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的掌舵人:张仪

我们认为张仪只会耍嘴皮子,然而能说会道的人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
我们认为张仪只是个纵横家,然而研读国际的人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
是什么让张仪能够胜过我们,除了运气还有什么?
我会在接下来的故事中为大家揭开:
张仪,是决战的掌舵人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6 17:12:59 +0800 CST  
第一节 暗潮汹涌(1)
楚国郢都城下,一天深夜。
外面飘起了虚幻的雾,但依稀还可以看见半轮朦胧的月,若隐若现,竟带有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昭阳的府上此刻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楚国的各位高官今日应昭阳的邀请,来到他的府上好吃一顿。而此刻这些高官们也已经是醉了三分了,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红晕,满口的酒气,时不时还带出一些污言秽语,惹得是哄堂大笑。
此刻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舞女的身上。
楚地的女子自是与北国的女子不同。这个“宽柔以教,不报无道”的“南方之强”,无论何时何地,都弥散在一片情感炽热、光陆怪离的世界中。
这些舞女穿着深衣,时而做祈祷状合掌,时而纤腰一握,似翩然欲飞。“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她们在众人的眼前大肆放纵着奇美与浪漫,与府外的那一轮明月相互地映衬着。
昭阳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正位上,闭着眼仔细地听着乐师敲打的编钟,演奏的曲子是《阳春》和《白雪》。昭阳很喜欢这两首曲子,尽管他对这两首曲子并不是很了解,但他确实享受曲高和寡的感觉,也许只有这样的乐曲才配在他的府中演奏。
下面的人推杯换盏,而昭阳一人闭着眼睛,有节奏地用手在桌子上打着拍子,嘴里时不时跟着哼唱起小调,这倒是一副有趣的画面。
今天昭阳老爷子是真的高兴,连平日里那些门客都能够蹭上一口饭吃。
张仪坐在一个角落里,他没有心思享受乐曲的高雅,也没有兴趣去看舞女的曼妙,他只想好好地享受这丰盛的晚宴。尽管他是魏国的贵族后裔,但是一个穷书生的出身让他平日与“奢华”这两个字离得很远。张仪盯着这一桌的佳肴出了神,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刚从鬼谷子那里毕业出山,他想要大展宏图,但是却接连碰壁。自公孙痤担任魏国的相国后,朝廷已经慢慢成为了子夏创立的西河学派的朝廷了,贵族把控朝廷已经成为不可逆的事实,张仪一介布衣,又怎么可能再跻身进魏廷呢?
于是他来到了楚国,他听说楚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国君贤明、上下一心。张仪当年跟随鬼谷子读书时就曾感叹楚国的强盛,他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能够辅佐楚王成就一番霸业,就像管仲辅佐齐桓公一样,这才是大丈夫一辈子该做的事业啊。
“诶张仪,你说这楚国人还真是蛮夷,这周礼上讲晚上不喝酒,这帮南蛮子还真不管这套。”旁边的一个门客看到张仪发愣,不知他怎么了,于是拍了拍张仪的肩膀,硬生生的找了一个话题。
张仪吓了一跳,转过头故作声势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在上柱国昭阳的府上,你怎么这么口无遮拦。你来楚国日子还少,像我这样,见的场面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说着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随后便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那个门客表面上绷着脸,内心早就憋不住想笑了。这张仪和他都是一同来到昭阳府上没有几天的人,而且他也是刚从魏国赶来的,现在居然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神气模样。他越想越好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音。
张仪顿时皱起了眉头,想怒斥那个门客两句,可无奈这时候嘴里都被饭菜填满了。那个门客感觉自己做得有一些过,刚要赔个不是,就看见张仪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又瞪的像两个球。这副模样直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而张仪只好一边努力地咽下嘴里的饭菜,一边连忙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笑了,可这只能让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各位,”昭阳厚重但已经微带醉意的声音从正位那里传开,偌大的府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今日老夫宴请诸位是因为老夫得到了一个宝物。”昭阳笑着,招了招手,一个仆人恭敬地用双手托出来了一个盒子。
“诸位可想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啊?”昭阳故意卖了个关子,颇具得意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里面肯定是无价之宝啊。”“是啊,您老人家好福气啊。”“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紧接着其他的人也都跟着附和。
张仪自顾自地低头啃着鸡腿,嘀咕道:“什么无价之宝,我看盒子里就是一破烂,哪里比得上这一桌珍馐。”
“你们真的想看吗?”昭阳神秘地笑着,说着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盒子,用双手从里面捧出了一块碧玉,然后用宽大的袖子在上面轻轻地擦拭了一番。
“诸位可知这是什么?”昭阳举起来给大家看。
这块玉的美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好像从水中浸过一样光泽、柔润,处处都透露出一阵阵的灵气。
“这是和氏璧!”一个人惊呼道,声音也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可是传世之宝啊。
相传卞和曾在荆山脚下发现了一块璞玉,先后献给了楚厉王与楚武王,结果因为玉工的误判,被冠以欺君之罪而砍掉了双足。最终楚文王命人剖开这块璞玉发现真的是稀世之玉,遂命名为和氏璧。
张仪对这块玉也是略有耳闻,探出身子低声问道:“这玉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邪乎?”
“那还能有假?据说我祖上还与这位卞和相结识呢。”一位门客插嘴道。
“哎呦这位张大人一定是有自己的高见咯?”另一位门客已经喝的烂醉如泥,瘫倒在了地上,虽然吐字已经很不清楚了,但还是没有忘记半开玩笑地去讥讽张仪。
张仪白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他感到自己很委屈,就因为他在与鬼谷老师学习时喜欢偷同学的东西,结果处处不招人待见,但这也是穷怕了啊。
听到这么多的赞美之词,昭阳更显得意气风发,他捋着自己的胡子,借着酒兴道:“今日老夫也不扫大家的兴,这块玉你们传着看看吧。”说着一挥手,示意仆人将它传与众人观赏。
这位碰着盒子的仆人壮着胆子凑上前,附在昭阳耳边轻声地劝道:“上柱国,这可是无价之宝啊,这底下人多手杂的,我怕……”
昭阳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传给众人看。这位仆人知道这是昭阳喝醉后做出决定,又违抗不得,到时候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恐怕是性命难保,真让人两难。
编钟的声音再次传进了人们的耳朵,清脆却不尖利、轻灵却不浑厚。一次次的敲打伴随着和氏璧传经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中,而真正享受这可以与心灵产生共鸣的天籁的人,恐怕不会是昭阳府上的这些势利之徒了。
舞姬、美酒、佳肴、月夜……多么的美妙啊。张仪陶醉于这一切,然而早已喝得不省人事。什么和氏璧,那不过是显摆他昭阳地位的一块破石头,张仪这么想着,伏在桌子上,逐渐进入了梦乡。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6 17:32:52 +0800 CST  
第一节 暗潮汹涌(2)
离宫里正烛光辉煌,歌声婉转,舞姿动人。秦国国君嬴驷坐在裘皮上,手中端着盛满美酒的玉爵,细细地品着。
美酒相伴、佳人歌舞,这无疑是令人向往的,但嬴驷却没有一丝的快乐,有的只是莫名的空虚,甚至是害怕。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模糊,好像是要在苍茫无尽的宇宙中抓住什么,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天,他刚刚车裂了商鞅,车裂了那个先君最倚重的臣子,车裂了那个为秦国做出了贡献的商君。嬴驷站在宫墙之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被紧紧栓在五匹马上的商鞅。
“乱臣贼子,其罪必诛。”嬴驷淡淡地说道。
嬴驷说的声音不大,但却让听到的每一个人都如被凛冽的寒风刮过一样,从心底害怕起这个秦国的新君,其手段之狠毒、处事之精明在此时一览无余,远超孝公,恐怕这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了。
商鞅呆呆地望着天空,望着这片他曾为之付出了自己毕生心血的秦。他心里此时再没有任何的波澜了,只想尽快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行刑!”一声命令划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说吧!”商鞅高声叫嚷道,随后便是一声凄惨的叫声。
血喷溅到了天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洒落在地上,慢慢地滩成了一大片。人们惊叫着,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地上只剩下了残缺不全的零散的肢体与成河般的血液。
秦国变天了,秦国已经变完天了。
接下来的秦国,该何去何从,臣子们不知道,连嬴驷本人也陷入了迷茫。
“秦君深夜唤臣前来,不知有何事?”嬴疾走进离宫时迈开的步子拿捏的很合适,既作为一个武将那样迈开了步子走,以显示应秦君的召见是刻不容缓的,又遵循着周礼那般不敢走的太快,其实他并不是看重那已经不再合时代潮流的周礼,而是来到这离宫,也有必要显出几分沉稳。嬴疾走到秦君面前,施以大礼,恭谨地问道。
嬴驷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歌女乐工退下。离宫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灯火微微摇摆的声音。
“公子疾啊,你说商鞅是个功臣吗?”嬴驷盯着手中的玉爵把玩着,没有看嬴疾。
“商鞅虽然有功于秦,”嬴疾一边说一边偷着用眼打量着秦君嬴驷,见秦君没有什么意见,继续说道,“但是他居功自傲,功不及过。”
“不,他可是大功臣。”嬴驷把玉爵放在一旁,站起身来,绕到自己的君座处坐下。
“臣不解。”嬴疾道。
“哈哈哈哈,智囊这是跟我在装糊涂啊。”嬴驷大笑道,“来人,给公子疾看座。”
“谢秦君。”
“这商鞅啊也算是个功臣,但是能力太差了。我大秦若真想在这大争之世有所作为,靠他?你说能行吗?”嬴驷略带癫狂般地说笑着,“所以,为了给更好的人才腾出位子,寡人必须杀了他。”
“经秦君一点拨,臣好像明白一些了。”嬴疾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嬴疾虽然年岁并不大,但却在秦宫中素有“智囊”的称号,他早就谙熟君王的那套心理,所以该装糊涂时他是一定会去装的。
“哈哈哈你明白?寡人都不明白你明白?”嬴驷继续发疯般的笑着。这个秦国的新君就是这般癫狂,但他却是异常的清醒明智。
嬴疾不语。
“寡人问你,”嬴驷挺直了身板,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用一种近乎诡吊的语气问道,“这商鞅究竟是不是因寡人的政令而死啊。”
“商鞅自取其祸,就算秦君您不杀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如他所说的那般‘作法自毙’的。”嬴疾深知嬴驷这句话蕴藏的杀机,虽是嬴驷的弟弟,但君臣有别,还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便好啊。”嬴驷听罢将身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重新举起了玉爵,缓缓说道:“公子疾,你说日后秦国这路该怎么走啊?”
