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仙机问道》历史唯一被正史记载的白日飞升 谢自然

第001章 花姑娘抱恙

身处乱世之中,若是能在战火之外,侥幸偏居一隅平安度日,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这是果州城百姓们的心里话。

今年的雨水偏早了些,接连几天的淅淅沥沥,阻人出行。于是便在今日这难得的晴天里,大家有事没事的都出门去溜溜,商贩们早就占好了地儿,惦着把这几日的清淡赚一些回来。

一眼看去,大街上人头攒动,稍微背静点儿的地方,半天见一个人,也是往热闹处匆匆而去。

就在这一片熙熙攘攘之外,城东快到尽头处,有一座不大的府第,门庭并不高大富贵,看起来却也稳重殷实。门楣上的匾额一派肃正之气,上书“孝廉门第”,落款“李端”。这是当初乡绅们定制,刺史大人手书,赠予这家主人谢孝廉的。

今天的谢家门口,却是聚集了一些人——每逢初一十五,谢家门前经常有人这样等着,今天是十八,是因为几天的阴雨,顺延到了今日。

人群中还有几盆花,有的看上去还算精神,有的却是有些发蔫,所有的花枝都上系着一个布条,写着各自主人的名字。

吱呀一声,大门开处,众人都很熟悉的谢家大丫鬟笑呵呵的站了出来,后面几个男丁各抱着一盆花放在了门口。

众人七嘴八舌的招呼着,口气随意中却不失亲切:

“石头姑娘!”

“石大姑娘!”

“石姑娘!”

谢夫人的贴身丫鬟叫石头,谢家自管家以下的所有下人,小事情都可以直接问她。但凡富贵人家的下人中,总有这样一个角色,是谓大丫鬟。

石头的老爹石有力,这名字一看就知道祖辈都是庄稼汉。当年的石有力一心想要儿子,倔脾气打定了主意,第一胎无论男女,就叫石头,闺女也当儿子养,于是石家大姑娘就这样石头石头的被叫了起来。

到了石头九岁的时候,一场不大的瘟疫,夺走了她父母和三个弟妹的性命,或许石头这名字够硬,只有她挺了下来,结果落到了谢家。

只见石头姑娘站定身形,也不管台阶下站的人是什么身份,福了一福:

“乡亲们久等了!”

说完身子向旁边一闪,指着身后的花:

“这是已经养好的花,请大家取回,其余的等下月初再来拿。”

人群中走出几人,带着笑容客气着,感谢着,看看花枝上的布条,领回去自己的花,众人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啧啧,就是漂亮啊!”

“是啊,也不知人家怎么养的!”

“看看这颜色,枝叶,多带劲儿啊!”

“就是,简直不像我拿来时候那盆花了,这多亏了大小姐!”

取花的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花,听着大家的称赞,越发觉得好看,小心翼翼的捧着去了。

眼看石头身边的花被取完,下面就有人问道:

“请问石姑娘,大小姐还能……帮着看看花吗?”

这人一问,众人马上不说话了,眼睛齐刷刷的看着石大丫鬟。

果然就见石头说道:

“对不住各位,大家也都知道,小姐最近身体欠佳,所以这次不能多收,哪位的花真有不妥的,可以帮忙照料。至于其他不着急的,今天就不收了。”

大家一听,虽然也有人稍有失望之色,但还是毫无意见的点头,纷纷说道:

“对,别让大小姐费心操劳,好好休养才是!”

“对对,我们都拿回去吧,等大小姐身子好了我们再来。”

“石姑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用人,喊一声我们就来了!”

“就是就是,我们都来!”

这些话让石头心里暖暖的,谢过了众人好意,最终选了三盆花,看起来都有些半死不活,带进了府中。

谢家大门关闭,众人也就散了,边走边聊,嘴里又叹惋起了这位谢家大小姐。

……

时人若有花抱恙,试问城东谢孝廉。

这两句半诗半联的话,是果州城里,在爱花人口中相传的一句话,意思倒也不难懂,说大家要是养花有疑难病症,可以去问城东的谢孝廉。

但若真有人听着这话,就拿养花的事儿去问谢孝廉,那却是问差了人。

原因有二,首先谢孝廉前些天刚启程,入京赴任了;其次这个才是重点——谢孝廉根本不懂花。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两句话流传呢,说起来倒也情有可原,只因为真正懂花那人,大家不好称呼。

所谓谢孝廉,名寰,随父辈从山东兖州移居到此,为人淳朴忠厚,孝义正直,被乡里举为孝廉。后来得果州望族胥家赏识,把女儿下嫁,帮他独立门庭,还陪嫁了一间布庄。

婚后二人夫唱妇随,家风严谨周正,谢寰在岳丈帮助下办了个私塾,由于他名誉上佳,学生很多,加上妻子打理的布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谢寰为人本就肃正,加上感念妻家,所以多年来只有发妻,并无妾室。

去年五月,先皇病逝,太子即位,那便是当今天子,大唐第九代帝王,也就是玄宗李隆基的重孙——李适,此时距唐高祖李渊开国,已经一百六十年有余。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番虽没有改朝,但确实换了代,官员更迭是不可避免。新皇素有孝贤之名,刺史大人李端看准机会,去年底向朝廷上书,以孝廉之名举荐谢寰。不得不说刺史大人时机掌握的极好,转过年来诏书下达,朝廷恩典,召为秘书省校书从事。

百姓们搞不懂这官儿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但是毕竟进京,又是在秘书省,听起来就有些高居庙堂的意思。虽然那个“从事”清晰表明了只是个副手,但你本来就是个小城的孝廉,入京可算是一步登天,又没有为官经验,在那些成了精的老大人身前,难不成上来就让你独掌一摊儿?

那恐怕你这官儿当不长了。

人要自知,更要知足不是?

所以这个“从事”并不妨碍果州城的百姓与有荣焉,也都很有默契的忽略了那两个字。不求他官居一品,只希望他小心为官,哪怕不给果州城带来什么实惠,起码大家说起来,面上有光也好。

谢夫人胥氏,膝下只有二女,长女谢自然,十四岁,妹妹谢自柔,小两岁。

真正爱花养花、能给花治病的人,其实是这谢家大小姐,谢自然。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8 20:56:20 +0800 CST  
第002章 无处再求医

大约从她十二岁起,谢家下人们慢慢传出来,大小姐养花特别好。于是最先是胥家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自家那些徒长枝叶不开花的、开花不好的、没精打采的,拿来让她看看。但是说来也怪,只要拿来的时候还有绿色,最多让她养一个月,无论什么花,不仅生机勃勃,而且开花极盛,偶尔还有变种。

最奇怪的,牡丹芍药这两个名种,自古享有盛名,但是却偏偏不能在湿热多雨的南方养。可总有那不信邪的爱花人,从北地带了过来,结果当然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最后终于有人辗转找到谢家,托大小姐帮着看看,结果一个月之后,果然是一丛茂盛的国色天香。

这一来谢自然的养花之名不胫而走,但凡养花的人家,无论穷富,熟不熟悉的,只要自家的花有了疑难杂症,都托人来找这大小姐。谢寰夫妇为人良善,看女儿也不觉疲累和厌烦,也就从未反对。

所以谢家从上到下,对此几乎是来者不拒,以至于谢府后门,三天两头的要纳客。于是谢家放出话来,每月初一十五,大伙儿可以来门前,取的取,送的送。后院大小姐闺房之外的花园,几乎就成了一个花诊所,培育园。

可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大家该怎么传诵呢?时人若有花抱恙,试问城东谢自然?然而清正富足人家的小姐,闺名就这样叫,好吗?

要不然花神?这名头太大了。谢小姑谢小娘?谢小姐谢花童?简直没个庄重合适的,最后也不知谁,就拿谢孝廉挡门面了。其实这里面呢,也隐着大家对于谢孝廉的亲切,和尊敬传扬之意。

于是皆大欢喜,就这么传了开来。

而说起这位谢自然,那可是有的说了,乃至于百姓私下里,有人叫她“怪小姐”,但因为谢家中正良善,这么称呼的人总被人顶回来,才慢慢的没人叫了,而是亲切的称之为花姑娘。

富足之家的女儿,当然是深居简出的,所以这谢家长女,极少有外人见过。多年以来,滤去以讹传讹的夸张说法,依谢家流传出的说辞看来,这女孩儿倒有诸多奇异之处。

据传此女生来聪慧,一岁出头就能说话,这也就罢了,但是却生来不食荤血之物,若有一点荤腥入口,便是呕吐不已。当然试过一些调理肠胃的药物,结果也是全部吐出,看得人揪心不已。这样一来,常年不着荤腥,又不服汤药,能走路开始,便明显的现出瘦弱来。

无奈之下,谢夫人便听信了人言,说这女儿是有善缘的,于是便在她七岁那年,随了尼姑去吃斋念经、修行游历。先后跟随了两个师傅,历时三年,十岁回家之后,有时候无意的言辞中,隐隐便透出清静玄妙的味道。

果州城西有大方山,山顶有座古庙。谢自然无意中跟母亲到了这里,见到庙中供奉的老君古像,从此就念念不忘,常常央求母亲,让人带着去庙里去,去了也不做别的,就是静坐,而且一坐就是一小天。谢夫人几次阻拦不得,不忍之下也只能让下人小心跟随照料,但又总被谢自然赶得远远的。

说来也怪,这谢自然跟随尼姑三年,本属佛家,但是自打见了老君像,却让母亲寻了些道家典籍,自行诵读。谢夫人心下惊异,与整日忙着教书的谢孝廉商讨,也没讨来一个主意,自己又忙着打理布庄,只好任她去了。

所以谢寰夫妇才任由女儿去帮人“治花”,总比在家里看那些云里雾里的经书要好吧!

自家女儿这些事情,谢夫人自知有些怪异,所以便令下人们不得乱传。可是下人们多是本地人口,久而久之人多口杂,终究还是星星点点的传了出来。

就如此过了三四年,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女孩儿的奇异,但是就在五六天之前,谢家主动传出消息,延请郎中,上门看病——本来就体弱的女儿竟然不吃饭了,还说“饭菜里尽是蛆虫”,吃了就吐。

本就不食荤腥体弱,又不服汤药,如今又婴儿吐奶一样的吐饭,真不知道这女孩儿家长了一副什么肠胃。

……

石大丫鬟领着两个男丁,抱着花刚进后花园,隐隐便听到大小姐房里传出的读书声: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男丁们匆匆放下了花,赶紧快步走了。大小姐的声音虽然清脆好听,但她读那些东西,总让人感觉怪怪的,偏偏听起来又有些玄妙,所以下人们但凡听到大小姐读书,总是能躲则躲。

好在她脾气极好,所以石头嘴里喊了一声大小姐,抬脚就进了门。

窗下一个清秀的少女闻声回头,虽然读书被打断,转身站起的时候,眉眼弯弯,明丽的脸上全是笑容:

“石头姐姐,这次几盆花?”

石头皱眉,嘴里埋怨着:“哎呀我的大小姐,您慢点起身,这正弱着,也不怕摔了!”

石头比谢自然大两岁,进谢家六年,和两位小姐结伴长大,主仆之间也不那么生分,赶紧上前扶住:“您这都不吃饭了,我还哪敢乱收啊?只有两盆,都要死的样子,放外面了。”

谢自然开窗望了一眼,看到都是寻常品种,心下有数,口中问道:“娘亲可回来了?”

石头点点头,刚想回答,就见小丫鬟桃子向这边走来,隔着窗子看到二人,就道:

“大小姐,夫人让您去书房!”

谢家的书房,本只有谢孝廉的一间,但是谢夫人要打理布庄的账目等诸多事务,就又找了一间大屋子,作为账房,为了叫起来好听,所以也以书房称呼。谢孝廉的书房那是闲人免进的,所以一般时候大家口中的书房,都是谢夫人的账房,大书房。

此刻的谢夫人,眉头微皱,看着对面的管家胥成:“堂兄,你刚说那霍大夫,竟然不来?可是我们谢家于他有何失礼之处?”

胥成沉稳的脸上神色不动,摇头回道:“那倒不是,霍大夫生怕夫人误会,曾对我细细说明缘由,我认为在理!”

“哦?他有什么道理?”

胥成喝了一口茶:“那霍大夫不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昨日,带着大小姐,去徐府登门求医!”

