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家


【知青回家】
【百年过客2016】
1
一九六九年二月底,我们过完了革命化的春节,由于六八年十一月份下放,巳经三个多月没见爹和娘、弟弟、妹妹和奶奶。青黄不接的时候快来到,青菜巳经快吃完。
走,回家去,父母不会不管我们,我们住在妙溪大队妙溪生产队,只要走三里路就到皇神站,这里离老家三十五公里,买汽车票要七角钱。因为我们生产队十工分三角钱,知青只能拿九工分,也就是二角七分钱。买汽车票要两天多工分,我要省下这汽车钱,我决定走路回家,省下这七角钱,也就是我赚了两天多的工分。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想起了伟大指示,用双脚丈量土地,从早晨六点钟到下午三点钟,边走边玩回到亲人身边,我省下七角钱,花了一角七分钱,吃了一碗三两海带猪肺面,这一天我"挣”了五角三分钱。
身体强壮的男知青一天九工分,身体一般的八工分,身体差的男知青六到七工分,按钱算一天二角一分钱到二角七分钱。女知青一般六到五工分。按钱算、一天一角五分钱到一角八分钱。请注意,如果遇上灾年,十工分可能就一角钱了,这时一天就不到一角钱了。
一张汽车票七角钱,我一天辛辛苦苦才挣二角七分钱,我当然舍不得买汽车票了,从农村走路回家,又看风景,又省了五角三分钱,还挣了一碗三两面钱,三两粮票是要交的,要不然象农民一样称三两米给饮食店。
我说的事,你说是就是,不是也是。你说不是,他还是真事。
讲就讲,先讲一下我们那时的政冶老师,说我们国家还有三大差别,第一个差别是工农差别,工人生活比农民好,工人有工资拿,学徒工有十八元钱,一级工有三十一元钱,二级工有三十七元钱,二级工要买三转一响,也就是单车、手錶、缝纫机、收音机,必须靠打汇,三十七元钱每个月要扣十元钱打汇钱,你喊了十二个朋友,每个人湊十元钱,你必须打一年的汇,才买到一块一百二十元钱的上海全钢手表。打汇时,摸纸团,你运气好,拿到第一名,你当月就可以戴上手表,你好不神气,你戴上了手表,去找女朋友,去外面神气。你如果拿到一十二号,你要十二个月后才能戴上手表,此时你会说:"我倒楣,十二个月后才能戴上手表。″
买手表靠打汇,买永久二八单车要一百五十八元,如果配上保险叉,又要多花十多元钱,这一百七十元钱也要靠打汇,打汇的方法同上,你自己算一下,买单车要多长时间。
买缝纫机要一百六十元钱,打汇方法同上,你自己算一下又要多长时间。
买红灯牌六灯交流收音机,要百元左右。你也可打汇,你自己算一下,这又要多长时向?
你会说打二十元的汇,三转一响买到手可以快一些,可是你省不出二十元钱,你到食堂吃白饭,两角钱一斤,你总要吃点菜吧,我的伙食费一个月起码要花十六元钱,我抽火炬烟,一天一包二角钱,一个月要六元二角钱,要理发,要交女朋友,要招待朋友,要看电影,要送礼,好在我不喝酒,就这样三十七元钱所剩无几。再顺便说一句话,我六八年到七八年,这二十年一直是二级工。
第二个是城乡差别,那个时候的人都想进城市,成为吃国家粮的人,乡里妹子进城来,哪怕伢子有缺陷。
第三个是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的差别。
哎,你无形中考了那个时候的政治问题,我国有哪三大差别?
有人会说:"你找女朋友不要花钱,你买家具不要花钱,你交房租不要花钱?"
我天生的不会喝酒,只要我喝一滴酒,我就会头晕目弦,倒下来了。所以七十多年,从不沾酒。可能不喝酒吧,记忆力特别清楚,一九五七年反右、一九五八年大跃进、一九五九年反右倾、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年三年困难日子、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十年动乱,这期间当过知青,当过工人,搭帮邓小平,我一九七八年高考,读了大学,学习工业自动化专业,当了工程师,后來又当上高级工程师,我这一辈子喝尽了辛酸苦辣甜的酒。
我当知青的时侯,命好,分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这个地方由于处于山顶,出门爬坡,各人管自己家门口的地,自然形成家庭承包制,队长也不搞阶级斗争,也不浮夸,所以农民的生活是当地最好的,十分工价值三毛多钱。而绝大部分农民,十分工只有一、二毛钱,他们的生活是艰难的。
我认为我们现在生活在新时代,吃穿用比以前好百倍、千倍,我们要新征程上改革不停步,我们的生活一定会更美好。
一九七零年二月二十六日,我在父母家过完春节,父母家很溫暖,但我巳经沒有这个家庭的户口,我必须回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依依不舍告别亲人,回到下放知青点。我的其他知青战友还没有回来,我只能自己搞饭菜吃。我到菜地上一看,菜地上的菜都被人砍走,没有菜了。
我煮好红色的糙米饭,煮好盐水汤,拿出家里带来的辣椒豆豉,就这样将就着吃完饭。
我吃完饭,洗好碗筷,收拾好碗筷。看着天色变晚,我心里一阵惆怅,我想起我最近学习的一首歌,那就是《知青之歌》。这首歌在知青中传唱,她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我也学会了唱这首歌。这首歌唱出了知青的心声,唱出了知青的辛酸,唱出了知青的苦辣,唱出了知青的无奈。
下面是《知青之歌》:
……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5 11:33:13 +0800 CST  

2
中共中央1981年《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文革″作出彻体否定的权威定性,从那时起,几代中共领导人都坚定维持了《决议》的结论,党的所有正式文献也未出现任何异议。彻底否定"文革″,不仅是全党上下的认识,而且应当说是中国社会整体上相当稳定的共识。历史既不能复制,也不会重演。反正我们已经走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
我们记得六六年开始,全国刮起红色风暴,我们同学六人从湖南衡阳出发,目睹湖南x江风雷与造反兵团武斗,广西桂林、柳州武斗,四川重庆、成都武斗,陕西西安武斗,河南洛阳、开封武斗,北京武斗……全国武斗,到处是刀光血影,动枪动炮,文革十年,死伤者有多少?
十年动乱死伤多少人?现在还是有不少当事人健在,有博士、硕士、有学者、有专家、有研究历史的专业人员在研究,我希望有权威机构作出权威结论。有人说以史为鉴,也有人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应该知道真相。
文革终于失败了,四人帮被打倒了。文革一度摧毁的旧制度,在文革后期已完全恢复。中国人为文革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叶剑英在十二届一中全会后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曾披露文革遭受迫害及死亡人数:(1)规模性武斗事件,4,300多件,死亡123,700多人;(2)250万干部被批斗,302,700多名干部被非法关押,115,500多名干部非正常死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等合编的《建国以来历次政治运动事实》载:1984年5月,中央经过两年零七个月的全面调查、核实,重新统计的“文革”有关数字是:420万余人被关押审查;172万8千余人非正常死亡;13万5千余人被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处死刑;武斗中死亡23万7千余人,703万余人伤残;7万多个家庭整个被毁。
原来有当事者、学者、专家、中央领导亲自调查。死、伤亡者人数有清楚的记录,并非一笔糊塗帐。死者在天之灵应该安息,伤者有了安慰,中国人民应该感谢调查者。
忍看旧朋变新鬼,怒向刀丛寻小诗,六月飞雪人蒙寃,和尚打伞成历史。
"文革"中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是“文革"的一部分。
为纪念上山下乡五十周年而发表的诗歌《什么是知青》
诗歌 什么叫知青
原创:沙鸣
朗诵改编:陈志学

什么是知青?
一个貌似简单的命题,
你要问一百个当年的知青,
就会有一百个不同的回声。
我想,谁都难用一个定义把它说清!
什么是知青?
好想能说清却永远说不清!
那是用青春换来的记忆,
那是用热血与命运的抗争。
那是用生命铸造的战歌。
那是共和国的同龄人的总称。
有人说,知青是无知,无能、无奈的代名词。
也有人说,知青是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时代英雄。
我们是那个特殊的年代造就的特殊的一代人,
我们用千万个豆蔻年华换来祖 亲的康宁。

什么是知青?
知青就是一帮涉世未深的毛孩子,
开创了共和国第一次人口的大迁徙,
知青就是一群羽翼未丰的小燕子,
无奈地闯进了命运的漩涡和风雨中。
知青就是扒车逃票,忍饥挨饿的难民,
挣扎着与贫穷,与磨难苦苦抗争。
知青就是知识的种子,文明的使者。
给穷乡僻壤的山乡带去了一抹黎明。

成也知青,败也知青。
酸甜苦辣酿的一壶酒啊,一言难衷。
喂肥了牛羊的是知青,
喂死了牛羊的也是知青。
盖起了房屋的是知青,
整塌了房屋的也是知青。
敢爱敢恨的是知青,
好心办了坏事的也是知青。
有情有义的是知青,
欠下了孽债的也是知青。
知青这杯陈年的酒,越放味儿越浓……

什么是知青?我也说不清!
众说纷纭起,结论大不同。
身居高位的知青说:
那是一段人生难得的宝贵练历。
名声显赫的知青说:
那是一场耐人回味的人生体验。”
腰缠万贯的知青说:
那是一次人生拼搏的热身训练。
出国留洋的知青说:
那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浪费。”
企业下岗的知青说:
那是一辈子坎坷经历的开始。
各有各的境遇,
各有各的理解,
各有各的诠释。
各有各的纷争。