嬴疾皱了皱眉,略思忖道:“臣以为自献公、孝公变法后,秦国国力强盛,当以东出为主。”
“东出……”嬴驷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喃喃道。
离宫的灯火依旧在微微地摇摆着,摇摆着,似在诉说着什么。秦国的大业,嬴驷的大业,便从这一个普通的晚上开始了。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7 12:46:47 +0800 CST  
第一节 暗潮汹涌(3)
魏地的雨,下得淅淅沥沥。正如这纷乱如麻的天下大事,时刻都困扰着魏王魏罃。
此年是魏罃在位的第三十二年,秦军进攻魏国的岸门,魏军战败,魏将魏错被俘虏。
刚刚散朝,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魏王终于不得已承认了事实:魏国已经衰落了,在自己的手中。当他在朝堂上听到魏国再次战败的消息,他很是沮丧,以至于相国惠施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没有说话,独自一人向寝宫走去。
走廊里以檀木为梁,宫壁也是淡雅浅棕色,仆臣们有序地排列着,处处显示出一派王室的庄重。
壁画上面画有魏国先祖毕万的画像,一个年轻的将军一马当先,弯弓射杀敌人,神情自若,威风凛凛。正是毕万随晋献公征讨下了那些魏、霍、耿等周围的小国,才有了魏氏显赫的今日。后来魏文侯更是将魏国的霸业推倒了顶峰。
可那都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这个雄心勃勃的魏王罃,虽因为想统一三晋而使魏国陷入了四面出击的困境,然而他却没有气馁,他坚信只要努力一定会有天助的。
“我王啊,现齐君任用邹忌为相,国力强盛,已成为天下最为强大之诸侯。我王可与齐君会盟,互尊为王。”惠施追赶上魏罃向他谏言道。
“那齐国桂陵、马陵,重创我魏军,寡人报仇还不及,相国你居然让寡人与齐君结盟?”魏罃停住脚步,转过头来责问道,“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还是故意提出这事来恶心寡人。”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惠施忙解释道。
“罢了,你从朝堂一路上追到寡人的寝宫前也该够了吧。”魏罃皱起了眉显出了几分不耐烦,“要说等寡人先睡醒一觉再说。”
“臣不许。”惠施犟道,“臣一定要把话说完。”
“好好好,你说。”魏罃压住心中的不快耐着性子听他说。
“大王您难道一直不都在想统一三晋,重复往日我大魏国的光辉吗?”
“无一日不卧薪尝胆。”魏罃被点到了痛处,瞪着眼睛说道。
“臣提出的魏齐联盟之事正是为我魏国有朝一日能够统一三晋啊。”惠施道。
魏国被齐国接连两次重创后,损兵折将,魏罃也是痛定思痛,想要恢复魏国的霸业。很多臣子都曾提出了强魏的方案,但终究也跳不出李悝的那一套,都是自强谋求发展。这次却完全不相同,惠施提出了用外交的方式来强大魏国的提议,这颇让魏罃感到眼前一亮。
“哦,你说说。”魏罃开始好奇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惠施靠近了一些。
惠施抓住这一机会,谏言道:“我王您想,那齐国是东方大国,而近日一直在打击赵国,所以臣以为,齐国必定是要向东延伸自己的势力以达到可与楚国对抗的国力。那么我们魏国不如就借齐国给我们带来的势,整合我们魏国的领土,进而统一三晋,恢复往日之光辉啊。”
“惠相你的意思是,”魏罃沉思了片刻,捻着自己的胡须道,“利用齐国。”
“我王圣明。”惠施拱手道。
“那齐国这蕞尔小帮以前欺负我们大魏国的仇就不报了吗?”魏罃想到桂陵马陵两场战役,心中仍是忿忿。
“这正是臣接下来要说的。”
“快讲。”魏罃催问道。
“在说之前,臣想先给大王您讲一个故事。有一位很精明的猎人,他看到了一只老虎,刚想要捕猎却又发现了另一只。一只老虎尚且还可以应对,但是两只却会难以招架了。于是猎人舍弃了自己筐里的一块肉,两只老虎为争食撕咬起来。等到它们打累了,猎人轻而易举地擒获了这两只老虎。”惠施讲的头头是道。
“惠相啊,你的意思是说这魏国就是这猎人,齐楚就是那两只老虎。寡人只需要放下暂时的仇恨,是这样吗?”魏罃问道。
“正是这样。不如我们先暂且向齐国折节,这样的话楚王必定发怒,就会发兵攻打齐国了。”
“那下次你就有话直说,绕来绕去的。”魏罃拿白眼扫过惠施,继续道:“那就有劳相国你前去周旋下此事吧。”
“还需要去齐国。”惠施补充道。
“你心里明白不就完了吗。”魏罃此时被惠施逼得有些哭笑不得。
“臣一定要让大王您知道。”
“好好好,寡人知道了。您老人家赶紧、麻溜的,回到您家中也歇息歇息吧。”魏罃向打法瘟神一般送走了惠施。
“臣告退。”惠施施礼后便缓缓退下了。
惠施明白,自此不论是魏国还是他自己,都不会再有以往那般安逸的日子了,后面的路将更加的难走,而且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魏国也开始掺和进了新一轮的大国博弈中了。
魏地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并不准备停下来。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8 12:07:12 +0800 CST  
第一节 暗潮汹涌(4)
宴会本来是一片祥和,大家都沉浸在美人美酒之中。昭阳睁开了那已有些倦意的眼睛,向旁边的一个仆人问道:“这和氏璧传了大半天也该都赏完了吧,你下去把那玉收回来吧。”
昭阳醉眼迷离地望着这觥筹交错的场面,自己笑了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戎马一生。他虽是昭氏,是楚国的公族,但他没有因此成为纨绔子弟,反而从小便立志要辅佐楚王重现当年庄王那样的雄图大业。现在人生已经过半,他也算是实现了当年自己的理想。金戈铁马、舌枪唇剑、案牍劳形,几十年的岁月在他的眼中匆匆地划过,宛如流星划过幽深的天际,只让观看的人留下无尽的回想。而他辛苦操劳半生,楚王赏赐的这块和氏璧,也是他功名最好的体现。
“不好了,那玉……”这位仆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昭阳的面前,附在他的耳旁轻轻地说,但只说了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
“嗯,怎么了?玉怎么了?”昭阳被从回忆中叫醒,一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玉……不见了。”仆人把头低下去不敢正视昭阳,生怕看到他那双眼睛里会喷出火来。
昭阳听到后什么也没说,用手极其颤抖地举起了酒爵,一口气饮干了爵中的酒,随后用袖子擦了擦嘴,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昭阳唤来一个仆人对他说:“一会宴席结束了,给我好好地搜每一个人的身,听明白没有。”
“上柱国您不必,我赌定是张仪偷的。”这位仆人信誓旦旦地说。
“哦张仪?这是谁?你为何赌定是他偷了我的和氏璧啊?”昭阳站起了身走上前去问道。
“必定是他。我刚才看见他就偷偷摸摸的往自己的怀里藏了什么东西,而且我听说张仪这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不务正业,整日做一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这位仆人讲得头头是道。
“嗯,那就先把他拉下去审一审。”
一两个卫士冲了下来,由于是从后面绕了过去,所以没有惊动其他的宾客,把躺在桌子上熟睡的张仪架到了一件屋子内。
张仪睁开了惺忪地睡眼,不解地问道:“这是哪啊?你们要做什么?”
“上柱国的和氏璧丢了!肯定是你偷的。来人,帮我把他先吊起来!”一位仆人大声呼唤帮手,随即便来了两三个身强体壮的人,三下两下就把张仪吊在了屋梁上。
这时候张仪才明白过来,大呼冤枉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听他的了。混乱中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从张仪的怀里顺势一掏,却掏出一只鸡腿来。
“怎么是鸡腿,和氏璧呢?”一个声音凶狠地问道,仿佛吊在屋梁上的不是一位门客,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这时候张仪看到了他们的手里多了一条皮鞭。
大事不妙,今天就要交代了。张仪心想。
“哎呦!那玉真的不是我偷的啊。你们真的抓错人了。”张仪被吊着在一旁大声叫嚷着,皮鞭像雨点一样重重地砸在张仪瘦弱的身体上。
“这就是你们打我的理由?”张仪大叫道,“我的命好苦啊!我真的没有偷。你也看到了我怀里揣着的那就是一个鸡腿啊。”
“还在这狡辩!说,把玉藏哪了?”皮鞭继续重重地砸在张仪的身上。一声皮鞭划过空气的声音,一声张仪的惨叫和大呼冤枉,黑暗的屋子里,这两种声音有规律地交替着,形成了一支独特的乐曲。
这时昭阳背着手走了进来,抬起头望着吊在梁上的张仪。这位鞭打张仪的仆人见到上柱国来了,便退到了一旁。
“说吧,和氏璧藏哪了?”昭阳用官腔问道。
“我真的没有偷。”张仪咬紧牙关,眼中满是对昭阳的愤恨。
“不承认?那就接着打吧。”昭阳一挥手,便背着手离开了,后面立刻传来了那熟悉的“乐曲”。
半晌过后,张仪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可和氏璧的去向却还是没能知道。
昭阳得知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把他赶出府邸,送回他家去吧。”到了宴会结束,昭阳也没有再看到和氏璧,他这一声功名的象征,便就此消失了。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丢失的不仅是一块和氏璧,更丢掉了楚国崛起的机会。
张仪从昏迷中苏醒了,他躺在了府邸外不远的一处草地上,很明显这是被扔在了这里。他抬起头看着这片星空,深邃得仿佛不可以去探测,无数的星挣脱出这片黑暗闪烁着自己。夜的气息慢慢地散开来,在空气中浸润,弥散出一种伤感的气息。
星空是那样的明镜透彻,星也是那样的耀眼,就像泪花一般。张仪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他吃力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竟然是自己的泪光。到现在已经虚度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到现在却仍是一事无成,还被别人诬陷成为偷窃的小人。大丈夫活在这个世上,哪能这样过活啊。
他一颗一颗地数着天上的繁星,突然目光定在了一处,那里是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张仪默默地念着。当年从师鬼谷子时便学到,北斗七星是绕着北极星旋转的。北斗七星默默地排列着,永远地围绕着北极星转动,就像张仪他自己一样,永远是那么的弱小被动。
张仪胡思乱想着:正值乱世,很多人都凭借自己的本事换来了富贵功名,我张仪又为什么做不到呢?我要做那颗北极星,我要让别人围着我转!
