连一个妇女也收拾不了，被追的到处跑？”
“报告队长：自从我当了汉奸，就被抽掉了脊梁骨，当年的本领全不见了。”
“呸，八格牙路你他妈。你只能欺负老徐那样的老实人，遇到敢于反抗的人，你就是尿泡。”唐大蛋喷着酒气骂道。

围观的群众一阵叽叽喳喳，看到李笑兵受伤又挨骂，都说陈队长挥刀不认人，嘴上说一套吓唬群众，其实刀是乱砍的。 安徽妇女唐大婶抓打的李笑兵满脸伤逃之夭夭，像一只护崽的母狮，正要抓向相貌堂堂心如豺狼的陈百安队长，忽听到围观的人群里传出熟悉的娃娃叫：

“妈妈，妈妈。”

“甜甜，小乖乖。”

唐大婶这才发现害眼病的小女儿已经被人救起，抱在一个慈爱的老爷爷怀里。一手一个糖球，吃得正香。她转而跑向女儿，蹲下身把小女孩抱在怀里，连亲了几下，不放心得摸摸头，拉拉胳膊，看到女儿完全没有被摔坏，刚才不过是受了惊吓，这才放心。满心感激地对老童生吴三元说：

“吴大叔，多谢你搭救甜甜。”

“不用谢我。我腿脚不便，哪能从那帮人手下救出孩子？”

吴三元老童生不愧读了一辈子仁义道德之书，不邀功不隐善。指着旁边正在摇晃葫芦头，吊着三角眼的苟二，说道：

“是这位大哥抱给我的，要感谢他。”

吴三元老眼昏花，错把苟二当做张混蛋指给了安徽妇女。刚才他躲在人后，也没有看清是唐大蛋抱救的小孩，此时正在场上与捱耳光的黄小明之类中国鬼子打斗拉扯呢。当然了，苟二与张混蛋狼狈为奸，不分彼此，混调不为过。安徽妇女唐大婶蹲着抬眼一瞧，认识这两个家伙平常欺人打人，刚才欺负郑土炮吃了耳光。可是从救孩子上讲，他们还是穷人向着穷人，关键时候是有善心的，比那些汉奸中国鬼子强多了。她于是笑着说：

“谢谢你，谢谢你的糖球。”

“不用谢，不用谢。天下穷人是一家。”

苟二摇晃着葫芦头，挤着三角眼，努力贡献出一点宝贵的笑，无功受禄使他很高兴。虽然肚子还饿，可是他是一个穷光棍，破衣烂衫又坏的出奇，女人见了他绕路走，更无钱去嫖娼。现在看着安徽妇女唐大婶穷瘦，可是年轻、面容端正，胸脯没有小武那样发达，不能高高挺起，毕竟还能看出外型，不由得垂涎三尺。旁边的张混蛋也是这个德性。安徽妇女唐大婶感谢之后，马上收敛了笑容，还把敞开的衣领口用手収紧，担心前拒虎后引狼，那就惨了。

清理小贩的现场又出现激烈的拉拽吵闹，杨见秀拿着挑水扁担和胡大鼻子、胡子拉碴的郑土炮几个站在偏远处一直很安全。开始看见唐大蛋又爆炸了，大巴掌甩出满满的正能量，中国鬼子们东倒西歪，有的脸上被抓出血口子，有的手腕捱了刀，一个个看得开心，胡大鼻子笑得咧着嘴说：

”唐大蛋发酒疯打人一辈子，今天总算打对了人，黄小明将一辈子都记得这一巴掌。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力量用在了刀刃上，打的狠，打得好。”

“依我之见，卖糖球的姑娘巴掌甩得更好。啪一声，清脆又响亮。”杨见秀说。

随后苟二、张混蛋两个满脸坏笑，偷窥安徽妇女衣领口。杨见秀、胡大鼻子谈话没注意，倒是郑土炮一直堤防两个再走来找麻烦，先看到了，拖拉着鼻涕说：

“这两个坏蛋，又打穷女人的鬼注意了，眼光像财狼一样。”