“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们两家有什么过节?”谢夫人更是不解。

“不是的夫人。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但这霍大夫却是知道的,据他所说,这位徐先生,祖辈曾在京中太医院供职,传到这一辈,也就是昨日帮大小姐问诊的徐家二爷,是这一代医术最高明的了。要说名望手段,方圆几百里之内,不做第二人想,霍大夫自承,医术一道,不如徐二爷甚多。所以既然徐二爷看过,这霍大夫说他已经不需要再看,他不可能高明过徐二爷去,一切以徐二爷为准。”

说到这里胥成停了停:“所以我今日特地出去打听一下徐二爷的事情,确实,在附近医术一行中,众人公推徐二爷为首。”

谢夫人听完这些,不禁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长叹一声,低声喃喃道:

“这……又要到哪里去寻大夫呢?”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8 22:28:03 +0800 CST  
第003章 夜深忽来客

看着谢夫人眼眶微红,胥成心里暗叹,这做娘的是当局者迷,进了死胡同了,不禁开口叫了一声:

“夫人……”

看胥成欲言又止,谢夫人心下有些焦躁:“什么话堂兄直说就是。”

自从当年谢夫人下嫁谢寰,这位族里的堂兄,就来帮衬着家里和布庄生意,多年来既有亲戚之份,又有宾主之谊。胥成兢兢业业恪守本职,处事滴水不漏,谢寰夫妇二人,对他极是尊敬和倚重。如此一来胥成更加守礼,从不以堂兄自居,开口也是老爷夫人,但心情上,跟一家人无异,做起什么事情来,也是尽心尽力。

此时见夫人有些急,他也就不藏着掖着:

“夫人,至今本城和临县,稍有名望的郎中,前后六位,但是诊断出奇的一致,昨日这徐二爷也是说小姐没什么病症,这样看来,依我之见……或许小姐,真的不是什么病。”

说到这里,胥成耳中听得房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心知是谢自然到了,但也没想背着她,继续说道:

“夫人关心则乱,但不妨换个想法,想想小姐自幼,就与平常孩子不同,常年不食荤腥,但是除了身子弱些,面色白些,却也没什么大毛病。虽说看着清瘦,但是她去了那么多次老君庙,跟着去过的几个丫环车夫,背地里都喊着腰酸背痛,可是小姐呢?不仅坚持了下来,每次回来也没见她怎么劳累,过后还是她自己要去。这些事加起来……夫人何不暂放宽心,静观其变?”

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谢夫人听完这些话,细细想着,不觉暗道有理。随即想起几年前,自然跟着第一个师傅越惠师太出行患病,也不过是偶感风寒,回来之后她坚持不喝汤药,只是打坐,说什么静思,几天之后也就好了。

可是好好一个孩子,虽说年纪上已近成年,但是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一个丫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饭都不吃了,这为娘的看在眼里,又怎能不急在心头?

正在这里纠结着,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娘!”

二人闻声看去,门口谢自然站在那里,身后艳阳照来,透过发鬓,明媚闪烁。

“然儿!”

听到女儿声音还算有力,加上刚才管家的话语,谢夫人又放心了不少,伸手招她过来。

谢自然又向管家行礼:“舅舅安好,为了自然,舅舅辛苦了!”

两个堂外甥女对自己行礼,胥成一直按照管家的身份回礼,无奈谢寰夫妇二人数次阻拦,胥成才肯受着,但是却只限于二小姐自柔。对这位有点怪怪的大小姐,胥成若是生受她一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一点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谢寰夫妇时间久了,也懒得再说,就由他们去。

于是便形成了这样一个习惯——管家胥成对大小姐回礼,对二小姐点头。

这孩子性子虽然知礼,但正是豆蔻年华,已经有了大姑娘的味道,身为管家堂舅舅,胥成早就开始避嫌。今天重要的话也已经说完,当下回礼告退,厅中留下母女二人。

被母亲牵住双手,面对面仔细的看着,谢自然心中温暖,笑道:

“娘,堂舅舅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您就听堂舅舅的,放宽心吧。而且女儿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尤其今天,比前两天好多了呢,可娘您就是不信。”

谢夫人爱怜地摸摸女儿头发,苦笑道:“今天已经第七天了,你这个丫头,只喝水不吃饭,难道你那两位师傅,真的传了你什么妙法,能不食人间烟火,还要成仙了?”

母女相视而笑,谢夫人连续几天来的焦虑忧心,总算稍有排解。

“娘,大夫不用再找了,晚上您也不用陪我睡了,这几天您一直劳心,都没休息好,今夜就好好歇息吧!不然女儿没什么事,娘您再身子不好,那女儿就罪过大了。”

谢夫人心怀大慰,这女儿虽然有时候说话有些清玄的味道,但是对于父母,却还是知恩孝顺的,要是对父母也像出家人那样寡淡,那简直就是在家带发修行的居士了。

一旦决定了静观其变,以谢夫人为首,整个谢家上下,气氛为之一轻,主母的声音形态乃至脚步,甚至让下人们以为,小姐的病好了。

……

入夜,谢夫人心里不再那么焦虑,只觉得连日来积累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想睡时,终究放心不下,还是来到女儿房中看看。

谢自然房中并没有丫环侍候陪伴,自从七岁跟着越惠师太,再回家之后,她跟母亲提了几次,说要自己睡,谢夫人也就依了她。房中摆设不多,桌上的茶壶装的只是山上带回来的清溪水,书案上放着一些典籍,床具铺盖简单素气,看不到一点女孩子的鲜艳明媚。

总算屋里还有几盆花,给这屋子添了一些生气。

谢夫人意外的看到,谢自然在打坐。

谢自然打坐静思,所谓修行这件事情,身为母亲,她当然早就知道。但是这次“绝食”以来,在她的坚持下,已经中断,难得的安睡了几天,想不到今天又开始了。

谢夫人放轻脚步稍稍向前,女儿面色并无异常,看来身体真的是有所恢复。

心思转动之间,谢夫人不敢轻易去打扰,转过身来正想出去,忽然面前一阵闪动,恍惚间眼前多了一人。

定睛看时,来人是个道者,素衣云履,一柄拂尘搭在臂弯,白须飘然,面相苍古,如静水无声,就那样站在面前,透着一股飘渺出尘的味道。

谢夫人大惊之下,几乎叫出声来,可这道人似乎带着一种让人安宁的气息,转瞬之间,就让她平静了下来。而且也没看到门开,更没有下人通报,这种出现的方式,此人绝非凡俗。

当世上起朝廷,下到民间,对于佛家道家,都很是尊重。对于一些传的神乎其神的世外人,也是半信半疑,起码在心理上,还是能接受的,所以眼前局面,谢夫人只是惊讶,并未恐惧。

但是这人擅入民居闺房,这礼数上面,却亏缺得厉害,当下也不行礼,目中犹带着一分警惕,开口道:

“请教这位道家,屈尊来小女闺房,所为何事?”

道人微微颔首,单手行礼道:“贫道唐突失礼处,还请夫人见谅。深夜到此,正为此女而来。”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8 23:07:13 +0800 CST  
第004章 事了飘然去

道人的目光掠过她,看向打坐的谢自然,神色中有些说不清的意味,一瞬间,谢夫人觉得那目光中似乎有些……慈爱?或者惋惜?

这种神情让谢夫人警惕之心淡了许多,神色也放松下来,但心里还是很多疑问,还没开口,就听那道家又道:

“此女事迹,乃至近日异状,外间所传甚多,那也不必多说,只是此女出生前夜,夫人梦到遍地青草,此女产后,额头有青草印记,颈间有光芒闪动,旋而隐去。此事,可然?”

谢夫人闻听此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下震惊不已。

只因为这道家所说,都是真的,而且这件事儿除了自己丈夫,还有当时帮自己生产的母亲,姐姐,稳婆,其余就没有外人知道。

当时谢寰持重老成,道学气上来,认为这种异象根本不是什么祥瑞,而近乎妖邪。在他这个家主的排斥下,胥家女眷也不好反驳,只好说是胎记。再说这种莫名的稀奇事儿,说出去徒惹议论质疑,不见得好,也就闭口不提。

当时不长时间,谢自然身上的印记都不见了,回想起来似幻似真。这些年来,几个人几乎忘了这件事,却不料此时却被这道家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言语中宛如亲见,这怎能不让谢夫人震惊。

道人看着谢夫人愣在那里,再次稽首道:

“贫道南岷程太虚。”

“啊!”谢夫人这次再也忍不住,掩口惊呼出来。

这程太虚的名号,在整个蜀中,可以说是无人不晓。

民间相传,这太虚真人生于前朝,至今早已过了百岁,不食人间烟火多年。据说隐居在南充东面的南岷山,开宗创派,但门下弟子却不多,都在山上修行,不沾凡俗。

这样一个近乎神仙的人物,主动到来,言行之间尽显不凡和善意,谢夫人惊喜之下急忙行礼,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扶起,同时手中多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三片树叶,看起来很眼熟。

“夫人不必多礼,将此物沸水煎熬一炷香时间,汤汁一碗,来此备用。”

谢夫人赶紧应下,也再不多言,匆忙间还是行礼告退,叫上贴心贴身的大丫鬟石头帮着生火,亲自下了厨房煎药。

这时定下心来看去,这不就是山上常见的皂荚树叶吗?出自这位半仙之手,也没觉出带着什么气,闪着什么光……可是人家既然来了,不可能没事闲着来玩笑,更不能来害一个女娃,肯定能药到病除吧!

想到这里,谢夫人手里的蒲扇,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房中的程太虚,凝神打量床上静坐的谢自然。刚才他只是隔绝了这房间之外的感知,纵然在这里大声呼喊,外间人也不会听见,但是此间之内,他和谢夫人言语,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谢自然入定如常,并未醒来。

十三四岁,心性如此沉静,果然是……

程太虚微微颔首,旋而一声轻叹,遥遥面对谢自然,就在半空中凌虚盘坐,指尖现出一个光点来。

他对这光点凝思片刻,终还是一抬手,光点慢慢的飞向谢自然,在她头顶稍一停留,随即慢慢落下,隐入不见。

程太虚双目缓缓阖上,口中无声在念诵,床上的谢自然浑然不觉,细看时,只有偶尔眉头微皱。

过了一会儿,谢自然头顶,恍惚出现了一个圆圈状的东西,向程太虚缓缓飞来……

谢夫人端着那碗皂荚汤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去,女儿仍然在床上坐着,只是面色似乎稍有红润,那真人却悠闲的在看窗下的兰花。

谢夫人恭敬上前:“仙长,这……药已煎好,还请仙长救治。”

程太虚回身瞥了一眼那“药”,微微颔首,转向谢自然,拂尘一荡,口中轻声吟道:

“已然前事相违久,许是今生不若初。”

这话在室中飘飘渺渺,隐约回荡,话音落处,谢自然浑身轻轻一震,睁开眼来。

看母亲有些拘束的站着房中,身边还有个古意盎然的道人,谢自然刚想说话,就听那道人说道:

“不必多言,服下即可。”

也不知为何,这道人的话落在谢自然耳中,心里生不出半点反感与违逆。看着母亲上前,碗里传来的味道也很清淡,于是伸手接过。

热汤入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谢自然就觉口腹之间那道温热,倏然散向了四肢百脉,浑身气血顿时翻涌,面色慢慢涨红。

谢夫人也不敢出声,只是掩口在一边看着,程太虚又道:

“运转口诀。”

谢自然心里想我两位师傅倒是传了我几篇经文,但哪有什么口诀啊?就在这一动念间,头脑中闪现出了一篇文字:

“念若乱云纷飞,心当长天开阔,但将纷飞之心,且去纷飞之处……”

随着脑中默念,不知不觉间,体内奔突翻涌的气息,慢慢又汇集回了胸腹,似乎凝成了什么东西,缓缓上行,好像就要从口中涌出来。

这般起伏变化,落在一边的谢夫人眼里,可谓是一惊一乍,眼看着谢自然气息平定下来,却是小口微张,口中现出一个红色的东西来。

这东西光芒闪动,似乎是个圆球,刚出现时只有拇指肚那么小,出口之后慢慢涨起,最后变成了碗口大,悬在谢自然面前。

这圆珠一旦出口,谢自然立感耳聪目明,毛孔舒张,四肢通泰,一瞬间,心头变得从未有过的澄净清明。

她听得见窗外院中青草拔节的声音,听得到一个小虫,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听得到对面的母亲,呼吸起伏,心跳急切,只因为她牵挂着自己。

但是对面的道长,呼吸心跳,却是半点也听不到,就好像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在那里……

这圆珠在谢夫人眼里,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可是在谢自然看来,那其中缓缓蠕动,尽是极其微小的小虫。

“当观此身诸不净,尸虫八万四千斛。今虫已去,心可有悟?”