张仪一步一趔趄地走回到了家里,重重地倒在了门口,闭上了眼睛。
他的妻子张氏看到他这副模样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怎么一顿饭的功夫便这样了……你如果不去读书游学,又怎么会受这份罪呢?”说着便垂下泪来,轻抚着张仪的脸,心疼地看着张仪,用力想要把他扶起来。
张仪傻笑着,抬头望着张氏,伸出了舌头,嘴巴张开动了动。张氏忙把耳朵凑过去,好不容易才听清了张仪说的话。
“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
张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眼里含着泪光回答道:“还在,还在……当然还在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仪独自嘟囔着,脸上露出了一副天真的笑容,随后便身子一斜,倚在门板上睡着了。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8 15:20:58 +0800 CST  
第二节 徐州相王(1)
“宣魏使上殿。”洪亮的声音传到了齐国君臣每一个人的耳中。
齐君田因齐端坐在君位上,现在这个奋发有位的君主在即位初期却是个好为淫乐的人。因即位初期局势不稳,所以他故意做此姿态,随后暗中扶持自己的势力,把朝政委托给这些卿大夫。有一天宰相邹忌劝导齐君,齐君果然从善如流,一时间大臣争相提出意见,宫廷门前熙熙攘攘。田因齐趁势掌握了权柄,一年之后齐国大治。
“拜见齐君。”惠施拱手弯腰道。
“免礼。贵使来到我国,有何见教啊?”田因齐现在已经把用辞这方面练得炉火纯青,面对这个昔日的敌人,表现得不卑不亢。
“特奉我王之令,前来恳请齐君允许我魏韩两国国君一起来朝见您,会盟共商称王一事。”惠施把话说的平淡如水,仿佛这是一件无可厚非的小事。
齐相田婴刚想要与惠施辩上两句,便被田因齐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兹事体大,请贵使先回驿站歇息,让寡人先考虑考虑。”田因齐的声音很浑厚,并且不带有一点可容质疑的地方。
“告退。”惠施施礼后便缓缓退出了齐宫。
“诸位对称王一事认为怎么样?都说一说自己的看法。”田因齐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问。
邹忌忙出班奏道:“我王不可。魏王藏有祸心,这是要把我们往悬崖下面推啊。”
“那你认为这悬崖是什么啊?”田因齐问道。
“楚国。”邹忌正色道,“如果我们与魏国会盟称王,楚王必定会进犯我们齐国。所以臣认为与魏王相约称王断然不可。”
大夫张丑附和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王派使者前来的目的不纯,表面看似臣服,实则想要转移矛盾,把我们齐国架在火上烤啊。”
“嗯很好,还有人想要说一说吗?”田因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扫视着众人,用期许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少子田婴。
“儿臣以为,这件事可行。”田婴回过头去,面带得意地看了看那些满脸惊讶的臣子们。“楚王或许真的会进犯我们齐国,但是我们又何必怕那个南蛮子呢?如果不肯冒这一点风险而错失了这大好的良机,成侯难道不替我王感到惋惜吗?”田婴故意把“我王”两个字加重,更是让朝臣们惊讶不已。
邹忌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看到田因齐没有因此震怒反而是报以微笑,便明白了这父子俩是在唱对台戏呢,也就不再说什么。
支持齐君称王的,都很识相地把劝谏齐君的功劳让给齐相田婴;不支持齐君的称王的,看到地位最高的邹忌都不再说话了,便也都不再言语。
“众卿家不愿给寡人献计献策了吗?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田因齐站起了身,向后殿走去。
“散朝。”众臣子听到后纷纷转身离开了。
“诶等一等,成侯、婴子你们两个留一下。”田因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刚要离开的他们。
田因齐又坐回了君位上,却向邹忌开了个玩笑:“成侯啊,寡人没有认同你的观点,你不会怨恨寡人吧。”
邹忌听后忙跪倒在地,慌张地解释:“臣这一切都是齐君您给的,臣绝不会怨恨您。”
“哈哈哈哈哈婴子,把成侯扶起来。”田因齐开怀大笑。随后他就板起了脸,严肃地问道:“你二人是齐国的栋梁,然而齐国至今不能有一个清晰的战略规划,这令寡人每每想起,时常深夜难以入眠啊。”
“臣有罪。”两个人齐声答道。
“诶寡人不是让你们这样。都说一说,接下来齐国该何去何从啊?”田因齐再次看向了邹忌,问道:“成侯,你先说。”
“臣以为,当发展国力、富强百姓、强大军队,方能在这大争之世游刃有余。”邹忌回答道。
田因齐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继续追问道:“那当如何发展国力啊?”
“吞并燕国。”邹忌一字一顿道。
田因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看向田婴。
田婴答道:“儿臣认为成侯高瞻远瞩,确是我齐国该一贯执行下去的计划,而且有五大好处。”
田因齐眼前一亮,问道:“细细说来。”
田婴一边说,一边度起了步子:“第一点,吞并燕国可使我齐国疆域面积倍增,从而形成对三晋的半包围之势,有利于我们接下来对三晋的军事行动。第二点,燕国久在边境苦寒之地,民风彪悍,虽然人口较少,但几乎全民皆兵,是齐国的心腹之患必须铲除。第三点,吞并燕国后齐国国力可以大幅增加,从而一统天下也是未尝不可。第四点,燕国那里的地方特产,也尽可纳入我齐国。第五点,吞并燕国后齐国就要与戎狄打交道,齐君您可借此势创立一只新军,战斗力必将超过魏武卒。”
“好,婴子这五点说到了寡人的心里。成侯你再说说。”
邹忌说道:“这固然有五大好处,可我也要说出五大难处,以供齐君您惕警。”
“哈哈哈你说,如果也说到了寡人的心里,这就是当面指出寡人的过错,受上赏。”田因齐想起了之前纳谏时的话,照搬了出来。
邹忌低下了头,忙说道:“臣不敢居功。吞并燕国固然好,但还需极度的小心。第一点,齐国可能会陷在与燕国的作战中从而陷入危机。第二点,燕国实力也并不是那样的弱小,只是平时不参与到这诸侯的纷争中,难保他们不是在坐山观虎斗,因此燕国的实力其实是不容小觑的。第三点,天下诸侯不会坐视齐国吞并燕国,这后果恐怕不会太尽如人意。第四点,齐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接管燕地。第五点,齐国吞并燕国后要时刻警惕戎狄的来犯,并从此少了燕国这样一道屏障。”
“那成侯你认为该当如何才能克服?”
“臣以为当做好外交工作。”邹忌答道。
“好。那寡人来告诉你,与魏王相约称王,便是寡人要走的第一步棋。”
“臣不解,请齐君赐教。”邹忌谦虚地道。
“寡人问你们,齐国进攻燕国,哪一国会来阻碍齐国啊?”田因齐饶有兴趣地问道。
“臣以为必定是楚国。”邹忌抢先回答道。
“你说的只对了一半。楚王固然要维持北方诸侯国之间势力的平衡,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但未必就真的能够把手伸到燕国这里。”田因齐说道。
“儿臣以为是赵国。”田婴说道。
“对,寡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赵国近在咫尺,又素与燕国是友好邻邦。燕国遭难时,赵国必定来援。”田因齐冷笑着说道,“所以寡人要找到一个国家来牵制住赵国,这魏王向来想要统一三晋,那咱们就借势帮他一把。成侯你现在明白寡人为什么要称王了吧?”
“臣愚钝,起先以为是齐君您想要享受称王带来的虚荣,现在终于明白了,您是要齐魏结盟共同对付赵国,以达到吞并燕国的目的。”邹忌说道。
田因齐点了点头,一招手后三个人便各自离开了。田婴径直走到自己的府上,发现惠施在那里恭候着,等待着田婴。
“惠相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田婴忙把惠施让进了府中,吩咐下人上了酒肉,便席地而坐。
惠施对田婴如此的礼让却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也没有客套便开门见山地说:“如今我王要与韩君和一些小国的国君一同来朝见齐君,尊齐君为王,同时我王也希望齐君能够承认魏的王号。”
田婴喝着酒却不忙着回答,反而转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这是我们齐国口味的菜,惠相尝尝。”
“齐相这是禁不住这美味的诱惑了?”惠相斜视着看了一眼田婴,微笑着问道。
“正是啊,也不知魏菜是什么滋味。”田婴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这齐菜与魏菜,可是一个口味的。”惠施道。
“此话怎讲?这倒真想让我尝尝魏菜是何滋味了。”田婴故意装出不解的样子。
“看来齐相已经按捺不住了啊。”惠施笑道。
田婴把目光移到了惠施的身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随后发出一阵大笑,说道:“是齐君按捺不住了。”
田婴转了转眼珠继续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是想问问惠相您。您在学术上主张天地一体,去除尊号,如今却想方设法地让齐国称王,这难道不自相矛盾吗?”
