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天平(服刑纪实)

前言不搭后语
监狱是个坚固而神秘的地方,而以文字来堆砌它那放大了的人性,缩小了的光阴,是我多年的梦。
内容基本是一部80后自传,铁窗里的青春流浪记。书中这座城市、这所监狱,均已走在了我们伟大时代的前列。胡乱堆砌的文字,不敢称之为作品,但扪心自问,亦深深扎根于这个最好亦最坏的时代,烙上了它鲜明的印记。诚然,生活永远比文字更精彩,而真实,又恰恰是羞于见人的。故此,乘此改革东风吹满地,灯火阑珊,轻挑面纱,给自由的人们一点不自由的体验,抑或消磨时光的一杯清茶,可能还可以看到一点人之为人的东西,给曾经不自由的人们一点回味,也许可以找到那个曾经不太一样的自己。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记得有人说过,我哪怕一字不写,也绝不肯照搬别人的文字,诚以为然。心中流淌出来的文字,字里行间饱蘸真情,不敢亵渎神灵,亦不讨好何人,想必真情和真实无需过多修饰,可能,这也许是仅有的一点价值所在吧!
纵然题材悲戚,个中可能还有一些捧腹之处,也许这笑声背后的些许东西,更值得与君深思。若能于君紧张劳碌之后,书房品茗之时,独坐闲暇之际,看看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群人,他们为自己犯过的错在赎罪、在忏悔,亦或从其人生大跟斗中得到些许借鉴,珍惜生命、珍惜自由,幸甚。
多年来,为生活累,东奔西走,文字之事,偶有记忆,无有闲暇。忽今春,觉岁月之不饶,青春逝者如斯,若不完成此愿,恐为毕生憾事,顿觉有任性一把之必要,遂毅然辞职归家,至炎炎夏日,独囚一房,闭门三月,与心灵对话,一字一句,积沙成塔,虽汗流浃背,不觉困苦,终有此书。
既为小说者,源于生活必高于生活,牵强附会,道听途说,夸张离奇,张冠李戴,均在所难免,故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君千万不要对号入座。诚如书中言,无意伤害任一人,只为文字对面的君之人生坦荡如砥,少些弯路,若能给国家司法体制改革一点点素材,于民族富强在不怎么恰当的地方有所裨益,必是造化积德。
废话不少,最后以一首《无 题》结束此段文字:
一把心酸一把泪,一路风景一路歌。
一颗本心腹中隐,一腔无奈向谁说?
易晓生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6 02:21:00 +0800 CST  
0101 地狱入口
“下车!”
话音未落,我已被先前两位警察同志拖下了车。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边上那间传达室逃出来的昏暗灯光也显得有些虚弱疲惫,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双手铐所发出的冷冷寒光,手腕处传来隐隐阵痛。
一扇窗户打开来,一个老头探出头,两个警察办手续。
这个地方没有大江海惯见的璀璨夜光,周遭一片昏暗寂寥,偶可听到远处马路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有点怕。紧挨着传达室的铁门城墙一样伟岸,黑暗中愈显高大厚实。
我的意识里忽然起了一种凄凉感觉,朦胧间,我感觉自己正在行将走进地狱的入口,眼前黑漆漆一片,自己寒窗苦读十几年换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基础就将随着这无边的黑暗不知奔向何方了,内心的小宇宙已经疯狂了!
忽然间,一个声音把我从梦想拉回现实,“黎晓风啊,现在送你去一个新的地方,我们的缘份到此为止。在这可不能像刚才一样,老实点!你记住,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依法办事,咱们又无冤无仇。”
话音未落,一声又起,“进来!”,是里面老头子的声音。我有些犹豫也有些不忍,想退缩,突然间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力量,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眼前的老头个子不高,面相不凶,嘴巴厉害,尤其是看到了我脸上的那几道鸡爪子印时,愈发严厉:“衣服脱下来!都脱掉!一件不要剩!”。老头子慷慨地送给我一块写着“51738”的牌子,“双手托在胸前!立正!向左转!向后转!”,“咔嚓”、“咔嚓”几声快门,几件遮羞的衣服丢过来,“衣服穿上!”
腰带、钱包、手机,还有钱,统统变成了一张收据,“必须要买生活用品!”“被子、毛毯还要不要?”见我没有反应,老头子不耐烦了,把几张纸往袋子里一塞,“给我出去!”
夏日的午夜,城市还在沉睡。这个有些像地狱里的老头带着我沿着楼梯拾阶而上,我却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朝着地狱下沉,旁边有几个房间门关的严实,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看守所吧!有点像以前住过的公司宿舍,我太累了,连续几晚没有好好睡觉了,现在眼睛睁的困难,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个老头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楼梯口转了又转,来到一扇严严实实的铁门前面,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对着一放,“嘀”的一声,输入几个数字,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开了,再往里走,又是一道门,这次他直接按起了旁边的门铃,嘴里哇啦哇啦的叫着大概是一个人的名字,叫了好几声,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出来,满脸困倦的警察从里面把门打开,放我进去,后面的老头扭头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蹲下去!”“抱头!”“头靠墙!东西放下!”警察睡意全无,一件件地认真检查,就这点东西,很快好了,他便从旁边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下牙刷应声而断,下面一截扔进行李袋,带我走进了楼道深处。
楼道窗户很高,左侧是高高的墙,高高的窗户上面杂乱无章地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右侧是一扇扇粗粗的钢筋铁门,门口都有人保守,许是听到了声响,一张张脑袋看过来,这些人和里面睡着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光头,面相狰狞,这是什么地方?不是看守所吗?看守所是这样的?他们真的是要把我送过来了?!
一枚粗大而笨重的钥匙打开了通往里面的铁门。在警察的监督下,里面两个不睡觉的人乖乖地把我让了进去,“咣当”一声,铁门被关上了,警察转身走了。
玩笑开大了!
“干什么坏事进来的?”
“我没有干坏事,他们说我强奸,现在还在调查,只是拘留三天。”“靠!强奸!他妈的!干了坏事不敢承认,你看你那张脸!不是强奸才怪!”“声音轻一点!没看到他们都在睡觉吗?!”“把衣服脱了,澡也别洗了,赶快睡觉!”“明天有你好看!”
这么说着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人把我引到了木地板上。这是一间大概二十平方左右的房子,进门一块空地,大小一个平方,刚才面相狰狞的两位坐在硬纸板上。往左,是一个高起来的所在,一个水槽放满了水,槽里的排水孔用毛巾塞着,水槽再过去是一个厕所,应该是供大小便用的。厕所南面一堵矮矮的墙,混凝土的本色毕露,略显沧桑。墙很矮,下面紧挨着就是木板,上面躺满了人,房间不宽,人有三排,下面七八个,侧着身子不规则地塞在那里,最上面一排只有五个,这些人身体朝天,两腿叉开,鼾声如雷。
犹豫间,坐在门口的另外一个家伙用脚踢开了最后一排熟睡的人,“谁叫你横下来睡的!侧起来!”被踢的那个人身体并不弱小,甚至有些魁梧,却没声音,乖乖地把身子侧过去,加上另外一个同样被踢的人侧了过去,一条大概二三十厘米的缝隙出了来,“睡下去!我警告你啊,不要给我不老实,不老实有你苦头吃!”
天太热,人躺在那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屋顶上一只黄色的灯泡亮在那里,敬业执着不肯休息!这里房前房后都是走道,刚才是从后面来的,前面的走道和房间隔着一道铁栅栏,一根根钢筋手拉手组成一张网,走道上对着房间有台电视机,很老了,上海金星牌。电视机的旁边是一台巨大的风扇,就是以前在农村收麦子时吹麦壳的那种,风扇哗啦啦的转的疯狂。此时正是盛夏时节,据说七夕就要到了,热着呢!刚才的紧张加焦虑,身上就有了一些虚汗,被这呼呼的风一吹,就有了些凉意!
我拿出口袋里刚才老头塞给我的几张纸,上面写着“犯罪嫌疑人诉讼权利义务告知书”、“看守所在押人员权利义务告知书”,还有一张黄色的小纸片,“51738”,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编号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6 02:22:48 +0800 CST  
0102 想起家里
“当你在接受第一次讯问后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可聘请律师提供法律咨询,代理申诉、控告”,我必须要请律师!我得看看权利和义务!我得请律师!我得想办法跟外面的朋友取得联系,让他们帮我找人,救我出去!还有这里会不会像小学课本上说的那样有放风,如果放风回来,我一定要找刚才的那个地狱老头去打电话,电话费就多给他一些好了!电话打给大学同学许清风!他现在在江海做律师,顾不得同学颜面了,现在出去要紧!还要打给同事江虹,她好象在江海有几个好姐妹,混得很好,老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她人很好,对我也不错,要请她帮忙!以后再报答好了!还要打给大学同学江川,让他去联系以前的老师贺新芳,老师是律师界的名人,如果她能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做律师,为我辩护,凭她那张嘴,一定可以帮我!要不要给小程打个电话呢?一起进公司两年了,她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一直不冷不热,亏欠了她,现在去求她怎么张嘴呢?可她好像有个表姐在江海公安局里,不去管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欠她的情等以后出去再好好还她就是了!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忙碌地盘算着电话里要讲的话语……

隔着铁栏杆的巨型风扇呼呼吹个不停,我躺在拥挤的人堆里,超级疲惫,怎么也睡不着,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
意识轻飘飘的,灵魂好像在放松自己,好想一觉醒来,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自己依然躺在出租房里,天快亮了,快上班了,门外传来隔壁女孩洗漱的声音,门口有等着我的新亚大包,不远处有我留恋的工作岗位,遥远的老家有牵挂我的父母……
朦胧中父亲正拖着沉重的平板车往田里运送肥料,母亲正在烧饭,咳嗽连连,母亲比以前老了,水玥的事让她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母亲敏感,自尊心强,然而家庭的变故接二连三,这么多年就没怎么好过。家庭的穷困让她不想出门,她害怕人场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人前人后指指点点。
而在此之前,她是经常要出去走走的。因为儿子争气,讨了这么好的一个对象,还带到家里来!那个女孩子,虽然好象人情世俗不大懂,却是心好,对儿子百依百顺,对她和老伴也很尊敬,特别会疼孩子,小孩都喜欢她。而且,据说女孩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是政府的干部,吃国家饭的。家里房子两百多方,很不错的!这样的话,儿子也可以少奔波一些,他和老头子不指望沾儿子的光,只要儿子生活的好就可以了,他们就可以安心,就是死,也可以合眼了!但是隐约着,又有挥之不去的隐忧:人家条件这么好,明年还要出国,要是变了心怎么办?