程太虚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玄妙之力,让谢自然心念更加宁静通透,她慢慢闭上星子般的双眸,缓声答道:

“虫,生我者,虫,死我者。相伴而来,今别而去,因果已罢,各自安生。”

这些话不经思索,完全由心而发,谢自然说完心念一动,目不斜视,双眼中隐隐晶光流动,看向前方。

只见那虫囊蓦地一顿,顷刻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煞是鲜丽,弥漫开来,然后淡去,终于散落不见。

谢自然再抬起头来,谢夫人惊讶的看到,女儿脸上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晶莹之色,身周一层淡淡的光晕,忽隐忽现,如是几回,最后隐入不见。

只见她起身下床,举手投足之间如露滴莲叶,行云流水却又宁静安然,隐隐透出一丝出尘的味道,根本不像一个小女儿的神态。

谢自然躬身行礼:“多谢仙长相助,恳请为弟子指点迷津!”

程太虚含笑摇头:“天道自然,各自迷津,我又如何指点?此后叫我老师就好,来日还有相见之缘。”

这话中明显告辞的意味,谢夫人忍不住急了:“仙长这就走了吗?请问小女……”

程太虚摇头道:“此女已非凡俗,无需多虑,夫人与其相伴多年,此后亦可百病不生。府中诸人,花草树木诸般生灵,但凡近此间日久的,也都有些许裨益。贫道去了。”

说完虚虚稽首,身形慢慢淡去,竟是没再看谢自然一眼。

谢自然忍不住唤道:“老师请问弟子如何行止?”

“随心即可。”

程太虚的身形消失不见,空中淡淡的语音终至于无。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9 00:33:28 +0800 CST  
第005章 只想做山人

石大丫鬟这天惊喜的发现,小姐的病,一夜之间,好像莫名其妙的好了。

当然还是那么瘦,但好像不那么弱了。以前走路让人看着担心,现在却是无声的安稳。脸色还是白,但是细看的时候,却不是原本那种苍白,而是有些……透亮?

石头也想不到什么好词儿,只是莫名的想到,听说当年杨贵妃馋荔枝馋的不行,她吃那荔枝肉,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但是夫人脸色却不太对,怎么说呢?前几天那种忧心焦急,倒是没有了,但是也并没有什么喜气,有点像……在担忧着什么事情。石头很是奇怪,也不好死乞白咧的问,心说布庄被管家打理的不错啊,您这是怎么地呢,让我们这些下人整天提心吊胆的。

石头看的不错,谢夫人确实在担心,还是因为谢自然的事情。

一碗皂荚汤下去,女儿看上去大好了,但谢夫人的心里,这女儿,却已经没了一半儿。

谢夫人布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当然不傻,明理识字,不聋不瞎。那天晚上的事情,回头想去,谢夫人几乎确定了怎么回事。

回想这女儿自小到大的奇异之处,再到这一次,无数人求之不得见的太虚真人,亲自来此——事后来看,那个过程简直可以说度化。

女儿之后的变化,那程太虚明言了“已非凡俗”——已非凡俗那是什么呢?仙人?半仙?

十几岁的年纪这都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说得通了——就是那些什么生具慧根,与我佛我道家有缘。

我呸!你就直接抢走我闺女带去修道念佛得了呗!

每每想到这里,谢夫人都忍不住牙根紧咬,心里抛开读过的女德,不顾那真人的身份,暗暗埋怨一通。

可是转念一想,又能如何呢?

平心而论,这女儿生来奇异,诸多事情一件件过来,已经不可以常理计。出家人念佛修道那一套,也是她素来所爱,据说修道者能长生?就像那真人一样?

可是几百年来,整个蜀中,就没听说过几个长生的真人!想来也不过是强身健体,祛病清心而已。

只是这孩子……不会哪天突然就去出家修行吧!

想到此处,谢夫人几次偷偷落下泪来,只希望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心底深处想着,哪怕是真的,也晚些时候才好。哪怕不及笄,不出阁,就这样在家里好好看书养花,爬山拜庙,只要能日日相见,总也是好的。

可是这一天还是很快的来了,就在程太虚走后的第三天夜里。

也是赶巧,这一天家里店里,林林总总的事情都出奇的顺利,谢夫人饭后早早的去了书房,看了一会账目,却莫名的想女儿,就去谢自然房中小坐。

“又没吃饭?”这几乎是母女见面固定的开场白了。

谢自然已经不回答了,只是朝母亲甜甜一笑,这种反应,母亲也早已习惯。

这些年母女闲聊本就不多,加上谢自然隐约的那份清淡,简直有些无话可说了,好在这女儿性子有一样好处——爱笑。

平时跟府中上下,没有半点架子,但凡说话,总是笑脸相迎,让人看着就心喜。养花之余,没事时候多在自己屋里,就是看书诵经,无论谁随时打断,她抬起脸来,也必是满脸的笑容。

所以母女俩虽然没什么正话,但是毕竟血脉相连,说说胥家那些亲戚的新鲜事,问问谢自然那两年在外的见闻,两个师傅好不好,有没有睡在野外过,俩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冷场。

可是这一天,谢夫人明显感到,女儿似乎有几次,欲言又止。

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谢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在灯下依然白润的脸庞,轻声说道:

“然儿,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娘说?”

谢自然神色一黯,低下头去,似乎在想着怎么说,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说道:“娘,女儿……想去山上住。”

谢夫人强忍住哽咽,却还是红了眼眶:“老君庙那里?”

“是的娘。女儿只是住在那里,并不远走,母亲有事可以叫人唤我回来,布庄不忙的时候,母亲也能随时去那里看女儿。”

谢自然笑着开解母亲:“当然不敢劳顿娘亲上山,到时候娘在山下安坐,女儿下山拜候娘。”

谢夫人擦擦眼角,强挤出一个笑容,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就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那,什么时候搬去?”

谢自然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明日可好?”

谢夫人心道也罢,既然如此,何必阻拦这多少几天,就随她吧。

“不去看看妹妹?”

“嗯……不去了。妹妹正在念书,等她闲的时候,叫她去山上找我,她不总是闹着要跟我上山玩吗!”

谢府里夫人打理布庄,大女儿诵经养花,谢寰自身又整天去学堂,所以这个家在谢寰这个学究眼里,就没什么雅致书卷气。于是就在几年前,把二女儿自柔送到岳丈家,专人负责识字读书,学些女红,用谢孝廉的话来说“这才像个闺秀”。

谢自然七岁离家,十岁归来后不久,妹妹就被送走,虽然说都在本城,但女儿家毕竟不能随意出门走动看望。加上谢自然性子清疏,所以懂事之后这几年来,姐妹两个几乎没怎么在一起,都有些生分了,只剩下那份骨子里天然的亲切,这才没导致疏远隔阂。谢自柔性子活泼爱动,每次见到姐姐总是粘在一起,说笑个不停,当然姐姐多数时候听着。

谢夫人心下悲戚,借口让女儿休息,就回到自己房中,终是簌簌落下眼泪。

真不知这个女儿此生如此,究竟是祸是福!

一夜难眠,只是打了几个盹,有那心急早起的鸡,便开始叫了。

要去的地方不远,大家都很熟,山上也没什么大野兽,谢自然又是去惯了的,本来应该很简单的事情,但是真的要去的时候,母女却有了分歧。

谢夫人大早晨起来,就列了一个清单,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锅碗瓢盆铺盖,看那巨细无遗的架势,恨不得搞出一个小别院来。此外还派了男女下人四名,最得力的大丫鬟石头居首。

谢夫人的意思很明显——知道你喝水喝风不吃饭,这些东西这些人你不一定用得上,但万一想用想吃了,我要你有。

当娘的心情就是这么简单。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9 13:24:38 +0800 CST  
@钢铁膜 2019-10-29 15:27:37
欣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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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第一个鼓励,非常感谢,谢谢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9 16:34:15 +0800 CST  
第006章 忽忽是一年

谢自然一看母亲这排场,心中暖暖,但是头却有些大。结果把母亲拉入房中,软磨硬泡了半天,扯起程太虚那面大旗,擦去母亲的眼泪,最后二人达成一致——

谢自然孤身上山,随身生活用具一切,任她自选。

随身必备火折、孔明灯若干,但凡有事,起灯为号。

山腰可耕田有人家处,暂留男女下人各一,灯亮上山。

三月后,大丫鬟石头出阁,谢家出资置办婚事田产生计,但只要求一样——成亲后去山腰安家居住,常年遥望山顶,以备不时之需。

以上只有第一条是谢自然要求的,谢夫人答应之后,后面三条没有商量的余地。谢自然觉得这也实在是周全稳妥,心中感激,也就应了。

最后谢自然坚持不让母亲相送,管家胥成带着几个下人,送到山上,在老君庙里寻了一个偏房,就此安顿下来。

众人下山之时,只见暮色四合,苍松如海,胥成回身望去,山上那个单薄的身影青青蒙蒙,已是看不清了。

……

结果这山上的第一夜,谢自然很不舒服。

以前曾跟随两位师傅修行,游历,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少,此番孤身在野外过夜,知道没什么大野兽,倒没什么孤单恐惧。只是身在山巅,身处一间屋子里,总觉得差了点味道,具体什么,又说不太清。盘坐一夜,早晨的时候竟然有些烦乱,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所以第二天,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大方山顶,来回穿梭,忽隐忽现。

直到太阳升到了头顶,谢自然站在一个不大的洞口前,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个地方在老君庙斜下方,看上去也不远,只是摸索着找过来,费了很多时候。

洞口有些像大门,上面门楣处也稍显平整,一些印迹被雨打风吹,早已看不出形状。最让谢自然意外的是,这个洞,是有人住过的,里面有石床,石桌石凳,虽然少了一只书案,但是这三样,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况石桌上那套天然古拙的饮具,一壶三杯,都是青白石所制,这简直是惊喜了。

谢自然放开心怀,兴致勃勃的开始打扫“洞府”。在她看来,这里明显久无人迹,正是天造地设给自己准备的居所。

再爬上老君庙,两次往返,主要是把昨天众人帮忙准备的山溪水带下来,简单冲洗一下桌凳床,试了试水壶杯子,入口果然清冽。

试了试石床,还算平整,随身几套衣衫,几本道经,简陋到了极处,但是心却清宁。

心安处,才是身安处。

如此,谢自然就在老君庙下的洞中,安顿了下来。

孤身一人,独居山中,按说这种日子,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来说,肯定是枯燥寂寥的,但谢自然没觉得。

夜里打坐入定,感觉疲累时睡上一两个时辰,也就够了。白日里诵读《道德经》、《黄帝内经》,只觉其中无数玄奥妙处,解之不尽,不觉日夕飞度,时光荏苒。

至于修行,却没有什么长进。两位师傅传的,都是清心定性的经文,这方面对于谢自然的心性,倒是大有收获,所以这十几岁的小姑娘,才能像老道一样清心寡欲,独守青山。

意外的是,后来程太虚所传的那篇口诀,似乎对身体修行有些益处。谢自然那天偶尔思及,试着念诵,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丝丝凉气入体。试验次数多了,她发现,这种感觉在两个时候最为强烈,一是日出之前,二是月上中天。

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对不对,但是那凉气入体之后,总能感觉到心清气爽,谢自然也就坚持着做下去。

除此之外,还给自己找了点乐趣,开辟花园,她想种药,也想种花,当然都是些山间常见的品种。

当初第二个师傅日朗师太,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带着谢自然游历的时候,没少行医,谢自然医术没学到什么,草药倒是认得不少。

师徒俩都很意外的是,谢自然在草木上的天赋。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论哪种花草树苗,只要经她培育,就会生长的格外的好,甚至一些发蔫的,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那么她摆弄一番,也大多会活过来。