惠施反问道:“如果说有人要打你的儿子,而你可以用一块石头来代替你的儿子去挨打,你会选择那块石头吗?”
二人没有再说话,都是笑意使然,以目会意,继续虚情假意地客套着。
在这一片的欢笑声中,齐国从此走上了一条不能再回头的道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有多么的凶险。自此以后,齐国便坚持了二十年。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19 13:10:16 +0800 CST  
第二节 徐州相王(2)
徐州城,注定要在这一天载入史册。魏王、齐侯、韩侯即众多诸侯国君将率师于此会盟,共观魏齐相王的大典。
“魏王到——!”
徐州城内响彻着侍者尖锐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一支部队徐徐开进。兵甲精锐的魏武卒一排排地在前面来路,后面一架华丽的车辇。由五匹马拉着,形体俊美矫健,马蹄敲击着地面,扬起一阵阵的尘沙。在车辇停下时马发出了一声嘶鸣,显得雄浑且苍凉。这时候人们才近距离地看清那军中的大纛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魏”字。
魏王罃被侍卫搀扶着下了车,在众人的注目下气派地走着。魏罃一行整体的调色是红色,在当时邹衍的五行学说已经在天下很是流行,诸侯纷纷采纳。因魏国出于晋国且自认继承了晋国的正统地位,而晋国乃是姬姓王族,当然是周之火德,魏国便继承了火德,因此无论是服饰还是旗帜都尚红。
“韩侯到——!”
韩侯武此时已经临近人生的终点,病怏怏的样子,连走路时的脚步声也像踩在云彩上一样软绵无力。韩国地处中原腹地,是每个诸侯国都想吞到自己口中的一块肉,在这样的四战之地,韩国很难得到片刻的安宁。韩侯武曾大胆任用申不害改革,却还是难以让国家真正的富强起来,直到晚年他才逐渐明白,若想在这大争之世得以保全自己,就要学会左右逢源。
“韩侯近日可好啊?”魏罃笑眯眯地问。
“魏王您的身体也不错啊,当年您乘夏车称夏王,意气风发,今日不减当年啊。”韩侯回敬道。
“这天下已有了魏王、楚王,如今又要多出一个齐王了,韩侯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魏罃看向韩侯武讥讽道。
“我韩国虽然没有精锐的武卒,然而天下强弩皆出自韩,我韩人有血性,断不会献媚于昔日的仇人。”韩侯武倔强了起来,咄咄逼人道。
“那你今日还来和寡人一同朝拜齐君?”魏罃苦笑道。若不是国家衰落,心高气傲的魏王怎会做出这等有辱国家体面的事来。
“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韩侯武叹息道。
“齐侯到——!”又是一声尖锐的喊声。
“让魏王、韩侯久等了,不榖今日应二位之邀荣幸万分啊。”田因齐一边走下车辇一边笑道。
“齐侯怎么舍得让我们在这里等您啊,这可不是尊重老人的做法啊。”魏罃在一旁故意讥讽道。
“不榖岂敢,”田因齐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先像魏王拱手施礼,又转向韩侯施礼后说道:“寡人不会让二位白跑一趟的,相王之后望二位一定要赏光陪着寡人一同去游猎,顺便笑纳我齐国所献给魏韩两国的宝物,以便富甲强兵,永结同心。”
“寡人的国家虽然小,却也拥有十颗夜明珠,每一颗都可以照亮十五辆车的距离。齐国如此的一个大国,不知有什么宝物能够相衬这大国的名份啊?”魏罃一脸骄傲地问田因齐。
田因齐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了一句:“齐国没有这样的稀世珍宝,不过寡人有另外的宝物。”
“是何宝物啊?”魏罃一脸不屑地问道。
“寡人喜爱的宝物是一位大臣,他叫檀子。他帮助寡人镇守南城,楚国于是不敢侵犯我国。”田因齐看了一眼魏罃继续道,“寡人还有一位臣子名叫盼子,他镇守高唐,因此赵国人不敢到东边的黄河里来打渔。寡人有个臣子名叫黔夫的镇守徐州,挨着徐州的燕赵两国的百姓就常祭祀,祈祷不要发生战争。寡人还有个臣子名叫仲首,寡人命他打击盗贼,因此人们路不拾遗。”
魏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然而田因齐却没有管这些继续说道:“寡人的这些宝物,每一样都能照亮千里,不知是否与魏王您的夜明珠相比啊?”
惠施见状感觉凑上前来扯了扯魏王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争了。魏罃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田因齐,只见田因齐面露得意之色,却仍表现得很谦恭。
魏罃不再理会田因齐,转而面向大家,尽显王者气派,他掷地有声地道:“周天子失其鹿,我辈当共逐之!”
魏罃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公然不把周天子放在了眼中了。不过想一想也无所谓,周天子早就是名不副实的天下共主了,如今是谁的实力强谁有权讲话,现在魏齐两国都将冠以王号,又何必再遮掩对周天子的不敬呢?
魏罃自顾自继续说:“如今齐魏两国相王,是两国永结同好的见证,是两国冰释前嫌的见证。不久后二王登台,岂不壮哉!”
“周国使者昭文君到——!”
在场的人都侧目而视,不知这周国的使者因何此时才来。
“在下昭文君,特奉我王之命,恭祝二位称王并特赐天子胙。”昭文君说话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这是因赶路而劳累的。
侍者没有在意这些熙熙攘攘的人们,也没有对周国的使者表示任何客气,只是像背书一样熟练地喊道:“吉时已到!恭请魏王、齐侯登相王台——!”
“礼乐起——!”
《周南》与《召南》两首带有历史厚重的音乐如炸裂一般响起了。这是《诗经》开篇的前两首,赞美了西周初年周公旦与召公奭的文治武功,赞美了他们将周文化自北向南的推广开来。
这是姬姓子孙引以为豪的时代,周武王正是在这样的贤人辅佐下,挥舞长戈,击碎了商纣王那不可一世的千秋美梦。
苍凉大气、蓬勃不羁、家国天下,昭文君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位高大的身影,他遍体鳞伤,左手持戈右手挽弓,独自一人站在夕阳下,却在望着黎明的曙光。他可以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因为该做的他已经全都做到了。昭文君不觉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周武王那时周国是何等的强盛,如今这手下的臣子们啊却纷纷称王了……
魏罃却没有昭文君这样的情怀,他站在最中央的位置,挽手牵住了田因齐的手,身后是韩侯和其他一众诸侯国君。魏罃、田因齐都笑着,他们一同走向相王台。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登着,魏罃不禁想起了当年逢泽之会,他也像今天这样走上了相王台,但他自己那时也不知道,那一天的晚上,是他人生睡的最后的一个安稳觉了。
相王台上,魏罃和田因齐跪在最前面,由昭文君为这二人冠上前后都垂有十二旒的冕。
昭文君站在台上对着远方大声道:“魏王、齐侯,会盟徐州,互尊为王。天子欣闻,赐胙以贺!”随后他把两块胙肉郑重地递给了魏罃和田因齐,继续道:“拜天!”
登时鼓乐变成了《云门》,这是报知天帝降临享受祭品。接着魏罃和田因齐从侍卫手中接过递来的牺牲,象征性的送到了天帝面前,便让侍卫把它们宰杀了。这些牺牲连同玉壁、玉圭等祭品被一齐放到了火堆上,魏罃和田因齐手挽着手,共同执着一个侍卫递来的早已经准备好的火把,扔到了柴木上。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映照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更映照着他们的心。燔燎过后,便又是一系列繁琐的迎尸、献酒等等。
昭文君感慨于这盛大的周礼能够再现,也叹息于诸侯已经再也不会记得那洛阳里,还有一位可怜的周天子了。“天子祭天,诸侯祭土。”谁还能记得啊?记得的话又有人还愿意服从吗?罢了罢了,这天下早就不是周天子能管得了的了,哪一位周王不是尽心竭力想要重现往日周国的光辉,可哪一位周王又都不是在这纷乱的天下里磨平了心性。罢了,这天下就随着他们这些诸侯闹去吧。
没有人会在意昭文君的怅然若失,各国的臣子们纷纷高呼着各自的君主。场面宏达,气氛热烈,自此天下便又多了一位王。
魏罃和田因齐对视一眼会意地笑了,却都明白各自是在算计对方。魏罃不知道的是,这田因齐是一个高明的棋手。未来这盘棋该如何落子,谁也说不清。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0 10:18:49 +0800 CST  
第二节 徐州相王(3)
昭文君像个文人一样,他只能暗自去叹息,天下若此,也由不得他来改变些什么。
相王大典结束了,人们熙熙攘攘地纷纷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怀念。昭文君也被人群推搡着向前走着,哪里会有人在意他是周天子派来的使者呢?