什么是“知青”?
如果是学术课题,就让社会学家去研究吧。
如果是政治命题,就让政治家们去考虑吧。
历史既不能复制,也不会重演。
反正我们已经走过了这段艰难的路程。
我们亲吻过祖国的江河、大地,
我们享受过战友的友谊、亲情,
我们亲历过乡亲的无私和大爱。
我们分享过丰收的喜悦和欢腾。
这些就足够啦
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把多少奢求留给自己。
奉献,
永远是“知青”这面旗帜上永不退色的风采。
忠诚,
就是舞动这面旗帜的劲风!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6 09:36:44 +0800 CST  
3雷击
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下午四点钟,勾娄峰生产队几个社员和知青正在抢收稻子,生产队唐队长左手一端握住稻子下端,右手一端手握镰刀收割稻子,他对大家说:"我看了一下天空,现在天气顶好。天老爷保佑我们收割好稻子,不要变天。"
知青曹锋说:"现在晴空万里,不会变天。"
但是天老爷与人们唱对台戏,过了一段时间,万里无云的蓝天里突然响起几声闷雷,再过了一下,天变黑了,风也变大了。
整个天空,传来闷雷的响声,震得人耳朵发麻,锯齿形的电光,接踵而至,不时地冲撞天空,击打山峰……
”轰隆隆。“”轰隆隆。“我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乌云笼罩着天空,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闪电过后便是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然后重重地一响,"啪"!“啪"!炸了开来。
我惊呆了,蓝天突然变成黑夜。一道闪电从天上划破黑夜,进入大地。天刷的一下变的惨白,我看见几个人站在一颗大树下,他们脸上出现惊谎失措的表情,不久天又变黑了。雷一个接一个,雷的声音变尖了,变脆了,"叭","叭"!雷击中大树,大树下几个人应声倒下,有人喊道:"王丽被雷击了!""曹锋被雷击了!"
人们看见带电的云层与大树下某一点之间发生迅猛的放电,后来人们知道了这种雷叫做“直击雷”。带电云层由于静电感应作用,使地面某一范围带上异种电荷。当直击雷发生以后,云层带电迅速消失,而地面某些范围由于散流电阻大,以致出现局部高电压,或者由于直击雷放电过程中,强大的脉冲电流对周围的导线或金属物产生电磁感应,发生高电压以致发生闪击的现象,人们后来也知道了这种雷叫做“二次雷”或称“感应雷”。这些雷产生时,人们先看到的是闪电,然后听到响亮的雷声。
我看见和听见雷声和闪电互不甘示弱,轰隆隆的雷声使人震耳欲聋,亮闪闪的闪电在眼中一闪便没有了踪影。一道道闪电令人们眼花缭乱。有些闪电从天上一直“挂”到地上,像是要把天地从中间劈开,让它们一刀两断!
轰隆隆!轰隆隆!打雷了。天空忽然漆黑一片,我感觉天和地都相连了。紧接着天空忽亮忽响的,闪电象皮鞭抽打着天空,抽打大地,抽打群峰……
我向远处望去,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界限,而是融合在一起了,分辨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乌云笼罩着天空,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在闪电时划出一线亮光,扫去昏暗带来的沉闷。闪电过后便是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然后重重地一响,炸了开来。
好大的雨啊,外面一片黑蒙蒙的,狂风呼啸,犹如地狱一般。突然,一个霹雳照亮了天幕,打断了我的视线,一条长长的闪电划过天边,随带着的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和一阵狂风。啊,太可怕啦!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雨。
在电闪雷鸣的过程中,我始终蹲在地上,我记得物理书上有一种说法,尖端放电。我的蹲式救了我。
雷声变小了,闪电慢慢消失了,雨停了。我再次仰望天空,天空中的乌云已经散开去了,蔚蓝的天空又给大家展现了出来,朵朵白云随着微风飘了过来……
人们朝大树底下走去,王丽和曹锋两位知青倒在大树底下,眼睛张开,眼泪未干。……
人们看见两位知青皮肤被烧焦,经过捡查,两人的鼓膜、内脏被震裂,心脏停止跳动。
人们哭了,有人喊道,老天爷啊!你怎么突然变脸了,蓝天变成黑夜,晴空变成电闪雷鸣,你反复无常,你一下子夺去了两位年青人的生命,他们没有得罪您老人家啊!
人们把两位知青收殓了,把他们安放在棺材里。
雷击过后,生产队社员迅速通知两位不幸者亲属,给死者办理后事。
第二天,两位知青的父母来了。他们的父亲没有流泪。他们的母亲给她们的小孩整理遗容,换上新衣裤,流下悲伤的眼泪。
两位知青成分不好,亲属没有提什么要求,知青办给两家各留一个名额,让死者的家人成了街道办工厂工人。
人们把两位知青葬在大树下,立下两块木碑,一块木碑刻下王丽之墓,生于一九五三年十月三日,殁于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一块木碑刻下曹锋之墓。生于一九五三年七月二日,殁于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七日。从此,他们永远扎根于勾娄峰,永远扎根在大树下。
……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7 10:02:36 +0800 CST  
我们在野外如果遇到这种电闪雷鸣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切记,如果在野外,千万不要靠近空旷地带或山顶上的孤树,这里最易受到雷击;不要呆在开阔的水域和小船上;高树林子的边缘,电线、旗杆的周围和干草堆、帐篷等无避雷设备的高大物体附近,铁轨、长金属栏杆和其它庞大的金属物体近旁,山顶、制高点等场所也不能停留。另外,在野外的人群,无论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都应拉开几米的距离,不要挤在一起,也可躲在较大的山洞里。
雷电期间,最好不要骑马、骑自行车和摩托车;不要携带金属物体在露天行走;不要靠近避雷设备的任何部分;不要打手机。
注意,当您头发竖起或皮肤发生颤动时,可能要发生雷击了,要立即倒在地上。受到雷击的人可能被烧伤或严重休克,但身上并不带电,可以安全地加以处理。
如有强雷鸣闪电时您正巧在家里,建议无特殊需要,不要冒险外出;将门窗关闭;尽量不要使用设有外接天线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不要接打电话。
人死后被雷电击中会怎么样?
点击可以让肌肉瞬间收缩并伸展,包括心脏的肌肉,所以如果雷电度不太厉害的话如有可能会因为点击而使心脏恢复供血功能,进而可能复活。
绝大部分被雷击过后的人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倒流。
人被雷劈到,皮肤被烧焦,鼓膜或内脏被震裂,心室颤动,心跳停止,呼吸肌麻痹。
我们现在巳有雷电基本知识,我们必须防止雷劈电击。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7 10:36:21 +0800 CST  
4
知青轶事
作者:李薇薇
人们忆旧时总爱感叹“往事如烟”。实际上,每个人脑海中都会保留着某些过往,无法化灰化烟,随风飘散。对我而言,有关知青的记忆就是如此。

那一年零八个月,多数时间过得不咸不淡,庸常懒散。但在风雨如磐的大背景下,“岁月静好”终是梦幻,时代大潮中仍不时有浊浪翻卷,正如这里记下的几桩轶事。

独腿知青

某天上班,见一个男青年拄着双拐连蹦带跳地进了办公室,吓我一跳。仔细一看,原来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不见了。后来才得知,他是本地知青,插队时曾作为“民工”参加修建焦枝铁路。工程结束不久得了脉管炎,病情发展很快,最终导致截肢。

我看小伙子体格健硕,想当年干活一定是把好手。可现在失去了一条腿,别说劳动,生存都成了问题。他每次来知青办,都会不厌其烦地诉说自己的困难,特别强调是因为修铁路时,跳到冰冷的泥水中浸泡时间太长,才导致得病截肢。希望知青办能按工伤对待,给他困难补助。

看他一次次往返知青办,拄着双拐艰难地悒悒独行的背影,以及费尽口舌,最后却失望离开的眼神,让我对他的困境深感同情和忧虑。我问严秘书:“他来一次那么不容易,都跑好几趟了,为啥还不给他补助。”

严秘书说:“知青的困难补助要先给民政局打报告,批准后每人每次最多能领二十块钱。他前段已经领过一次,有困难的知青那么多,总不能把钱都花在他一个人身上吧。”

“如果算工伤,能不能找找铁路方面,让他们帮忙解决他的困难”。我突发奇想。

“铁路一修完,民工就各自散了,施工方也都走了。再说谁也说不准他这病和修路是否有关系,没法确定能否算工伤。”

“那就不能跟民政局商量商量,就说有困难的知青多,多给咱拨点儿钱。”我仍不死心。

严秘书叹口气:“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民政局的救济款也不宽裕。咱县穷,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万一遇上个天灾人祸,胡椒面都撒不过来。不可能光照顾知青。”

一个“穷”字,道出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后来我离开了知青办,但每当看到拄着双拐的残疾人,眼前就会浮现出这位知青的身影。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大潮消退,知青办也已成为历史。而当年的知青,年龄最小的如今也已过花甲。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衰老的他们拖着残缺的躯体,又该去哪儿申领困难补助,怎样生活呢?

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我们上山下乡的那些年,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在我短暂的知青生涯中,就曾经历了两起死亡。

下乡没多久,农场的一位女知青就因病去世。那时同学们刚到陌生的农场没几个月,适应城乡生活的转变,已经把我们累得精疲力竭。大家想到过苦,想到过累,但唯一没想到会有人把命丢在这儿。

虽然那时人人都把《老三篇》背得滚瓜烂熟,知道“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虽然我们懂得死亡是每个生命的最终归宿,但大家都才十七八岁,总觉得还有大把的岁月可以挥霍,死神离我们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谁也没料到它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听闻此信,让我们无不深感生命的脆弱,心中充满了世事无常的痛感和悲哀。

在汹涌澎湃的上山下乡大潮中,这位女知青的死,不过是一朵悲戚的浪花。随着我们这批知青陆续回城,只遗下一座孤坟,在农场独自守望着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四十多年过去了,但在至爱亲朋心中留下的挫骨扬灰般的苦痛,恐怕将伴随他们终生。

到知青办工作后,我又经历了另一起意外死亡。

那哥们死得实在窝囊。他并不是知青,父亲是个老红军,据说已给他办好了参军手续。他趁着还未穿上军装,到乡下找自己当知青的同学玩儿。

这位预备军人和他的知青朋友按照那时的惯常,截了辆拖拉机出行。拖拉机满载着小石子儿,年轻人坐在上面无聊加手痒,没来由地抓起石头子儿,往路两边撒着玩儿。

道路两侧是正在兴修大寨田的农民,被这从天而降的石子儿砸恼了,举起铁锹,一拥而上截住了那辆车,双方打了起来。

知青没几个人,又都赤手空拳。而农民人多势众,手里还拿着可充作“冷兵器”的劳动工具,双方显然力量悬殊。短兵相接的混乱中,不知哪位老乡用铁锹把打中了男孩儿的头,见势不妙,知青们拉着小伙伴落荒而逃。

没跑出多远,被打的小伙子就开始剧烈头痛,只好到附近的公社卫生院就医。医生怀疑是由于击打造成的脑血管破裂,病情危急,但基层卫生院又没条件救治,建议他们赶快转院。可当年落后的交通和医疗条件,湮没了他最后的生存希望。当一众人等赶到县医院时,已是无力回天。

曾经憧憬军营生活的小伙子,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厄运会在异乡以这种形式突然降临。他最终没能像父辈那样穿上戎装“保家卫国”,却殒命于一场恶作剧引发的械斗。他的知青朋友也无论如何不愿相信,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就阴阳两隔。

这种混乱中的群殴,虽说人人都参与其中,却无法确定是谁打了那致命的一棒。所以即使出了人命,也很难找到元凶。

荒唐年代中发生过无数这样的悲剧:一句话,一次无意的恶作剧,就会改变人生的走向,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不能不让人无限感慨:生于盛世,我幸,生于乱世,我命!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8 09:22:50 +0800 CST  

5
小饭桌开张

打小我就是个见了陌生人就“打怵”的孩子,可到了知青办,工作性质迫使我不得不学会和生人打交道。虽是“赶鸭子上架”,日积月累倒也结识了不少知青,有些还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这些知青好友们但凡进城,通常都会到我那儿坐坐。

那时,知青似乎都秉承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默契。无论你来自什么地方,哪个学校,只要报上“知青”的名头,到了饭点儿,管顿饭那是天经地义。虽说县机关食堂没什么美味佳肴,不过是“两掺杂面馍”,红薯面汤,大锅菜里偶尔可见一两片儿肉。但填饱肚子还不成问题。

所以,我那儿经常会有知青一起用餐,最多一次竟来了六条汉子。总去食堂借餐具让我颇感不便。

某天逛商店,见到一种大口带把儿的搪瓷缸,大喜,便连同两个掉了瓷的一起收入囊中。营业员大概从未见过有人竟把茶缸买断了货,在递给我八个缸子的同时,好奇心露头:“你买这么多茶缸干啥?”

我半开玩笑地回了句:“向雷锋叔叔学习,开张共产主义小饭桌。”那营业员迷瞪着小眼儿,终究也没反应过来。

出了商店,我又去杂货店买了一把筷子,随后就到食堂把当月的生活费都换成了饭菜票。

谁知神通广大的上帝,许是知道我口袋里人民币已消耗殆尽,立马就把我送上了良心的油锅煎熬。

断顿的老知青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站在那儿。我以为她认错了门,连忙指给她民政局的位置。谁知她说,我就找知青办。

我想是那位同事的农村亲戚,连忙开门让她入座。正要倒水,却听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怀里的婴儿也跟着哭。她敞开衣襟把乳房塞给孩子,然后说:“我是知青,想申请困难补助。”

我拿着暖水瓶楞在哪儿,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因为这位大姐的脸上刻满沧桑,穿戴打扮、言谈举止、甚至说话口音,都和当地农妇一模一样。和我们农场那些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同学相比,根本就是两代人。看她半裸着上身,旁若无人地在办公室奶孩子,虽为同性,我也不好意思直视。

大姐边抽泣边说:“我是1964年从商丘下乡的,已在农村安家,有了三个孩子。然后指着吃奶的婴儿,这个最小,还不到半岁。离麦收还有二十多天,家里已经断粮了。能借的亲友都借遍了,大人还可以吃点野菜麸皮勉强度日,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孩子们受罪。听说知青办有困难补助,我不多要,给二十块钱就行。先买点儿高价粮,掺着野菜差不多能将就到夏收。”

那小婴儿刚看到自己的“食粮”,手舞足蹈地开始吸吮。可食不果腹的母亲显然不可能有充裕的奶水,很快,他就丢开干瘪的乳头干嚎起来。看着这一对母子,我喉头一阵发紧,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在农村“扎根”的知青会过得这么苦。如果不是山穷水尽,求告无门,一个母亲绝不会天不亮就起床,带着吃奶的孩子,搭着队里的拖拉机奔波几十里,只为申请二十元救命钱。

