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熟悉的野蔷薇(下):蓝田汤峪 刘建才


现在我终于退休了。正所谓:误入尘网中,一去四十年,白发当归隐,青山可结庐。我要回到我那阔别多年的家乡,打理一下早已坍塌的祖屋,看一看父老乡亲和那些熟悉的野蔷薇了。

然而,当我双脚踏上家乡热土,再次走过那些熟悉的街巷、田野,对这片土地有了重新深入的了解之后,内心却生出一种深深的惆怅和迷茫。

村边那道如九曲迴肠般穿行于森林草甸之间,岸上柳暗花明,岸下清波荡漾、鱼虾成群,夏季一片蛙鸣蝉唱,冬天覆满冰雪的小河没有了。留下的只是一条被房屋挤占或遮挡,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窄逼而丑陋的排水沟。

村路河道两边、庄前屋后那些高大伟岸、浓阴蔽日、苍劲挺拔,承载着多少代村民记忆和敬畏,被老人们如数家珍的榆树、杨树、椿树、楸树、柏树、绒线花树没有了。环顾街道两旁,有的只是一排排千篇一律用艳红的瓷片砌成、看似牛逼阔气,实则缺乏个性的紧闭着的水泥铁皮大门,以及偶尔可见的几株低矮畏锁、不死不活、雷同单调的女贞子景观树秧。

整个田野里已很难看到过去随处可见的正在犁地、锄草的农民身影。化肥、农药加机械,已基本代替了所有的传统农业耕作方式。田间地头到处散落着令人生畏的除草剂瓶子。

化肥农药使土地板结,土壤中毒;拜金主义、金钱至上使人丢失灵魂,民风劣化。大街上铺个塑料纸摆地摊的白发婆婆也都笨拙地玩起了搭底缮面、偷梁换柱的奷商技俩。

我走遍家乡的川道田野,去寻找那些原本纵横交错、淙淙流淌的清泉,以及泉岸上葳蕤生长、烂漫开放的野蔷薇花。然而,不曾想到的是,我出得村去,在村外川道的田野中从东头走到西头,从南边走到北边,按照记忆中各个清泉的位置,逐一寻找,原先多少年一直在脑海中浅浪翻滚、微波荡漾、汩汩有声的大泉、宽泉、新泉、海蚌泉、李家泉、杨家泉、刘家泉、曹家泉等等,无一不象从人间蒸发。有的只留下一条草堰或一道土沟,绝大部分则渺如黄鹤,己经了无踪迹。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清泉与泉岸没了,更遑论生长在上边的微小野花蔷薇!
“平昔常牵肠,今日冷似灰”;“半世伶俜空自许,一生风雨却谁知,都言此萼非凡数,谁道花中最是痴”……

我在田野转了几圈后,疲惫地坐在原来海蚌泉位置的一段土坎上,心中一片茫然,脑中反复出现着这些不伦不类、没头没脑的句子,却无一能够表达和填补此刻胸中的空落!

数月后的一个下午,已是初冬时分,我又回到老家,来到村外田野想继续寻找野蔷薇的踪迹。经过半下午折腾,在我几近绝望,穿过一个土丘,也是原来两道泉水的交汇处时,突然眼前一亮,发现不远处一蓬枯草中,似乎有两小段仍然翠绿的野蔷薇枝条露出。


这使我大喜过望!立即窜到跟前拨开杂草一看,果然不错,是一株久违的小小的野蔷薇。循迹在附近继续察看,我才看清这里原是一道清泉毁掉后留下的浅浅的土沟,土沟中长滿着一种叫“麻络络蔓”的外来恶草。这种外来恶草霸道强悍的生存竞争能力简直碾压了周边的所有植物。其茎蔓上长满着熊掌状绿叶和看不见的小刺,从人身上划过竞象刀割一样生疼。其蛛网般漫延疯长的蔓叶就象无数条章鱼的触须,见神杀神,见圣灭圣,凡遇本土植物总是先用触须将你死死缠住,然后又在周围和头顶织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网,彻底剝夺掉你赖以生存的阳光和空间,直至窒息,而让它成为这片领地的主宰。

由于已是冬天,凛冽的寒风已使麻络络蔓枝叶枯萎,暂时收敛了它的淫威。我才能透过这恶草枯萎的蔓叶看到从下边露出的几小段野蔷薇委顿不堪、气息奄奄的病姿。

我捡来一节树干,挑掉缠绕、覆盖在这些野蔷薇上的麻络络蔓暂时枯委的大网,让这些可怜的小蔷薇能够畅快淋漓地享受一下这冬日的阳光和空气。

坐在土坎上,对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蔷薇羸姿,望着四周广袤的田野,和远处水泥路上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男女,以及摩托车后卷起的尘土,我心中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这些可怜的野蔷薇的生命旅途还有多远,但它们的零落甚至灭失,似乎更加深了我对过去那纯洁、明净、流水潺潺、柳暗花明的家乡风光和真诚、朴实,具有浓厚人情味的民风的怀念。那一切真善美的东西,都将以其特有的芳香,在我的生命记忆中历久而弥新。

我在心里呼唤着:归来吧,那些熟悉的野蔷薇!

楼主 千里皓月沐晨风  发布于 2020-09-25 14:39:33 +0800 CST  

楼主:千里皓月沐晨风

字数:1648

发表时间:2020-09-25 22:39:3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27 12:50: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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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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