谢自然喜欢花草,虽然说修行之人不该有什么喜好,但是她小小年纪,有个这种清雅的兴趣,父母师傅和她自己,都没有试图压抑。而且这件事情说起来,或许对修行也有益处,起码花草相伴,陶冶性情。

在家的时候,谢夫人发现女儿有这个爱好,马上大力支持,但凡哪里有稀奇的品种,都去寻了来给她,后来被谢自然所阻,这才罢了。

于是谢自然去山腰农家借了一个背篓,一把小锄,每天近晌午的时候,就开始巡山采药,采木移花。

世间事只要乐在其中,就不会觉得苦累。若是遇到山间险峻之处,她的小身板也不去强求,这样一个多月下来,大方山山顶山腰,她粗粗走了个大概。

洞门前一小片花园,便初具了规模。

更意外的是,收拾掉前方的杂草,竟然在崖边现出一块硕大的青石,这青石本是山体一部分,天然生成,稍微探出去一些。横有丈许,宽也有五六尺,石面很是平整,一看之下,谢自然马上决定了,这就是她的修行之所。

这一个多月中,谢夫人到底按捺不住,亲自上山来看了一次。看女儿这般清苦,谢夫人心里当然不忍,但是看谢自然身体轻快,笑语盈盈,脸上隐隐透出了健康的红晕,谢夫人终是没有干涉,心知女儿这是从此修道了。

谢自然诵经打坐,种药栽花,在山中怡然自乐,如此忽忽过了一年多,就到了一个特殊的日子——六月十六。

这一天她就满了十五岁,若是在家中,该行及笄礼了。

对此谢夫人倒是明白,看女儿心不沾尘,及笄的事儿提也不提,头发你爱怎么梳就怎么梳,簪子爱戴不戴。只是如往年一般,在生日前一天,叫人接她回家住一夜,想母女二人吃顿饭。

谢夫人思谋良久,十六这一天,为谢自然置办了两个小菜——蜂蜜调花瓣,清水煮皂荚。皂荚叶是那真人让你吃的,其余都是不沾烟火气儿的,您那肠胃,总该能吃点吧!

果然,谢自然没有说什么蛆虫之类的,不仅没有吐,吃的还不算少,谢夫人心下大安。

母女俩难得面对面,这顿饭吃的谢夫人五内杂陈。

女儿到了及笄的年龄,母亲心里,终于把孩子养大了,要嫁人也能嫁人了。可是自家这个孩子,明显不像普通人家的儿女一样,就说这一年吧,也只是在几个大节,见了几面而已。而她年纪越大,什么修道那一套,肯定是更入心了,那么哪一天,又会不会去道观?去隐居?去远行?

想到这些,谢夫人强忍着心痛,只是把眼睛狠狠地睁着,舍不得多眨几下,想着多看女儿几眼,哪怕梦里也梦的清楚些。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29 18:30:21 +0800 CST  
第007章 问女何所名

午后谢夫人照例歇晌,看着谢自然虽然言笑晏晏,但做娘的自然看得出她无所事事,心不在此,谢夫人暗叹一声,主动让她回山去了。

住在山腰处的石大丫鬟,已经大着肚子,就快生产了。男人就是在谢家下人里找的,也是老实忠厚,见了谢自然,还是有些拘束。

这种纯粹的山野人家,谢自然并不排斥,多留了一阵,主仆二人叙叙旧,喝点水,看了一会儿小鸡小鸭,这才独自继续登山回去。

经常下来打水,到处采药,如今这段路程,谢自然已经感觉不到疲累,难得这一次上山没有任何事情,谢自然也就优哉游哉,不紧不慢的走着。

远望天高云淡,近听流水松涛,临风漫步,飘然出尘之味油然而生,谢自然忽有所悟,原来这也是一种修行。一念及此,顿时感觉心又有所明悟。

当晚,崖边的青石上,谢自然打坐如常,不觉间已是明月当空,唯有山风寂寂。

忽然,一缕若有若无的白雾,也不知从何而来,慢慢朝着她落下,在头顶处稍稍转了几转,倏地隐入不见。

谢自然浑然不觉,物我两忘。

过了一会儿,只见丝丝雾气又从她头顶升起,飘飘渺渺,慢慢凝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

这小人恍恍惚惚落到地下,转眼化作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头发在头顶后斜着向上扎起,兔子尾巴一样,眼睛圆圆大大的,骨碌碌的转着,煞是灵动。

小女孩儿一落地,瞥了谢自然一眼,小小的眉头皱起,嘴里嘀咕着:“里面……怎么还有个人呢?”

歪头想了一下,看看谢自然安然不动,小女孩儿摇摇头,学着谢自然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待到阳光照到山顶,谢自然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对面多了一个小女孩儿,瞪着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

谢自然吓了一跳,眨眨眼,确定没看错,四周看看也没别人,刚想问什么,小女孩儿却笑了:

“嘻嘻,你醒了?”

谢自然心说这孩子倒不怕生,可是哪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啊?这一年多来山顶从没听过孩子的声音,再说也没谁登山还带着孩子啊!于是赶紧问道:

“小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是跟谁来这儿的啊?你的爹娘呢?”

说完才想起这青石下面就是山崖,赶紧拉住小女孩起身,走到平地上。

女孩儿小手软软地拉着谢自然,抬起粉嫩的小脸儿:“嘻嘻,我没有爹娘,我自己来的,就是来找你的!”说完又咯咯笑了起来,似乎很是开心。

女孩儿笑的谢自然心都软了,这时看看女孩儿身上的衣服,竟然很是精致,那花纹都是她没见过的式样,看来也不是穷苦人家的孩童,那么这大早晨的就在这里,就更加奇怪了。

“小妹妹别闹,跟姐姐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带你来的人呢?”

看谢自然不信,小姑娘儿嘴一瘪,有点小生气的样子:“哼,不都说了我没爹娘嘛!我就是自己来的,就是来找你的。”

眼看这也问不出什么了,谢自然心里着急,当下屏息静气,双目轻合,细心听去。

露滴虫过,风吹草伏,小兽悄然潜行……

侧耳倾听半晌,几次细细甄别,谢自然确定,这半山之上,方圆一里之内,此刻再无人活动。

她皱眉看看旁边,小女孩儿还在笑着,越看越是喜欢,但是也不知这家大人怎么回事,把这么可爱的孩子扔在山上,居然就不管不问,自顾自走了。

稍一沉吟,谢自然牵起女孩儿的手:“走!”抬腿就要下山。

“喂喂喂,你带我去哪儿啊?去哪儿?”

“让人帮着找你爹妈,送你回家!”

“不对!”

小女孩儿甩开谢自然的手,瘪着粉嘟嘟的小嘴儿,气鼓鼓的看着她。谢自然不禁奇怪,且看她有什么话说。

小女孩儿歪歪头,稍稍思索:“咳,既然你不信,那就……这样!”

话音刚落,谢自然惊异的看到,小女孩儿凭空……飞了起来。

眨眨眼再看,不错,就是飞了起来。

女孩儿飞到一人高,围着瞪圆眼的谢自然转了几圈,人在半空小嘴儿还碎碎念:

“看,我会飞,这是飞吧?”

“就说我没爹娘,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

“我可不是谁家的孩子,赖着你不走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这回你信了吧,傻……”

傻傻的谢自然心头砰砰跳,好吧这个傻我认了,这才磕巴着说道:“啊……那……你是什么……你是谁啊?”

本能的感觉这不是凡人,但这么大点一个小人儿,也不像什么神仙,心里想着你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发现这话不好听,这才赶紧补上一句。

难道是人参娃娃?

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有了灵性,成了精怪?

可精怪是这么好看可爱的吗……

正在胡思乱想,女孩儿悬停在谢自然身前,伸出白胖胖的小手摇晃:“真的不记得了?”

谢自然痴呆状摇头。

女孩儿落下地来,牵住谢自然的手,嘴里小大人儿一样的唠叨:

“哎,不记得了,真可怜!”说完转身向山上走去。

谢自然:“……”

被小女孩牵着,直到看见了山洞的时候,谢自然才从那种晕乎的状态里醒过来。看着一手拿着山花野草,一边嘴里哼小曲儿的女孩儿,谢自然心想这事儿很怪,要问问。

于是斟酌着开口,却不能叫小妹妹了:“你……叫什么啊?”

“啊?你还魂了啊!”

这小嘴儿还挺有劲,小女孩儿站住,歪头想着:“嗯……名字,这个倒忘了……哎你帮我取一个!”

谢自然苦脸,自己名字还能忘,然后让我给你取,这是怎么说?

几次询问之后,小女孩儿还是那个说法,她忘了名字,让谢自然取名。

谢自然心想罢了,总得找个称呼吧,看到女孩儿衣服上的云纹一团一簇,忽然心中一动:“那……叫团团……不,叫朵朵可好?”

女孩儿一个手指扶着脸蛋,侧头想了想:“不好!”

“嗯……那就……簇簇?不好,那……初初?”

“嗯……初初,好像听过似的……好吧,就这个了,就叫初初了!”

“那……初初,你是从哪里来的?”

“不记得了!”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0 01:06:52 +0800 CST  
第008章 连番不速客

刚有名字的初初毫不犹豫的回答,再度让谢自然无语,这还能交流吗?

继续旁敲侧击:“那是谁带你来的啊?”

“我自己飞下来的!”

这话里终于有点信息了,谢自然只能相信初初这难得的只言片语,然后再去想她说的话——

自己飞下来的,看她确实会飞,那这话起码有一半,或许是真的。问题是从哪里飞下来的呢?谢自然抬头看看山顶!

老君庙里的一只……什么鸟吗?

虽然只在那里住了一夜,但去了无数次,还真没留意这山顶有什么鸟停留,刚才远远倒是有一只呱呱叫的飞过,但不认识啊。

“初初你是住在山顶的庙里吗?”

“不是!”

“那……你是长在土里吗?”人参娃娃的联想。

初初大眼睛斜了她一眼:“哼,你才长在土里!”

谢自然:“……”

直到了傍晚,初初也没再说出什么线索,只是在山洞前的一片地方玩的不亦乐乎,银铃一样的笑声风中清脆,花草丛中,偶现一角衣衫。

谢自然有点乱,诵经打坐也别想了。

“初初你饿吗?”

“不饿!”

“……那你不吃点东西?”

“不吃!”

“……”

过了一会儿:“初初你渴吗?”

“不渴!”

“哦,那我自己喝了。”

“我也喝!”

“……哦!”

谢自然一直到了夜里,看着初初把摘回来的一大把花,编成了一个花环,真的没见她喊饿,只是和自己一样喝水。

好吧,你会飞,比我厉害,当然可以不吃饭。

“初初,我要打坐了!”

“哦!”初初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花环,走到谢自然对面,小腿儿一盘,像模像样的坐下了。

“你干什么啊?”谢自然大奇。

“跟你打坐,就像昨晚那样!”

“……”

这一夜谢自然的入定,格外的艰难。

经文默念了好几遍,偶尔看看对面,初初总是睁开一只大眼睛调皮地看看她,暗夜里也是闪闪发亮,然后嘻嘻一笑,再闭上继续装模作样。

终于静心,入定,再睁开眼睛时,阳光洒到洞门,初初早已经在外面玩了。

谢自然此时心境已然平和。

昨天乍见初初,本以为只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突然看到她会飞,着实有些震惊。此刻回想起来,太虚真人她也曾亲眼见过,那么这初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纵然精怪又如何?又何必去追根溯源?

不知万物缘何起,何必庸人自扰之?

还是修为不到吧!

而且谢自然发现,也不知道是否凑巧,从昨晚上初初来这里,已经两天晚上连续打坐,竟是一刻都没有睡觉。关键是早晨醒来,不仅没觉得疲惫,相反精神更好,不知道和初初有没有关系。

所以她再也不去问什么,一如往常,每天去老君庙静坐半日,打理花园,诵经打坐。好在初初毫不影响她,就像个小影子一样跟在身边,打水爬山种花打坐,都跟着陪着,只是在她诵经的时候,出去玩自己的,天黑之前肯定回来。

对了,真的是只喝水,不吃饭,虽然俩人没什么话说,但无疑是志同道合小姐妹,小伙伴。

三天之后,谢自然刚刚习惯了这样的二人世界,没想到又有不速之客到来。

这一天快晌午的时候,谢自然拎着两小桶水,初初蹦蹦跳跳跟在一旁,二人还没走到洞口,就看到临崖处,站着一人。

此人腰缀长剑,身材挺拔,一身劲装笔直的站着,看上去就像那些画本上的武者。

谢自然一惊,如今方圆百丈之内的声响,她轻易就能听得到,但是这人已经如此之近,竟是毫无察觉。

那人转过身来,看上去很是年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眉目清朗中带着一丝凌厉,冷冷地看了谢自然几眼。

“你便是谢自然?”