虽然我不信奉任何宗教,但那一刻,却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偏巧昨天“造”光了银两,囊中羞涩,只好到食堂买了一兜早饭剩下的馒头塞给大姐,聊补无米之炊。

可就这点儿微薄的帮助,却换来大姐一连串的感谢。我忍了几忍,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留下了大姐的地址并告诉她,知青的困难补助经费有限,她的申请能否批准,要等主任来了才能决定。但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为她争取。

整整一个上午,知青大姐和孩子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心神恍惚,什么事也干不进去。同为知青,又同为女性,在为这对母子的命运唏嘘长叹时,我不能不联想到自己的未来和命运,生出物伤其类的悲哀。

我们这代人初谙世事,接受的就是“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的教育。进入青春期后,又整天张罗着要把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可这位老知青的泣泪诉说让我看到,原来就在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连下一顿的“嚼谷”都没着落,我们最该拯救的也许正是自己的同胞,是嗷嗷待哺的知青下一代。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09 07:56:08 +0800 CST  
6
“乐极生悲”观影路

在我们上山下乡的那个年代,文化生活极度闭塞和贫乏。那些从小陪伴我们的书籍、歌曲、戏剧和电影,几乎都成了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大毒草。所以那年头能看一场电影,对知青来说,就像是一场精神盛宴和娱乐狂欢,会让他们甘之若饴。

在知青办,我就亲历了一场因为看电影导致的事故,有位郑州知青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天,某林场的知青兴高采烈地坐着拖拉机来县城看电影。谁知拖拉机和拖斗间连接的销子突然断裂,车头依然前行,后面挂的拖斗却失去了动力。在惯性作用下,这拖斗一溜歪斜地颠簸着,把坐在车帮上的一位男知青甩了下来,车轮从他的腹部碾过。

受伤的知青被紧急送到了县医院。林场的团支书是我的好友,连忙到知青办通报了情况,我也赶到了医院。

那是20世纪70年代,县医院的落后远不是今天可以想象的。医生通过一台A超看到伤员腹中充满了液体,用针管穿刺出来全是鲜血,怀疑是“肝破裂”。但又告诉我们,这只是“瞎子摸象”的初步诊断,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脏器受损,伤到什么程度,要动手术剖腹探查才能最后确定。由于出血量大,目前除了止血,手术还需要大量备血。

听说伤员需要输血,同来的知青全都撸起了袖子,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长队。关键时刻,知青战友间这份鲜血凝结的真诚大爱,惊天地、泣鬼神。

我们找到了县医院外科的“一把刀”,催促他们尽快实施手术。可这位医生却面露难色,一直推说手术难度大,县里条件差,建议转到地区医院。

我急忙赶回知青办联系地区医院。那时,办公室只有一部摇把子电话,平时,通知各公社开个会,都要摇得手脖发酸,呼叫得嗓子发干,打长途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一刻也不敢耽搁,边摇电话边呼叫,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地区医院。

可对方一听说伤员是知青,就立刻拒绝接收。还反复强调转院路途远,加上颠簸会更危险,应该就近在县医院做手术。

我告知县医院大夫的难处,并恳求他们尽早做准备,争取早点手术。可无论我怎么哀求,他们都不愿接收。我只得把情况告诉主任。他叹了口气说,如果受伤的是个农民,这手术咱县的大夫早就做了。可一听是知青,都怕万一手术失败承担不了责任,所以才推来挡去。

也是这位知青命不该绝。碰巧他母亲在郑州某医院当护士长。最后,搞不清是哪位牛人联系上了她。救子心切的母亲向医院申请了救护车,载着本院的医生和护士,昼夜疾驰,把儿子接回省会动了手术。

等待救护车的那个夜晚特别漫长!林场几十个知青都没休息,我们一起挤在知青办熬了一个通宵。

在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从郑州到本县开车通常需要近十个小时。但那辆载着生命希望的救护车六个多小时就到了!最终,伟大的母爱感动了上帝,也迫使死神做出了让步。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0 10:22:59 +0800 CST  
今天又是一年教师节,在教师节里我们感谢老师的培养和教育,是你们让我们学习了知识,把我们从懵懂少年培养成有用的人。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几十年过去,现在再见到你们时,你们已是两鬓斑白,脸上刻下岁月深深的皱纹!老师您们辛苦了!如今您们已经退休,颐养天年,享受温馨生活,我们祝愿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0 23:05:52 +0800 CST  
8
“扎根”的灵魂拷问

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有几位女知青来到知青办,听她们说话的口音就知道不是北方人。询问后才得知,她们是在安徽插队的上海知青,来我们县游玩儿。因被大雨阻隔,无奈之下到知青办求助。

我帮她们联系了住宿的招待所。晚饭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她们说,过几天就要回上海了,一回就是半年。

我的个天!想起在农场时,老天爷下个大雨,同学们都会欢呼雀跃,因为终于能偷得半日闲,不用再下地干活了!我们可从未奢望能休那么长的假。

可我又好奇:“回上海住那么长时间,没户口、没口粮、没收入,咋过啊?”

她们苦笑:“没钱没粮就从父母和兄弟姐妹牙缝里挤呗,反正他们不会看着我们饿肚子。”

“那你们走那么长时间不下地,村里也不管?”

“怎么管,没饭吃在村里等死?”

我大吃一惊:“不至于吧?你们都那么年轻,在村里应该算壮劳力。就说干活比不上农民熟练,但工分也应该是较高的,难道干一年还养活不了自己?”

她们叹了口气:“你以为呢!我们干一年活,分的粮食只够吃半年,吃完了只能回家。哎!这种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我去过他们插队的安徽亳县,那可是号称“小上海”的鱼米之乡啊!比起我们这个只有两条主干道的小县城不知要繁华多少倍。我暗自庆幸自己的同学们下到了农场,虽然劳动艰苦,但每月45斤粮食和15块钱的生活费,起码不至于没饭吃。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们对未来的麻木和绝望。那一刻,任何语言都觉得矫情和苍白。下乡之初,我们都把农村想的过于浪漫,满怀“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期许。但接触了现实才发现,几千年来农村根深蒂固的封闭和落后,并不会因为一群城里娃的到来而有根本性的改观!在经历了几年漫长的劳作后,当年的万丈豪情很快就会被艰苦的生活和沉重的劳动消磨掉。大家共同的心愿是想尽快回城。

自然而然地,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扎根”。那时我虽然被借调到知青办工作,但身份还是知青。这令人尴尬的双重身份,让我经常要言不由衷地说着广播里和报纸上的标准话语。也使我经常要面对良心的拷问和道德的鞭笞:你自己脱离了农场的艰苦劳作,坐在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打不湿,却大言不惭地号召别人“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咋看都像个口是心非的两面派,不光惹人讨厌,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抬起头,看着知青办墙上贴着的知青模范宣传画:邢燕子、候隽、柴春泽、朱克家、金训华、孙立哲......心里翻江倒海、眼前却一片迷茫。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但我这人从小胸无大志,不想像他们那样,成为众人效仿的楷模,更怕被挂在墙上在陌生人眼里风光。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困在这个荒唐世界中的“井底之蛙”,很难窥破真相。可现在,我亲眼看到了这些已下乡几年,仍要靠父母养活的上海姑娘;还遇到过扎根十年,在青黄不接时依然断顿的老知青。虽然我有足够的理由对这一切保持缄默,虽然我知道觉醒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首先要质疑并否定自己已成型的世界观,对大脑来一个除旧布新,刮骨疗毒。但我再也不能违心地欺骗自己,欺骗他人。

最终,良心驱使我向这些陌生的知青大姐敞开了心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会干啥,但在农村待一辈子,我确实做不到。所以我不是“扎根派”。

在摘下面具,坦诚说出大实话的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也许,这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好的状态吧。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1 08:47:27 +0800 CST  
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暨非虚构题材征文活动于去年举行,获奖名单已新鲜出炉。
这次活动举办方
天津市群众艺术馆
天涯社区
北京日报出版社
百年过客2016的征文《金光闪闪的中国名片》拿到了入围奖,得到奖金和证书,百年过客2016很高兴。
本来上面的事与《知青回家》无关,但有人提出征文出版了没有,百年过客回答如上。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1 21:40:52 +0800 CST  
9
彩云飞
——记一桩悲惨孽情

作者:何如超


1979年6月的一天拂晓,天还没亮,群山苍茫。昨夜下了场雨,雾气很大。坐落在山脚平坡地上的生产队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队里百十号人,知青走后剩下的大多是湖南籍支边老职工,少部分滇西支边农民。四排平房,坐北朝南,背山而居。一条小溪在坡脚下流过,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四周山岭上绿树如盖,浓密的树冠连成一片,被晨雾洇染,有些迷离。树干上趴着白色条纹的橡胶树,棵棵笔管条直,整整齐齐,挺立在带状梯田式的台地上,一圈圈盘旋而上,直达山顶。

天光微曦,胶林上空露出了一抹鱼肚白,鱼肚中包裹一点红晕。辛勤的割胶工背着竹篓、刀具陆续上山了。刚下过雨,天气凉爽湿润,刚割出的胶乳不易凝固,能多收一些。而大多数人还在熟睡。忽然,宿舍区第二排东头第一间的房门“砰”地打开了,谭彩云出门了。她刚刚20岁,还没过生日,正是花一样的年龄。她圆圆的脸大眼睛,齐耳的短发。一袭白色的装束,白的确良上衣,白裙子,白色轻便胶底鞋。这是她平时最爱的装扮。

彩云径直向胶林走去。那是一条上山的土路,雨后泥泞,一溜一滑。她有孕在身,腹部高高隆起,白裙被撑得前襟翘起。队里婆娘们背后嚼舌头,“看那样子得有七八个月了。”还凭经验推测,“看肚子的形状八成是女孩儿。”彩云步履蹒跚,小心翼翼,右手提着一个小包,包里放着一筒黄色炸药。

炸药筒呈圆柱形,高40公分,直径8公分。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用来开荒时炸大树兜的,平时都有专人保管。也不知她啥时弄到身边的。前边是两道土坎,她没有迟疑,艰难地跨过去。土坎那边是曾经与卞益新共同劳动过的胶林。他们曾一块割胶,一块挑着胶桶奔向加工厂的路。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是原样,眼前的一切似乎变了模样。胶林深处漆黑漆黑,像无底的深渊;林间的飞机草影影绰绰,像阴间的小鬼儿。她似乎怕了,她似乎也没怕。又经过一夜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去意已决,要离开这个世界,寻求灵魂的解脱。

在最后的时刻,她想了啥,她说了啥?她痛惜腹中的胎儿了吗?没人知道,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爱美,在最后一刻,她或许还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双手抱紧炸药筒,果断地拉响引信。“轰”地一声巨响,惊得草丛中的野鸡扑棱棱飞起,惊得宿舍区家犬汪汪狂吠。一个美丽的年轻的灵魂飞天了。

“怎么了,怎么了?”朦胧中的老职工纷纷披衣开门,大声探问。山上清早进山割胶的一名职工听到巨响,循声跑过去,一眼望见血肉狼藉的一大片,吓得半死,飞快地跑回队里,大声呼喊,“啊!有人炸死了!有人炸死了!”“哪里,哪里?快去!”保卫干事头脑清醒,一边喊人去现场,一边催人“赶快打电话,通知场部保卫科。”众人呼啦啦往胶林跑,天光渐亮,还未到出事地点跟前,就见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内血迹斑斑,碎肉、肠肚遍地都是,周围橡胶树干上也星星点点沾着碎肉,惨不忍睹。一年轻职工脚下一滑,低头一看,踩了一块烂肉,“妈呀”一声,摊坐在地上。众人远远地立在现场外,不敢靠前。很快,保卫科长抵达现场。布置维护好现场,立即勘察。结果马上出来了,死者谭彩云。

谭彩云,早就“大名”远扬。在这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全坝的边疆小坝子里,谭彩云的大名几乎家喻户晓。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知道谭彩云谈了个男朋友,是四川知青。这知青叫卞益新,去年底回城了,把彩云甩了。而彩云怀上了他的种,都七八个月了。有幸灾乐祸的人正等着看生下什么野种呢!