他们有三个儿子,但是老大几年前已经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撇下两个闺女都只有几岁,一个随母改嫁,一个留在老两口身边。还有一个儿子多年前就过继给她娘家的弟弟了,娘家的弟弟唯一的儿子有先天毛病,钱花的没数,没活几年还是死了,弟弟不能没后,家里也着实没有能力供养三个儿子上学、盖屋、结婚,就咬着牙、含着泪把最听话的二儿子过继了过去。哎!提起这事,她和老伴都要抹泪,因为儿子过去之后,并未过上幸福的生活,还得了毛病,变成了好吃懒做。现在,弟弟也老了,不再是以前做大队支书的时候,同时毕竟不是亲生,感觉总有隔阂。前两年,小儿子把对象两次带到家里来,邻居百舍亲戚朋友都知道儿子讨了个有钱有势的好对象,虽然还没结婚,但毕竟让她和老头子在人前找到了自尊。可是,前些日子儿子从江海回来,却说已经分手了,而且好象是人家不愿意咱!这些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呢?你要是分手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儿子到家里来呢?还不止一次?他和老头子必须要吞食这个苦果,一方面安慰受伤的儿子,另一方面还要编织谎言去欺骗街坊四邻,去挽回那人前的一点点自尊,虽然自己也知道这样效果不大,农村人都是随风倒的,风一变,说啥的都有。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6 08:12:46 +0800 CST  
0103 忆起曾经
我曾经的女友,那位官员的女儿,想想就痛,却不能不想。
当初的感情,也许本不该开始。是的,跟她相比,感情,我玩不起。
我的家乡地处偏远的苏北农村,传统意识重,为了爱情我可以不惜一切,却不能容忍她的不忠与变心!正因于此,当初结识的时候,我曾犹豫不决,好友也给出忠告:“兄弟!这个可得当心点了,玩玩可以,千万别把自己掉进去,否则将来出了国,人家可是要闪人的!”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一脸娇羞,美丽,清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我出身农村,父母修理了一辈子地球,却所得不多,为了供我上学,父母求亲戚告朋友,债台高筑。而她呢?父亲是军人,市消防支队副支队长,双重编制,一票否决,实权单位实权人物,光是房子就一下子分到了那套两百四十多平的楼中楼,支队自己建的!她母亲同样不简单,区委副书记。
据她所说,经常会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到家里来,逢年过节,门庭若市。同样是这所211大学,虽然高考成绩不甚理想,但我是从前门进来的,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其实据她所说,小时候她成绩还是不错的,只是到了初中以后乏善可陈。这当然不能全怪她不够努力,自她上初中开始,父母就相继离开他们所在的小城,到市里任职,虽然职位高升,对她的照料却少了,她失去了在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家庭温暖,一个人在小城生活,成绩下滑的同时,少女的春心在萌动。这些,她的父母没有及时察觉,他们给她足够的钞票,一个中学生,一个经济不错但毕竟只是县城消费水平还不算很高的小城,每天花费一百元,比得上普通双职工夫妻的全部收入了。当她高考失利,无法迈入大学校门而深夜出走的时候,她的父母再也坐不住了,全城搜索!终于在一条偏僻的小河边发现了女儿哭泣的身影!要补偿对唯一女儿缺失的爱,他们有能力,人托人脸托脸金钱开路挤进了省内前三的全国重点高校,而且是中英合作办学,前两年国内读,后两年去英国深造,回来,那就是海归了!
我虽社会经验不多,却也深知这样的感情是有点危险的。自古以来门当户对,虽然陈腐,但千锤百炼的东西,毕竟有些道理,现实的差距,让我们就像火车下面那两条闪亮的铁轨一样,离得很近却没有结合的可能。她要出国,时间两年,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因此,为了怕烧身,最好还是别玩火。所以,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把这份感情太放心上,只是把它当成这已经进入黄昏阶段的大学生活的一段美丽插曲而已,给自己的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给自己从未开垦过的感情空地播种一片绿色的希望。仅此而已吧,要不是因为实在太有缘,也许压根就不会开始。
说起缘分,实在是巧。我们虽是校友,却在网上相识。第一次,据她所说,是她第一次在寝室密友的帮助下开始上网吧聊天的,就这么遇见了。第二次聊天的那一次,时隔数年,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八点不到,皓月当空,我从学校自习教室复习归来,先是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上一块钱的瓜子,随后去上网冲浪,就这么遇见了。当问起对方身在何方时,就是这么巧,刚刚坐下不久的我,知道了原来她也在同一家网吧,就是这么巧,同样好奇的她问起我的位置,我们竟然在一长排的人群中,背对背地坐着,没有一丝偏差!随后的事情也是巧的吓人,当我们一起漫步在诺大的校园,问起她的姓名,她说她姓水名Yue,但Yue有很多,她给我三次机会,第一次,我就猜出了,是玥!是的,没错。随后我们之间的交往,像这样的巧合还有不少,我们都理解为天意,而不是彼此都需要在这月白风轻的夜晚,在这美丽无边的大学校园,去寻找一段大家都需要的爱情。
交往美丽而单纯,彼此都是懵懂清醇。事情就这样开始,两个人在日渐升温的日子里都有些刹不住车。对于这炽热的爱,我显得难堪其重,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明知不能,还是不甘。我感受到她的真心,但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一条痛苦的道路,玩不起的!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6 09:11:58 +0800 CST  
0103 忆起曾经
我曾经的女友,那位官员的女儿,想想就痛,却不能不想。
当初的感情,也许本不该开始。是的,跟她相比,感情,我玩不起。
我的家乡地处偏远的苏北农村,传统意识重,为了爱情我可以不惜一切,却不能容忍她的不忠与变心!正因于此,当初结识的时候,我曾犹豫不决,好友也给出忠告:“兄弟!这个可得当心点了,玩玩可以,千万别把自己掉进去,否则将来出了国,人家可是要闪人的!”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一脸娇羞,美丽,清香,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我出身农村,父母修理了一辈子地球,却所得不多,为了供我上学,父母求亲戚告朋友,债台高筑。而她呢?父亲是军人,市消防支队副支队长,双重编制,一票否决,实权单位实权人物,光是房子就一下子分到了那套两百四十多平的楼中楼,支队自己建的!她母亲同样不简单,区委副书记。
据她所说,经常会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到家里来,逢年过节,门庭若市。同样是这所211大学,虽然高考成绩不甚理想,但我是从前门进来的,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其实据她所说,小时候她成绩还是不错的,只是到了初中以后乏善可陈。这当然不能全怪她不够努力,自她上初中开始,父母就相继离开他们所在的小城,到市里任职,虽然职位高升,对她的照料却少了,她失去了在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家庭温暖,一个人在小城生活,成绩下滑的同时,少女的春心在萌动。这些,她的父母没有及时察觉,他们给她足够的钞票,一个中学生,一个经济不错但毕竟只是县城消费水平还不算很高的小城,每天花费一百元,比得上普通双职工夫妻的全部收入了。当她高考失利,无法迈入大学校门而深夜出走的时候,她的父母再也坐不住了,全城搜索!终于在一条偏僻的小河边发现了女儿哭泣的身影!要补偿对唯一女儿缺失的爱,他们有能力,人托人脸托脸金钱开路挤进了省内前三的全国重点高校,而且是中英合作办学,前两年国内读,后两年去英国深造,回来,那就是海归了!
我虽社会经验不多,却也深知这样的感情是有点危险的。自古以来门当户对,虽然陈腐,但千锤百炼的东西,毕竟有些道理,现实的差距,让我们就像火车下面那两条闪亮的铁轨一样,离得很近却没有结合的可能。她要出国,时间两年,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因此,为了怕烧身,最好还是别玩火。所以,一开始,自己并没有把这份感情太放心上,只是把它当成这已经进入黄昏阶段的大学生活的一段美丽插曲而已,给自己的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给自己从未开垦过的感情空地播种一片绿色的希望。仅此而已吧,要不是因为实在太有缘,也许压根就不会开始。
说起缘分,实在是巧。我们虽是校友,却在网上相识。第一次,据她所说,是她第一次在寝室密友的帮助下开始上网吧聊天的,就这么遇见了。第二次聊天的那一次,时隔数年,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冬日的夜晚,八点不到,皓月当空,我从学校自习教室复习归来,先是在校门口的小摊上买上一块钱的瓜子,随后去上网冲浪,就这么遇见了。当问起对方身在何方时,就是这么巧,刚刚坐下不久的我,知道了原来她也在同一家网吧,就是这么巧,同样好奇的她问起我的位置,我们竟然在一长排的人群中,背对背地坐着,没有一丝偏差!随后的事情也是巧的吓人,当我们一起漫步在诺大的校园,问起她的姓名,她说她姓水名Yue,但Yue有很多,她给我三次机会,第一次,我就猜出了,是玥!是的,没错。随后我们之间的交往,像这样的巧合还有不少,我们都理解为天意,而不是彼此都需要在这月白风轻的夜晚,在这美丽无边的大学校园,去寻找一段大家都需要的爱情。
交往美丽而单纯,彼此都是懵懂清醇。事情就这样开始,两个人在日渐升温的日子里都有些刹不住车。对于这炽热的爱,我显得难堪其重,不是不敢,而是不能。明知不能,还是不甘。我感受到她的真心,但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一条痛苦的道路,玩不起的!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7 08:08:51 +0800 CST  
0104 被抓之前
朦朦胧胧中,又回到了白天。
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被手机吵醒,刷牙、洗脸,不敢怠慢,把那辆新买不久的自行车扛到楼下,去新亚大包吃早饭。吃好,特地精心挑选了两只油饼、一杯牛奶外加三两生煎,打包带回了居住地,放在了昨晚有些不开心的那个脾气特别大的女孩子门口,敲门告诉她早饭就放门口了,听到里面已有动静,就赶紧去上班了。
时值盛夏,虽才早晨,暑气逼人。十五分钟的自行车,准时来到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前,这个位置是在江海市通江区的边缘,前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属于开发区,没有市中心的喧嚣繁华,但写字楼也有不少,公司办公面积两千多方,气派豪华。
到了公司门口,我掏出纸巾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看到几辆浙江牌照的豪华小轿车上下来几位风韵犹存的资深美女,不用说,一定是公司楼下的那家浙江公司的,据说那个公司也很大,老板坐驾光宝马就有好几辆,还有一辆V12发动机的奔驰S600长期停在那里,踢一脚都要不少钱吧?几个浙江女人唧唧咋咋,笑容满面。
公司位于十六楼,环境不错。总经理的青睐,让我得以在公司最重要的部门立足,为将来铺好了路。就这样干吧!再熬几年,等有了资历,就可以有机会到工厂去做个科长,当个小领导,拿在当地不错的薪水,买房、成家、生子。这一切来之不易,无论如何应该感谢总经理,是他毅然把我留了下来,给予期望。相比同龄人,能有现在的小小成绩,我算幸运的,一起毕业的同学们,不少人还在四处跳、四处找,就像无头的苍蝇,寻找那有缝的鸡蛋呢!自己无钱无势无背景混到现在这样,也还可以了,该知足了,何况又认识了这么一位美好的女子,虽然脾气不小,但人清醇,敢爱敢恨,不做作,关键是对自己好!时间这么短,发展这么快,也算红粉佳人知己了。对此,应该感谢老天,真诚的做人得到的是厚报。刻骨铭心的失去之后,这么快就有了得到!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08:42:51 +0800 CST  
0105 黑牛背书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为了保证监所安全,使监管工作有秩序的进行。特制订本监规。一、认真学习国家法律和党的政策,深挖犯罪根源,努力改造思想,重新做人……”是身边的读书声惊醒了我,声音有些生硬,山东口音,睁开眼睛,果然是一个李逵样的汉子,声音不大,却听清楚了,原来是在背监规。山东汉子背的生硬却很努力,读出来的字,一个一个地都落在了地上。
“黑牛!别在那里给我做样子了!今天要是再背不出,看老大怎么收拾你!”哦,是黑牛不是铁牛,大概是听多了,黑牛依旧生硬地读着:“彻底交代罪行,检举揭发犯罪,不准串通案情,不准策划抗审……”,思绪被他打断,但看他那张脸,果然李逵一般,只好将眼光移向窗外。
手机在刚进来时就被收了,此时此刻,不知几点,但天空已经发亮,大概四点多吧,外面,再过一会,想必在公司门口,总经理那辆奥迪A6就会开来,再过一会,大家就要陆陆续续来上班了。今天,公司里MSN和QQ上的焦点一定会是我,出了这样的事,大家会怎么想?朋友会怎么想呢?我要是不能出去,家里又会不会知道呢?那年迈的含辛茹苦的父母要是知道一定会昏过去的!他们已经承受了如此之多的痛苦,却还没有哪一个会比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更能将他们年迈的身躯一拳击倒!我必须要出去!我不能呆在这里!我没有犯错!我没有强奸她!法律一定会还我公平和正义的!快一点!再快一点!就现在!现在!现在!周身犹如灌满了咖啡,又像注满了酒精,还像被烈火烤着了屁股,身体里有种东西在迸发,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我有些不能自已了!