“天下的诸侯多为利,而往往是逐利反被利所逐啊。”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了昭文君的耳朵里,直击着他的内心。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昭文君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游学士子说的。
昭文君深感此人必定有不凡的见识,于是前去想要结交。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临近前却惊讶的发现这正是他的老朋友张仪。
“张兄昔日指点江山,今朝亦是如此啊。”昭文君笑着,亲切地拍了拍张仪的肩膀。
“哎呀呀昭文君,一别经年,许久不见,张仪甚是想念啊。”张仪说着拱手施礼,昭文君也向张仪回礼。战国乱世,仍能在血气争先中看到一些温柔恭简。
“张兄这是誓要做到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昭文君看着走远的魏王和齐王道。
“一介布衣岂敢啊。”张仪笑道。
“这里不便叙旧,来张兄,咱这边请。”昭文君说着拉起了张仪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带着张仪来到了徐州城下的一个客店,因徐州是齐、魏、楚三国的交汇地带,除伴随常年累月的战争外,这里的生意可以说也很好。
酒菜都已具备,而昭文君自然也不会让张仪这个落魄的书生花钱,因为他看得出来张仪的身上实在是没有几个铜钱。
“看张兄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远道而来啊。”昭文君打趣道。
“莫要再嘲笑愚兄我了,”张仪摆了摆手,笑道,“我哪能和你比啊。”
“张兄不仅能和我比,而且还能比过了我。”昭文君看着张仪敬佩地说道。
“此话怎讲?”张仪把刚举起的酒爵放下问道。
“相王后张兄说的那番话,可谓道破天机。”昭文君提高了一些声音继续说道,“当年齐桓公尊王攘夷,如今的姜齐去哪里了啊?当年晋文公意气风发,如今的晋国去哪里了啊?当年吴夫差手把吴勾,如今的吴国去哪里了啊?人生如梦,不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还是张兄看的透彻啊。”说罢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份总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周国的衰落。
“世间的人多追逐名利,即便最终也会从指缝间滑走,却还要哪怕拼尽自身的性命也要去争取,你可知为何啊?”张仪把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道。
“望张兄赐教。”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朝堂缕缕,皆为名来。有志向的,但求后人翻阅史书时能看到他曾经傲立于世过;没有志向的,但求一生不会虚度,博得个加官晋爵。”张仪说到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了。
“张兄心中有事?”昭文君关切道。
“是啊……我也是这样一个追逐名利的人,但现在虚度二十载光阴,至今无所事事,怎能让人不感伤啊。”说着张仪用宽大的衣袖轻轻擦拭了眼角。
“张兄大才,不知是否愿来周国一展抱负。”昭文君试探道。
“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啊。”张仪说道。
“哦?王侯将相不过是匆匆过客,你我二人知己相交,如此共居一庙堂,岂不更好?”昭文君还是希望能够挽留住张仪。
“王侯将相不会久留,而我张仪必定会彪炳史册。”他说着眼中闪出一道光来。
“这不知哪一国愿意让张兄大展身手啊?”
“秦。”张仪目光坚定地说。
把酒言欢,一醉方休,这两位挚友一直痛饮到了深夜。昭文君将身上佩戴了十几年的宝玉摘下来赠给了张仪,并给了张仪一大笔盘缠路费。一代贤相管仲曾说过玉有九德:温润以泽,仁也;邻以理者,智也;坚而不蹙,义也;廉而不刿,行也;鲜而不垢,洁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皆见,精也;藏华光泽并能而不相陵,容也;叩之,其声清团彻远,纯而不杀,辞也。昭文君赠玉给张仪,也多是勉励之意。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客店。借着客店内的灯火二人施礼告别,随后便背对着离开了。正像这条路一样,此后两人的人生,也截然相反。在夕阳下,张仪的背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通往秦国的道路上没有一个人,他走路时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周围很静,很静,可这天下何时才能如此,何时才能太平?张仪望向了斜阳,脸上露出了坚毅的深情。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1 09:27:41 +0800 CST  
第三节 楚秦入局(1)
“今日朝会,还是商讨对齐用兵一事。”楚王熊商用鹰隼一样的目光环顾着群臣。这人生得一副鹰顾狼视之相,声音也像豺狼一样,继承了历代楚王的特点。
“魏齐相王,令寡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这是在向寡人挑衅。”熊商大吼起来,愤怒的声音久久不散,还在绕梁游走。臣子们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敢正视楚王。
这位楚王做事雷厉风行,他在位期间楚国的疆域得以不断地扩大,并将楚国的势力延伸到了中原的腹地,因此当他逝世后被冠以谥号“威”。
“寡人决意伐齐。”熊商阴冷地说。
“启禀我王,臣赞同。”昭阳向外跨出一步,出班奏道,“楚国若想傲立于诸侯,必当维持天下各诸侯间的势力平衡。不可一家独大,更不可让一家衰落而让他人瓜分了利益。”
昭阳此话一出朝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担任着楚国的令尹、上柱国的职位,地位之高可以说是仅一人之下。魏国与齐国在徐州相王,熊商便趁机派出昭阳统兵,攻打越国。此一战战功赫赫,不仅杀死了越国的国君无疆,还吞并了越国大片的领土,而这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从后方牵制齐国,从而避免相王这件事的发生。然而天不遂人愿,齐国服软了,田因齐没有理会熊商的自导自演。
昭阳见无人反驳便继续说:“楚国此次伐齐,有十足的把握。”
“令尹请讲。”熊商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大声地说给众人听。
“臣以为,魏齐相王,意在图谋赵国,这一点已经是无人不知。如果赵国真的被瓜分了,魏国和齐国都会国力大增,这恐怕不是诸位想看到的局面吧。”昭阳侧过身子看了看朝臣们,继续说道:“讨伐齐国,唯一的危险就是其他的诸侯会趁我楚国大兵出境后偷袭,来这么一手围魏救赵,就够让我们难受的。诸位所担心的是否是这个啊?”
朝臣们听后纷纷表示是这样想的。
“我王尽可放心,此事决然不会发生。”昭阳面露得意之色道:“讨伐齐国,魏国必定会袖手旁观。我敢断言,魏王与齐王相王,就是意欲让我们楚国攻伐齐国。魏国既是不会发兵援助齐国,那魏国的跟班韩国自然更不会了。赵侯看到楚国伐齐,不仅不会讨伐我们楚国,说不定还会发兵一起攻打齐国。而北面的燕国嘛,很少参与进我们的游戏中来,是不必担心的,更何况我们与秦国之间联姻长达近三百年。所以说楚伐齐,有十足的把握。”
“哈哈诸位都听到了?”熊商朗声一笑。
昭阳见自己说到了楚王的心中,于是进一步补充道:“臣以为当派遣使者出使赵国和秦国,与赵国商议结盟之事,然而魏韩两国也是不可不防的,这就交给西面的秦国来从侧翼牵制了。如此这般,再击败了齐国,天下便尽在您的手中了啊。”昭阳说罢拱手向楚王祝贺。
“好,寡人将亲拟两封国书,遣使入秦、赵。不知诸位谁还有想说的啊?”熊商说道。
众人都明白现在这是要选派出征伐齐的大将了,但是昭阳站在那里,又都不敢与他争抢功劳。
熊商大手一挥说道:“既然诸位没有想说的那寡人就说一句话,此次出征,寡人将亲自挂帅。”
“我王怎可冒如此之风险?”昭睢、唐昧等一众武将不约而同地出班劝道。
“历代楚王无不以挂帅出征为荣,以病死卧榻为耻,先祖武王就算患有患病,仍坚持出征。到了寡人这里,怎可消磨了我熊氏子孙的傲气。”熊商不容置疑地说道,并把声音压的很低。
众朝臣纷纷对视,随后一齐拱手道:“我王英明。”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1 18:55:32 +0800 CST  
第三节 楚秦入局(2)
“楚使前来,有何见教?”嬴驷笑着问道。
“见教不敢。奉我王命,愿楚国与秦国永结同好,共同御敌。”楚使说着,很恭敬地把楚王亲拟的国书送到了侍卫的手中,再由侍卫转交给嬴驷。
嬴驷看罢,将竹简慢慢地卷起来,一边卷一边问道:“寡人愚钝,不知这敌是谁啊?”
“我王如此坦诚,秦君却这样虚与委蛇。”
“哈哈哈哈哈哈楚使真是性情中人。”嬴驷大笑道,“寡人答应楚王,请使者回去转告楚王让他尽可放心,有我秦国在,魏国绝不敢动一点手脚。”
“告退。”说罢楚使施以大礼,目光甚至都与地面相垂直,以此表示与秦重提旧好的诚意。
待楚使告退后嬴驷把笑脸收起来,也坐的随意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的端庄。他再次看了看楚王的国书,问道:“有没有谁想说些什么?”
朝臣们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左顾右盼,互相对视。这时将军嬴华站出来,昂首道:“臣愿请旨统兵伐魏。”
“统兵伐魏?”嬴驷盯着嬴华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着说道,“好一个统兵伐魏啊公子华。”
嬴华被嬴驷的这一席话戳得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亲哥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公子华,我大秦若是要东出,可不能只靠秦剑。”嬴驷鬼魅一笑,故意用这般神情看着嬴华。
嬴疾这时跨出一步奏道:“公子华将军,这东出还需要这里啊。”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脑袋。
“哈哈哈哈哈公子华将军,看见没有,”嬴驷指着嬴疾大笑道,“多跟着你哥哥学着点,不要动不动的就说什么打啊,杀啊的,太血腥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嬴驷都忍不住笑了,众朝臣也觉有意思,整个朝堂竟像个集市一样喧闹了起来。
嬴驷作为秦君,本该是庄严肃穆,让人看了便觉不寒而栗,但他却从来都不愿朝堂上的气氛过于压抑,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谁都知道,嬉笑的言语之下,是谁都不容侵犯的神圣。
嬴驷摆了摆手,笑道:“这朝堂上怎可如此七嘴八舌的,都安静些。”嬴驷故意板着脸。
“臣学会了,那到底该怎么办啊?这不打魏国,还不能我们还要智取魏王吗?”嬴华满脸疑惑,不知嬴驷究竟是何意。
嬴疾虽然比嬴华大不了几岁,却是这嬴姓三兄弟中最沉稳老成的一个,他说道:“公子华啊,你这个急脾气能不能改一改。秦君还未说要做什么,你在这里先是一通说,还不先把嘴闭上。”
嬴华听了哥哥的训话,忙拱手陪个不是后退回到了朝臣的行列中去。
秦廷一众臣子看着这嬴姓三兄弟在朝堂上一人一嘴,也都不好打断他们的对话。嬴驷是个极有手腕的政治家,即位之初车裂商鞅,便让天下举目震惊。然而嬴驷却不只如此,在他孩童时期便看到父亲孝公身边的宠臣景监居然是个楚国人。秦国之内的重臣,居然是一个楚系血统的人。这怎么可以?嬴驷在那时候就在心中暗暗地决定,以后自己即位一定要改变这些。
“寡人若是意欲迎娶魏国公主,”嬴驷用眼撇了一下嬴华,说道,“公子华,不知你是否愿意替寡人操劳一趟啊?”