“你鼻涕过河，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影子，讲话居然钩挂着我。”旁边小财狼听了不爽，日本人奖赏的烟吸到烟屁股了，还不扔掉，故意把烟雾喷到郑土炮脸上。又说道，“刚才给你烟抽，喂了白眼狼。”

“你自已开口狼、闭口狼的，为什么说我？”

郑土炮不服气，捏下鼻涕就乱甩，吓得周围几个纷纷逃躲，比陈队长抡龟田的指挥刀还有恐惧力。杨见秀提着扁担，捣在地上咚咚响，厌烦地对郑土炮说：

“中午饭没混到，自已下清水挂面吃去，别到处乱扔好不好？”

“你往陈队长身上扔，还能帮唐大蛋一个忙。”胡大鼻子在一旁捏着自已的大鼻子，凑趣说，可是他的鼻子再大，却无郑土炮那乱甩鼻涕的功能，又像叹气地说：“他们中国鬼子欺负群众，土炮不轰，专门对付自已弟兄。”

“就是，中国内部自已不乱，日本人也打不进来。”

旁边的刘老板赞同地说。他瞧见揽汉们自我慌乱，才发觉郑土炮的鼻涕向他飞来，虽然土炮射程近，够不到他身上，见了也烦。观众群忽而惊呼，原来唐大蛋人老腿慢，治安清洁队员在陈队长威逼下，怠工几个加入到拉扯中。第一个扭住了他两只胳膊，好汉不敌双拳，唐大蛋的脾气再爆，巴掌也抡不出威力了。他拐着腿趔趄着，气喘嘘嘘，眼看束手就擒。小武姑娘也陷入汉奸的包围，为难时候胸袭起了作用，几个中国鬼子与她像玩老鹰抓小鸡，在大街上团团转；又有人扑向抱到小孩的安徽妇女唐大婶。他们一旦被抓进警局，凶多吉少，日本人搞不懂实情，真能把卖糖球的小武当做八路枪毙，唐大蛋和安徽妇女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旦他们被移交给日本人，就死定了。”

揽活汉们欣赏着中国鬼子打人热闹，不危及自已是麻木不仁的。更不会考虑唐大蛋，小武是无辜之人，与自已同命运、共呼吸。穿长衫的刘老板曾做过商会会长，知道上层运作内幕，更清楚日本人的凶残，不敢对围观的揽活汉们说的太多。杨见秀暗中捣鼓，可是无人附和，心中哀叹没有利剑为后盾的宣传没有用。小豺狼穿着比较整洁的衣服，是个富裕中农模样，内心却比中国鬼子还坏。听到鬼子会杀了抓去的人，反而乐得有一种期待，笑盈盈地小声叽咕：

“杀人好看，一刀下去，人头从肩膀上滚掉下去，脖腔里还会‘呃’一声，血像喷花一样射出很远。不过最好把唐大蛋留下来，把小武抓去砍了。”

“日本人上岸时很友好，不会随便杀人吧？”

胡大鼻子对刘老板的话将信将疑，吴三元刚才说日本人收买人心的话他还有印象，旁边郑土炮、簸箕罪，还有刚刚来到的王小赖、独眼龙、奸驴头等揽汉听了同样点头。的确，自从三月进城以来，日本鬼子一直很友善，没有公开在街上行凶。比如火车进站，揽活汉们乱拉客吵闹，扰乱秩序，站岗的日本兵见了也不管，从没有打人骂人的，比中国鬼子还文明。杨见秀听了，笑道：

“日本人表面友善，其实背后下毒手。人犯抓进去，杀了不说杀，却发明了不少其他称呼，什么‘吃饭时肉太好撑死了，洗澡时太舒服心脏病发作死了；做梦时被蒋介石吓死了等等’。死后一把火烧了才让家属认领，花样多得很。人被他们害死了，家属还得感谢他们对犯人很人道，不明真相的群众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中国鬼子坏在明处，日本人坏在暗处，其实更坏。”胡大鼻子有些明白了，又担心地说，“不过，刚才黄小明已经说那卖糖球的女孩是八路密探，给她带上了一个敌特分子的帽子，才是真正的危险呢。日本人是可以当众砍头的。”