此时此刻,谭彩云抱着炸药筒殉情了。无论是谁,无论曾经对彩云持什么态度,人死了,死得这么惨,现场一片悲哀。


谭彩云殉情时我已回京城。我的学生打来电话,告之这个噩耗,我十分难过。在我心目中,彩云是个有个性有追求漂漂亮亮的女学生,怎么就寻死了呢?她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向往外部世界,落得这么个结局,我万万不敢想。

彩云是我教的农场中学校首届高中生,1975年9月入学,1977年7月毕业,时间并不长。因为她的特立独行,我通过班委介绍和家访,对她有了较多的了解。

彩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都在湖南省祁东县务农。父亲不识几个字,母亲是文盲。父母都老实巴交,勤劳能干,诚实待人,思想封建保守。因家乡很苦,1960年随支边队伍来到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农场每月有大米吃,还能挣钱,很知足。次年生下女儿,生下时就很好看,没几天就挣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圆脸庞,红红的脸蛋像两朵云彩。庄稼人没文化,就给这小妮子取名叫彩云了。

彩云从小爱美。还是小丫头时,妈妈给紮个羊角辫都要摇过来晃过去显摆一番。再大点,小嘴很会说话,活泼可爱。有大人宠,性格渐渐任性好强。上小学时就是个爱美又很伶俐的小姑娘。上初中时恰逢知青上山下乡,队里来了一群上海知青,又来了一群四川知青。犹如一道又一道亮丽的风景,知青们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会引来好奇的目光。彩云甚至发现知青姐姐的衣领是活的,能拆下清洗。拆下脏的,换上干净的,穿在身上的总那么整洁干净。知青姐姐下班后或星期天的穿着打扮,总能深深地吸引彩云的眼球。她琢磨该怎么向知青姐姐看齐。办法有了,她偷偷地把身上穿的肥裤子从里面缝了一道,收窄了裤腿。再一试,腿型显出来了,立马显得利索精神。她高兴极了!学着知青姐姐走路的样子,挺胸抬头,进了教室,引来同学们惊诧的目光。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尽管被妈妈说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1976年7月彩云初中毕业。恰逢农场中学首次面向全农场和橄榄坝勐罕地区招收高中生,彩云考取了。她成为有史以来农场老职工子女的第一代高中生,成为老谭家的骄傲。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2 08:55:51 +0800 CST  
学校选址十分理想,位于坝子中心勐罕镇西北一公里处的台地上,方圆接近一平方公里。西北两面是山丘,橡胶树遮天蔽日。东面台地下是傣族百姓的稻田。南面是坡地,长满灌木。环境优美,相对封闭安静,确是读书的好地方。学校初创,校舍简陋,砖瓦房教室,茅草房宿舍,条件十分艰苦。学生来自方圆百里的坝子及山区,最远的距离学校七、八十里。为方便学生就读便于管理,一律住校。

九月一日学校准时开学,学生们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前来报到。那时农场职工都很困难,学校没有统一校服。可学生们的穿着大同小异,长衣长裤,宽宽大大,兰色青色,男女统一几无例外。个别女生穿件素面小花褂子就很扎眼了。男生个个小平头,女生梳长发。忽然来了个特例。一女生齐耳的短发圆脸蛋,身着白衬衣兰裤子前来报到了,白衬衣裁剪可体,兰裤子肥瘦合适。这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身材匀称,高矮适中,略带一点傲劲儿,但目光仍很少年,清纯明亮。在橄榄坝只有知青才有这打扮,才有这派头。这是哪来的靓女?这就是谭彩云。彩云一报到就与众不同,名声远播。有坏小子背后叫她“妖花。”“校花”、“妖花”是谐音,“妖花”是贬义,也有嫉妒的味道。

我很喜欢彩云。彩云举止大方,热情爽朗。上朗读课,我教学生们朗诵贺敬之的《回延安》。轮到学生练习了,个个放不开,死死板板。彩云举手,“我念。”嗓音一出,全班愕然,朗诵得大气,情感饱满。“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至今这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彩云喜欢唱歌,专爱唱“靡靡之音”。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婚誓”、“蝶恋花”等等,都是从队里知青姐姐那学来的,学的有腔有音儿。中秋联欢晚会,同学们唱的都是革命歌曲,什么“南泥湾”、“北风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她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柔情、缠绵、爱恋的音符荡漾在中秋之夜,听迷了好多人。好多同学还是第一次听呢!

彩云挺好,可总有小部分同学背后说她的坏话,有男生也有女生。有的说她臭美,有的说她妖。还有的说她,猪鼻子栽大葱----装像。那意思是说,你老农民子女裝什么城里人呀!

对于同学们的闲言碎语,彩云不理不睬,依然我行我素。

终于,矛盾爆发了。那是在国庆节之后返校日的早上。晨光洒在操场上亮亮的,天空上一丝云也没有,蓝蓝的,难得的无风无雨的好日子。同学们很早就到校了,大都先到宿舍,放下带来的自家腌制的酸菜,就饭吃。还有的带来酸角当零食。然后到教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时彩云进校门了,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运动式的短发精神抖擞。白衬衣大翻领,收腰不遮胯。下身着一条绿裤子,瘦腿,上提,露着脚踝,走路的姿势前挺后撅,曲线凹凸,流光溢彩。就为这身打扮,在家和妈妈闹了好几次。妈妈看不惯,女儿任性又管不了。都是彩云自己学着知青的样儿,上街让裁缝做的。她先去宿舍。“快看,妖花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隔着窗往外一看,可了不得,“妖花”更妖了!且不说她的瘦腿裤,露胯服,束腰紧裹着圆圆的臀部,翘翘的屁股;单那胸脯就已令橄榄坝的姑娘们大呼小叫了。看她侧身走向宿舍,乳房鼓鼓的,挺挺的,走起路来微微颤动,好显眼好招人呀,不害臊!橄榄坝偏僻落后,女孩子发育期怕显乳房,都穿紧身内衣,把乳房勒得紧紧的,生怕人笑话。结婚生子了才显露乳房。这“妖花”忒放荡了吧!于是女生嘀咕“不要脸!”男生骂“骚货”!彩云进教室了,她的白衬衣上隐隐露出吊带的影子。原来彩云换掉了紧身内衣戴上了乳罩。她的乳房发育充盈,丰满挺实,有乳罩的衬托分外性感。性感这个词那时是不能讲的,如同流氓一般,大忌。本来彩云的打扮青春靓丽,朝气蓬勃,美感满满,当时却如临瘟疫,群起避之攻之。

彩云若无其事走到自己课桌前落座。令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后位子的男生肖立南忽然冲着彩云骂了一声“骚货!”肖立南平时就是爱多嘴的人,这回多嘴可炸锅了。“你骂谁?你个王八蛋!”彩云可不是好惹的,立马回击。肖立南挨了女生的骂,挂不住脸,指着彩云大骂“骚货,骚货,你是骚货!”

“我骚我骚,我骚你哪儿?”彩云急了,冲过去就去抓肖立南的脸。肖立南手疾眼快,抬胳膊一档,转身就跑。男女生真打起来,男生是不敢动手的。打伤了女生不得了,碰到女生敏感部位也了不得,所以肖立南就跑出了教室。彩云在教室里大哭起来。

有学生急忙跑到教研室告诉了我。我是班主任,赶忙去解决。让女班委陪彩云去宿舍,稳定情绪,又叫来肖立南了解情况。费了很大周折,最后让肖立南在班会上给彩云道歉了事。直到毕业,这俩人视同路人,谁也没再理过谁。

事是解决了,后来再也没人欺负过彩云,但彩云背后的绰号由“妖花”变成了“骚货”,却是延续到了毕业。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3 09:04:59 +0800 CST  
上面我说过我们应该关心知青,要关心知青,就必须关注知青,下面请看我是小六九。什么是小六九,他们就是六九届初中生,小六九很多人都弄不懂,看了我是小六九,你就明白了。
我是小六九
作者:张杏彦


提起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就会提起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及上山下乡。提到上山下乡,就会提到“老三届”。“老三届”是指六六、六七、六八届的毕业生。那么六九届呢?其实六九届也含在其中,也有说是“老四届”的。

当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来时,我们小学即将毕业,中学还未接收。我们又在小学滞留了两年,这两年仍由所在小学管理。十三四岁的孩子能干什么呢?似懂非懂,没有学上,没有书看,没有像“老三届”那样参加组建红卫兵,搞大批判,大字报,大串联等等。除了偶尔到小学校里参加些活动外,我们在家就是疯玩儿,一玩儿就是两年。

我们在小学整整呆了八年,中学只呆了一年,在历次填写履历表时,我都这样写:

1960年9月——1968年8月北京白家庄小学
1968年9月——1969年8月北京第八十中学

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我在小学蹲班两级,在中学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呢。

在老三届里,我们排在最后,有人称我们为“小六九”。“小六九”叫的顺口,听的顺耳,可是个中之苦只有“小六九”们自己知道。

一九六八年九月,在党中央复课闹革命的指令下,我们和七0届学生同时迈进了中学大门。

当时别看我们年纪小,但是极其封建。男女生是从不说话的,认为男女生在一起接触就是流氓,坏学生。每班分六个小组,教室的座位男女小组是挨在一起的,不管男生还是女生,只要谁先进教室就把桌子拉开,双行三组变成六行单组了。教室里如有女生在,男生就不进教室了。该上课了,不进不行了,他们就在门口挤成一团,嘴里喊着“一二三”一起涌入教室,女生就偷偷的笑。

在中学,虽说是复课,但没有课本,没有教材,主课只有政治、外语、数学。政治学习毛 语录,外语学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数学学了正负数。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参加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政治活动。还参加了多种多样的劳动,我们曾到北京汽车制造厂学工一个多月,又到北京近郊东坝参加三夏劳动,紧接着又去怀柔莲花池学农,说是去一个月,结果半个月就被学校召回,参加毕业分配。

毕业分配的去向是云南、内蒙、黑龙江三大生产建设兵团,我们这届分配的宗旨是“一片红”,统统全走,没有插队的,没有留京的。我的头脑当时很简单,简单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前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插队都走了,我们别无选择,晚走不如早走,早走还落个积极响应毛 的号召呢,我当时最先报的名,去什么地方呢?听说第一批去黑龙江,第二批是内蒙,不管是哪儿,我要第一批走,所以就报名去黑龙江。

来校招“兵”的人,让我们排队围着操场走一圈,一个班连着一个班,队伍长长的,他们在 台上检阅,大概是看看我们里边有没有残疾人吧。我们大多十六岁,个别早些上学的只有十五岁,有的小女生体重才八十来斤,记得外班的一个女同学穿的条绒衣服上,两个兜儿一边绣的小猫,一边绣的毛线球,满口的娃娃腔,简直就是一个大孩童。

我们脑子里灌满了“革命”的大口号,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大干一番革命事业。就这样,我们这些小学文化水平的年轻人,戴着“知识青年”的桂冠,喊着“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口号,于1969年8月26日乘上北去的列车,驶离祖国的心脏——北京。这一去,就是人生旅途的九年漫长之旅。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6 10:13:32 +0800 CST  

到了边疆,我们分在了一师一团,地处黑河地区。一师在全兵团排头,一团又是全师排头,这意味着我们所在地区是最北最冷的。在一团又有山上连队和山下连队,山上山下虽一字之差,节气就差了半个月呢,说明山上的冬季更冷。在山上的连队还有老点儿和新点儿之别,老点儿是老连队,新点儿是新建连队。我们被分到山上的新建点儿,这又意味着是个更艰苦的连队。

团里把我们班的男生与另一个班的男生互换,这是领导防止我们早恋的一个手段,这样一来,本来就不熟悉的同班男生很快就被我们淡忘了。全团每个连队都是这样的,同班的男女生没有分在一起的。我认为上边这么做根本就没有必要,由于从学校带来的风气,我们北京知青男女生是从不主动说话的,这种状况长达两年之久。