“啊?不攻魏反倒亲魏了?”嬴华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诶寡人问你,这楚王说的是要我秦国从侧翼牵制住魏国,对吧?”嬴驷装作没有记住楚使的话,询问着嬴华。
“啊,是这样的。”嬴华答道。
“那寡人再问你,秦国和魏国联姻联盟,是不是也可以说牵制住了魏国啊。”嬴驷笑道。
“那,哈哈哈您这是为秦国牵制住了魏国,不是为楚国牵制住的魏国啊。”嬴华刚转过弯来。
“不可以么?”嬴驷歪着头斜嘴一笑。
嬴华虽然表现得自己懂了,但真正懂得嬴驷用意的却是没有说话的嬴疾。现在楚系一派势力已然在秦廷扎下了牢牢的根基,嬴驷曾经多次考虑要一举铲除掉他们,以防后患。但是这群楚国人表现得很狡猾,他们不争权夺利,不跻身名贵,只是默默地发展着自己的势力。等到嬴驷即位时发现这群人不仅狡猾到无法铲除,甚至说势力大到已经都不能够一网打尽了。嬴驷于是越级提拔了嬴疾、嬴华等嬴姓子弟,也曾一度引得秦廷的文武官员不满。现在嬴驷心中所想的,应该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在秦廷中扶持一个魏系势力来对抗楚系外戚。
“诸位若是没有什么再说的,便就这样了。”
嬴驷低头不语,默默地走回了寝宫,他现在不仅要考虑这一桩联魏的政治婚姻,他的心里还在考虑着另一件事。
嬴驷把自己重重地摔躺在了床上,静静地考虑着。他总是隐约觉得魏齐两国在徐州相王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的简单。
一阵盔甲碰撞的细碎的声音,嬴驷知道这是嬴疾走来了。他站起身来,等嬴华刚要跪拜便直接用双手将其搀扶起来,说道:“你我兄弟二人,在这里就不必如此了。”
“该有的礼节一定要尽到。”嬴疾严肃道。
嬴驷拉着嬴疾的手,把他拉到了床边一起坐下,随后直勾勾地看着嬴疾,把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说道:“公子疾啊,你要给哥分忧啊。”
“秦君,您怎么……”嬴疾有些心中无数。
嬴驷摇了摇头说道:“你说这魏齐相王,究竟是为的什么啊?前些日子驻齐的间谍来书说,魏齐相王意在共同对付赵国,但寡人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赵国,需要两国联手对付吗?”
“这间谍是……?”嬴疾不知道嬴驷在说些什么。
“哦哦,寡人忘记跟你说了。”嬴驷拍着自己的额头,“寡人这事情一多啊就容易忘。寡人即位之初便觉得这齐国乃是我秦国崛起的心腹大患,所以这么做寡人觉得非常有必要。寡人擅作主张了没和你商量,不会怪罪寡人吧。”说着又嬉笑起来。
嬴疾不语,他很是震惊,自己的哥哥这般手段都是哪里学来的,竟把这么大的事做的无风无浪的,连他这个亲弟弟,这个在秦国高层的决策机构的人,都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这个不重要,寡人想问问你,”嬴驷见嬴疾这副模样便不再开玩笑,正经起来问道,“智囊啊你说说,这齐国究竟意欲何为啊?”
“依臣弟愚见,齐国这是欲盖弥彰,恐怕为的不是赵国而是燕国。”嬴疾也拿不准,这齐王田因齐手段之高令人叹服。
“寡人也有这种感觉,但是你可以肯定吗?”嬴驷问道。
“不敢肯定,但这不是没有可能。”嬴疾道。
“这样吧,咱们做两手准备。寡人决意送女儿入燕,公子疾啊,这事寡人交给你去办,只能交给你去办。”嬴驷用手戳了戳嬴疾的胸膛说道,“公子华那小子做事大张旗鼓的,与魏王联姻正需要让天下都知道,所以寡人派他去为寡人迎亲。而你沉稳老成,联燕这事可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这是寡人留的一个后手,用来对付齐国的。”
“秦君您要将公主兮送往燕国那苦寒之地?那可是您最疼爱的女儿啊。”嬴疾忙问道。
“相比于疼爱女儿,寡人更疼爱这江山。”嬴驷注视着前方,目光坚韧。老秦人一向是这样,说是执着也好,说是愚蠢也罢,最终都能够汇聚成一团巨大的力量,涤荡着这片天下。
“寡人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你先暂且退下吧,寡人要和女儿道个别。然后明天一早,先派快马给燕国国君递与一封国书。收到回书后由你带着公主兮立刻出行,不得为任何人所知。”嬴驷躺在了床上,挥手示意嬴疾退下。
“臣告退。”嬴疾施礼后退出了寝宫。
“父君……”嬴兮从宫墙后面闪出来,眼神中是难以表达的复杂的情感。
“你……都听到了?”嬴驷惊愕道。
“为了秦国,我甘心远嫁到燕国。”嬴兮眼中转着泪说。
嬴驷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一把把嬴兮拉到了怀中安慰着,到最后嬴兮也把眼泪哭干了,嬴驷也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兮啊,”嬴驷打破了沉默,“寡人已打听到这燕国国君是个极会照顾人的人,你到了那里要照顾好自己。寡人听说了,燕地的胭脂是极有名的。那的马也是膘肥体壮,你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一样,性子野,到了那别光顾着贪玩,要有点母仪天下的样子。哦对了你到了那里,也记得要提醒燕国国君,提防齐国,与我秦国结盟。”
嬴驷一时也无语,他既是秦国国君,于是一位父亲。作为国君他是称职的,但作为一个父亲呢?他看着女儿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在心底萌生出了不忍。但他终究狠了狠心,轻轻地推开了女儿。
“你回去准备准备吧。让那些下人多备些保暖的衣服,燕地苦寒,别冻着身子。跟你的母后去道个别吧。”嬴驷低着头没有再看她。
嬴兮捂着嘴巴向外走着,她不想让父亲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她自幼娇生惯养出生于深宫之中,如今也要变得独当一面了。
“到了燕国记得给为父来信呐。”嬴驷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嬴兮没有回头,也不顾宫中的礼仪,跑出了嬴驷的寝宫。
……
在等待燕国国君回书的时候,嬴兮安慰了母后,并与母后告别。嬴兮探出车窗,挥舞着手向父母告别,向秦国告别。她此刻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因为她知道,以后的自己就也要像个男子一样,肩挑起重任了。不久后一堆人马便静悄悄地离开了秦王宫,离开了咸阳城,离开了函谷关。
历史的车轮向前不断地滚动着,而推动这车轮的,却往往都是这渐行渐远的背影。自此嬴驷与嬴兮,便只可对着月亮,寄托着各自的相思。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3 10:49:21 +0800 CST  
第三节 楚秦入局(3)
“嗖——”一支箭射向了天空,像一声雍鸣般清脆悦耳。马匹们刹那间脱缰奔出,扬起了阵阵的尘沙,弥漫在空中。马儿的嘶叫声,皮鞭的响亮抽打声,马蹄的踏地声,人们的欢呼声,交杂在一起。
这是在齐王田因齐自家后院的一个赛马场。田因齐一向喜欢赛马,甚至曾在这里与田忌赛马,并留下了一段佳话。
田因齐因为是齐王,自然大家都要让着他。他骑的那匹高头大马全身纯黑,是不可多得的千里马。只见田因齐座下之马四蹄腾空,长鬃飞扬,仰首长啸,引来一阵又一阵热烈的喝彩。
“我王小心呐!”齐相田婴站在一旁突然叫到。
田因齐骑的那一匹马不知怎么了,前蹄腾空,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把田因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面赛马的人见到这一幕吃惊不已,忙要拉住缰绳,可这些马已然跑得脱了僵,哪里还停得住,眼看着马蹄就要踏在田因齐的身上了。
将军匡章见势不妙,看到自己的马就要伤到田因齐,从马上一下子跳了下来。他顾不得自己已经摔伤,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了自己的马。田因齐也是个习武之人,反应很快,看到匡章来了稳住了这匹马,他一下子跃起来,站直了身子。田因齐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两只手把住马的缰绳,向侧面同时用力,竟将匡章稳住的那匹马摔倒在了地上,迎来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我王神勇,不见当年啊。”匡章在一旁喝彩道。在场的人也都围上来,询问齐王的伤势如何。
“无妨无妨。”田因齐大笑道,“匡将军危急时救了寡人,这样的臣子忠心啊。”
“事关我王安危, 臣不敢有丝毫犹豫。”匡章自谦地说。
“来人,备酒。寡人要与匡将军痛饮一番。”田因齐此时毫无一个君王的派头,只像个朋友一样和臣子们打成一片。
“谢我王。”
说着下人们已经在观看赛马的一处高地上摆好了酒席,田因齐与匡章二人对坐而视。
“今日寡人本想风风光光地送匡将军去应战,没想到却多了这么一个变故。”田因齐道。
匡章赶忙说道:“是臣护驾不力。”
“诶切莫这样说。三军即将出征,不可消磨了士气啊。”田因齐大声说道,但随即又将身子探过去,凑到了匡章的面前低声说道,“这次楚王气势汹汹,你要尽量避其锋芒。若是一定要交战的话,只准败不准胜。”
匡章听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忙问道:“这是为何?我王难道不想消磨下那楚王的气焰?”