这人能无声无息到此,看上去又不像俗人,谢自然心中本有尊敬之意,但对方冷言冷语,她也就不卑不亢,简单答了一个字:

“是!”

“我是太虚真人弟子付应,今奉师尊之命,前来督促你修行,小心了!”

话音一落,谢自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迎面而来!

危急之间,谢自然拧步拔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倏忽退后,斜斜闪避。

那剑光如影随形,仿佛认定了谢自然的头颈,纵使谢自然勉强转身急纵,仍然感觉到脑后森森的寒意。

堪堪逃开长许的距离,只觉得颈侧一凉,那剑终于贴到了脖子上。

她刚停住脚步,耳中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尖叫:“呀——”

身后的付应只看到一道粉色的影子一闪,架在谢自然身上的剑不受控制的向一边荡开,随即感到一股大力向前扯去,这时已然看清,对面是那个小女孩儿。

谢自然回过身来,看到的是初初气呼呼地看着付应,手中抓着那把剑的剑尖,付应握着剑柄。

谢自然大惊,当下顾不得其他,赶紧俯身掰开初初的小手,满以为会鲜血淋漓,哪知道入眼却仍然是白白嫩嫩,别说血迹,小口子也没一个。

旁边付应收了剑,眉头微皱看着初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初初小手上毫发无伤,谢自然片刻之间心里明白了两件事。

这付应看着冷漠,但既然是真人弟子,那么应该没有恶意,刚才的出剑,应该是试探考校的意思,不是说来督促的嘛。

而这个初初……绝对是个小妖怪!咳,不想了!

“原来你没有修体?”身后的付应开口了。

“啊?修体?”

“就是习武。”

“哦,没有,哪有啊。”谢自然心中有气。

真人派来的,算是半个师傅,起码半个师兄,对吧?上来两句话就砍砍杀杀,下马威啊?吓唬谁呢?还差点把小孩儿弄伤了!

好在这小妖怪弄不伤……

所以谢自然说话也没去拘谨恭敬,心说谁教我习武啊。

“每天修炼此诀,明日清晨,随我修习。”

说完也不再看,转身走了,身后甩出一本薄薄的书,谢自然一看封面——太虚诀。

细细翻看之下,果然之前自己所谓那个太虚诀,正是此中一部分。

先前那一小部分,主要在于凝神静气,锻炼心神,此时手中这本,又多了很多控制运转气息的内容。更难得的是,似乎是专为她这种没有基础的人准备,凡是有难解处,都有详尽的注释,笔迹历历,犹有墨香,这让谢自然习看起来毫无阻碍,不禁心中暗暗感念真人。

这天下午,谢自然偶尔站在洞门前,就听到不远的山下,有树木倒伏的声音,猜这是那位在盖屋子了!

果然,第二天谢自然干等半天不见人,凭着感觉寻下去的时候,快到山溪处,多了一间木屋。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0 11:41:43 +0800 CST  
第009章 青山三年剑

只是不到一天的功夫,真要佩服这位仁兄,这木屋虽然简单,但却有棱有角,门窗顶檐一应俱全,周遭的一小片开阔地,房前居然还有个草亭,颇有几分隐士的味道。

谢自然心中暗赞。

付应手里正摆弄几根木头,似乎要做个什么东西,也不抬头,斜斜向前面一指:“去打布袋。”

谢自然想了想,也不多问,应了一声便去,转过一个小弯,就看到几棵大树,枝杈纵横交叉。

树杈上垂下来三根草绳,每根草绳齐胸高处系着一个布袋。三根绳子品字形分布,就在下面的地中央,有些草被拔去,显出两个脚印。

一看这个阵势,谢自然心里明白了,就让跟屁虫初初一边看着,或者玩去,自己走进布袋中央,站在了脚印上。

初初在一边好奇的看着,只见谢自然直直一拳打出,一只布袋悠悠荡起,随即第二只布袋,转身第三只……

将将把第三只布袋打起,最先打的一只已经荡了回来,嘭的一声轻响,砸在谢自然肩上。

旁观的初初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看到第二只,第三只依次摆回来。

嘭嘭嘭……

就这样毫无章法的乱打了一会儿,谢自然胸口肩头都麻了。

退出圈外,看着晃晃悠悠的布袋,这样不行啊。

扭头看看,隔着几棵树隐约看到木屋,那个付应也不来说个方法,这肯定有什么诀窍要领的啊!

这布袋一旦击打,便是循环不停,不想被砸的话就不能让布袋近身,就要不停击打,而且要快要准,估计这就是目的了。

正在这里瞎琢磨,听到付应悠悠传来一句:

“目视而身随,必将不及。不依目所见,心之感者,身先取之。”

这两句并不难懂,谢自然稍稍思量,便豁然开朗。

如果等眼睛看到了,再去反应击打,那么必然有反应不及力不从心的时候。如果能凭感觉去预判,提前动作,那么必然会占先机。

谢自然重新站起,先闭目运转太虚诀,顿觉心境空明,周遭长许,一草一木尽在感知。

一边的初初惊讶的看到,谢自然似乎随意打出一拳,两拳,三拳,然后并没有意想中的被砸,依旧闭着眼睛,也不忙乱,继续出拳击打。

但是三只布袋往来反复,却再也没有一只砸到她的身上了。

远处的付应透过树影,看到这一幕,脸色如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直到傍晚,在初初的招呼下,谢自然跟付应请示一下,没等到回应,就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臂,慢慢回到洞中。

当夜谢自然浑身酸痛,打坐不成,上山一年多来,就在这石床之上,第一次睡到天明。

……

三年后。

木屋中的付应,皱眉看着手中的两页纸:

六月二十二

遵师命,昨日到大方山,虽非什么灵地,但在此修行却另有裨益,或许是因为山顶的老君像,但却没发现什么玄机。

二女气息都有些怪,尤其小的,师尊当初语焉不详,却不许探究,想来自有深意。

谢自然独自修行,仓促间能逃开我一剑,不错,应该很好教。

师傅叮嘱记录她的练功进度,不知师尊用意,还要特意买纸笔墨带上来。

七月初五

布袋已经打了些日子了,果然不错,悟性也好,反应和韧性上佳,明天开始练腿脚。

没啥大进步,进度怎么记?而这些琐事,要不要记?

这才开始,真没什么好记。

八月十二

若不练气,谢自然身法跟不上了,手脚齐上,打九个布袋,普通武者来说,极佳,但这不够。

功法我细细注解过,应该浅显易懂。

八月十五

谢自然下山过节,前来邀请,言语很有礼数,但我只服丹药,更不愿去见那些俗人,只好婉拒。

前几天采了些野果给我,不错。

那个初初,也没去,刚才自己还在上面啊啊叫着,不知为何。

这小孩儿每次看我都不是好眼色,刚来那天,小手抓我剑,但是毫发无损,怪哉!

八月十六

突然想念师门了。

今天不修炼,下山喝酒。

九月十九

看谢自然身法速度,短短时日,太虚诀竟然已经贯通,且不发一问,孺子可教。

拳打脚踢,十五只布袋,也几乎是极限了,明日开始对练。

九月二十五

木剑,打了她几天,没叫苦,没反抗。

但我现在必须控制力气和速度,否则她最多接三招,嗯,急不得。

腊月初一

每天上午对练,下午各自修行,清静安然。

到此地就快半年,修行得益良多,隐隐有突破之兆。

谢自然能承受我四分力了。

转年 二月二十三

谢自然很少下山了,这大半年,只是中秋、年关,回去两次。

可以接我六分力。

六月二十

上山就要一年。

谢自然接我七分力,越到后来就越慢。

十月十一

八分力。

明日开始练剑。

第三年 正月初六

谢自然削断我木剑,我全力全速。

大师兄当初教我的方法,果真有效,只是她怎么进度这么快?

下山去买一把剑,实战。

四月十八

我不运道诀,谢自然堪堪与我平手,若拼命,她死我伤。

若运道诀,气力速度几乎翻倍,她能挡十多招,以她修行的日子来看,短期之内再难寸进了。

接下来没什么可教了。

师傅命我教授三年,按日子来说,还有两个月,就能回山了。

六月二十

今日已满三年,明日收拾一下,随时就能下山了。

可是……这寥寥几页,似乎散乱,如此记录可行?

重录一份,只记录谢自然练体、拳脚、练气、兵器等进度。。

……

南岷山,贞元观。

静室之中,付应心中忐忑,不知道呈上去那点简单的记录行不行。

程太虚看完了手中的两页纸,随手放在一旁,脸色毫无波动,“嗯,不错……可是你,大方山三年,可有所得,所悟?”

“回师傅,弟子自觉心性、修为,大有进益。大方山近山顶处,比我南岷,似乎……多了一种特别的气息,但是弟子细细查探,却不得其详,不知道……”

看着弟子探究的目光,程太虚微微摇头:

“大方山本无特异之处,你所说的玄机,却是在人,而不在山。”

付应吃了一惊:“难道是……”

“此事你莫要探寻!”看到付应还想再问,程太虚心中暗叹,这个弟子的心性,确实不适合修道。稍一沉吟,又道:

“三年已过,你……是否还要下山?”

此话一出,付应顿时低下头去,以程太虚的修为,自然听得到这弟子的呼吸稍有急促,气息乱了起来。

片刻之后,付应回道:

“还请师傅见谅,弟子修为不到,每想到当年家事,弟子都心绪难宁。恳请师傅允许弟子去了结此事,此后再无俗世牵挂,专心修行。”

付应跪伏于地,良久之后,才听到师傅淡淡的声音传来:

“既如此,那你就此去吧!”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0 21:51:25 +0800 CST  
第010章 春去春又回

大方山顶。

门口的草药长大了不少,但离成才还早着呢。那些山花倒是谢了又开,便是秋去春来。

一道飘忽的身影,倏忽往来,青光闪烁。

一套剑法舞罢,蓦然停身,由极动到极静,纤瘦的身形,竟有些岳峙渊渟的气势。

十八岁的谢自然,身形拔高了一截,面容气色,只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锐利,此外却没有更大的变化。

这几年每年只回家三次,四月间的母亲生辰,还有下半年的中秋年关。此外的日子,谢夫人也不强求,但是每年都要亲自上山看望几趟。

学艺之余,要说这三年里有什么新鲜事,那就是关于初初的。

谢自然清楚记得,开始打十只布袋那天,初初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浅蓝色的。

粉色那套哪去了?不知道,也看不到。

那天谢自然去溪水中洗衣服,问她,结果这小妖怪来了一句“我没有衣服”,然后跑着玩去了,留下谢自然发傻,然后她再也不问了。

第二件事很不错——小姐俩找到一种好吃的——山上的各色野果。

要说水果,谢自然小时候是吃的,但自从那次绝食开始,水果也一样是个吐,此后便断了,只是每天吃一片皂荚叶,不吃的话也不觉得饿,水嘛,最多三天吧,还是要喝的。

初初来了之后,整天胡跑,也无需谢自然担心迷路,两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天回来,怀里抱着两只小白兔子,对谢自然说“这山被我跑遍了,没啥好玩的!”

看来确实不是这座山里的精怪。

两个白兔终究有点差异,起名为大白小白,初初仔细地寻了一些干细的软草,给搭了一个窝。然后小姑娘儿消停了些日子,经常跟两只兔子说话,就好像兔子能听懂一样。

奇怪的是两只兔子来了之后,初初随手放在洞门前,它们就再没跑过,每日里无论白天看不看得到,天黑时候肯定回来,谢自然暗暗称奇,心说这兔子还真是随主儿。

玩了半年的兔子之后,转过年来花开的时候,再度闲极无聊的初初,无意之中做了一件让谢自然目瞪口呆的事情——

吃——花!