先于我们一年来的哈尔滨知青和上海知青已经打好了一些生活基础,最最苦的日子由他们先尝了。但记得我们刚到连队时的生活依然很艰苦。男生住的是马棚,南北两趟大通铺,木板搭在木架子上,就是床了。女生住的一间砖房,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样子,住着五十多人,分上下铺,挤挤叉叉的。好在入冬时新房盖好了,男生搬出了马棚,我们也稍稍宽松了一点儿。

到北大荒当年就赶上了水灾,粮食歉收。因为兵团是自产自销,自给自足,所以只能吃捂了的麦子磨的面粉,馒头又黑又粘,见不到蔬菜,人人饥饿难耐。我们还处在长身体节段,再加上劳动繁重,真是苦不堪言。

“小六九”们,个子小,文化低,又没有社会经验,而且不懂得团结,像一团散沙。我当时使出全身的解数,使自己融入到这个群体之中。政治学习,积极踊跃。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劳动中往往力不从心,我只能咬咬牙坚持住。我给自己下的定律是不争第一,但绝不落在最后。

到连队半年时,过北大荒的第一个春节。我们表面上乐乐呵呵、打打闹闹,可背后想家偷偷哭鼻子的又有多少,谁知道呢。在春节的大会餐上,一个六九届大小伙子喝多了,旁若无人地大声哭喊:“妈妈呀,我想你呀……”我们无不动容。

由于缺医少药,加上交通不便,我连北京战友卢玉兰,因患病几日高烧不退,从病到死从未离开过她的床板。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永远的去了,她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二十岁。我们用泪水送别了战友,并牢牢地记住这个日子——1973年7月8日。

北京男知青小崔刚到疆时,才一米五几的个子,和马站在一起,还没有马高。两年后竟长到一米七八的个子,请大家看看照片。

我们伴着风雨,伴着严寒,伴着苦累,伴着汗水和泪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熟。个子长高了,身体长壮了,学会在艰难困苦中生存,掌握了各种劳动技能,在北大荒一干就是九年。在大返城之后,又从零开始,艰难地寻找着自己栖身之地、找工作、成家立业、养家糊口……一切都比别人慢了数拍。当然了,六九届个别的佼佼者除外,我指的是我们这个群体的大多数人。

可是我发现,与老三届们比,不论从哪个方面,我们与他们都有着很大的差距,不只是差在知识的缺失上,差在哪儿?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老三届面前我们是永远的“小六九”。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16 13:19:5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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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娜 : 生的静美,死的惨烈

春英长得很清秀。她眼睛清亮,肤色如雪,头发柔顺。特别是她处子般的沉静腼腆,如新月明净纯洁。

春英非常胆小。小学去农村割麦子,女生们看到蚂蚱尖叫四散时,春英吓得发不出声也不能动弹,泪珠串串滾落。男生找到了恶作剧的有效目标,凡捉到昆虫就拿来吓她,有个促狭鬼竟然把虫子放到她脖子上,春英吓得失禁了。

春英是好学生。家里兄妹几人都品学兼优,她的哥哥和弟弟还当过全校大队长,斜佩着绶带让人肃然起敬。

春英极其听老师的话。老师让抱臂坐着,她就像小雕塑端正在那儿,这姿势搁我不出半分钟就塌陷得东倒西歪了。所以老师总拿她和我作为正反典型褒贬。春英人前不敢大声说话,上课也不主动发言。班主任了解体谅她,任课老师并不知情。音乐老师抽同学独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春英被点中了。让她当众唱歌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但她还是听话地战战兢兢立了起来。前奏弹了好几遍,春英硬是没唱出一个字。老师火极了,春英连吓带怕终于憋出了抖音。全班同学极力压抑的笑声在老师没忍住的笑中喷薄而出。

班主任每天下午的第二节自习都会特赦几个同学提前放学,我和春英通常在此列。当然我们待遇相同,缘由不同。她是因为纪律好招老师喜欢,我是作业完成得快且无错老师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奈。春英和我每天早放学时同路,她家在学校和我家之间,旁边是一照相馆。路上,她端庄得像小淑女,我则围着她三蹦两跳,特赦所带来的自由使我开心得要飞了起来。就这样从小学二年级我们因天天同路而成了相伴相随的朋友。

春英是乖巧孝顺的女儿。她包揽了家里的家务,一回家就不得闲。洗洗刷刷的活计做好后,就纳鞋底鞋垫。我记得她的墨绿色裤子磨得稀薄了,手巧而有耐心的她垫了衬布纳,针脚细密整齐,很是讲究。

我们是无话可说的奇怪的朋友。通常她娴静地做针线,我倚着被子看书,或者放空自己无意识地看着她细致地刷这儿擦那儿。那种充满安全的放松是我一生中唯从春英处获得的。

高中毕业我们都下了乡。春英到了潢川潢湖农场,我到了光山寨河农场,之间相距百里地。1974年端午春英与几个知青来到寨河。望着从天而降的春英,我喜出望外,竟然忙手忙脚不知怎么招待,可谓是从头到尾的窘相。她离开好久,我念叨的都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份份的人,怎么就能跑上百里地来这么远呢?

有年我俩都在家探亲,我假到了,她送我到车站。车开时,她跟着车小跑,声音抖抖地说: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她颤巍巍的声音使我伤感,知道再不会像往日那样与她相随相伴,倍觉孤独寂寥。

1975年3月,我因患腰肌横突炎休假在郑。春英回潢川前来和我告别。她平时不会大声说话,声音一高就有点怯声怯气。她在楼下叫我名字时颤抖的声音,我记了一辈子,想起就心酸。

春英的病退申请批准了,她回去办手续。那天我们很反常。破天荒地相互说了好多话。记得她说,她不爱多想事,想的是让家人吃的比自己好,穿的也比自己好,只要家人过得好她就高兴。她劝我要多想高兴的事,开开心心地活。

说也奇怪,平时我们来去彼此的家就像出入自己家一样,没有迎送。那天她走时,仿佛上天怜惜我们,牵引着我送她过了一条马路又一条马路。两人走走停停,常常静默着面对面站着,谁都不先提告别。

3月22号,朋友邀我到省工人文化宫看译制片《爆炸》。我约两点钟上了公交车。在车上我突然莫名焦躁,站立不安。我挤到司机旁无理地要人家开快点。这言行对我这越活越腼腆越自闭的人可说是匪夷所思。看电影时我全身火烧火燎,心跳异常,电影爆炸没看进去,我人却要爆炸了。

几天后,噩耗传来,春英在潢川车祸去世。算时间竟是我几乎狂乱那天的下午两点多。

我在春英家门口徘徊了好久,走一步退两步没勇气推开我从小进到大的那扇门。院里的妇人低声说:进去吧,闺女,一边帮我敲了门。妈妈、姐姐和春英最喜欢的小外甥扑上来和我相拥大哭。妈妈哭道:我的小三妞没了,我最孝顺的闺女没了。三岁的宝宝黑葡萄似的眼睛汪着泪水哭喊:小姨不回家了,不抱我了。我泪如雨下,第一次觉得心绞着疼。

哥哥告诉了我春英遇难的经过。春英和另外两位知青到潢川县城办好了回城手续,返回农场时,她们在路旁招手截车。当年农村交通不便利,几十公里地靠徒步,走得很艰难。知青大多以截车解决交通问题。信阳车队的一辆解放牌卡车在马路对面减慢速度要停下来的样子,姑娘们以为司机同意载她们,就过马路朝车走去。

先过去的知青站在驾驶室旁的踏板上与司机商量,第二名知青已走过车身,春英刚到车前。车子猛然开动,将走到车右侧的知青吓得跌到路沟里。车前的春英退无可退,反手抱着车灯坐在车的前挡板上。她吓得哭着哀求:师傅求求你,停停车,我再也不敢坐你的车了。站在驾驶室旁踏板上的同伴也哭着求司机停车。行人看到了都呼喊起来,有的还把挑着的筐子都扔在一边,追着叫:司机快停车,小女子要掉下来了。副司机也在劝那个信阳车队有名的恶人停车。

没人性的东西非但不减速反而加档,车子飞速地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春英惊吓得七魂六魄皆散,悲惨的哀哭声听得让人战栗。车行了200多米,春英从车上掉了下来,车子从她身上挤压了过去。恶棍过去掀起春英看了看,没人性地说了句:看你以后还截车不截了,就逃离了现场。

春英没等送到医院人就去了。下到潢湖农场的郑州十五中的知青同学们悲愤交加,春英安葬那天,知青们在农场前的公路上强行拦了上百辆车,命令司机同时按喇叭鸣笛,向春英致哀。从那天起,郑州知青和信阳司机就结下了梁子。

哥哥和我认为这不是寻常的交通事故,是故意伤人致死的刑事案件。我们写状子起诉杀人凶手,那个人渣竟然只被判了五年刑。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个与世无争贤良淑德的人临了遭受惨绝人寰的罪痛,疼得把自己的舌尖都咬了下来,衔冤离世;为什么那么一个胆小出奇安分守己的人终是受尽惊吓魂飞胆裂而去;为什么那么一个生前静如秋月的女子走得如此惨烈,走后引起那么轰轰烈烈的反响;为什么那么一个对家人充满了热爱、简简单单希望家人过得比自己好的人,却在刚满20岁时就与亲人天人永隔。

44年了,早就看破红尘的我仍苟且在世上,柔顺安静用心生活的春英早已化作一缕香魂飘然世外。

有一年,被父母重病压得精神几近崩溃的我路过春英家,像被雷击中般我看到春英在照相馆橱窗里望着我,还是那双清清亮亮的眼睛,还是那娴雅的神态。我不自主地下了自行车向她走去,倏忽间春英不见了,一个清秀且与春英眉眼有几分肖似的姑娘在照片上正隔着橱窗望着我。

几十年的酸涩苦楚顿时化作满眼泪水,我朦朦胧胧地看着经风吹日晒已变成浅白色的像片,心里呼唤:春英,没有你的世界,我去哪儿能找回内心的安然?从8岁到20岁12年间的和睦相处,我们早已像亲人一般,奈何缘份太短,叹天不顺人愿。

知青们都回家了,可怜的春英孤零零永远留在了潢川黄湖农场。柔弱胆小连小虫子都害怕的人,住在那冰冷黑暗蛇虫出没少有人烟的地方,该是多么戚惶悲凉啊。
春英忠厚老实的模样泪珠涟涟的面庞常入我梦,我深深地痛惜想念她。痛惜她好人不长红颜薄命结局凄惨,想念她的沉静善良温婉贤淑,更想念并感激她赐予我的所有安谧温暖的时光。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0 08:45:33 +0800 CST  
我说过有永远不能回家的知青,这些知青是不幸遇难的知青,他们埋葬在下放的地方。也有下面所讲的知青,他们是精神病患者,永远在知青精神病院冶疗和收养。

北大荒知青精神病院
《冷暖人生》| 主持人 陈晓楠

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郊区

有一栋神秘的建筑

那里住着一群特殊的人

一代人的青春与热血

一代人的泪水和伤痛

他们中一些人

已经永远走不出北大荒



北大荒知青安养院

陈晓楠:2009年的秋天,我们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郊区找到了一栋僻静的看起来有点神秘的建筑,这里住着近百名六七十岁的老人,而在佳木斯这样的东北腹地,这些老人说起话来就代表特别浓重的异乡的口音。比如北京腔、上海腔、天津腔,他们当中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不再能够复述自己的过往经历,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而他们身上的这乡音就成了来自异乡的唯一的印记。这些人曾经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他们都是北大荒知青。但是让这些原本散落各地的老人们又再一次得以相聚的却是因为他们共同命运当中的另外一重共同的特殊身份,他们都是精神病人。这里就是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七年前,在我们初次进入安养中心的时候,这里很少为外人所知,也几乎没有任何媒体报道过。在过去的这七年之间,我们数次走进那里,打探来自那里的消息,是因为那里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后几十个再也走不出北大荒的人。

据知青安养中心工作人员介绍,曾经的北大荒知青当中,有近三百人,在下乡过程中或返城之后因各种原因刺激而罹患上精神疾病。2008年末,黑龙江农垦总局特地建设了这个安养中心,并开始四处寻找散落在各农场的患病知青以及知青子女。截至2009年秋,中心共聚拢了82名病患,姜盈国,哈尔滨知青,据说当年他在农场开拖拉机时,压了一捆稻草,由于夜深,他误以为压死了一个人,就此犯了精神病。