突然之间, 我就看到了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一只拳头,我本能的想躲,那只拳头却到了我的额头处停住了。
“我警告你,给我老实点!老子我还要睡觉呢!你要是再给我抖个不停——”他把另外一只拳头也拿出来了,两只一交并,指关节处“咯啪咯啪”,声音清脆。我不敢抖了,也不敢闭眼,怕那两只大拳头会不听使唤打过来,也在等着他打过来,挨揍就挨揍吧,我现在年轻,还经的起几下,不要太重就行了!遗憾的是拳头迟迟没有落下,见他久久不肯教训我,我的心也逐渐回了来,天马上亮了,这天亮了可得怎么办?这钢筋围起来的笼子,这魔鬼的人群,可该如何是好呢?! ………不知不觉间,思绪又远离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08:43:12 +0800 CST  
0106 警察来到
一天的工作不紧不慢,轻车熟路。我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加上挂念着李曼的情况,有些心不在焉。早饭她吃过了吗?会不会不理我了呢?我对她的真心能够换回她的好吗?她为什么以前对我那么好?昨天晚上却对我那样呢?应该是不会的啊?想来想去,人就有些烦躁,恰是这时候,小温从烟台出差回来了,他第一件事情就找到我,跟我说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是不是惹她不开心了?我如实供述,小温却说她在跟他打电话要我们那的确切地址,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能有什么事情?她是个比较单纯的女孩子,但是自从认识以来,相见恨晚,我们喝酒聊天,吹牛做乐,甚至搂搂抱抱,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昨天晚上先是一起吃饭,吃好饭买葡萄,回来一起笑嘻嘻的吃。她到我房间来,我们一起看电影,黑乎乎的房间,孤单单的两个人,我向她表白!
……
小温说没事就好,你自己也要当心点,我们不害人也要不被别人伤害是不是?世界很大很复杂,人心难测,你当心点。
和小温分开后,我依旧继续做自己的事,心想这个小温,没事总喜欢杞人忧天,谈谈朋友有点不开心而已,能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光棍一条,还在说我,哼!最近看到某本书中不是还在说:“你谈一个吹一个,你也不总结怎么老是吹,恋爱中你不强暴她,她就不认为你是个男子汉,懂了没?”正在这么自我安慰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却是响了,那头的声音有些惊恐,是公司的前台小姐:“喂,你好!是黎晓风吗?这里有几个人找你,你出来一下吧!”
公司的前台,电梯对面,站着三个警察,我头一懵,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了放在前台桌子上的那张名片,那是我给李曼的名片,上面有我自作聪明的签名,那是不久前的晚上两个人一起吃饭时给她的。三个警察都显得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几岁,人也很客气,“你是黎晓风是吧?”在我点头应允后,其中一个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们来找你,主要是有件事情想找你了解一点情况,希望你能够跟我们走一趟。”
“我们是他的朋友,现在他要陪我们过去一下,麻烦你跟你们公司领导说明一下。”
我哪有如此荣幸,会有这样的朋友!上了他们的白色普通桑塔纳警车,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从小到大,我很少跟警察这个职业打交道,跟警察的接触就这样开始,他们把我带上警车,客气地问我收入多少,老家哪里,在江海有没有亲戚朋友。交谈在还算友好的气氛中进行,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在“嗡嗡”的震个不停,我想接,但被阻止了。虽然一开始还是很客气,但随后的口角却很激烈,就差动手了!电话是我的好同事陈晴川打来的,他一定是知道了事情,所以打来电话问候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只能是问候而已!然而这样的问候却被扼杀,那个电话就像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狗一下子钻进了布控已久的黑色布袋,虽然动个不停,却是寻找不到出口的方向……
警车在康南派出所门口停了下来,这里距离我所租住的小区只有几十米,区区几十米!我总是喜欢开些并不吉利的玩笑,昨天晚上请她吃饭,刚好路过这里,几辆白色的普通桑塔纳警车就安静地停在那里,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却对她说,“看!那车子要过来抓我了!”我没有食言,24个小时的时间还没到,我已经被这同样是白色但却并不安静的警车带到了这里。和警察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他们一开始还是对我客气有加,但细节一点不肯放过,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啦,昨天晚上详细的活动路线啦,吃饭期间都谈了什么啦,这些东西没有疑问。
“你想不想强奸她?”
“想,但是我没有!我对自己的行为深表歉意,我愿意倾尽所有给她补偿!但你要我承认强奸她,事实情况我没有!因为事实不容否认,我们只是在谈朋友,OK?最好你们放我回去,我敢保证我跟她还可以继续相处,不用麻烦你们,OK?”
“讲普通话!你以为这里还是你们外资公司啊?外资公司了不起啊?一个月工资两千八百块,我们这里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超过五千块!搞不拎清!放侬回去?侬讲放侬回去就放侬回去?侬以载自噶啥身份阿不晓得啊?我看侬是昏特了!”话听不太懂,表情明白。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不要给我‘OK、OK’的,不老实交代,对抗法律,看我怎么收拾你!赶快老实交代!”
“的确是有搂搂抱抱,但这个以前也有,这次只是想更深入一点而已,开始她没拒绝,
后来没想到她不同意,她说过段时间再给我,我说现在未来不都一个样么?就没停住……”
“强奸成功了吗?”
“没有成功!她后来拼命反抗,还给了我一巴掌,小姑娘手还挺重的,她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还用手抓破了我的脸!挺疼,我就懵掉了,我也搞不懂她这样做什么意思!后来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回房间去了。我至始至终都觉得我们一直只是在谈朋友。”
“你是强奸成功,你不要避重就轻!”
……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09:10:00 +0800 CST  
0107 第一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现在开始广播”,伴随着悠扬的乐声,我和身边的几个人是被昨天晚上接待我的那两位给踢醒的,“都他妈的起来!广播都开了还听不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花钱住宾馆啊?!滚起来!”抬脚又要踢,脚还没下去,几个人赶紧站了起来,一只手拎着没有腰带的裤子,满面憔悴。不行,速度太慢,身旁的人已经开始把被子叠起来了,伴随着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我也总算穿好了衣服。满屋子的人呼啦啦一下子全冲到那唯一的水龙头那里,到处都是伸着牙刷的手,牙刷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有个长得一身肌肉的人拿着牙膏这里挤挤,那里挤挤,每个人大概就只有一颗门牙那么多。给我的是一把被刷卷了毛的旧牙刷,我不想刷,但是一看到挤牙膏那家伙一身的肌肉和不容分说的眼神,我默默地伸出手,领取那仅有的一点,一杯水下去,胡乱几下,就算完事了。
待我牙齿刷好,还没开始犹豫该干什么,已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来自前面的声音。
“过来!”“坐坐好!”“手怎么放的?教教他!”早有一双有力的大手等待已久像老虎钳似的把我的手狠狠地按在盘好了的双膝之上,有力的大手没忘了顺手牵羊照我脑袋来上一记。
“吃哪碗坏饭进来的?”“强奸。”“靠!操的谁啊?”“……”“说!老板娘还是七仙女?”“我跟我女朋友谈恋爱,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告我非礼她。”“靠!不老实!玩人家大姑娘了吧?我看你穿的也不像个民工,怎么不去嫖啊?想白玩人家不给钱翻脸了吧!”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我告诉你!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到了这里,这里,看到了吧?到了这里都是和尚,是和尚就得守庙里的规矩!听到了吗?”“听到了。”“你他妈的想找死是吧?大点声!”“听到了!”“不行,不够大!”“听——到——了!”“嗯,这还差不多,现在,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名字”,他指着值班员递给他的昨天晚上发给我的那张纸,“51738就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就叫51738!给我响亮点,我喊51738,你喊到!来,51738!”“到!”我已经把嗓门提到了脑门上,这才总算得到了他的认可。
随后,他又告诉我,由于是新来,这里每天吃过饭的饭盒就全归我洗,还有,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不听话的话,后果严重。他尤其告诉我,8点多会有管教把我开出去,叫到我的名字——“叫到你的名字51738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喊‘到!’,用两条胳膊把头抱住,不许直接正对管教!出门向左转,让你走你再走,沿着昨天晚上进来的路线,走到拐弯处再左转,到管教室以后,让你坐你再坐。”“那什么时候让我们放风呢?能不能打电话?我想请律师为我辩护”,“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是吧?打电话?我打你两个耳光你信不信?!”他扬起巴掌又收回去,“要请律师等承办来了你跟承办说!别的没人会来理你!放风?你说放风就放风?我到这里三个多月了才放过一次风,等吧!好好的等吧!给我老实点!”他又扬起了巴掌,不过这一次,我已经确信他不会真的打过来了。
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在靠墙的最后一个,坐下来,我开始打量着这些笼子里的凶神恶煞,每人套一件红马甲,马甲前面左上角都有数字,我的是“760”,编号每人不同,背面都是一样,“通江区看守所”的白色字体印在红色的马甲上,醒目刺眼。凶神恶煞们大部分都是光头,没有了头发的伪装,都显得恶狠狠的,有几个人身上还刺着青龙、老虎、豹子、蝎子,昨天晚上要挥拳头打我的那个家伙手臂上也有刺青,两颗青色的心被一箭穿破,下面是“LOVE美萍”,他看我在看他,手又挥起来,但脸上又很快露出笑容,拳头没落下。
一个新疆来的小伙子坐在我的对面,他旁边是一个大概只有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脑袋给刮的圆圆的,脸上没有表情,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其他人都在说话,他却一言不发,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脚上套着重重的铁链,一动,就哗啦作响,配上他那冷冰冰的表情和那光光的脑袋,让我有点怕。
“51738?”这次我反应很快,马上站起来到了排头领导的面前,他把我朝着身边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家伙脸上一指,手里熟练地比划几下,不再说话。我看到这个小家伙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正在犹豫,有人发话了,“规矩就从打毛巾开始,现在,让哑巴师傅来教你打毛巾,你要好好学,否则,有你好看!”