这一天初初没去看习武,等谢自然黄昏时候回到山洞前,看到初初正坐在花园里搞着什么,这情况也司空见惯,用初初的话来说——我也是要学栽花种药的。

谢自然笑笑走过,却蓦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回头再看一眼,这才发现,明明开的好好的花,少了许多。以她这时的眼力,很容易的发现,那些花不是自己凋谢,而是被折断的。

看看地下,也没有新鲜掉落的花。

“初初,那些花呢?”

“嘻嘻,我吃了,那个山茶不好吃!”

“……”

谢自然虽然淡定,但还是有点吃惊,有点哭笑不得,这孩子够狠的,吃……花……

也不用担心这小妖怪会不会中毒之类的,但是这些花和草药,就这样被吃掉,不止可惜,而且浪费,于是谢自然试着提出一个建议:

“初初,你有没有吃过水果?”

大眼睛眨巴眨巴,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水果可以吃的!好了知道了,明天我去摘山果,嘻嘻,回来你也吃!”

意外的是,凡是山腰之上,远离人烟之处,那些无人采摘的野果,谢自然吃了后并无不适,这是在初初软磨硬泡之后,谢自然无奈“陪吃一个”,然后确定的。

这一年多,谢自然除了山溪水之外,唯一的食物,便是皂荚叶,直到这一天,托了初初的福,总算有了一点正经的食物。

一个橘子吃了一半,谢自然突然想起,被人教了几个月,竟是连水都没有帮着打过一次。再回想一下,从没闻到过烟火气,也没见炊烟……好吧,山上这三个人都是妖怪了,没一个吃饭的。

初初闲着没事编的一个小篮子,谢自然装上一些野果,就是谢师礼了。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付应门都没有开,冷淡淡地留下了野果,但是说以后不必。

“我只需服食丹药即可。”

后来对练,一两年的时间里,谢自然发现这位师兄,似乎是个不会笑的,虽然脸上那种冷厉少了些许,但是闲话却是半句也无。

好在指点谢自然的时候,他还是是详尽耐心。

久而久之,谢自然习惯了,就是没事不说话呗!就当还是我一个人,何况还有个初初!

十八岁生日这一天,石大丫鬟上山,送来一把剑,剑名无方,这是谢夫人给她的生日礼。

按说女儿家生日,身为母亲,没有送兵器做礼物的。只因为几个月前谢夫人上山,问到她想要什么礼物,谢自然看到所用的青钢剑已经有了缺口,就顺口说买一把剑吧,这原本只是玩笑。

半月前,谢夫人去成都处理一桩生意,无意中得知某处有一把剑极好,当下托人花了重金求得,想着就快到女儿生日,而自己赶不回来,这才派人特意送回。

无方剑连柄不足三尺,比一般的剑短了一些,剑身纤细,看上去并无出彩之处,但是轻抚剑身,却隐隐有一种特异的冰寒之气。

此剑长度重量,谢自然用来都算是合适,但是或许时日尚短,还没有达到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所以每天练过剑法之后,总要静心回味,细细体察。

这一天,谢自然一套剑法舞毕,只觉得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更强了一些,心中暗喜,不由得轻轻巧巧一个空翻,待到落下身来,堪堪站在山崖边上。

“好耶!”

洞口的初初放下手里的水果,小手拍着叫。

谢自然一笑,回剑入鞘,转过身来。

突然间,前方一股磅礴的气机,扑面而来,一瞬间就好像空气中含着几万斤的水,凝结在身周,谢自然顿时动弹不得。

随即这股强大的压力,便渗透到了身体内部,遍布四肢百脉,充斥着每一寸血肉皮肤,似乎在膨胀着,撕裂着,又好像是在压榨着每一分神经肺腑。

这边的初初看起来,谢自然只是摆了一个潇洒好看的姿势,然后就此不动了。以前谢自然也曾特意这样练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初初看了两眼,嘟囔两句,继续吃她的果子了。

此时的谢自然,却是想转一下眼珠,皱一下眉头都做不到了,只觉得似乎连毛孔都被那股力量阻塞,只能心中默念,全力运转太虚诀,在身体内抵抗,缓解那种力量。

收缩……膨胀……撕裂……再收缩……

如此周而复始,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自然慢慢的发现,自己的太虚诀,运转的越发自如,越来越能抵抗那种力量,当下潜心屏气,全力运转——

“开!”

随着一声清叱,谢自然终于挣脱了那种束缚,寒光一闪,身若游龙剑似流星,向着那道气机的来处,一剑刺去。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1 00:34:38 +0800 CST  
第011章 前事相违久

谢自然向前急掠,堪堪纵出两丈,只见无方剑前方所指,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剑,无声无息,却正抵住了无方剑的剑尖。

此剑飘飘渺渺,无质无形,看上去似乎是一团云气,只是显出了一把剑的形状。

但就是这样一把似有似无的“气剑”,无方剑刚刚触及,剑尖相交处便突然迸出一道五彩光芒,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谢自然只觉得一道无可匹敌的力道涌来,刹那间控制不住身形,倒飞回原地。

那剑依然凝在空中,保持着压迫的力道,剑气直指谢自然眉间,缓缓逼来。

谢自然全身紧绷,急往后纵,身后却被那种力量所阻,竟是欲退而不能。

就在此时,无方剑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随着隐隐的剑鸣声,这种颤抖似乎压制不住,谢自然惊讶的看向无方剑,心中一动,松开了手。

只见无方剑凭空飞起,悬在了谢自然面前,遥遥迎着那把气剑。

谢自然心念急转,凝神去试着催动无方剑去进击,可是无方剑微微颤动,就那样平平的悬着,再不得寸进。

此时那道剑气堪堪碰到无方剑的剑尖,正当谢自然无计可施之时,耳中只听到极其轻微的一声响,那剑气仿佛一个气泡被吹破,然后就此消散。

刹那间,谢自然压力尽去,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微笑看着谢自然,然后伸手一指,无方剑掉头飞向谢自然,不及反应间,随着一声轻响,自动入鞘。

“老师!”谢自然惊喜的叫到。

对面的程太虚微微点头,目光却是掠过谢自然,看向了吃着水果的初初,眉头微微一皱,便一指崖边,对谢自然道:“随我来。”

初初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程太虚,小嘴儿一撇,丢下手里的果核,玩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无论那个付应,还是这个老头儿,都让她很不舒服,但是却感觉出他们没有恶意,所以不理他们,自个玩去。

青石上的二人遥相对坐,微风拂来,衣袂飘飘。

“你可愿随我修道?”

程太虚悠悠然问出这一句,让谢自然一愣,随即又是一喜,当下毫不犹豫答道:“弟子愿意!”

“哦?如此我却问你,为何要修道?”

看着程太虚微微笑着,但是这个问题,却让谢自然迟疑了。

为何修道?

想追随这位仙长,那是肯定的。后来从母亲口中听说这位老师的诸般传说事迹,那都不重要,但自己第一次见到真人时,所感觉到的那份不俗,还有隐约的亲切,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从懂事开始,身边众人口中,就知道自己是个与旁人不同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体弱。后来仿佛听到有什么善缘,懵懂之间遵从父母之命,这才跟了师父去吃斋修行,也就慢慢长大。

这几年算是懂事了,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没觉得不好与厌烦,所以也就从没想过,为何要过这样的日子。

只是觉得……很好吧!

想到这里,谢自然心中坦荡,回道:“回老师,弟子只求清净,心安而已。”

程太虚轻轻摇头:“修行之人,清净安宁,本无不妥。你虽自幼修行,但数年来你未经世事,正如苍松不经风雨,璞玉未经打磨,只有经纷扰而心不波,方能知安然,而后得清宁。”

这道理浅显易懂,谢自然心下通透:“请问老师,弟子该怎样行事?”

程太虚没有回答,手向面前虚空中一指,一团光芒闪现,谢自然刚刚辨认出那是一个圆环,便见光影闪动,那物已经出现在她的手腕上,化作一只……手镯。

这手镯通体淡青色,隐隐透明,整体却是一个梅花枝条的形状,戴在手腕上温润如水,恍如无物。

谢自然轻轻抚摸,抬头问道:“这是……”

谢自然正在奇怪的时候,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奇景: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脸色苍白,闭目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程太虚站在一边眉头紧皱,手上发出丝丝缕缕的气息,隐入小女孩儿的身体……

片刻之后,程太虚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随着他放下双手,床上的小女孩儿彻底没了生机,床前的妇人泪如泉涌,扑上前去……

恍惚一转,却是在一个山上,还是个女儿孩,只不过这次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

女孩盘坐在地,脸色极是痛苦,汗如雨下,身后的程太虚颜色郑重,一道道法诀打入女孩体内……

最后女孩身体扭动起来,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紧缩着,几次反复之后,在一次剧烈的扭曲之后,女孩的身体化作星星点点的飞尘,散入空中,程太虚神情萧索,落寞怅然……

这两个场景,谢自然虽然是旁观者,又与这两个女孩素不相识,但是却分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明显感觉得到那两个女孩的痛苦挣扎,与无助,尤其是最后的时刻,那种生机湮灭的感觉,那种空空荡荡,神灭魂飞,就如同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就好像心被掏空。

脑中的场景继续变换,这一次,却是她此身亲历。

那夜,她闭目在床上打坐,程太虚凌空虚指,一点光芒隐入她的头顶,然后不见。片刻之后,她头顶出现了一个圆圈样的东西,飞向了程太虚。

已然前事相违久,许是今生不若初!

随着这句话在房中回荡,她睁开了眼睛……

谢自然在脑海中正在惊疑不定,不知是幻是真,耳中忽听程太虚说道:

“如你脑中所见,那是你前两世遭逢,如今回头看去,我初见你时,迄今已六十八年。”

山风断续之间,程太虚的声音平静悠远,就在谢自然的惊讶之中,讲出了一段往事前尘。

天地有灵气滋养于世,而世间万物有灵,无论花草树木,走兽飞禽,若能吸收灵气,感悟天机,人则成道,草木禽兽等,或为精,或为怪,或为妖。

亿万年以来,造化温养,天地间气机本已稳定平和,然而七十多年前,蜀地上空,有陨石雨掠过,一时间,方圆数千里之内,天机紊乱。

程太虚心有所感,追寻陨石落处而去,却没发现有何特异之处,只寻得一块圆形陨石。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1 08:17:37 +0800 CST  
第012章 此去向西南

回到南岷山之后,程太虚细心查探,发现有一道神魂,隐隐约约的存在其中,这道神魂残缺不全,又极其微弱,却一直存在着。此外这陨石隐隐在吸取生人的气机魂魄,好在他道法深厚,这才没有为之所乘。

此物从天而降,程太虚不解其中玄机,不敢轻动,只好贮之高阁,为防异变,还特意加了禁制。

但是程太虚心中确定无疑,此事必有后续。

果然,此后这陨石每隔二十年,就会不翼而飞,视禁制于无物。前两次都是程太虚凭着微弱的感应,苦苦追寻之后,发现陨石都是寄居于人体,但是所托身之人,都不堪其负,身灭魂飞,也就是谢自然先前脑中的情景。

奇怪的是,这陨石每一次在“寄主”身死之后,却都是莫名其妙的带着寄主的魂魄,自行回到南岷山上程太虚的禁制之中,就好像莫名飞走时一样,然后老老实实呆着。

陨石第二次归来后,程太虚虽不解其中缘由,却有个预感,此物怕不会就此安生,就把一滴心头血印记其上,这一来无论它逃逸于天涯海角,也会清晰感应到方位。

果然到了第三个二十年的时候,陨石再度飞去,程太虚感应之下,却发现这一次陨石落脚之处,就在南岷山极近处的果州城里。

那便是谢自然。

谢自然出生之际,程太虚暗中查探,清晰的感觉到这陨石隐入谢自然体内之后,果然那前两道魂魄融合消散于谢自然的心神之内,而那道莫名其妙极其微弱的神魂,也一并融合,却并未消散,依然独立存在着。

这次的陨石在谢自然体内十分安分,不仅毫无异动,而且时刻都在自行吸取天地灵气,温养自身。程太虚别无他法,只能是想法增强谢自然的心神之力,依靠她自己,抵挡那陨石随时可能发动的攫取吸收。

那陨石第一次发动,当时的女孩儿八岁;第二次发动,女孩儿十五岁,而这个女孩儿跟随程太虚,修习了道法。程太虚只能寄望于这个法子有效,所以在谢自然七岁开始,先后安排了两位佛门师太,带着谢自然修行,只因为佛家的修心定性之道,在初期的时候更胜于道家。