姜盈国 知青精神病患者

早在2005年,《冷暖人生》摄制组为制作知青系列节目时,在黑龙江勤得利农场结识了李文魁,那时他已经被农场职工康金环一家收养了20年。

李文魁 知青精神病患者

李文魁,哈尔滨知青,当年下乡于勤得利农场。1970年代初,部分高校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时,表现优秀、出生良好的李文魁被选中。然而,当时的李文魁却做出了一个让战友们意外又佩服得决定,为了能让同为知青的女友早日回城,他把自己念大学的指标让给了女友。但是,女友回城上学后不久,就跟他提出了分手,受到巨大刺激的李文从此精神失常。

李文魁唱自编歌曲

2010年1月10日,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在勤得利农场找到了李文魁,在和康金环一家商议之后,中心将李文魁接来,这里将成为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站。在我们采访的过程中,又有一位病人被中心省城哈尔滨接来,对于那些返城后发病,有自己亲人照顾的知青,中心同样收留。因为精神病人在家中是不可能得到有效治疗的。根据农垦总局残联提供的名单,安养中心逐一寻找那些患病知青,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将所有身患精神病的知青全部接回北大荒。

在记者采访中,有一位老人插话进入记者的视线,这位插话的老人名叫赵印宝,他的知青经历最为传奇,一张大字报改变了他的人生。

赵印宝 知青精神病患者

赵印宝,北京知青,文革时期在北大荒当知青,写了一张“刘少奇万岁”的大字报,被定为“现反”,人生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了。为了能够寻找赵印宝知青岁月的只痕片影,摄制组驱车前往他下乡所在地,距离安养中心大概六十公里的宝泉岭农场十队。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位赵印宝当年的兵团战友任友善。他也是北京知青,插队后在北大荒结婚安家,至此再没有离开。

赵印宝当年的“贴反标”事件是知青点的一件大事,作为同队战友,任友善是事件的见证人之一。

任友善:它上面写着“……,刘少奇万岁”。赵印宝随即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在知青点受到特殊监视,并强制劳动改造。

任友善:(在之后的知青生活中)就这么说吧,就是比较艰苦的事儿都得叫上他。

改造期间,赵印宝出现精神病症状,并逐渐恶化,1973年,他被送回了北京。

赵桂兰讲述弟弟的事情

赵桂兰是赵印宝的姐姐,她说,在去北大荒下乡之前,弟弟在外语学校学习俄语,平常爱好体育、音乐,是师生眼中的才子,也是全家人的骄傲。早在1955年,北京团市委就开始了知识青年到边疆垦荒的倡议,这一热潮一直延续到文革后大规模的知青下乡运动。1963年,19岁的赵印宝主动退学,去了北大荒,而十年后回到家中的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桂兰:不说,他什么都不说,一句话都不说,他不说东北的事儿。

1980年,赵家收到一封发自宝泉岭农场的信函,内容是对赵印宝“现行反革命”平反的通知,直到那时,家人才推测出赵印宝致病的原因。2009年初,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联系到赵桂兰,提议将赵印宝送到安养中心,于是在40年后,赵印宝再次回到了北大荒。

任友善讲给张印宝的话

任友善:赵印宝,我是任友善,咱们是一起来到十队插队的,我希望你呀好好治病,保重身体,你这一生已经是很悲惨了,一定要多活几年。

陈晓楠:据安养中心的医生介绍,很多病人的意识其实还停留在他们发病的时候,之后漫长的岁月在他们头脑当中其实只是一片混沌,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所以,也可以这样说,这些老知青的生命是永远地滞留在了他们的青春岁月里,他们就像是来自那个年代的活着的群雕和化石。

岁月流逝,生命也终将流逝,2016年,当我们再一次探寻安养中心消息的时候,得知因为老人们日渐凋零,现在在院的已经不足40人。那么中心为了维持经营,也已经从专门的知青精神病院转型为了普通的精神病院,剩下的老知青们也就不再统一安置,而是分散在了各个病房。

因为长期服药,他们的身体和精神也都在慢慢衰退,所以可以想见,终有一天,当最后一位老人离去的时候,这段历史也将失去最后的认证,只能成为文字和图片里的某种记忆吧。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幸运,这最后的岁月里,他们将在留下青春和血泪的这片土地上度过,而最后陪在他们身边的还是当年的那些战友。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1 09:37:50 +0800 CST  
【血色的青春】
上海知青路任楚之死

作者:版纳荒草
继上海市区知青到云南农场后,又来过一批上海郊县的知青,属于农家子弟,干活利索,生活上动手能力强,但与市区知青相比,显然有文化差异,其后发生的自杀死亡概率要远远高过市区知青。
在七营九连的郊县知青路任楚(音)与一起来云南的上海女知青某人谈恋爱分手了,但路显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提岀最后谈一次话,其间突然强行索吻,该女知青气愤之余,最后报告了连队领导。
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大事件,性质象现在的“强奸未遂”,而路任楚又是富农出身,于是乎开起了批斗大会,更有人上纲上线,说成是“富农想要强奸贫下中农子女,”当场群情激愤,更有重庆知青趁势施展拳脚,将路打得面部青肿。这路某虽然长得很高大,但一时冲动之后便开始后悔不及,眼见“阶级斗爭”炸到自个头上,已经大受刺激;而连队领导又顺势发起了‘‘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运动,开始组织职工先吃起了“忆苦饭”,随后召集人马研究,准备进一步深入发展下去。
看到路任楚心神不定的样子,有几个知青都好言相劝,要路“想开些”,再多说也难免会有嫌疑,但在趁别人到食堂帮他打饭时,恐惧到极点的路竟用剪刀插进了自己的锁骨深处。
卫生员王才明(音)闻讯赶到,情急之中用毛巾强压止血,再等营部医生陈光华赶到,发现路求死心切,剪刀插入深处之后,还狠剪了几下,陈好不容易用止血钳止住几根大血管,不料路猛一使劲,推开拼命按住他的卫生员王才明,导致前功尽弃,鲜血爭先恐后地涌出,溅了两人一身。陈医生只得改用止血海绵压住,一面果断地组织人们抬起路任楚,然后拖拉机直奔团部医院。
路始终头脑清醒,拒绝救治,沿途不停地试图挣扎,四.五个小伙子知青拼命按住路,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直到临医院公路下坡时,路任楚猛地掀开众知青,挺身直坐起来,双眼圆睜,随后便轰然倒下。后经团部医生诊断,因鲜血倒流,堵塞了气管,导致路任楚不治身亡。
一车知青此时已经精疲力尽,又饥又渴,而团部医院又催促他们尽快拖离尸体。后来听说将路的遗体埋在离傣族人曼塴寨不远的公路边,一个老百姓挖山药后留下的土坑内,却因土坑过于狭小,便“呯呯”几下用锄头将尸身手关节打折,再用锄头按进土坑,草草掩埋完事。
奇怪的是路的家人始终沒来云南农场办理后事,还是不久后有到访的上海慰问团提岀,说人既然已死,总还是上海知青吧?请农场考虑立个碑位吧!但派出寻找的人说当天天色已晩,再也找不到了,可能给蚂蚁啃完了吧?于是乎沒有了下文。
今天,我们懂得了应该尊重人格,珍爱生命;而作为当年的“地主”“富农”,亦已不复存在。同为上海知青的路任楚,虽然“非正常死亡",却被龙泉公墓与知青纪念碑拒之门外。
但是,虽然事过数十载,仍然有很多知青并沒有忘记,从而使得我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写下了如上的记忆。
他将青春永远留在了西双版纳。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2 08:29:35 +0800 CST  


闫建华:镰刀和康拜因
一名69届初中生的经历
1969年10月份,我们刚到黑土地一个月,便迎来了让农业工作者期盼一年的秋收。连领导专门召开了动员大会。



我们在连里的拖拉机保养车间开会。保养间百十平米。里面泛着浓烈的废柴油,机油的臭味。没有座椅和凳子。只能坐在两头用保养间的旧机器,旧轮胎,或者是石块和碎砖头垫起来的跳板上。这个地方虽然到处油迹斑斑,异味呛人,但这是我连唯一能容下全连近200号人开会的地方。



人到齐。连长动员讲秋收的重要性。要如何抓紧时间,大干快上,只争朝夕。指导员讲话,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们一定要发扬人定胜天的精神。用我们手里的小镰刀“打败”康拜因。



年幼无知的我,只是在课本里见过。真的镰刀没见过。也不知康拜因是个啥东西?更不知镰刀怎么“打败”康拜因?



于是,散会后我悄悄地问那些本地青年,什么是康拜因?那些本地青年笑话我,连康拜因都不知是什么。“你看那个就是……”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很大的长方的铁家伙。



这下我想起上学时看过的画面,这是联合收割机呀。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一头雾水的我说道:“这个是联合收割机,怎么叫康拜因呢?哪也不挨哪呀?”本地青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都这么叫。”后来才知道,这是来自英语(Combine)的译音词。如果不是来到这,亲眼看到这个机械,我真不能把联合收割机和康拜因这个词挂上钩。当然,这与我在学校赶上“文革”没学过英语有关。这地方人管收割机都叫康拜因;而很少有人称呼联合收割机。



我突然悟到。镰刀“打败”康拜因----就是收割大豆,用镰刀而不用收割机。是收割机坏了吗?没有。这是极左思潮的一个愚蠢的表现。放着机械化不用;而用人工去收割大豆。还美其名曰:机械收不干净;人工要比机械浪费少。实际正相反。在那个年代,谁也不敢多言。并且说,这是对我们这些知青的一次锻炼。没有争辩的余地,只有照办便是。



说实话,那个时候从政治意义上来讲左的和右的,我根本分不清。什么是左的?什么是右的?我不知道;更不知道它们的含义是什么。只知道左的是好的。反之,右的则是不好的。好的与不好的到底怎么区别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听领导的,让怎么干,服从就行了。



当天发了镰刀。略带弯曲的,近两尺的木头把,前面横镶着一个七八寸长的刀头。和我想象的镰刀大相径庭。我见到宣传画上都是短把,刀头是个半圆形。尤其是党旗上的镰刀。把是短短的,没有这么长把。我当时很奇怪。



镰刀是没有开过刃的,需要自己去磨。这可难坏了我了。我不知应该怎么磨?磨到什么时候才算可以?和学校真的不一样。这里没人教你,如何磨镰刀。如何使用镰刀。这其中又有什么要领和技巧。只是看着人家,模仿着找块石头瞎磨。



磨着镰刀,忽然想起,在家时我看到的描写北大荒变成北大仓的宣传资料:履带式拖拉机拉着联合收割机,在一望无际的麦海里,收割小麦。像麦海里游动着一艘小船。割完麦子,当时就把麦子和麦秸分开。麦子直接装上胶轮拖拉机的拖斗。多美的一副画面呀!可是现在……。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那个铁铧犁片子被敲的山响。东北天亮的早,那时也就是不到四点钟吧;我们就迷迷糊糊的到了地头。昨天晚上下了点雪。脚下的雪虽说不厚,踩上去,却也能发出轻轻的“沙沙”声音。路和大地被雪所覆盖。雪不大,突出的地方还能看得见黑黑的土。但这不大的雪,却给我们割大豆带来麻烦。



站在地边,看着一眼望不见边的大豆。金黄色的豆海,那种丰收在望的喜悦使我怦然心动。膝盖高的大豆,一颗颗肥头大耳。鼓鼓的豆角像是要把豆皮撑破。三五成撮的一节一节长在豆杆上。翘翘着的豆角被雪点缀着。黄黄的大豆角,在点滴的白雪的映衬下,真是美丽!像海一样壮观!面对豆海,我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细观豆株,我发现,由于温差大,豆杆上有的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又凉又滑。在指尖触摸冰凉豆杆的一刹那,我的心中不觉的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开始割大豆了。每人两垄。大家信心十足,你追我赶。我就像孩子一样。没见过,觉得还挺好玩。