哑巴师傅一脸真诚地把我拉到墙角,把那条毛巾抓过去,用手一揉,再把面团似的毛巾放到地上,摊开,拉平,三折,整整齐齐,手里不停地给我比划,嘴巴里“阿巴阿巴”作响,只见他一手握住已经叠了三折的毛巾一头,另一只手“啪!啪!啪!”地从握着的一头往另外一头赶,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伴随着整齐有致的声音,毛巾逐渐变成了一片纸,拎起来,有棱有角!该我了,我用手死命朝木板砸去,毛巾被砸成一只凹凸不平的台州大饼,惹的哑巴师傅又“阿巴阿巴”的直叫。
第一顿饭很快来了,装在一个椭圆形的铁盒子里,发黄的米饭上面放两三片萝卜干,有辣椒粉,到了喉咙里就有烫着的感觉,也不管了,两顿没吃,几乎一夜没睡,连续几夜没睡好,人眼冒金星,有点抖,要吃了!我卖力地把调羹往嘴巴里送,想着加快速度,因为已经有一个又一个吃好的饭盒堆在门口,身旁已有几个不满的人在发着不满的声音。我看差不多了,赶紧把饭盒放了过去。
我一开始认为对着监房的那台电视机是用来播放教育片之类的VCD之用的,就像我一开始认为管教应该是一个像我们以前公司请的培训老师一样很有文化很懂礼数的人物,等到八点钟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都是梦。
静坐,所有人都要静坐!整整齐齐,两腿盘好,膝盖放平,双手平放膝盖,腰挺直,头要平视前方,脸要郑重严肃,这个姿势坐了一会,我已经感觉很不适应,这样要坐多久呢?要坐到什么时候呢?没有手表,没有时间……腿一会就麻木了,腰也不老实地弯了下去。铁栏杆外面,时有警察走过,但只是走过,并不扭头,似乎前方有人丢了鼓鼓的钱包。我好想叫住他问一些事情,但他却一闪而过,又是一闪而来……
“嘭!”的一记,我被一只来自后方的重脚给踢回了监房,“刚才怎么教你的?忘啦!把背挺起来,头抬起来!这次对你客气啊!”我没敢回头,怕去见到那双恶狠狠的眼神,心里的气把背挺的很直很直。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09:10:37 +0800 CST  
0108 管教训话
“啊?撒宁?51738!51738?”只顾身体的端正,我忘了身后的开门声,还是后面的朋友肯帮忙,给了我一拳,我知道了!站起几近麻木的身子,看到一脸严肃的警察。
“规矩不懂啊?”“快把头抱住!这么快就忘了!”
懂了,两条胳膊把头抱住,个高门不高,身体弯曲,身后传来训斥声“站好!” 、“靠墙!”、“向前走!”、“不要东张西望!听到没有!”,普通话并不标准。左拐又左拐,还是昨天晚上那道铁门,到现在还忠诚地守卫在那里,“嘀”的一声加密码,我被带到了那扇防盗门的房间,昨晚还以为是给自己准备的。
不大的一个房间放着三张桌子,两个警察坐在那里,其中一个在同坐在他膝下小板凳上的两个跟我一样穿着红马甲的人交谈些什么,语气温和,另外一个在玩着崭新的草绿色IPOD MINI,身边桌上放着一只最普通不过的打火机,一包 “大前门”香烟。两个坏人烟抽的很凶,大口大口的吸进去,烟雾从鼻孔喷出,笼罩着一脸的沧桑。
我被带到最后一张桌子旁,靠里面墙,一只小板凳,恭敬地仰视着开我出来的这个警察,面对恭敬,警察没有刚才的凶狠,只问了我一些在派出所里已经问了好多遍的问题,然后就是案情陈述,他突然一改刚才的温和,脸色一下子拉下来,“你要老实交代!”,显然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我已经够老实了,都是铁的事实,不信可以去验DNA,我相信科学,也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公正的答复!”
“咯小赤佬啥事体?”抬头看,又有一个警察进来,胖胖的脸上挂满了笑容,“戆嘟!大学生!伊自噶不老实,避重就轻,不肯承认。”“啥地方人?”“外地人!伊讲伊户口浙江,其实是江苏人!苏北人!”“啊?苏北人?”满脸笑容的胖子把目光转向了我,开始用普通话,“啊?小伙子啊?干什么坏事进来的啊?”,我被他一脸的笑容问的有点不好意思,“报告管教:一个女的告我强奸。”“告你强奸?她说强奸就强奸啊?你——,干了没有啊?”“没有。”“都大学生了还去强奸人家?啊?做了就做了,还不老实交代!”我到后来始终不能明白,人,高级动物,如何面部表情会有如此发达?刚才还一脸和颜悦色的胖子一下子笑容无影无踪,好似漏斗里的水,突然之间就全部流进了脸皮底下,额头上只留下几道被岁月打磨好的皱纹。
胖警察不容分说,一把把我的头按到了两腿中间,膝盖以下,这个时候我知道笼子里那些家伙光头的好了,头发被他一把死死抓住,动弹不得,但并不服输。
“叫你不老实!说!干了没有?!”“没有!”头已经低了,但仍旧还给他那两个字。“还敢不老实?昏特嘞!他的手开始转圈,画圆,头晕脑胀,打死也不能多说一字!
这个时候开我出来的那个警察说话了,“算唻,军长,伊嘴硬让伊嘴硬好了!看伊能够嘴硬到啥辰光?让伊去好了!”哦,原来是“军长!”
“军长”松了手,把脑袋还给我,开我出来的警察又说话了,依旧温和,“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做这种事情?要是憋不住你去嫖啊!你不是住康南么?那附近不是有的吗?就算抓住了,顶多就是罚个几千块钱,你怎么好去强奸人家呢?你说你谈朋友,就算我相信你,真是谈朋友人家会去告你吗?谁会这么坏把自己的男朋友往大牢里送呢?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一定是你强奸了人家!但是就算是有了,你傻啊?你不会给她点钱把她打发了吗?今天我说的多了点,你们这种男男女女的鬼事情,我们也懒得管,我们的态度是民不告,官不究,啊?对不对?告了才受理!因为这毕竟不是那种性质很恶劣的案子,你比如说你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看到有漂亮的女的过来了,上去一把按倒,把人家给强奸了,这样的话,只要我们知道,肯定要立案调查。你的情况不太一样,就算我相信你,也要经过法律程序检验,就像你说的,我们要相信法律,相信科学,对吧?”
“在这里面,就得好好的遵守这里面的规矩!因为管理好你们这里的犯罪嫌疑人不出事情是我们的工作,你不要给我寻事体!里面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你要是不老实,我们也会依法对你进行处理!就在里面好好呆着吧!你也要有思想准备,在里面毕竟跟外面不一样,想要跟外面的人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啊?想喝点老酒,不可能!但是我们这里现在都是文明管理,要是有人打你的话你可以按房间里的那个红色的按钮。我们会给你及时处理。”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换了一种脸色,“我们现在这里都是文明管理的,不允许打人,从你来到现在”,他把头向着肥胖的警察那里给我引了引,“从你来到现在,在监房里有人打你吗?”我看他的脸色凝重,不敢再给他惹麻烦。“没!没有。”“我们看守所人民公安警察有人打你吗?”“有”字拖的很长,“报告管教:没有!警察都对我很好,给了我不少帮助!监房里的人他们对也我很好!没有人打过我!” “嗯,好!那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报告管教:我想请律师为我辩护,可以吗?”“请律师是法律赋予你的权利,你当然可以请。”“那我现在能跟我外面的同学联系吗?我有一个很好的同学,他一定可以帮我的!”“这个事你跟我说了也就算了,告诉你!请律师是你的权利没错,但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按照法律规定,你不能跟外面的人有任何规定之外的接触!不管是什么!包括请律师!要请律师你等你承办来了你跟他讲!把你同学的联系方法告诉他,电话号码记得吗?”“我记得的!”“跟承办讲!跟我们讲没有用!我们又不可能去帮你请律师的,我们也不认识你同学!我们只是负责在你们羁押期间的看管,其它的事,不归我们管!”