“按寡人说的办便好了。”田因齐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又补充说:“寡人不会因此坏了你的名声,寡人会派监军申缚去,到时候败仗的责任都是他的。这事不必再议。”说着做了一个终止的手势,示意匡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田因齐站了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声说道:“匡将军即将出兵抗楚,护我齐土,让我们为匡将军饯行,为我大齐勇士饯行!”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匡章身披的披风,发出了猎猎的声音。号角已经吹响了,齐军出征了。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4 08:36:45 +0800 CST  
第三节 楚秦入局(4)
中军大帐中,匡章像一塑雕像一样稳坐在帅位上。齐楚两国军队从早上一直对峙到了傍晚,双方的精神都是紧绷着的,到现在已经是撑到了极限,但双方都很有默契,像提前商量好一样都不愿主动进攻。
楚王熊商到了这里发现,齐国无愧于“十二之地”的称号。这齐国东临大海,无需设防。在齐国的西面和南面,齐国特意留下了“泗上十二诸侯”作为与楚国的缓冲地带。在齐国的北面是黄河与济水两条河流,齐人据此天险,设立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现在将楚国大军拦住的,正是这层层防线。
实际上齐国与楚国本来是并不接壤的,但楚简王元年时灭掉了莒国,因两个大国这才接壤。莒地是战略要地,经反复争夺后最终落入到了齐人的手中。历代楚王也并不特别在意莒地,因此楚国和齐国很少有像今天这样的正面直接冲突。
熊商很沉得住气,只是幽幽地说道:“这齐将匡章不亏为沙场老将,有两下子。”
血色的残阳已经染红了整片天际,给战场又增添了几分的肃杀之气。
齐军士兵虽然衣甲整顿、目光炯炯,但军中早已流传开来此次楚王亲自披挂上阵,面对着这个南方的劲敌,看着“楚”字大纛旗随风飘摇着,心中也还都是怯了三分的。况且由于中原各国多年对荆楚的妖魔化,在这些齐军士兵中有不少人还是把楚王想象成为一个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楚王站起了身,抽出了佩剑,大步跨出中军大帐,走到了楚军的方阵中去,大叫道:“诸位将士,你们想在齐人的阴影下过活吗?”
“不想!”三军答道,声音响彻云霄。
“田因齐这个黄毛小儿擅自称王,无视寡人,这就是无视我们楚人,我们能忍吗?”熊商竟一下子直呼其齐王的名字来。
“不能!”将士们的情绪再一次被调动起来。
“那就请诸位拼死奋战,捍卫我楚人之尊严。跟着寡人冲!”熊商的眼睛瞪得充满了血丝。这军中最需要的做的就是鼓舞士气,当年长勺之战,曹刿凭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击败了强大的齐国。熊商多年操纵人心,用辞把握的也相当准确,“跟着寡人冲”与“给寡人冲”所表达的情感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声吹响了,林子里那些本以为再无战事的鸟儿们也纷纷张开翅膀,飞向了远方。楚军列成方阵,有条不紊地向前出动。熊商虽未读过兵书,但他的战争才华似乎是天生的。《孙子兵法》曾讲过:“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熊商竟是将这些都做到了极致。
楚军跨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像一片森林样慢慢地推进,大有破竹之势。每走五步,便高喊一声“杀”,很是从容不迫,却又是那样的虎狼之态。楚军前阵持长戈盾牌,两翼多以弩箭长刀为武器,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楚国有一座铜绿山,这里生产优质的矿石资源,因此楚国造出的武器在天下闻名。
匡章一声令下,旗手挥动令旗,弓弩手立刻按下扳机,弩箭像一片又一片的黑云一样迅速压向了楚军,冲在最前面的几排楚军当时中箭倒下。这时候第一排弓弩手退到了最后,利用这个时间空隙装换弓弩,第二排弓弩手就这样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上,然后第二排推后、装换、准备,第三排弓弩手提到第一排的位置上,射杀敌军。三排弓弩手轮换的战法,出自孙膑这个战争天才,并借助着这个招数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魏武卒。
楚军一排一排地倒下,但是楚军的锐气丝毫没有衰退,他们发起了更为猛烈的冲锋。这时候齐军阵地令旗一变,先是两翼的轻甲步兵向前冲击,并在冲锋的过程中汇集成了一个方阵。这时弓弩手撤退到两翼,后面手持盾牌长戈的重甲步兵一展无余,一声令下后跟随着轻甲步兵之后也发起了冲锋。最后的一阵箭雨伴随着齐军冲锋的脚步,在他们的头顶飞过,直刺进楚军士兵的盔甲,直刺进楚军士兵的胸膛。
齐楚两军终于相互碰撞在了一起,好像巨浪拍打着崖壁一样,震颤着山河。长戈刺向一个敌军士兵,用力拔出后又刺向了另一个敌军的士兵,但转眼间一道寒光闪来,一把剑刺进了喉咙,但还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长戈朝着一个敌人扔了出去。旌旗萎靡,昏天黑地,这就是战争。
一个士兵倒下了,没有人会知道他在出征前曾刚刚当上了父亲,还没有来得及再仔细看一看自己的孩子,但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一个士兵倒下了,没有人会知道出征前他八十岁的老母含泪把他送离了家乡,他的胸前,还佩戴着母亲为他编织的平安结,但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一个士兵倒下了,没有人会知道他曾怀揣着梦想,他想要在沙场上拼出个富贵功名,到头来封妻荫子,再不做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冒险,他没能等到那一天,但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
战争不会因为它的残酷就消失不见,它还在继续着。但两军刚一接战,齐军便呈现出败退的阵势。熊商见此情形,跨上战马,手持钢刀,向前飞奔,疾驰着手起刀落砍杀了两个齐军士兵,并翻身下马,不紧不慢地割下来他们的头颅,再跃到马上去,高举着这两颗头颅高呼着。熊商那狰狞的表情震撼着每一位楚军士兵的心,也让他们士气大增。
“撤。”匡章走出了帐外,骑上了一匹马,眺望着战场。
一直没有发话的监军申缚突然厉声道:“我王如此器重于你,你怎可辜负?现在两军交战不久,我军也未有败势,你为什么要退兵?”
“此事你不用知道。”匡章从申缚的身旁走过,看都没看一样,亲自下令鸣金收兵。
齐军后方传来了敲钲的声音,齐军中各个将军按照早已预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线,率领着各自的部队且战且退,颇有章法,没有因而自乱了阵脚。
熊商看见齐军撤退,第一反应就是齐军诱敌深入。齐军士兵撤退时不慌不忙,旌旗不倒,很明显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撤退。
“我王是否要继续率众追击齐军?”昭睢问道。
“罢了,这次我们已经胜利了。齐王经此一役也断不敢再小觑我大楚,班师回朝。”熊商望着这片战场,心中的感觉难以表达。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出征,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战争的残酷仍远超他的想象。
徐州城下,横尸遍野,但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一位士兵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颤抖着站起来,环顾着四周,周围尽是战死的士兵。夕阳的映射下只可隐约看到他那模糊的身影。他向天一声大吼,随后胸中一阵暖流上升,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5 11:00:18 +0800 CST  
第四节 犀首公孙(1)
正值酷暑,一轮烈日顶在秦军士兵的头顶,像通通被烧化了一般,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可以遮挡这刺眼的阳光。
蓝田大营的士兵们,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枯燥乏味的训练动作。蓝田位于蓝田塬之上,是秦国关中地区的咽喉命脉,蓝田军营也因此而得名。方圆百里的蓝田塬,南结崤山,北依渭水,是除函谷关外唯一可进入秦国的通道,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但是今日的操练却多了一些意外,多了一些巧合。嬴疾护送公主嬴兮入燕后,在返回的路上就收到了嬴驷的一纸诏书:
前往蓝田大营,在那里与寡人会和。寡人要一览大秦勇士的雄姿,切忌走漏消息。
嬴疾明白嬴驷这是要开始抓军权了。他身披盔甲昂首阔步地在军营中走着,各将军、都尉见到他无不施礼问候。
但是有趣的一幕是嬴驷身为秦国国君,却脱掉了国君的服装,衣着士兵上阵时穿的盔甲,像个跟班一样跟在嬴疾的身后。蓝田大营里很少有人见过秦君的,自然在他们的呼叫声中只是“樗里将军”而没有向秦君问候的。不过嬴驷并不在意这些,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微服私访。
嬴疾巡视着各营操练的情况,时而大声训斥,时而默而不语,总之他是不能够摆出一副好脸色的,因为在军队中只有听命与服从,没有质疑与反抗。他作为秦国的大将军,一定要威风凛凛,让众人都怕他。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7:19 +0800 CST  
嬴疾走上一处高台,蓝田大营一大半都尽收眼底,这时的秦军士兵们在整齐划一地训练着拳法。嬴驷仍旧是躲在一旁,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众将士为我大秦开疆守土,辛苦了!”嬴疾大声叫道。
这时候秦军士兵停下了操练,立刻整理队伍,都站得笔直,一齐说道:“为秦国尽命!”声音之大,响遏行云。
嬴驷听后皱了皱眉,扯了扯嬴疾的衣角。嬴疾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嬴驷此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忙向前跨出一步,提高了声调说道:“为秦君尽命!”
众将士愣了一下,但没有太久,就爆发出了更激烈的喊声:“为秦君尽命!为秦君尽命!为秦君尽命!”嬴驷在一旁满意地笑了。
太阳已经慢慢爬到了天空的正上方,到了士兵休息吃饭的时候了。秦军士兵整齐地排成一列列,有序地前去领取食物,多年的训练早就让他们身上的痞气、匪气一扫而光,在军法之下随时都要被处罚的危险,没人愿意以身试法。
嬴疾一众人在军营中毫无目的地转悠着,不时还亲切地关问道饭菜是否可口等等。
“诶公子疾,那个人是谁?”嬴驷把手一指。
嬴疾顺着嬴驷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士兵竟然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神情诡异,跑到了一个角落蹲下,似在注视着什么。他也感到很奇怪,于是朝着那个士兵走去。
嬴驷走到那个士兵的都尉面前,一边探头看着一边插着手问道:“那个士兵是谁啊?干什么呢?”
只见这名都尉厉声训道:“你是哪个营的!”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8:20 +0800 CST  
嬴疾见此情形忙跑过来,一拳打在这名都尉的胸口上,说道:“你怎敢对秦君如此无礼?脑袋不想要了?”