豆杆和豆角上面布满了硬硬的小毛刺,我从北京带来的线手套。先是被冰雪打湿,半天的时间,便破的无法再用。不得不摘了手套,赤着手干。稚嫩的手被划得道道小口。拿镰刀的手磨起了血泡。裤腿和解放鞋被融化的雪合着泥包裹着;一步一滑往前走。给原本艰苦的工作,增添了很大的困难。




艰苦的收割任务随着太阳的夕下,夜幕的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连队。吃过晚饭,雷打不动的学习又开始了。强撑着身体听着读报,眼睛却已经不听指挥,早已睁不开了。终于盼到了散会,大家顾不得满身泥污,上炕便睡。筋疲力尽的我,钻进被窝便进入梦乡。一连数日,天天如此。疲劳使我放松了个人卫生。我不知道,苍天还会给不卫生的人以惩罚。没几日,身上觉得瘙痒。一会儿胳膊一会儿腿。不是前胸就是后背。经“专家”指点,我这是长了虱子。我向大家取经,怎么办?回答却是:“不长虱子,那是没有人味。”真可笑,为自己不讲卫生还找到理由了。我是真觉得难受,不希望与虱子“亲密接触”。可是,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知青们,有几个没有长虱子的经历。当然,除了虱子还有跳蚤。它们见缝就钻,无孔不入。比虱子更可恶。



然而,一身的疲劳,早已不把虱子,跳骚放在“眼里”。一通鼾声便到了清晨。



随着,链轨销子敲击铁铧犁片子的刺耳声音。重复昨日的一天,又开始了。我们迷迷瞪瞪的起床,洗把脸;吃点早饭,便上工了。东北的天亮的特别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也就是凌晨三点多。久而久之,战友们总结出了这样的诗句:“早起三点半,归来星满天”。这正是当时我们艰苦生活的写照,同时,也准确地说明了我们的作息时间。



说不累那是假话。老职工们都叫累呢,何况我们这些刚从城市学校大门出来的知青了。更何况我们这些69届的,当年才16岁。拖着瘦弱的身体,和那些土生土长农家汉一样的干。



左手搂大豆,右手上镰刀。一弯腰就是一上午。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使我真正体验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味道。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理解的更加深刻。



开始几天还行。可后来就不行了。酸痛的双手和胳膊,腰腿疼痛难忍。左手再不能像开始那样一把一把的搂大豆了;右手磨破泡的液体和血水,浸在镰刀把上。不像开始那样刷刷地割大豆了。用力也不能把大豆割下来。当然,这肯定是体力跟不上了。前几天看了宝坛论坛,易彭兄纂写的《我这个班长》文中写到,关于镰刀的选择和如何磨镰刀还有如何使用镰刀。讲的头头是道,大受启发。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些知识。那个时候就更别说了。如果那个时候能按易彭讲的做,我可能会轻松很多。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如何挑选镰刀和磨镰刀。现在想来肯定是镰刀磨的不到位。因此,镰刀不快也是落后的重要原因。



割不动了。索性把镰刀别在后腰,用双手拔大豆。腰用不上力了,就跪在地上。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打狼”(落后)是肯定的了。看着那些快手们越来越远的把我甩在后面。我心里着急呀!谁不想抢在前面,受到领导表扬呀!我的能力确实是可望而不可及。表扬是不可能的,批评倒是大有可能。不过,我慢,有比我更慢的。那些个头瘦小的女知青们还不如我呢。用手拔大豆,不是我的发明。是我看见她们这么干。没有别的办法了,也就学者她们拔起大豆。可怜那些女生,她们辛勤的汗水合着无奈泪水,吧嗒吧嗒地滴在了这黑黑的土地上。



为什么收割大豆不用康拜因,而用人工,费时费力的。美其名曰,是为了给我们接受再教育创造机会。再就是有一种论调说:“人工割比康拜因要浪费少,节约。”真是荒谬至极!



虽说有些不平坦的地方会有康拜因割不到根部,会落下很少量的大豆。可是,总比人工割要好得多。人工割大豆。手碰到了那些豆角皮,皮会炸开。豆粒随着便掉在地上。这样的浪费要比机械收割大得多。另外,人工收割后不能及时运走。给地里的鼠类创造了良好的吃大豆和收藏大豆的机会。这种无形的浪费要远比机械大的多的多。这些是看不见的。因此,那些人说:“没浪费呀?你说在哪呢?”其实这与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这都是那些为了表现他们的积极性出的馊主意。结果是劳民伤财。苦了我们这些才十几岁的知青们。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3 10:44:15 +0800 CST  

15
费凡平:我的一次生与死的磨难

北大荒的七月,正是小麦收获的季节。
1975年已是我下乡插队到黑龙江黑河地区爱辉县爱辉公社松树沟大队第五个年头。小麦年年种,小麦年年收,故事也年年有。这年的小麦长势特别的好,那一望无际的“麦海”,只要瞅上一眼,谁都知道准是个丰收年。

快开镰了,村里上上下下忙碌起来。晒麦场打扫干净了,扬麦机也调试完毕,大型联合收割机也整修一新,万事俱备,只等第二天一声令下――开镰。
可是,从这天起偏偏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宿舍前小河的水涨了起来,那万顷的麦海中,有好几片麦子已经开始伏倒在地。从县里派到我们生产队当麦收工作组组长的刘文峰,情急之下逼着大伙将联合收割机,在两台75马力的链轨式拖拉机的牵引下开进麦田,还没等开进村头的麦田,联合收割机和两台拖拉机全部陷在田头的泥潭里,那庞然大物只能发出阵阵急促的空吼。
天公不作美,使麦收不能如期进行,可我们这近百名知青可捡了息工的好时光。我们在宿舍里看书的看书,喝酒的喝酒,写信的写信,一个个好自在,我们心里谁都希望这雨仍下个不停,好让自己借此休息个够!五年来,我们知青之中有门路的上学的上学,招工的招工,都离开了这里,剩下我们这些无望的知青仍在这里“战天斗地”,又有哪个心里不是一片迷茫和倦怠呢?
三天之后,天仍阴着脸。工作组长刘文峰可憋不住了,他在大队广播里大喊起人定胜天的口号,要我们全村所有劳动力发扬“小镰刀精神”,用小镰刀去收小麦。于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出现了人头,只是沧海一粟。太阳出来了,麦田里热浪灼人,人就像在蒸笼里,浑身透不过气来,两天小麦割下来,我们一个个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早上天蒙蒙亮,只要一听到广播里刘文峰那吼叫出工的声音,知青们一个个脑子便发胀,因为我们实在受不了这种刀耕火种般原始收割的折磨。两天下来,我感到浑身酸痛,四肢乏力,脸庞明显消瘦了,在烈日当空的麦田里,我的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样灼痛难受。干裂的嘴唇上已起了一排水泡。总算敖到休息片刻之时,我趴在麦垛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喝口水,可是送水的马车一点影子也没有,我渴得几乎忍不住要晕过去了,转眼间,我看到身边有一汪积水,我像找到救星一样一个翻身便像一头渴闷了的小牛“咕咕”地猛喝起来,才喝了几口,我的嗓门口像有小虫在爬似的,肚子里更像是有虫在翻腾,我蓦地又从嘴里吐出一滩浑浊的泥汤水,浑身顿时像散了架一般疼痛……
休息片刻,烈日下小镰刀又开始在麦海里挥动起来,我试图咬牙坚持住,可是手脚就是不听使唤,我没有退路可走,情急之下,我一狠心举起镰刀朝自己手上砍了下去……

这天夜里,我感到浑身发烫,经大队赤脚医生包扎好的那只受伤的手指像针刺般的疼痛。知青们都说我不该这样犯傻劲,完全可以向刘组长请假的。雄鸡啼了头遍,天色微亮,痛了一夜的我刚朦胧入睡,炕头上的广播里又响起刘文峰的声音:“社员知青同志们,今天四点出工,去南岗30垧麦地……”这嘶哑的声音顷刻吵醒了宿舍里每一个人。朦胧之中,我像被这声音狠狠刺激了似的,整个脑袋发热、发胀,几乎要炸裂开来。我发疯似地翻身坐起,举起裤带朝有线广播箱,一阵猛抽:“我让你再叫!我让你再叫!”广播木箱被我抽坏了,可那只黑黑的破喇叭仍在嘶哑地嘶叫。望着这只喇叭,我放声痛哭起来:“我受不了啦!”这声音近似于发疯,整个宿舍里的人都慌了,“费凡平怎么了?”纷纷都向我围过来,我长吁一声扑通便倒在炕上,人呈半昏迷状态。不一会,赤脚医生小严来了,诊断结果是患了“出血热症”全身发烧致使精神产生恍惚,“出血热”是一种死亡率很高的地方性鼠疫病,须立刻送公社卫生院,小严一边给我注射镇定剂,一边果断作出决定。
“大头,你快去套车,阿三,你准备被子,剩下的今天一律不许出工。”睡在我边上的李建军俨然像个指挥官似地下起命令来。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考朋友。关键时候知青们都抱成了团:“好。我们受够了,集体罢工。”整个宿舍都喊叫起来……
这时,宿舍的破门被推开了,工作组刘组长出现在门口,他脸色铁青:“怎么,想集体罢工,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吗?好啊,县里正缺这个典型!”他那尖刻嘲讽的语调夹着阵阵凉气:“谁带的头,请站出来。”他朝前走了几步望炕上躺着的我冷眼一扫又叫喊起来:“不错,这里还有一个躺下装蒜的。”
宿舍里几十口人谁也没搭理他,个个都是以冷眼相对于他。
“是谁带的头!是谁把广播喇叭整坏的,这是破坏,懂吗?”他近似吼叫。“是费凡平吗?”
"不,是我,李建军!”李建军忍不住朝刘组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是你,有胆量,佩服、佩服,走!跟我到工作组办公室去。”刘组长说完又逼近了李建军。这时,李建军的目光毫无惧怕之色,炕上有几个知青也跳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朝李建军围拢过去……
可能是刘组长感觉到事态发展的危险性,他有点害怕了,一直往后退到门口才说:“费凡平、李建军,你们等着……”转身走了。
顿时,宿舍里响起一片胜利的欢声。
欢呼片刻,大伙便开始忙碌起送我去公社卫生院的事。李建军要套马车送我去医院,被大队的关会计制住。他说,不能用马车送。这挺远的十八里路,要断送我的小命,必须开队里的“丰收35”胶轮拖拉机送我去卫生院。
李建军立刻背起我,直奔机库。
胶轮拖拉机被关会计发动好了,停在机库前的大队广播室前。生产大队支书老邵在车头旁与刘组长显然在解释着什么,关会计还坐在车头里。
李建军把我背上了拖斗车。车轮开始渐渐滚动,我半躺在赤脚医生小严的怀里,李建军和知青们目送着我,久久不愿离去。这时,生产大队支书老邵朝大伙扫了眼嗔怒地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点下地去。”
我知道,我们这帮对生产队支书老邵头格外尊重的。随即,一行人便默默无声地又朝那死沼一般的麦田走去。

一场因我而起的“罢工风波”能就此平息吗?
胶轮拖拉机在泥泞不堪的大道上费力地行使着。“突突”的声音在空旷的四野回荡,我躺在拖斗车上既为自己的病担心,也在为李建军他们的命运担忧。天上一只苍鹰在上下盘旋,他好像发现了我这个奄奄一息的猎物,好几次从高空向我俯冲而下,并发出阵阵可怕的尖叫,这是不是一种不祥之兆?
太阳慢慢地从远处地平线上跃升而起,前面的道路看得更清晰了,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又是一个酷热的天。突然,从太阳升起的地方,蓦地跃起一团火,这团火朝着我们飞滚而来,这团火渐渐变大,渐渐变得清晰,是一匹枣红马,马背上飞驮着穿着红背心的孟队长。瞬间,孟队长骑着枣红马飞驰到我的拖斗边,他气喘吁吁,满脸通红,朝我看了一眼:“给,接住,或许能派点用场……”他说完就朝拖斗里的我扔进一个小红包,掉转马头朝村里跑去。
我接过这小红包,打开一看,心就象被火灼了一般,心头不由微微一颤,包里是一叠厚厚的角票,足足有200元。我知道这些钱是孟队长家里用鸡蛋换来积攒起来的血汗钱。前几天,孟队长还对我说,今年回上海探亲让我用这钱为他捎带一块上海表。我怀揣着这包还带有孟队长余温的200元角票,眼角里滚出了泪水,谁说茫茫北大荒我们举目无亲?
因为乡亲们送我去卫生院及时,所以我的“出血热”病一住进卫生院,输了200CC血以后经过治疗病情立刻得到控制,脱离了危险期,这200元孟队长送得及时,还真派上大用场。