“那就这样吧!小沈,你送他一下。”这时候那个玩IPOD的小年轻警察过来,拿起身边那把硕大的铁钥匙,“走!”我在前他在后,走到门口,扭头看看那个胖警察,“军长”大人正张着大口,若无其事地啃着一只翠绿娇小的阿克苏梨子。
这个小警察大概年龄还没我大,回监房的路上他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没有做,最多三十七天就会放我出去。
回到监房,没坐多久,就又有悠扬的音乐传来,音乐很短,十几秒种,沉闷的监房空气飘进一丝清新。小便的小便,洗脸的洗脸,然后恢复没开排头前的位置,腿挨腿地靠墙坐着,我自然还是最后。有人在木地板上扑上一张草纸,应该要吃饭了,早上只吃了半盒发黄的米饭,我不饿,只是喉咙发干,像被鱼刺卡着一般。饭很快来了,还是那长长的椭圆形的铁盒子,还是那发黄了的米饭,上面水一样浇一层烂冬瓜。冬瓜也好的!不吃怎么办呢?现在不饿,饿了就没办法了,吃!冬瓜入口比萝卜干好些,虽然有点烫,但毕竟可以把饭骗进肚子。吃饭依旧是慢了半拍,虽已尽力,别人都比我快,不由又有些焦灼。
饭盒真不好洗,早上没让我洗,午饭是无论如何逃不掉了。教我洗碗的是个跟我一样个子高高的小伙子,跟我一样,他还有头发,站在光头堆里,醒目、刺眼。得承认,他的确很帅,总感觉像香港的哪位明星,但一下子想不起名字,哦!想起来了,是任达华!可惜他没任达华的霸气,他眼光柔和,甚至有些怕羞——就像小姑娘一样!他教的很卖力,告诉我洗饭盒要干净——这是大家吃饭的东西,还要快——外面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收走。他做了示范,但我却模仿的机械,这显然惹恼了已经在旁督察很久的领导们,一个个子又高肌肉又好的家伙狠狠地朝着这位帅小伙的屁股上就是一脚,“你他娘的怎么教他的?!他要是学不好你就别想下来!”“在外面做什么不好?非得做鸭!在里面我要教教你怎么做人!给我好好教!听到了吗?!”任达华显然是被踢痛了,有些清瘦的身子微微发抖,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听到了,听到了,我好好教他,请老大放心!老大放心!”老大许是信了他,转身走了。
一起和我洗碗的还有一位干瘦老头,听到他们在叫他“老山东”,“老山东”虽然年龄大,手脚一点不慢,椭圆形的铁饭盒在他手里几下几秒就好了,而我却要穷擦不停。用来洗碗的不是洗洁精,而是洗衣皂,两块浑身是伤的毛巾在洗衣皂上蹭了几蹭,被两只触了电的手肆意蹂躏,稀里哗啦的水到处飞舞,场面也很好看。我们这边洗碗,那边的和尚队伍在监房里转圈,不大的地方,逆时针方向,二十来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要是能把时光转回去多好啊!脚镣的哗啦声音分外刺耳,又有些悲凉。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18:21:44 +0800 CST  
不知道什么原因,感觉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饭盒终于洗好了,我的任务却没有完。有热心人过来手把手地教我擦地板。所谓地板,分明就是靠近铁门的那块水泥地。这巴掌大的地方不好弄,因为要求太高,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一块毛巾被拧得像只干瘪的油条,铺开在水泥地上,就像早晨打毛巾那样没命的抽,红肿麻木的手掌请继续,直到失去知觉。
这边是没命的弄地板,那边游走的人们停下来,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拿着一块毛巾弯着腰 “啪!啪!啪!”地抽打着木地板,他显然不是打了一天两天了,那块毛巾在他身下起伏有致,“啪!啪!”的声音均匀动听,他的身后是几个驼下背去拿着毛巾穷擦的家伙,跟着他的身体匍匐爬行,显得也很合拍。我这边地板还没有完全搞好弄好,那边悦耳的“中国之声”再次传来,还有午休,笼子里的鸟儿们迅速按照等级躺在木地板上,正是炎夏,没铺毯子,几近赤条条的身子,点缀着长短不一五颜六色的小短裤,像洗澡堂子。
昨晚看门的那两个家伙也没睡觉,继续帮大家看门,我被安排跟他们一起,不得休息,要接受他们的监督并小声背诵《江海市看守所监规》。据前面的排头讲,监规必须背的滚瓜烂熟,背不好每天晚睡两小时,早起两小时。我的心在急剧膨胀,都快要炸掉了,放风看来是不可能了!打电话是不可能了!跟外面的人联系是不可能了!短时间内出不去是必须的了!现在,公司里的领导和同事包括远在嘉兴和盐城的远在全国各个支店的同事们一定知道了!家里很快也要知道了!父母能接受的了这样的现实吗?会不会昏厥过去?会不会寻短见?……一连串的问题在我的体内打转,始终找不到出口的方向,我疯狂了,我要崩溃了……
眼前是一扇被粗粗的钢筋牢牢把守的铁门,电视上不是说武林高手可以穿墙而过么?现在看来,人的力量多么微弱!眼光可以穿过铁门,人却不可以。高高的窗户外面,炫耀着蔚蓝的自由天空,远远看到几栋小高层的窗户,天气不错,窗户上挂着红红绿绿的衣服还有被子,多么温馨多么祥和的生活啊,多么美好的生活!而我,就要和这些说再见了,这一切,熟悉的一切,都将离我远去,伴随我的,是这二十个平方的铁笼子,各种各样的社会垃圾,丑恶的灵魂!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挽回这一切?怎么样才能拯救这一切?……
“听说你也算是大学生了,怎么跟我们这帮文盲加流氓一个德性?”虽然话仍然很凶,但门神的态度比昨天晚上明显温和了些,他们告诉我想不通没有用的,不管你做的是大是小,有没有做,反正你现在已经在这里,已经是这里的一部分了!不要指望着别人能够帮你,同情你!事情是你做的,你就必须要承受这一切!付出这个代价!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这就是现实,活生生的现实!
虽然他们关切地问起我的详细情况,但看看两人身上刺眼的青龙,只能胡乱应付。
我手上的这份手抄本的《江海市看守所监规》,字体端庄秀丽,写在一张肮脏不堪又有些残缺不全的硬纸板上,纸板的背面依稀可以看出“统一100”字样。监规内容不多,共九条,大概五百来字,背诵这样的东西,放在以前,也就半个小时,但是现在,从早晨到现在,看了不知多少遍,依旧感觉模糊和陌生。我无法让自己的心投入到里面去,但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把它看来看去。排头说了,晚上之前,必须背出。万一背不出怎么办?会不会挨打呢?刚才那个任达华被打的走路都有些异样了,他没吭一声,也没见他按墙上的那个红光闪闪的“受虐报警器”么?为什么不敢按?我已经闻到了这里的气味,更感觉到了这里的压抑。我眼睛微闭,身体已经相当疲惫,有些睁不开眼睛,为了向两位监督者证明我在看,就吐出了一点有气无力的声音:“江海市看守所监规:为了保证监所安全……”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8 19:26:54 +0800 CST  
0109 梦回故里
我是被“嘭!”的一声给敲醒的,打我的只是一只发热的可乐瓶,里面装满了开水。昨天晚上那个冲我挥舞拳头的家伙恶狠狠地站在我的对面,小便池上,“叫你背监规,你他妈的在这里打盹?睡觉!”我不敢反抗,也不敢辩解,果然他还没有说完,“啊?大学生?你是大学生!国家花了那么多钱供你上大学,你他妈的倒好,去强奸人家大闺女,真他妈的是找死啊!啊?偷轻抢重,沾色要命!像你这种罪,法律一定会重判!判上个十年八年的,看你还敢不敢!你给我听好了,法律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尤其是你!”他那刺着一箭穿心的手臂显得很粗壮,像条猪后腿。
“给我好好的背听到没有?!”他不等我回答,转身回到他的铺位上,躺下了。我被他吓的身体有些发冷,倒不是那迎头一击,而是他的那句话!我绝对不能承受那句话,如果真的变成了真的,那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十年八年出来,我还是我吗?父母还在不在?亲戚朋友还会不会认我这个犯了重罪的人呢?这么想着的时候,就愈加没有心思背这个狗屁监规了!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又没有犯错,至少我不是故意犯罪!最多只是一个一时的冲动而已,这样的冲动很多人都会有的,是正常人都会有!我的身体有些摇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明明做了应该是能做的事情,却是走进了这里!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你们打我好了,打吧!打死我也想不通,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
直到别人都已经开始过来洗脸了,我才反应过来是午休结束了,那两个门神也开始铺放被褥,躺在了上面——他们是门神,我们睡觉时的门神,不睡觉了,也便不再需要有门神!
下午的学习继续着中午的样子,只是偶尔能够听到后面会有“哗啦哗啦”的开门声,有人被提出去,但是不敢回头,因为已经有像我一样好奇回头的人被狠踹一脚——当然是在警察的背影消失之后。我发现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偶尔还能听到他们在低声议论,“咯逼养的脑子瓦特了,要铆牢伊!不要出啥事体!”“阿不晓得伊到底做么做,总归肯定是做特一捻的,否则哪能会的把伊捉进来?”“是装神经病吧!装好了,人民政府就是不哈伊咯能咯的,有伊苦头吃了!”“枯上去伊人蛮好,哪能会的做出咯种事体呢?……”从他们的口气和表情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些外语的味道,我置若罔闻,我想理清自己的头绪,却不知千缕万绪从何理起……
那个中午向我挥舞拳头的家伙下午被分走了,听说是到了其它监房,他走的有些不太乐意,因为他在这里找到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可以让他对着别人指手画脚,威风凛凛。
第一天的大牢就这么过去了,晚上9点多快要睡觉的时候,排头竟然问我要不要睡觉?我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昨天晚上就是这样过来的,然而现在感觉却很不适应,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这第三档都是新来的兵,全都侧着身子,却还有一个人无法躺下,躺下的人彼此都能闻到身边人身上传来的汗臭味,隐约之中还有一种黄鼠狼似的味道依稀入鼻,让人有一种作呕的冲动。
于是就有前面的彪形排头过来,“侧起来!”,接着就是狠狠一脚,显然是痛了,被踢的人身体僵硬地收缩,还在微微颤抖。几脚下去,一条缝就踢了出来,“躺下去!”,还没躺好,又是两脚,算是给塞了个严严实实,水泼难进。就这样进入了睡眠状态。
实在太累了,身体造反了,指挥大脑。
朦胧之中,似乎看到父母正在电话机旁焦急地等着电话,我永远忘记不了两个月前我从家里回来的那个早上,当我坐上开往县城的公交汽车准备返回遥远的南方时,在小镇的路口,看到父亲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小摊前面,等待着有人来买他的杏子。那小山似的杏子是我们自己的杏树结出的果子。杏树已经多年,每年都是枝枝挂满果实。等到麦子黄了的时候,杏子也熟了,品种很好,大而香甜,又是在水果上市青黄不接的当口,很讨人爱。然而父亲除了将那些已经被不听话的麻雀啄坏了的部分挑出来之外,都是到集市上换来了一堆毛票和硬币。父亲就是这样,对人宽如大海,对己严如地主。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家庭和子女,却没给自己留下一点。
自打有记忆开始,父亲便舍不得吃又舍不得穿,穿的都是亲戚朋友淘汰了的,大小不同颜色各异;吃的——自打有记忆开始,我便没有见他吃过几次真正的肉,每次吃饭,难得有肉的日子,他总要将自己碗里的肉啊鱼啊之类夹到孩子们的碗里,自己将孩子们不肯吃的骨头之类放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父亲就是这样,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是血!