“那是当然。日本人一直这样干的，凡是摆事实讲道理抗议他们残暴行为的人，加个敌对势力的帽子，就可以置之于死地了。”刘老板此时附和说。

“买糖球小武姑娘被砍头肯定好看。”小豺狼高兴地说，仿佛已经看见小武被按在地上行刑，他两眼放光。因为按照砍头的规矩，犯人必须先扒去上衣，上身赤裸挨刀的，秋瑾挨刀前曾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不剥衣，小武是没有谈判资格的。

“你不去当汉奸中国鬼子，有点可惜了。小豺狼。”杨见秀恨恨地说，恨不得举起手中的扁担给他一下子，“依我所见，苟二、张混蛋也没有你心坏。”

“我说话，关你啥事？她又不是你亲戚、恋人，多管闲事。”小豺狼不满地说，他嘴里抗议杨见秀，两腿却往远处移动，因为周围几个人望他的目光都与杨见秀一样，怀着对他的不满。

挑水工杨见秀与小财狼几个正在斗嘴。手腕挨刀脸上挨抓的李笑兵，怀着着对弱势群体的刻骨仇恨，抱着轻伤不下火线的豪情壮志，掏出手绢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忍着疼，两手用力拖拉抱孩子的唐大婶，怒吼着说：
“居然用指甲袭警，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弱势群体的标签不是你袭警的挡箭牌。快走，到警局让你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妈妈，妈妈。”小女孩红眼睛里流露出恐惧，她被李笑兵脸上的凶相和张的很大的嘴吓坏了。安徽妇女忙哄道：“乖乖别怕，妈妈抱紧你，不会再摔你。”
“别装出可怜相蒙蔽不明真相的群众。”
李笑兵见安徽妇女唐大婶不配合，话里带着刺，扬腿就是是一脚，踢在她的腰上，旧衣服上印上了一个尘灰鞋印。唐大婶一个软腿几乎跌倒，可是抱着孩子，她已不能像刚才那样愤怒反击，再在李笑兵脸上抓几个指甲血印。旁边的张混蛋和苟二见状，眨巴两眼，反而向后躲开了。这两个家伙，心里可没有什么正义感。倒是老童生吴三元，抱了一会孩子，建立了爷孙感情，从刚才的胆小怕事变成了一个热心好市民。见李笑兵欺负弱势的母女俩，又打又拽的，男女授受不亲，不顾年老体衰，气的颤抖，对李笑兵说：
“你还是中国人？打日本人没有本事，欺负中国妇女儿童却信心满满，毫不留情，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国鬼子。”
“老不死的，别看你年纪大，既然敢骂我，把你也抓去交给日本人枪毙。”李笑兵听了恼羞成怒，恶狠狠骂道。转眼看见苟二葫芦头，三角眼，破衣服撕一片挂一片的，嘴唇边沾着糖球红渣，却把眼斜着看他打人。他不知道苟二平时习惯斜眼看人，以为苟二像老童生吴三元一样在表达不满，于是又对他吼道：“你他妈眼斜什么？一起抓去枪毙。”
“我的操，老子看热闹没有说话也枪毙?”苟二吓了一惊，心里冒火地想：“老子也是坏蛋，从来还没有这样坏过呢？”
本来老年人挨骂是常事。在日本鬼子统治下，社会风气江河日下，道德败坏。报纸、电台天天鼓吹日中亲善，着重宣扬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等主题思想，排斥儒家仁义道德。骂就骂了，可是老年人最讨厌被骂做老不死，老童生吴三元气得发抖，提着小板凳站起来，对李笑兵嚷道：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不吃你家饭，不拿你家工资。一点养老金，还天天宣传推迟退休好，赖账不想给。我就不死，我要熬八年，看到你们中国鬼子个个被押上审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