卫生院就坐落在黑龙江边上,一星期后我已经能下床去江边散步,在散步中特地从松树沟抽空赶来看我的李建军告诉我,“小镰刀精神”还在继续,刘文峰组长并不善罢甘休,他扬言等我从卫生院回到生产队准备拿我自伤手指以示罢工为由开一个批判会。也许我这次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因此对什么也无所谓了。不过我骨子里有一种易冲动的基因,我表面上的平静却隐藏着一种豁出去的拼命一博的想法,一个危险的念头渐渐在江边的散步中,在我的心头形成。我要为自己,也要为哥们去拼命一博。
当我把这拼命一博的念头告诉了李建军时,想不到他不仅没退缩,相反愿和我联手行动。当天夜里我和李建军偷偷潜回松树沟生产队,李建军是武装民兵排副排长,因此他有枪柜和弹箱的钥匙。我们趁着黑夜奔向武装民兵值班室,各自拿了一支五四式冲锋枪,装上子弹后,又拿了条麻袋和绳子。直奔大队会计室。我们知道,每天吃完饭,刘文峰一定要独自去会计室看那些旧报纸。
灯亮着,这天他在灯下独自看报。我独自先闯了进去:“我来了,刘组长。”我口气相当冷峻。
刘组长抬起头一看是我顿时怔住了:“你想干什么?”他再看我和李建军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更惊慌了。
“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你们这是犯罪……”
“我知道。”我一看他这副样子火气就往上冒,我忍不住手一挥朝他的脸上就一拳。李建军上前一只麻袋朝他发软的身上一套。他立刻惊叫起来,刚叫出声,腰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他不敢再叫了,缩成了团直发抖。
“你听着,今天,我要你死于此地,反正我们也活够了,准备拿这条小命与你一起赔上。”我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我错了,我给你们赔不是,我家中还有六十岁的老母亲呀!”刘文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也是知青,看在知青的面上放我一次,我这次抽来工作组,还不是为了想上学离开这里呀!我真后悔这样对你们……”刘文峰的声音几乎是抽泣的。
原来我只想用枪吓唬他一下,迫使他改变“小镰刀精神”的主意也就算了,听说他也是知青,我立刻火冒三丈,我打开麻袋让他跪下:“把脸转过去,朝着你母亲方向,我让你去见母亲吧!”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哗”地一声子弹推上了枪膛。“好吧,看来我是错了,不该如此对待同是知青的你们,只是为了想立功有个好表现,好被推荐上大学。现在我能死在知青的枪口下,这实在是一种报应……”他长吁一声,便转过身朝着那远方黑河的方向。
我手勾在扳机上,他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屋里陷入死一般沉寂。
“住手――”突然,村支书老邵出现在门口。他脸色铁青口气严肃地说:“快把枪放下,这能开玩笑吗?”说完一个箭步跨上前,一把托起我手中的冲锋枪,同时又一把扶起了刘文峰。
“可悲呀,这枪是发给你们保卫边疆用的,可你们却用来对准自家人,嘿!我这个支书该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呀!”支书老邵面对我们仨老泪纵横。
我和李建军被这种真挚的像父爱般的真情所触动,望着支书老邵这张泪脸,就象看到远在上海的父亲一样,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泪水使理智清醒。我错了。
“邵书记,我也有错,咱们停止小镰刀收小麦吧,再等几天让收割机下地,万一上面怪罪下来,由我去顶。”刘文峰也仿佛在瞬间变得清醒起来,再也不是往日的那个刘文峰了。
“刘组长,你也是知青,小费他们远离父母来这里也不易,你就原谅他们了吧,都怪我没有教育好他们。平心而论,小费的身体本身也弱,我看这次出院后就让他去学校当老师吧,他不是挺爱看书写文章的吗?刘组长你看怎么样……”支书边说边把我和刘文峰的手牵在了一道。
我的手和刘文峰的手再加上李建军的手终于握到了一起,毕竟我们都是知青,良久,我们三人便紧紧拥抱在一起,那无声的泪水,直往各自的心里滴。
一场因我而起的“罢工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夜,更深了,月光下,我们一起走向知青宿舍,那旷野里飘来一阵凉风,把我们闷热的胸吹得凉爽起来。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但愿这是一场恶梦,明天会好起来……

麦收结束后,我果真去学校当上了一名小学教师。刘文峰也终于如愿以偿,这年秋天被推荐上了黑龙江大学哲学系,圆上了他的大学梦。
岁月沧桑,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至今难以忘却这段经历,山野荒原它留给我生命的启迪很多,很深。
这是一个属于知青的故事,但更是一个关于生命的话题。回忆昨天,旨在沉稳坚韧地走好自己今天和明天的路。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4 10:20:16 +0800 CST  
山坡,那十座坟茔

王德云

如果说,二十年前,那个稚气未脱,伫立在山坡上那一片面向东方、令人触目惊心坟场前的十七岁年轻人,还没有意识到,某一天他会提笔为长眠在寂静山林的十名蒙难者写点什么,那么今天,当我凝视着重返农场的知青战友不久前从那片坟场拍摄的彩色照片时,我的心胸立刻被塞紧了,随之涌动起铺纸提笔的激情。我揪紧了心,一遍又一遍端祥那几张照片:

二十载风雨侵蚀水泥和砖砌就的坟茔早已现出道道裂痕,碗口粗的树就长在坟墓的裂口处;但镌刻在碑上的一个个姓名却依然可辨。她们是:

施桂芬、范金凤、李晓妮、傅国秀、阮国清、周金秀、傅蓉碧、万禄秀、李观玉、晏啟芬。

十个!十个活生生的、活生生的生命!当年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呀!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的心一阵阵悸动,我把照片反过来放在桌上,但那白色的相纸却宛若白色的墓碑,矗立在眼前……

从照片上我看到,在当年十名女知青遇难的地方,一株桃树昂然而立,缀满枝头的粉红色花朵,给这片凄冷、荒寂的坟场,带来春的生机。这株当年曾目睹那幕惨剧的桃树,它至今还在默默地、忠实地守护着她们。

……成扇形排列的十座坟茔,座落在大山膝下,宛若山的女儿,静静地守着那一片寂静的山林。昔目的橡胶苗早已葱郁成林,环抱着墓地;旱季掠过飒飒的山风,雨季淌落晶亮的水滴……

我闭上眼,眼前却是一片熊熊火海。呵,我们那蒙难的十位知青姐妹!呵,那是一个毋须用墨笔填写的日子……

公元1971年3月23日——火一样灼人的蒙难日!

亲历或耳闻了那场事件的人绝不会忘记:那天深夜,在云南省盈江县云南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十三团二营四连,有十位刚到兵团仅仅七天的成都女知青葬身火海,从此结束了她们年轻的生命。

漆黑的夜,万簌俱寂,疲惫的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只有紧邻茅屋的一间小窝棚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上海男知青赵国庆仄歪在竹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珍妮姑娘》。“文革”期间,许多中外文学名著被扣上“封、资、修”罪名,列为禁书。赵国庆知道偷看“禁书”被发现的后果,为避人耳目,他在深夜里阅读这本从一位北京女知青手中借来的小说。赵国庆完全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住了。他忘记了疲乏,忘记了劳累,也忘记了身旁用小玻璃瓶做成的简易煤油灯。深夜十二点左右,赵国庆不小心碰翻了油灯,只听得“轰”地一声,火苗倏地窜起,舐着了离地面只有一米多高的窝棚顶。火灾来得突然,赵国庆慌了神,扔了书抓起身边的外衣就去扑火,谁料干草着火,难以扑灭,顷刻间小窝棚里火苗乱窜,浓烟滚滚。赵国庆急忙叫醒同棚的上海男知青黄国平,夺路逃命。

当赵国庆还在小窝棚里枉然扑火时,大火已窜上了紧邻小窝棚的茅屋顶。在那一溜五间、用竹篾茅草搭成的茅屋里,居住着到边疆仅仅七天的六十余名成都男女知青。

又急又怕的赵国庆目睹大火上房,完全慌了神,没想到大声叫醒睡梦中的人们,却自不量力地挥着竹竿去打火,这不可饶恕的错误导致了惨烈悲剧的发生——

大火先从女知青宿舍燃起,火舌吞噬着焦干的竹篾茅草,就像条条喷火的毒蛇,在茅屋顶上蜿蜒而行,所到之处,发出“噼噼啪啪”竹子的爆裂声。

第一间寝室的十名女知青首先被惊醒,此时大火尚未封门,惊慌的少女们清醒后第一个念头便是逃命,她们翻身下床,以极快的动作抓起铺盖顶在头上往门外冲。一个、两个……十个!一眨眼的功夫,她们全都冲出了房门。她们大声呼救,惊慌凄厉的叫声在山野回荡,惊醒了全连的人。

第三间屋里十名女知青身着乳罩、短裤逃出来了。第四间和第五间寝室的二十余名男知青不仅全都安然逃出,眼疾手快的小伙子还抢出了简单的行李。

当最后一个男知青跑出屋门时,整幢茅屋已燃成了火海。早季的三月,八面来风,风助火势,熊熊火焰腾起数丈高,映红了一大片山坡、好几座山岗。

当时,没人想到有人会被烧死。惊慌的人们惊魂难定。当排长带着几个人试图推竹墙、泼水灭火,怎奈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大火持续了半小时,直到“轰”然一声巨响,整幢茅屋烧塌,才收敛了威势。

……残存的火苗跳跃着,捕捉尚未烧透的茅草竹篾,时不时窜起几尺高,立刻又低下去。所幸茅屋四周是刚刚推平的空地,像一道防火带,阻止了更大山火的发生。

余悸未消的人们从菁沟里、山石边慢慢聚拢,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在余火未尽的茅屋周围。女知青中有人小声哭泣,哭声悲切;男知青有人大骂,大叫要抓放火的阶级敌人;连队干部急急忙忙指挥把伤员送往几公里外的公社医院(逃出的女知青有五人遭受程度不同的烧伤,其中一人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九十几(后经及时治疗,她们都恢复了健康)。混乱之中,没人想到要立刻清点人。

有人站起来,拿着电筒和竹竿去火堆里拨弄,试图找回一些脸盆饭盒之类的东西。此时大火已完全熄灭,黑夜重新笼罩了四野,山风吹来,两株巨伞般的大青树发出“哗哗”的响声。

就在这时,翻找东西的人突然在茅屋的灰烬里发现了被烧焦的人!

蒙难的十名女知青全住第二间寝室。清理现场的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十名受难者被烈火烧得形若枯炭,身体缩至不足一米,面目全非,四肢残缺,难以辨认。她们中有两人抱着一口箱子倒卧在距门不远处,另外八人紧紧拥挤在房间的一角,至死还拥抱在一起……

震惊全兵团的十名女知青罹难事件,引起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对善后工作作了妥善安排:隆重的追悼会后,死者被掩埋在人们垦荒必经的小山坡上,坟墓面向东方,和连队所在的山坡遥遥相对,使人们永久缅怀。死者家属和受伤的知青受到了亲切慰问。损失东西的知青得到了四方八面的物质支援。

另外,对失职的四连干部给予了程度不同的处分,肇事者赵国庆也被盈江县人民法院判处十年徒刑。

岁月流逝。二十年后的今天,我轻轻捧起墓地的照片,遥望边疆,默默祝愿:安息吧,我们的知青姐妹!
楼主 ty_娃哈哈978  发布于 2020-09-25 10:41:38 +0800 CST  

楼主:ty_娃哈哈978

字数:144822

发表时间:2020-09-05 19:33: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14 20:09:00 +0800 CST

评论数:93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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