毕生的心血付出,为的是家庭美满,儿女幸福,然而很遗憾,虽然现在已经年过六旬,父亲依然不得不每天推着破烂车子去收破烂,挣个十块八块,不仅要补贴家用,还要还债,替儿还债!朦胧中,我感觉父母好象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好强的母亲一辈子辛劳,累弯了腰,一辈子受苦,一辈子受气!她最怕别人的冷眼,最怕别人的非议,虽然父亲干农活态度不含糊,但这依旧改变不了这个家庭清贫的命运,父亲虽老实勤劳却有些无能,在一个农民最本分的事情——种田上一直无法达标。而且他还喜欢入邪门,出洋相,田间地头,村旁院落,常常可以看到他的大作,那都是用随手拣起的树枝写的,有乡亲们看了直说好,却无法也不可能说出来究竟好在什么地方;更多的则是指指点点,伴着各种表情与动作。这深深地伤了母亲的心,她无法容忍别人的冷眼,她因此拼命劳作,虽然劳作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改变现状,但她不死心,她相信有一天这个家庭会好,一定会好!这一点上,父亲母亲的观点一致惊人,虽然在其它地方他们两人看起来似乎总喜欢闹些别扭。虽然父母经济条件不好,但这似乎不会改变他们对未来的信心。
这么多年来,这个家庭的灾难一遭接着一遭,先是大儿子,本来生下来的时候聪明伶俐,讨人欢喜,却在两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因为当时父母都在生产队干活,把他扔在家里,那时候村里的孩子都是这样,布包一裹放在床上随便哭,大人就去挣工分了。等到发现时,高烧已经烧到了40多度,请村里的老医生治,扎脚心都没有知觉,后来虽然命拣回来了,但却留下了一个傻。人变得呆里呆气,反应也要比同龄人慢上一拍。上学堂读书,鸭子赶不上架,连蹲好几级,才算是把小学给念完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学习成绩大红灯笼高高挂,态度却着实让人无话可说,每天天不亮就背起书包去学校了,天天如此!等到这几个孩子长大了,成家又成了棘手的事……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9 07:47:57 +0800 CST  
0110 正式拘留
凌晨,被一阵冷冷的开门声惊醒。一个警察站在门口,身边是一个背着一床被子的小青年,他的面孔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有点熟?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派出所时跟我关在一起的开赌场的家伙!看上去那么年轻,胆子却不小!这家伙进来后一样享受了一番应有的待遇,他却没有应有的惊恐与不安。他得到了一个睡觉的铺位,就在我们这第三档这里!看来人的潜能真是无限啊!只是他睡下来之后,我就感觉胸口憋得慌,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不知是怎么睡去的,也不知是怎么被叫醒的,反正还迷迷糊糊的就被揪了起来,开始背监规。昨天没有用心,今天要补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觉这两个门神看我的眼神还是怪怪的。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一共只有那么九条,我用了心思,一会就好了,两个家伙看起来还有些不适应,但我确实很流利地背出来了。这样,我就获得了相对宽松一点的环境氛围。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上面的架子里有很多可乐。在这炎炎的夏日,可乐是给谁的呢?我自然地联想到了以前在工厂的日子,也是夏天,可乐天天要发的,那么,现在,它们是不是给我们准备的呢?心中很有一些想喝的冲动,但是手中却乖乖的不敢露出一点马脚。
第二天的日子已经没有很多新鲜的东西给我,感觉跟第一天没有什么两样。我的脑袋又挨了一记,这倒不是有人要故意给我“切桑活!”,而是在睡觉的时候被那位戴着脚镣的兄弟给砸的。中午午休快要结束时,他突然全身抖动,腿抖得尤其厉害,于是脚镣就砸在了睡在他脚旁边的我的头上,他一定不是有意,但我眼冒金星,霍霍的疼。
下午突然有人叫我名字,我当是来了救星,却只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小警察站在前面的铁栏杆外面,他一脸的稚嫩,应该还没我大。排头早就毕恭毕敬地蹲在那里,后面有人把我恶狠狠地推了过去,“签字!”。是一张《延长拘留期限通知书》。
时隔两天不到,我却完全失去了在派出所时的张狂与嚣张,很认真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上鲜红的手印。
0111 佟坚挨打
“快点啊!都坐好了!”话音未落,警察,就是昨天早上开我出去的警察又出现在了前面那里,他眼神在房间里游走,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又像在寻找些什么东西,神情不容亵渎。
“等特一下要有人进来,拿对伊要好教关照,伊咯人脑子不是老好,好象是在装神经病,对伊要盯牢点!”两个排头像是电视剧里领取圣旨的地方小吏,唯唯诺诺。“房间里向的事体,拿两噶头要多留留神,有啥情况,及时通过当班管教告诉我。”警察的脸色忽就和颜悦色起来,夏日的夕阳余晖照射进来,将他的微笑洒满冰冷的监房。
门哗啦啦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给推了进来,高高的身材,看得出的魁梧,只是衣服好象许久没有换洗了,一股夹杂着香烟味和焦糊味的味道直钻鼻孔。他一来就成了明星,两个排头在几个凶神恶煞的簇拥下,一脸威严地走到了他面前。
“侬叫啥名字?”“佟坚。”“啥事体进来?”“么啥事体!人抓错特了!”“马路高头噶许多人,做啥不抓人家要去抓侬?”排头摆出了派头,“我拨侬讲清爽,侬要是待到咯的捣浆糊,阿拉肯定不会的对侬客气!”“册那!随便拿!“我库拿是不想好了!”话音未落,早有两只清脆的嘴巴赏来,神经病不但不老实,还不识相,伸手就想还手,却哪里还有机会,早有人从后面抱住脖子,把准备好的背子抱来,罩麻雀似的将他死死罩在了下面,一场冰雹般的拳头倾盆而下,隔着被子的声音有些沉闷,地板在颤抖。大概半分钟光景,免费的武打片停止了,被子掀开,一脸是血的头呈现在群众的眼皮子底下。“我拨拿讲!咯就是拿不老实的代价!”有教我打毛巾的那个哑巴过来,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湿毛巾把大块头脸上的血擦了干净。
“啥——事体!”曾经教育过我的肥肥的警察如期而至,“报告军长,么啥事体,刚吃好夜饭,把后头的么子准备一下下。”“不要有啥事体啊!房间里向有啥事体拨管教讲。”“好呃!好呃!”
这个挨揍的家伙竟然享受到了高级的待遇,一个人睡在那里,两边的人都做了调换,就是晚上睡觉时,那两个门神也要时不时地往他这里瞅上两眼。看来这顿揍没有白挨。付出总有回报啊!
付出的回报显然还不止睡觉这一件事,天明起来,我就发现这个家伙可以享受不用洗饭盒的待遇。我也不要洗了,新来的赌场主和可怜的老山东两个在卖力洗着。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情形,我的心头竟有一丝优越感悄悄漂过。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19 19:13:19 +0800 CST  
0112 面对现实
第三天。起床之后,排头不再开,全部抱头靠墙,一只一只被放出去,原来是要放风了!
出门右转,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再爬上一层接一层的楼梯,最后被带上了顶楼的阳台,这里就是放风的所在。阳台上面洒满了阳光,夏日的暖阳平时都是灼热的,现在却感觉格外温暖。我们在阳台上绕着圈子走路,虽然就像被蒙住了眼睛拉磨的驴子一般,却依旧有着轻松和自由的感觉在体内荡漾。这里是六楼,透过一道道的铁丝网,周围的高楼大厦全然在望,繁华的徐家汇,傲然挺立的港汇双塔,上实大厦,汇金广场,一栋栋熟悉的高楼,像一根根尖尖的针,一针一针刺痛我的心。还有浦东的高楼,人民广场的高楼,南京西路的高楼,锦江宾馆,都可以在远远的地方发现身影,不久前的曾经,我经常要带着自己的数码相机,把自己喜欢的高楼拍下来,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血红的马甲,深深地吸一口气,赶上面前急速奔走的人群。
放风回来,房间里已是狼籍一片,架子上的大包小包被撒的一地都是,房间里到处都是东西,感觉又到处都不是东西。这里像一个垃圾场,刚好符合这里人的身份——我们都是社会的垃圾,连废物都不如,已经失去了使用的价值,只好暂且倾倒在这里。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间了,铁栏杆外的电视里,电视剧《八路军》正在轰轰烈烈地上演,在这里,坚固的铁栏杆将我的视野切割成一块一块,我再也无法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完整空间,没有属于自己的一片自由天地,我的人生已经支离破碎!我没有任何的心情,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感觉这人生的道路竟是如此的不堪,这么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就因为自己一时的不小心,好好的前途就全毁了!
小时候读课文,讲述红军爷爷长征过草地的故事,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觉能够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之下完成那么伟大的事业,真是让人崇拜不已。这几天的铁窗日子下来,感觉人的适应能力是那样地强,就这样一块巴掌大的地方,20个平方的笼子,20几个人竟能相安无事,吃喝拉洒睡,全部没问题,真的,世界真大,人定胜天。
现在每天都生活的这样艰难,却也这样按部就班,人的意志在煎熬着自己的身体,时刻有种大吼一声的冲动,但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冲动强咽回肚里。我已经开始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由开始的生不如死,到如坐针毡,到咬紧牙关,再到现在的基本适应,我已经可以把意念里的许许多多,都盛在了身体里面。
公安局的人似乎把我忘了,没来找我。
0113 小福建
这个地方虽然狭小偏僻,条件很差,但却似乎单单不缺少顾客。几天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进来,而且经常不止一个,然后再有人分出去。一个小伙子在睡觉之前被送了进来,原来他也是一名大学生,福建来的,名叫邱祥涌。他进来的原因,据说是盗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知道这个大学生年龄比我小,学历也只是个普通的大专。
虽然他只是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那里做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但他的社会经验可比我多。他人聪明,不甘于那不温不火的工作,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激情生活。他喜欢挑战,更喜欢刺激,于是,就迷恋上了赌博。赌博这个东西,据他自己说,是条不归路,但自己却像陷入了沼泽地一般,除非人民政府出手,否则还真难以自拔。不多的积蓄很快输个精光,他开始变卖物品,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变卖一光。他骗父母的钱,劳苦的父母几年大学供他下来哪有什么老本?在父母那里再也骗不到钱财之后,他就去骗亲戚朋友,骗一切可能骗到的自己所认识的和认识自己的人。然而,骗人这计妙方的有效期也许只有那么最初的几次,他很快就将自己的人格丢进了垃圾桶。再无依靠,也便再无顾忌,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赌不可以!