等到谢自然十岁回家的时候,程太虚再次暗中查探,却意外的发现,那陨石对谢自然,似乎正在进行某种融合,或者说同化。

这陨石把自身吸取的天地灵气,极其细微和缓的融入谢自然体内,丝丝缕缕的温养谢自然的身体,这个过程,就相当于谢自然时刻不停的修行。所以到了她十四岁的时候,体质已然不同凡俗,所以她才能看得到“饭食中尽是蛆虫”, 身体自发的排斥杂质,这才导致了她的“绝食”。

可是这时的谢自然却不会运转体内气机,所以程太虚第一次现身,把一道功法口诀,打入谢自然体内,助她排除了体内杂质。

而程太虚再次尝试着从谢自然体内招出这个陨石的时候,十分意外的是,这一次非常顺利,陨石变得非常温和顺从,但是从谢自然体内浮现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圆环。

陨石从进入谢自然体内,历经十四年,此时化圆环而出,程太虚不知其中有何变故。带回南岷山之后细细查验,却发现此时的圆环,已经拒绝他的神识,无法查探,但是却可以随身携带了,再也没有那种吸人魂魄的迹象。

程太虚隐隐猜想到,这灵物此次,似乎找到了“正主”。

就这样相安无事,一直到了今年的六月十六。

这一天程太虚忽然感觉到,法囊中的圆环,跃跃欲试,似乎要挣脱而去,当下便随着它的势道,顺应而行,果然就到了大房山。

正主这里。

而当程太虚放出圆环之后,它却没有再隐入谢自然体内,而是化作一个手镯,这其中玄妙,程太虚也难以参详。

但是那梅枝形状入眼,程太虚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一瞬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此物现身人间,辗转三次托生于人体,到底是寄生、融合、还是夺舍,此刻尚未可知。其造化天机,虽然神异,却仍有大凶险,随时可能夺你神魂,此事我力尽于此,只能靠你亲力亲为,增强心神之力。而你欲求心安,正当历练,二者殊途同归,你……下山去吧!”

青石上这一番谈话,谢自然多年来身上那些所谓的玄妙之事,总算有了一点点解释,虽然还是有很多疑问,但是出山历练这条路,却是当下最合乎情理的选择,于是也不纠结,问到:“那么弟子该往何处?”

“可向西南而行。”

程太虚答了一句,身形忽然恍惚飘渺起来:“你那手镯,或有妙用。此去尘间,当守本心,不可妄为。”

话音落处,青石上已不见程太虚的踪迹,只剩空中袅袅余音。谢自然独坐山巅,恍如与青石融为了一体。

这一夜谢自然修行不力,总是思绪难宁,那老师总是说走就没人,还有些事情想问呢,比如初初是个什么来历,什么精灵。

还有那个老师的称呼,谢自然早就奇怪,为何不能直接收她做弟子,师徒相称。

第二天清晨,谢自然漫步上老君庙,然后信步游走,平日常见的花园,山溪,此刻看来,竟然生出丝丝的不舍之意。随身物事本就没什么,几本经籍早已烂熟于心,带在身边只是个习惯。于是简单收拾一下衣物,叫着啥也不管不问的初初,就此下山。

路过付应的木屋,敲门进屋,果然人已不在。

谢自然轻轻一笑,想起这三年似是而非的师徒时光,不由得心生感念。可是这位来去无踪,想要郑重道个谢,也没个机会。

想到这一起步,便要远行,心中不由得感慨。好在不是初次远行,虽然这次没有了师傅带着,但看看身边蹦蹦跳跳的初初,如今已经是自己带着一个小女孩儿了。

山腰处,石头家的儿子乳名小牙,不到三岁。初初像个姐姐一样,装模作样的牵着小牙的手,去逗那些小鸡小鸭。

听到谢自然要远行,当年的石大丫鬟眼睛立刻红了,还是谢自然开解了一番,这才没掉下泪来。

而当谢自然带着小小的包裹,出现在谢夫人面前的时候,谢夫人只是稍稍一愣,然后便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女儿要远行这件事。

这女儿和自己不一样,既然她选择自己的路,那么又何必阻拦呢?心里虽然不舍,但若表现得太过明显,白白让女儿为难,或许乱了她的心境。

所以直到第二天送行的时候,谢夫人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这次也不强求给女儿带什么东西了,一切让她做主。早就知道这女儿学了拳脚剑法,那真人多少也会教点道术吧?所以安全方面倒也不必担忧。

对了还有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儿初初,据说也是个不吃饭的,这些都不是正常人,都不可理喻,所以不用她去白白的担惊受怕!

最后谢自然带了一些银钱,背上无方剑,包裹里额外给初初带了些水果,一袭道装,就此上路。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1 14:53:51 +0800 CST  
@海上幼莫惊 2019-10-31 08:49:52
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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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但是现在每天至少三更六千字,而且今天起,打算八千,不少了呵呵,敬茶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1 14:55:19 +0800 CST  
第013章 资阳有僧邀

一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初初便忍不住的兴高采烈,雀跃前行。二人也不着急,只是顺着大路,一路行去,就像郊游一样,所以都不感觉寂寞和劳顿。每逢黄昏前后,问问路人,若是天黑前能到前面的镇子村庄,就赶一赶路,若是距离时间实在不合适,二人就随便在野外,找些野草,背风的地方随便一坐,就是一夜。

反正都是不吃不睡的主儿,这倒方便。

二人衣着整洁,既不富贵逼人,也不寒酸破旧,路上无论问路还是住店,遇人都很友善。偶尔去茶馆里歇歇,要两杯清水,小二不但不收钱,口中还叫着仙长,谢自然听得别扭。

当然也有目露邪光的纨绔,面带不善的宵小,想拐卖初初的人贩,但是目光一看到谢自然一身道装,还有背上那把剑,眼光转转,也就退了。

谢自然这才明白,临走时管家胥成为什么让她把剑负在背上,而不让她包裹。除了震慑宵小之外,后来谢自然又想到——这要万一遇到歹人,难道还能打开包裹去拿剑?

这还是没有把自己当孤身上路的人啊!谢自然有时候想想,这也算闯江湖了吧!

二人都未曾外出游玩过,谢自然虽然幼年时曾经随师傅游历,记忆中却早已模糊了。这回一路行来,真个是无所事事,也就安心的走马观花。至于初初那就更不用说,但凡有人家的地方,人们说话做事,她那大眼睛总是骨碌碌转着,好在小姑娘只是看,并不吵闹,只是悄声的问谢自然这个那个,多数时候谢自然也是个半懂不懂的,含糊而过。

果州西南,紧邻遂州,有涪江穿州而过。第一次坐船的初初兴高采烈,但是谢自然却有小小的不适,霎时间心里涌起一个词儿——晕船,暗自运转一遍功法,也就好了。

渡了涪江,穿遂州,过普州,途中集市上买了一些小孩玩意儿,初初玩的不亦乐乎,一路安然,便到了资阳。

资阳地属资州,虽不是州府所在地,但却是一座大镇。只因为此时国境西线战乱,客商们南北往来,都尽量远离西线,宁可绕路而行,资州便处在这条线上,加上有资水过境,水路陆路都还方便,人便多了起来。

进了资阳地界开始,谢自然偶然间似乎感觉到手镯发热,细看时,确实如此,而且有淡淡的光芒闪动。她不知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想起老师说过的话,难道这就是此行的终点了?思量之后,谢自然决定在这里停驻一下,以观其变。

还不知要停留几天,谢自然就找了间客栈,交了银钱还没等上楼,初初已经嚷着要去街上玩了。这一路来但凡人多的集市,她总是乐此不疲,到了后来,谢自然都没兴致了,知道她的本事大,索性就让她自己去,自己前面先走。

结果不管先走多久,总是在快天黑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我回来啦”,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人影已经落在了身边,拉住了手。

谢自然早就跟她说好,人多的地方,千万不要飞,小丫头倒是听话,也就是在野外,高兴了飘一飘。人多的地方也不知她怎么回事,总是听见声音,人就在身边了,也没见旁边众人惊叫。

怎么来的?谢自然暗暗摇头。

放走了初初去逛集市,小二把谢自然带到房中,言语中极是恭敬,仙长仙长的叫着。谢自然只觉得刺耳,但也知道当世民间对于佛道中人的尊崇,也不好阻拦,这一路上已经多次被人这样叫,看来这一身道装,要换换了。

谢自然问清了水井所在,也不要茶水,就让小二去了。

离开果州至今七天,没有正经停留过,白天都是在路上,简单收拾之后,谢自然洗了几件衣衫,静坐一个时辰,便到了黄昏。

这天的晚饭,是初初买回来的水果,谢自然尝了两个,笑呵呵地听着初初含糊不清的边吃边说:

“明天……你一定要跟我去……那个卖小孩儿的……今天我钱不够……他爹要五两银子……明天你去买回来……”

谢自然笑着点头,先答应着。

“……对了,我今天……吃了那叫什么……糖葫芦……好吃……明天带你去吃……”

俩人正在这说着,门外有人停在了门口,接着就是小二的敲门声:

“仙长,有客来访!”

房门开处,一个小沙弥踏入房中躬身合十:“小僧有礼了!”

这小和尚目光澄净,言辞恭谨,谢自然回了一礼,奇怪道:“请问小师父,有什么事吗?”

“小僧是钟山寺弟子,奉长老之命,请居士明日入寺一见。”

谢自然大奇:“请问……贵院长老,找我何事?”

“长老只是交代小僧,来城门处寻一女居士,相请明日上山。小僧询问守城军士,得知今日只有一位女居士入城,寻到第三家客栈,找到居士。长老只是如此交代,其余事情小僧不知。”

“那……请问长老法号?”

“长老法号不宜外传,还请居士见谅。”

小和尚说完,再行一礼,转身去了,只留下谢自然发愣,初初两只手撑着小脸蛋,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谢自然想了想,换了一身男装,虽然脸上明晃晃的还是个姑娘,但起码不会被人叫仙长了。下楼叫住一个不忙的伙计,打听钟山寺的事情,可是那伙计问了客栈中最年长的账房先生,也说不出钟山寺任何特异之处,只是个平常的寺院而已,谢自然只好作罢。

于是转过天来,二人早早地出了客栈,按着昨晚打听到的方向寻去。这种事情初初是一定尾随的,为了配合谢自然的男装,初初还特意幻化了一身银灰色的打扮,谢自然只当没见。

嗯,幻化,谢自然估计是这样的。而且谢自然早就发现,无论初初换了多少套衣衫,那些云纹,总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有别,大小有异。

钟山寺在城东一座山上,还没到近处,便看到连绵的石阶一路向上,蜿蜒曲折,隐入山中不见。

夏日本来湿热,但一入山中,头顶几乎没有阳光,整个人便凉爽惬意起来。二人也不着急,都想起大房山上的日子,四顾而行,就到了山顶。

还没仔细看看山顶那座寺院,就见昨晚那个小沙弥迎面走来,施礼示意,也不多言,当先走去,方向却是寺院旁边的后山。

谢自然牵着初初的小手,免得她乱跑吵闹,绕过寺院正殿,穿过一片竹林,近山崖处,三间不大的竹屋,掩映在山林之间,浑然一体。

小和尚带着二人走到中间的门前,说了一声请,转身进了一边的竹屋。

谢自然环目四顾,只觉心尘尽去,放开初初的小手,轻轻的推开木门。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0-31 21:18:09 +0800 CST  
第014章 一见即西归

室内极是简单,一应用具半点也无,不大的屋子中竟生出空旷之感,地下盘坐着一个光头僧人,身前两个蒲团。

光线随门而入,照在地上不见一点灰尘,那僧人身上也极其素净,颌下俨然一把花白的胡须,是一个老僧。

直到谢自然轻手轻脚走到近前,那老僧才微微抬头,轻轻说了一声:“坐。”

谢自然单掌为礼:“叨扰大师清修了。”

跟在后面的初初不知怎么回事,这一次非常乖巧安静的一声不吭,跟着谢自然坐在蒲团上。

老僧抬起头来,面色枯槁,只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顾盼之间精光隐现,丝毫不显老态。

他目光在谢自然身上一扫而过,却落到了一旁的初初身上,皱眉看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的初初也是奇怪,以前无论付应,还是程太虚,初初都很是疏远,一看到那二人就自己玩去了,回头想去,竟是从未与那二人坐在一起过,更没说过话。但是此时,初初却出奇的安稳,一双大眼睛与老僧对视。

老僧收回目光,微笑看着谢自然:“终于,是你来了。”

说完又看了看一旁的初初,轻轻的点头,神色中似乎很是欣慰。

谢自然很是奇怪,终于是你来了?这话听得别扭,一般该说你终于来了才对吧!