“将军不要如此。”嬴驷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这是尽忠职守,赏。”
“谢秦君,小的没眼冒犯了您,再说您这身打扮,小的也只能把您认成是一个士兵啊。”他慌忙地跪下,来不及多想,把心中所想全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倒是个实诚人,起来说话吧。”
“谢秦君。”他站起来擦了擦汗,庆幸自己没有因此获罪,但还是后怕不已。
“寡人刚问你呢,那是谁啊?”嬴驷手指那人。只见那个士兵仍在角落蹲着,仔细地注视着什么。
“这个人名叫公孙衍,是个魏国人。平日一向这样,我们都习惯了。估计这会又在看蚂蚁呢。”
“公孙衍?这名字寡人是不是见过?”嬴驷把脸转向了嬴疾问道。
“确实,我曾记得这人在魏国担任犀首一职。”
“哦对对对,寡人想起来了。”嬴驷拍着手说道,“之前有一封折子上写到这犀首因在魏国打了一场大败仗,被魏王驱逐,转而来到了秦国。”
“对,正是这样。秦君您还曾亲口跟臣讲过此事。当时您就派使者随意打发了他,他因此留在了这里。”嬴疾应道。
“犀首这官职在魏国可不低啊,他也真狠得下心来,重新从一个小兵熬资历。”嬴驷咋舌道。
公孙衍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拨弄着,他确实和往常一样又在看着蚂蚁,不过今日不一样,今日是两波蚂蚁在争夺着领地。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8:38 +0800 CST  
嬴驷悄悄地绕到了他的背后,蹲下身去和他一起看着,却看不明白他在看些什么。他拍了拍公孙衍的肩膀,笑问道:“诶小子,看什么呢?”
公孙衍依旧神情专注,没有回应嬴驷。问他在干什么的人太多了,有多少是故意嘲笑他的都已经数不清了,他现在才懒得再搭理这些人。
“公孙衍,秦君问你话呢。”嬴疾道。
公孙衍这才回过头看了看嬴驷,只见他和他一样蹲坐着,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瞧着交战中的蚂蚁。
“衍拜见秦君。”公孙衍说着拱手施礼,不卑不亢,仍带有几分魏国为官时的傲气。
“这蚂蚁有什么可看的?”嬴驷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抬起头看着他,丝毫没有一个君主的威严。
“这蚂蚁交战,颇像两军交战,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不少可学的。”公孙衍撇了一眼那群蚂蚁,看到此刻其中一方已经都被逼到了一个土丘上,被另一方重重包围。
“哦你小子倒是会留心观察啊。”嬴驷笑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说道,“跟寡人来。”
公孙衍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嬴疾笑道:“秦君赏识你要你跟他走呢。”
公孙衍向前走了几步后一脸真诚地向嬴驷问道:“可否容许衍先吃完这午饭啊。”
“哈哈哈哈哈犀首性情中人啊,寡人请你到帐中,与寡人一同饮宴。”嬴驷被公孙衍的话逗得捧腹大笑。
公孙衍随着嬴驷、嬴疾来到了军营中,这里显然是提前为秦君的到来而准备好的,一时间饭菜都已备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犀首先生,请。”嬴驷恭敬地说道。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8:56 +0800 CST  
公孙衍没有拿起筷子,他这会反倒是不关心自己的肚子了,能与秦君面对面的交谈,他更想先抓住这一次机会。
“秦君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公孙衍试探道。
“哈哈哈寡人知道你是个魏人的。”嬴驷笑道。
“那秦君不怕我是个刺客?”公孙衍继续试探。
“犀首果真是性情中人。寡人可不敢大意,便衣里面穿着铠甲的。”嬴驷说着挽起了袖子露出了里面坚硬的铠甲。
“不知秦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啊?”公孙衍眯着眼睛,不知秦君意欲何为。
“寡人刚才就很好奇,那蚂蚁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嬴驷说着,伸手去给公孙衍斟了一爵酒。
“我在魏国为官时就喜欢读兵书,那会我还能率兵打仗。现在就是个士兵,怀念当年亲自指挥三军的日子,金戈铁马。如今只能看一看那些蚂蚁交战咯,似乎我还能再指挥调动它们。”说着触到了伤心的地方,满饮了这一爵酒。
“这么说你对率兵打仗还是很有心得的啊。”嬴驷说道,他希望能够在公孙衍的身上挖掘出什么。
“不敢,略有浅见。”公孙衍谦虚道。
“不妨说来听听。”嬴驷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什么好说的,便道,“你就拿那蚂蚁举例吧。”
“这蚂蚁交战,为的是争夺领地,首先这就是很重要的。它们虽不通人性,但是也明白这关乎着切身利益,不争是不行的。强大的就可以生存,弱小的就会被赶走,所以自一开始就是上下一心,这样的军队士气会有多强呢?秦君您可想而知。”公孙衍看见秦君听得有些入迷,继续道,“这战争最讲究的,我认为还是占据什么样的地理位置。你进入了别人的领地,就要冒险,就要有魄力去孤军深入,就要有心理准备随时被别人偷袭;你诱使别人来到了自己的领地,就要防止他们再出去,同时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包围住他们,这时候还要留一个缺口,让他们看到有能逃出去的希望,这样军心便会动摇,抵抗便不会顽强了。再比如说一座山,你占据山顶,这是优势,你可以居高临下,可以俯冲下来让敌人措手不及;但这也可以是劣势,敌军包围住这座山后放火烧山,我军便不战而灰飞烟灭……”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9:12 +0800 CST  
公孙衍滔滔不绝地讲着,但这是在军营,高级将领,如嬴疾一班人都很清楚,他说的这些虽然对不懂军事的人来说花里胡哨,但是对内行来说这些也不过就是些最基础的理论。只不过公孙衍一副伶牙俐齿,偏偏可以把这些很平常普通的话说得那样调理分明,耳目一新。
“犀首大才。”嬴驷目光如炬地看着公孙衍,仔细地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嬴驷继续说道:“秦军若是伐魏之河西,这仗当如何打啊。”
“臣不知。”公孙衍回答道。
这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不论是嬴驷还是嬴疾,刚刚他们听后公孙衍的话都认为此人确实有培养的潜力,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现在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因何不知?”嬴驷很是疑惑,他觉得公孙衍起码会再像刚才一样有一番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嬴驷想要提拔公孙衍来更牢地抓住军权,但此刻刚一看到点希望便被这一句“臣不知”弄得一扫而光。
“臣在魏国时统兵打仗,向来因地制宜、随机应变,好出奇兵,不好读死兵书。刚刚臣已经将所知的都和盘托出,若是再问只能战场上判断。”公孙衍答道。
嬴驷和嬴疾对视了一眼,开怀大笑。平日嬴驷也好读兵书,也喜欢听嬴疾讲一些战术战法,因此他深知这兵法不论平日记得有多好,到了战场上是很难想起来去运用的。嬴驷对公孙衍的回答很是满意。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9:28 +0800 CST  
“寡人意欲拜你为大将军,率秦军讨伐魏国,夺回我河西之土。不知犀首先生是否愿意为寡人操劳一趟啊?”嬴驷站起身来,向公孙衍施礼。
公孙衍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一介布衣,能得秦君赏识,是衍的荣幸。衍一定会为秦君披肝沥胆,甘效死力。”
嬴驷笑着拍了拍公孙衍的肩膀。嬴驷绝不是这样的一个草率之人,实际上他早就想提拔这个公孙衍,但是想先磨一磨他的锐气,再观察仔细他是否真的愿意为秦国卖命。刚才军营中的一切,早就是嬴驷事先安排好的,而这样做起来也更能笼络公孙衍的心。犀首的大名早就传遍列国,但魏王自视甚高,因一场败仗实在觉得丢脸而驱逐了他,嬴驷自然要抓住这个大才,实际上嬴驷早就对公孙衍是知根知底的。
嬴驷此举一箭三雕,既扶持了魏系势力用来对抗楚系势力,又抓住了军权稳定了君位,再又获得了一员不可多得的大将。
嬴驷的目光看向了东方,那里是大片大片的魏国领土。魏国,自今日起,我秦人便不会再在你们的铁蹄和武卒的威慑下苟活,我秦人要将这屈辱加倍的奉还给你们。走着瞧吧,天下未定,我秦人定要逐鹿中原!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6 10:49:45 +0800 CST  
第四节 犀首公孙
“拜见父王。”齐太子田辟疆施礼后走近了田因齐,只见父王正在批阅着成堆的奏章。
“嗯什么事说吧。”田因齐头都没有抬一下。
“申缚督军不力,统兵无方,最终导致了齐军的失败。用这个理由把他杀死,其中有隐情吧。”田辟疆笑道。
在中午时分侩子手在军营中斩杀了申缚。申缚也是齐国军中的一位将军,但始终没有机会独当一面,这一次随匡章出战,虽然匡章是主帅,但打出的旗号却是申缚领兵。他后来又得知自己是以督军的身份来到这里,以为这是个美差,是齐王对他的扶持,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个牺牲品。申缚临刑前高呼着冤枉,但来不及他多说什么,斧头挥下,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便滚落在了地上。
“哦?难道寡人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田因齐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抬头看向了田辟疆。
“您这是把申缚当成替罪羊了啊,这若是三军将士知道了实情该怎么办?现在军中已经有了议论。”田辟疆收回了笑容说道。
“怎么办?他们这还什么事都没办呢哪里来的怎么办啊?”田因齐轻描淡写地说。
“那如果办了呢?”田辟疆追问道。
“如果办了那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田因齐的目光逐渐冷峻下来,反问道,“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不妨直说。寡人猜你是想问寡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吧。”
楼主 狂飙燮上甲  发布于 2019-07-27 09:10:30 +0800 CST  

楼主:狂飙燮上甲

字数:65644

发表时间:2019-07-17 01:12: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07 09:23:43 +0800 CST

评论数:13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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