这个家伙从福建来到了江海,白天睡宾馆,黄昏过后,掌灯时节,万家灯火,华灯初上,他就开始上班了。工作内容其实简单,就是躲在饭店、洗浴城外面,精心装扮加上不错的表演天赋,让他很好地伪装和掩饰了自己。别人觥筹交错之际,把酒言欢之时,他就开始拿出皮包里的螺丝刀,对准选好的车子,钱物都要,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收入就这么来了!
“这些钱不是我挣来的,但都是我付出代价弄来的,所以花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歉疚,轻松得来,轻松出去。事情过后,我有时也会有罪恶感,觉得那些钱也许正是人家应急用的,或者那些东西都是他们的心爱之物,但这只是一开始的感觉,事情做得久了,这种感觉只有偶尔夜半酒醒时才会有,平时作案,只顾紧张,害怕周围有没有人,车子的报警器怎么对付,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会有什么罪恶感。说的夸张点,拿东西财物,跟拿自己的一样!”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也很想回到以前那种心安理得的生活,但没用,一到了赌场,这些想法全都不知去向。我只想赢回本钱,我只要赢回本钱,就够了! 可是这个可恶的老天爷,他总是那么狠心,老是让我囊中如洗,不得不去做坏事。”
我跟他交流,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不如他,他比我年轻,社会上闯荡,经验丰富我太多。我觉得他讲的话,往往也有道理。当然这些事,我以前是决然不会有丁点瓜葛的。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0 07:58:04 +0800 CST  
持续连载中,精彩在后头。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0 09:42:58 +0800 CST  
0114 教文盲读书
铁门哗啦啦又开了,一个安徽来的农民被送了进来,他一脸的紧张,进来之后,犹如被放到了热锅之上,浑身发抖。这个人是偷了一辆摩托车并且拆了之后装到麻袋里准备运到安徽去卖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锒铛入狱。前面的排头让我来教他背《监规》。
“啊?你是个文盲,傻逼!在外面不学好,偷鸡摸狗,现在要送到这里来让人民政府来管教你!先给我把监规背出来,否则——”这次排头玩真的了,几记清脆的嘴巴抽的相当过瘾,很快安徽农民的脸上就肿了起来,一条一条的掌印印在脸上,像是下雨过后泥地上汽车轮子碾过的辙。
“对你要好好照顾!现在让我们这里的大学生来教你,我警告你!好好跟他学,要是学不会,哼哼……”这声音从肚子里出来,似乎撞到墙壁又反射回来,让人发毛。
晚饭吃好,他就成了我的学生。“现在由我来教你背诵监规,我先把纪律强调一下:你学要好好的学,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教你,但是——”,我话锋一转,“你要是不好好学,心思不在这里,我跟你讲,后果会很严重”。“我一定好好的学,老师我就是笨,从小就学不进去。”“让你学就好好学!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必须要从头开始!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面,都是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了……”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来!我读一遍,你跟我念。江海市看守所监规:第一条:为了维护监所安全,保障监管工作有秩序的进行,特制定本监规。”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第一条,为了维护监所安全,保障……”
他显然是听不懂,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在背。
“为了维护监所安全,意思就是,制定这个监规的目的,是要保证咱们这里面的人都安全,不要被人家欺负,不要被人家打,不要被人家骂……”看着他那已经完全肿起来的脸,我不知道这样的解释他是不是能够听的进,听的懂。
然而这位学生对待学习的满腔热忱还是感动了我,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管我在不在身边,他都不肯放下那张写满沧桑和肮脏的监规纸,神情相当投入。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1 10:49:21 +0800 CST  
0115 鸭子的凄惨风尘
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开始值班。这是下午两个排头回来之后对我和那位“任达华”下的指示。他们两个回来后就不停地咳嗽,咳出来的烟气刺鼻。
任达华姓闵,陕西人。晚上九点半过后,整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他英俊的身材之中透出的却是阴柔之气,就连讲话,也都轻声细语。
“你是大学生,一定知道很多。我想请问你,要是过了十年,我原来账户里的钱还能取得出来吗?”
“只要你帐号、密码记得住,应该可以吧。”
“哦,那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那5000块钱,到时候也可以用一阵子了。”
“他们说你是……,是在那个地方?”
“我的大学生,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呢?我是在WALK98里做的,那个地方,好高档呢!我在里面,见到过好多香港的明星呢!那个***你一定知道吧?还和我一起喝过洋酒呢!”
他说了一个我听起来并不太熟悉的名字,好像是一位明星吧,又好像不是。
“那里做,一定很赚钱吧?”
“当然赚钱啦,不过也不会很多了,像我这样一般的人,一个月也就是八九千吧。”
“那还不多?我在公司里卖命,一个月多的时候也就是三千多块,还要加班的!”
“你哪里知道?这些钱怎么会够用呢?“他掰起手指头,“你看,你看,我们要买漂亮的衣服,要买好漂亮的帽子,还要买高档的香水,一个月下来,光是买这些东西就要用掉好几千块呢!”
“去那里的女人,一定很有钱吧?你长的这么帅,要是她们哪个看上你,你不就跟着发了吗?”
“哪里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他竟然给我来了一个广东人的腔调,“你不知道,每一次那些女的来,都要几个人给他挑,挑到了你,如果不做其他的服务,那也只有三百块啊,三百块一次,男人哪里能跟女人比呢?男人要是做过了,不是马上就能再来第二次的哦。”
我似乎被他打动了,从他的话语之中,我看到了他的无奈与伤神。
“他们都说你要被判十几年的,是怎么回事呢?能跟我说说吗?”
“我愿意跟你说的,大学生。因为我感觉你人很好,不像他们!”他头朝着正在熟睡的排头那里扭了扭,“那么没有教养”。
“这事都怪我不好,我本来做的好好的,不应该也跟着别人去做。”
“我们在WALK98里面一起做的6个人,领班的是一个长的很帅很帅的小伙子,他又是我们这几个人之中读书最多的人,差一点就考上了大学呢!因为家里穷,不给他复读,就来江海打工了。打工那么辛苦,还挣不到钱,就来做这个生意了。他聪明,讲话文质彬彬,又幽默风趣,那些女人们都很喜欢他,还有些女人喜欢给他钱,他的钱多的用不掉,不像我们,总是不太够。”
“今年的3月份,又有一个女人爱上他了,每一次来都要找他,后来就直接到她浦东的家里去做了。她老公常年在美国,收入很高很高的。但是自从那次过后不久,他就不到我们这里来上班了,我们之中的一个他最好的朋友好不容易才联系到他,才知道他发了,洗手不干了。现在在别的城市刚买了房子,还有那辆漂亮的红色马6。我们真的好羡慕他,才知道是他到那个喜欢他的女人家里做过之后,趁那个女的睡着了,就拿出他的GD88拍下了她的裸照。他对那个女的说,要么你给我50万,我当着你的面把照片删掉;要么,我把照片发给你美国的丈夫!你自己选择吧!”
“那个女的果然就在第二天想办法给了她50万,他也果然就当面把照片给删了。我们真的羡慕他,也想着能够跟他一样发财,买房子,开漂亮的车子!”
“你不会也是跟他做的一样的吧?”
“不是的。我跟我的一个朋友商量,也没有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这么有钱的女人,能够一下子就拿得出50万。正在我们愁着没有机会的时候,机会就来了。6月份,有一个爱尔兰的女人来到了我们的酒吧,她很爽气,一下子就点了我们两个人一起服务她。服务好了不过瘾,还要我们跟她到她家里去做。我们就拿好了我们准备好的东西,到了她的家里。哇!好大的房子,好宽敞,好漂亮,好豪华啊,我都快晕倒了。我们很自然地为她服务,服务好了,我们跟她一起喝咖啡,趁她不注意,我们在她的杯子里放了麻药,她喝了没多久就睡了,我们就到处找钱。奇怪!这么大的房子,这么豪华,就是不知道钱放在哪里。只有几张卡,也不知道密码,我和我的朋友都很失望,看看她也快要醒过来了,就拿了她的IBM笔记本电脑、苹果IPOD,一部手机,还有两只LV的包包,就走了。”
LV这个牌子,真的没有见过,假的实在太多了。记得那次去南京西路培训,路过LV的专卖店,没敢进去,听说一个普通的包都要1万多呢!太奢侈了。也许总是这样,大凡美丽的东西,伤起人来也深。就是这两只LV的包,估计买买要2万多,再加上电脑等,估计要四万多块。我看到他的身体被午夜的凉风吹的微微发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在涌动……
“我也不想做这个生意,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从小就没了父母,奶奶她一个人把我养大,现在我就是死了也不怕,就怕我死了奶奶她老人家会伤心,她老人家生了病没有人照顾……”
这只可怜的鸭子,竟然在这午夜时分,落下了泪水。夜已经很深了,透过监房后面的窗户可以看到远远的居民楼里有几扇窗户灯还没有关,和周遭的黑暗相比,它们投射的光线虽然微小,但感觉却很温暖,很温暖。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1 10:49:58 +0800 CST  
0116 合污不愿,不染不能
我接受了太多的正统教育,加上自小农村长大,我所居住的村子民风淳朴,自打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蹲过监,坐过牢的。别说犯法了,就是有一点小偷小摸,也要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把名声败坏到极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幼以来,以偷抢为人生最大的耻辱。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活在天地间,不说要顶天立地,至少也要行的正,坐的直,这样才是一个人之为人的基本条件。
现在,我却要与这一笼子的贼和强盗们为伍了。我对他们,是害怕,是畏惧,是鄙视,是憎恶,是恨之如骨,是怒其不争,这些人没有几个不是身体矫健的,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人人喊打的老鼠呢?因此,我对这些人,缺乏最基本的沟通,我不愿意,不敢,也不可能去与这些人做朋友的!连接触最好也不要!我告诫自己!
然而眼前的现实是,我不但不能躲避他们,而且还必须要去与他们接触,就像眼前的这个安徽农民一样。他虽然十分卖力,但那些教给他的东西,全都变成了肉包子,给他吃掉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老实说对这样的榆木疙瘩,我是哭笑不得,又气,又无奈。当然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两天,他的脸丝毫未见好转,因为每天都要到排头那里去补课。
“你他妈的都给我学了什么东西!都这么长时间了连四条都背不了!好,让你给我装!”
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喜欢打人的排头叫石永坚。怪不得他在第一天就问起我以前在哪里做事,原来他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江海之夜里面做安保,其实就是打手。好像是搞死了一个人,好像听说要被判十年以上。我看到他那一身的肌肉,看到他那凶恶的眼神,心中就有些发毛。万一,他要是再发了疯怎么办?这个地方,太危险了 !
安徽农民名叫曹林,晚上开排头学习的时候,他恭恭敬敬地坐在房间最前面的木地板上,也就是两个排头的对面。他的脸上身上已经被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好仗着不错的老本,可以挺着。
“我老实告诉你,也只有在我们房间。到了其它的房间,你他妈的要是还这么长时间都背不出来,老早给你上铐子了!”
“我他妈的让你给我装!”
“咚!”的一声,这一次曹林实在受不了了,脸上浮现出一种本能的反抗,随即就是用手紧捂着胸口,石永坚这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胸前,直接把他整个身子踹到了铁栏杆下面的墙壁上了。
曹林又来学习了,根据两个排头的关照,他把自己的拖鞋放在了旁边,每一次我教好了他读不出,就拿拖鞋照自己脸上抽一下。他大概看出了我的为难,每次都抽的特别卖力。
现在睡觉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味道很浓了,因为房间里的那个小新疆,在前两天已经被分流到其它房间去了。曹林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监规背不出的原因。
0117 抽监规、调监房
那些可乐不是发给我们的,我之前的想法太过天真,原来这都是里面的鸟儿们用自己的钱买来的。好像每个人来了都可以买,用他们的话说,这叫“开大帐”。那个被打的放火烧自己房子的神经病出手大方,他一下子就买了5箱方便面,还有好几条花短裤、可乐、瓜子,满满两大包。神经病好像也好了,因为我看到他一脸堆笑要把花短裤送给前两天带头打他的排头,排头没要。
今天下午被抽了监规,抽我监规的就是第一天对我说“如果你没有做,肯定就会放了你”的那个小警察,我已经进来两个礼拜了,这五百字的监规早已滚瓜烂熟,他看我背的不错,就马上给送回来了。
回来不久,马上“受虐报警器”响了,要我理好东西,就这样,我离开了这第一只笼子,开始了下一只笼子的生活。
原来是3号监,现在7号监。排头由两个变成了四个。三个老头子,一个比一个凶恶,有两个说江海话,另外一个说普通话。还有一个小年轻,也是外地人,身体长的非常结实,人又轻便,讲话之中透着几分孩子气,却霸气逼人。里面的人没有原来在3号监的时候多,数了数,20个刚刚好。刚到这里就被拖到了前面,照例就是教育,照例就是监规。自然没有问题,爽快地放行了,在最后一个位子那里坐下,不用说,从明天早上开始,继续洗饭盒。
在这个新的监房,很少有人来找我搭话,似乎每几个人都有一个小圈子,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我一个人坐着,感觉有些无所适从。突然前面的那个坐在一号位的排头走了过来,他身体又高又壮,尤其是那个啤酒肚子,比怀了孕的妇女还要大,估计生个龙凤胎一定没有问题,由于正是酷暑时节,他穿着一件老头短裤,上身一件红马甲,脸上的肉一块一块,一条一条,有些发黑,又有些发紫,眼睛本来不能算小,但在这张等腰梯形的脸蛋衬托下,成了一条缝。
“你晚饭吃了没有?”“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在背监规,所以耽误了。”大块头往身后一扭头,“拿包面给他!”,声音低沉威严而有力。很快就有一包康师傅笋干老鸭面递了过来。一个塑料饭盒也被一双殷勤的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坏事可以不干,但饭不能不吃!”大块头排头扔下一句话,走了。
晚上学习的时候,铁门哗啦啦开了,又有一个新户头被送了进来,他个子不高,人也精瘦,脸上写满了畏惧,显然是个处。经过缜密的询问,原来他是抢劫进来的,而且抢的时候随身带了一把水果刀,两次,但都是从犯,刀子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给自己壮胆的。
“以我这十几年跟法律做对的经验,你小子给我听好了,7年牢饭准备去吃吧!”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外地排头说话了,一语惊人。这个江西来的新户头显然给他的话吓懵了,他显然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整个人丝毫没有一点强盗的本色,变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公鸡,头耷拉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原来那个小新疆,就是分到了这个房间,大概是比我早来几天的缘故,他坐在我的对面,算是老兵了。他看我过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你好啊,大学生!我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我看他似乎并无恶意,也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1 18:35:53 +0800 CST  
0118 重做新收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我和小江西,这两个刚过来的新户头,成了饭盒的奴仆。饭菜依旧老花样,煮成一汪水似的烂冬瓜外加一只油煎三角包,今天的伙食还算不错,挺香。
“他妈的吃阿吃的噶慢,做事体阿做不清爽,快点啊!”身旁有人发起了声音,我抬起头,是那个瘦高个子排头,他修长的身材,皮肤白的吓人,他手里拎着一只自己吃过的饭盒,嘴里头不干不净听不清说些什么。
“算唻,老周!吃让伊吃吃好。”那个外地老头的江海话居然也讲得有模有样。
“吃要吃饱!吃好了把饭盒洗干净,你在3号监待过的,规矩都懂的啊?”这个外地老头宿迁来的,似乎跟那个大块头一样,对我没什么恶意。我看他的眼神,甚至还有些久违的善意,在这个炎热的盛夏,二十几个人二十个平方的铁笼子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饭盒还是老样子,我和小江西在地板上洗,那个小新疆站在我们对面的厕所上刷个不停。
“喂!大学生!你是强奸进来的啊?”一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在问我。
这样的问题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被问了很多遍,大家都很感兴趣。
“是的,他们说我强奸。”
“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全中国的男人都理解你,大学生你要敢作敢为!男子汉大丈夫,杀头也就碗大个疤!怕什么呢?做了就要勇敢承认,没做就打死也不要承认,知道嘛?我是过来人了,看你老实,告诉你。”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小伙子,我看你也不像坏人,这次就当买个教训吧!”这次跟我说话的是个胖家伙,他穿一件花睡衣,却敞开着,里面露出一件绿色的梦特娇,很扎眼也很别扭。
仅仅是个开始。像这两个家伙一样为我鸣不平的人,后面还有不少。面孔各不相同,目的都一样,不外乎就是问我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两个人是不是谈恋爱,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当时有没有亲啊吻啊,有没有脱衣服,有没有把裤子脱下来,东西有没有放进去,放进去的感觉爽不爽啊,等等,问题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比一个贴近主题,契合他们的需求,达到他们的目的。
分明就是拿我开心,取乐来了!
宿迁老头似乎对我青睐有加,在随后的几天里,不但让我把伟大的洗饭盒的任务交了出去,而且很快就让我睡到了两档靠墙的位置——这可是十足的好地方,在三号监,那是只有少数混得好的鸟才有机会享受的待遇。原因很简单,一边是人总比两边都是人挤在中间好受多了。而且面朝墙壁,可以让自己的思绪静下来,去想一些自己必须要想的事情。
承办依旧没有来,我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心头到底是怎样一种感受,就好比是头上悬了一把剑,很锋利,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刺下来,被刺到的感觉一定很痛苦,但是等待被刺的感觉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它。这就好比是死,是人都会死,但相对于生,死是那么的短暂,又是那么的可怕。但是死真的可怕吗?死了的感觉会是怎样?活着的人大概是不知道的。在大多数人看来,不过就是失去知觉失去意识罢了,既然如此,那也就无所谓痛苦与开心,也就没什么值得去怕的了。所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判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要被判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09-22 08:47:44 +0800 CST  
0119 警长谈心
“51738!”
“到!”我已经等这个声音太久了,声音清晰而有力,我很熟练地回转身、抱头、靠墙站立,铁门哗啦啦开了,我已经做好了上刑场的准备,也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就像在派出所里一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不是承办,是负责管理这个楼面的警长。警长个子不高,确切地说是有点矮,但一身威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正气凛然!
警长毕竟是警长,他把我开到了属于他自己的专门办公室里,四目相对,眼神说话。他不像先前的那位管教一样,要把不必要的问题重复问上一遍,而只是蜻蜓点水地问了当时案情的大致经过。
“强奸罪不是你头脑中想象的那个样子,也希望你不要被电视剧里的那些剧情所迷惑。”
“什么叫强奸罪,违背妇女的意志,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这就是强奸罪。我做过十多年的刑警,只要存在违背妇女意志的行为,只要妇女不同意,只要她去告,那么可以说罪名就是成立的。我听说你拒不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避重就轻,心存侥幸。所以,现在,作为看管你的警长,本着对你和对你的家人负责的态度,我希望你能够清醒地认清自己的行为,认识到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不要再老是想着打法律的擦边球。”
警长的威严镇住了我,我坐在他赏赐给我的小板凳上,看着高高在上的他,感觉看着他都有些吃力,就不要说跟他理论个高下了。 “可是警长,我真的没做,我总不能把没有的事情说成有吧,我想这样也是法律所不允许的,您说对吧?“
“有没有法律一定会有公断”,他喝了一口茶,“现在你说你没有,可是没有为什么人家女的会哭哭啼啼跑到派出所去告你?黎晓风,我现在告诉你!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你不但做了,而且是强奸成功的!这一点,希望你在思想上要想清楚。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你自己能够交待出来,这样,对你自己是有好处的。包括对你的量刑,会有好处!”
“您是警长,我现在是在押人员,您讲的话我肯定要听,但是我也相信法律,法律一定可以还我一个公道!”
教育跟以往一样,注定是无果而终不欢而散。但警长就是警长,他并未对我对粗,连基本的要挟之词都没有,完了,他问我在里面有没有受到欺负,如果有的话,一定要告诉他。
“在我们通江看守所三号警务区是绝对不允许有牢头狱霸存在的,如果有人敢顶风而上,那么,抓住一个,打击一个,绝不手软!”警长告诉我。
“警长,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对您说.”
“你说吧。”
“七号监这里风气很好的,大家都是文明相处,只是,只是三号监,打人的事是有的,而且不止一次。”
警长听了我的话,威严的面孔有所放松,脸色也温和了些,“三号监是我们这个楼面的新收监房,目的是让初次进入看守所的人知道法律的尊严,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这里面很多人都是劣根性很深的。所以,为了挽救和教育他们,就需要采取必要的教育手段,有的时候,个别人的方式过了头,也是可以原谅的,当然,我们会对值日员进行严格的教育,如果教育了他们还不听,我们会采取措施的。绝不手软!”
这一次,他大概是真的发狠了。
快要结束的时候,警长告诉我,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及时提出。他还亲自拿出表格,给我开了大帐。完了,亲自把我送回笼子。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0-13 20:18:35 +0800 CST  

楼主:惠怡人

字数:261845

发表时间:2016-09-16 10:2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17 08:45:08 +0800 CST

评论数:25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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