而且看他和初初二人的态度,竟似乎知道些什么,于是赶紧问道:“大师,请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谢自然有很多疑问,比如这老僧特地叫她来见,为什么?

又是如何得知她来到资阳的呢?手镯的变化,和这有关系没?

还有……认识初初吗?初初到底是个什么精灵,什么来历?

谢自然隐隐感到,这老僧如此行事,今天她会得知一些意外的事情。

“老衲法号天梅,在此,已经等了你九年。”

老僧天梅话音一落,谢自然蓦然感到腕上的手镯再度发热,光芒大涨。

那光芒随即隐去,手镯也恢复了正常,谢自然马上知道,这天梅大师与这手镯,必有关联。

只听那天梅缓缓说道:

“老衲本是俗家,生于此处向北几百里处。七十年前,那时老衲十六岁,正在求学,却在院试前夕,偶得一梦,然后心有所悟,自行落发,取号天梅。从此游历于各方寺院,参研佛法。

如此忽忽而过,十数年前,老衲正在南诏,某一日忽然心有所感,只觉西北方向,似有牵引召唤,于是随感应而行,一路到了此处。但是到了此处之后,却感到神魂不定,似乎要被牵扯离体,再向前行,只觉得心魂就要吞噬一般。于是老衲急忙折返,意欲离开此处,却发现一旦离开此处,就会失去知觉,神智不清。

几番尝试之后,仍是如此,老衲不仅没有脱离此地,而且发现心魂大损,生机已然不多。此时,南岷山太虚真人来此,问明情由之后,赠一药丸,续命十年,并指点老衲栖身钟山寺后山,静待来日。

此后不久,老衲静坐于此,已近乎朽木,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余一丝生气于心,到如今,已是九年有余。

一直到了昨日,老衲突然感到生机重现,五觉通透,神思中感应天机,得知此事因果,却也是老衲的大限之日了。”

谢自然正听得疑惑丛生,猛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大惊,看这大师的言行,难道自己的到来,会导致他毙命?

对了,天梅,手镯的梅枝样式,还有程太虚十年前的续命之举,让自己西南而行,这一切……

谢自然怔怔的看着天梅,满心的疑惑,满脸的震惊,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梅摇摇头,似乎知道她心里的疑惑,漫声说道:

“因缘未到,天机不可强求。”

“你体内另有生魂,与本体不合,老衲可助你此事。”

“此山另有凶险,小心在意。”

说完这三句话,天梅双手叠于腿间,微微一笑,轻轻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就见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眉间出现,似乎是一个白色的圆珠,倏地冲向了谢自然的手腕,随即隐入不见。

谢自然急忙看时,只见腕上的梅枝氤氲宛转,内中晶光流动,片刻之后,所有的梅枝上,都开出了一朵梅花。同时心中莫名的感觉,这手镯与自己心血相连,宛如一体。

只是这时候顾不得查看这些,谢自然急忙看向天梅,感知稍微一探,果然已是气息全无。

谢自然心中乱跳,一时间不知所措。

本以为这大师能给她解惑,结果这人讲了他的生平,然后没几句话,就……去了。

比那真人去的更加利索彻底,直接驾鹤西归,一去不返了。

而且天梅的经历,最后的举动,遗言,不仅没帮她解惑,反而增添了许多的玄妙未知。

所谓的天机?

良久之后,谢自然回过神来,无奈地看看初初,初初脸上竟然带着欢喜,点着头:“嗯嗯嗯。”

谢自然也不知她欢喜什么,摇摇头起身跪拜,然后退步出门。

竹屋后一只鸟扑楞楞飞起,抬头看去,只余一个白色的影子。

刚想着怎么通知寺中人,抬眼一看,前方行来几个僧人,缓步端容,当头的老僧合十为礼,问道:

“阿弥陀佛,老衲本寺主持无见,天梅大师圆寂了?”

谢自然躬身答了一声是,心下戚戚,虽然说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天机定数,但毕竟因为自己到来,导致天梅坐化。

无见看着谢自然的神情,温言相劝:“施主不必感伤,昨夜天梅大师有言,今日圆寂之后,不必移动,封闭此竹屋即可。施主可自便!”

谢自然知道自己不适合在这寺院久留,看这主持良善温言,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那天梅大师的安排想来自有玄机,于是转身对着竹屋再施一礼,与一众僧人示意,告辞而去。

默默无言,缓步而下,走到半山小亭,谢自然停步四顾,满眼苍翠,看看腕上梅枝,思绪起伏。

老师早就知道天梅在这里。

帮天梅续命十年,就是为了等她?

天梅与这梅镯,又有什么关系?

他圆寂之时,那一颗白珠,是什么?

它为什么要融入手镯?

为何手镯会有那般变化?会有什么用处或者说后果?

相对这些切乎自身,甚至危及性命的疑问,初初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索性不再去想……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1-01 00:24:49 +0800 CST  
第015章 山路初破杀

此时,钟山寺山脚一个普通的院落中,有白鸽飞落,一个庄稼汉子模样的人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竹筒,看了看其中的字条,脸色肃然,转身进屋。

片刻之后,院落的后门中,一群劲装汉子鱼贯而出,背负弓弩匆匆而去。

半山亭中沉思良久,终究一无所获,谢自然叫上拈花惹草的初初,沿石阶漫步而下。

就快到山脚的时候,谢自然脚步突然慢了下来,面上警惕之意大作。

杀气。

稍一凝神感应,远处树叶簌簌之声,几十人快速穿行,迅速向这个方向迫近而来。

“咦?”身后的初初也站住脚步:“有坏人!”

此时身后又有一道气机涌现,谢自然还不及反应,一道身影从身后倏地跃到前方,手中长剑精光闪现,那背影很是熟悉。

“师兄!”

付应长剑斜指,口中嗯了一声:“来人不少,你自己小心!”

前方石阶两侧,慢慢显出来人,一色的黑衣蒙面,同时,台阶下面远远传来一个声音:

“射!”

这话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随着这一个字传来,本来刀剑在手的黑衣人立刻扔下刀剑,毫不犹豫摘下背后弓弩,随着响声咯吱,箭已在弦。

付应没想到对方竟然放弃格斗直接放箭,大惊之下向后喊了一声:“快退!”人已经化作一片剑影,剑芒大放,向前扫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付应剑芒到处,立刻就有几人尸伏就地,但与此同时,离弦的箭已经越过他身后,向着谢自然撒去。

谢自然初逢骤变,虽然付应喊了一声快退,但是当此危局,抽身就走的事情,一时间还是做不出来,何况就算要走,也要拉着初初不是?

而且对方人搭箭上弦,只不过转眼之间,几十只箭泼水一样就到了身前,又怎来得及闪避?

更关键的是今天上山,谢自然顾及礼数,加上隐约感觉到的善意,所以没有随身带着剑。

刹那间,谢自然急运法诀,劲力遍布全身,既然不及闪避,还要护着初初,那么就用这身体硬接这些箭。

就在这瞬息之间,谢自然只觉身边一个小身影闪过,倏地挡在身前,近在咫尺的箭只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突然失了准头儿,齐齐朝着那个小身板而去。

正是初初。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射来的箭,都定在了初初的身前,没有一支落地。

此时的付应已经疾退到谢自然前方,意欲救援,这一进一退之间,剑下已收了七人的性命。

这般紧急的时刻,付应剑下绝不容情。

剩下的黑衣人看到初初这样,不禁呆了,第二支箭搭在弦上,却不觉松了下来,眼前所见那个小孩子实在诡异离奇。

初初口中一声嫩叫:“啊——”

只见初初两只手臂一张,怀里的箭刺猬一般的散放出去,发愣的黑衣人未及反应,只听得耳中啪啪声响,手中弓弩全部落地。

所有的弓弩都被箭从中劈断,黑衣人们一只手鲜血淋漓,身体别处却是毫发无伤。

小身影一闪,黑衣人们头上接连作响,然后一个个的软倒在地。

“叫你射我,叫你射我,叫你射我……”

初初手中也不知何时捡起一支箭,人在半空游走一圈,口中每说一句,手中箭就抽打在一人头上,哪怕有几个机灵的转身逃跑,依然被她片刻追上,一箭抽下去。

“叫你射我!”

后面的谢自然付应,看到这个场面都傻了。

落在谢自然身边的初初抬起小脸儿:“嘻嘻,我厉害吧?”

谢自然:“……”

待到付应缓过神儿来,想抓个人问话,却发现那些杀手虽然头上没什么伤痕,但是一个个的看过去,竟然……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付应回头深深看了初初一眼。

初初一眼扫过,小嘴嘟囔着:“谁知道这么不禁打……”

“咦?”

就在此时,山下方向远远传来一声,似乎十分惊讶:

付应身形电一般的射出,向山下急掠而去。

等到谢自然匆匆的到了山脚,只见付应回剑入鞘,负手而立。

“此人有道行,且远胜于我,只恍惚看到背影是个年轻人,但是追踪不及。”

“多谢师兄援手,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这是谢自然此时最大的疑惑,忍不住问了出来。

付应摇头,口气温和了许多:“这一路上平安无事,但是今日你上山之后,归途中就遇到狙杀,应该和你此行有关。”

看着谢自然沉思,付应深深看了初初一眼:“师尊令我护送你到此,看来你也不必人跟随保护,我这就去了,此后你自己小心。”

谢自然看看一边的初初,心道确实如此。看来这冷面师兄竟是一路跟随护送,虽然并没有什么事情,但这份情还是要领的。

“辛苦师兄了,一切听从师兄安排!”

与付应告别之后,谢自然入城一路上张开感知,却再没有异常,回到客栈给初初买了些水果吃着,谢自然打坐沉思。

可是那些疑惑却毫无头绪,纵然想破了脑袋,也是不得其详,心思烦乱处,谢自然恍然而惊,怎么竟然无法静心了?

想到这里谢自然收敛心神,撇开那些思绪,或许正如天梅所说,时机不到,何必强求解答?老师说随心而行,那就且随心去,来日再看究竟怎样一个缘由!

谢自然不知道在这资阳城是否还有什么变化,若是还有人算计她,那么上路也是一样,所以就安下心来,又在客栈住了两天,却是再无异动。

等到第四天初初也玩腻了的时候,谢自然结了房钱,整装上路。

方向依然西南,这次却不仅是遵师命,而是和那梅花镯有关。

谢自然无意中发现,手镯上的梅花,是会动的,而且无论手腕怎样摆放,那些梅花都执着地指着一个方向,就是西南。这个指向和老师的说法一样,但谢自然忍不住想,难道就一直这个方向走?但是目前也只好这样去,大唐西南与南诏吐蕃三国交界,到那里再看再说。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1-01 07:04:14 +0800 CST  
第016章 南方有彩砚

到了午后,谢自然刚出了资阳地界,山野间人少了许多,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一阵马蹄车轮声。

这一队车马并不急促,但毕竟比行人快上许多,不多时就赶了上来,谢自然站到路旁让过。

这一行是四驾马车,看车夫也并不张扬,面目都是普通的汉子,看到二人站在路边,还小心避让。

车队越过谢自然前行不远,却突然站住了,车里走下一人,向后行来。谢自然回头看看,这一段行人只有自己二人,这眼看着是冲着自己来的了,好在来人脸上带笑,感知中也没什么恶意。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色有些黝黑,但是气质却很儒雅,带着一丝精明,拱手道:

“请问这位……二位,可是向南行吗?”

谢自然还没答话,初初笑嘻嘻接茬儿了:“是啊是啊,我们就顺着这路往前走——你的马能给我骑吗?”

原来是这个想法,谢自然也就没有阻拦。

那人看看谢自然身后的剑,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要问问你……姐姐答应不?”

谢自然心中暗笑,她穿着男装,只为了不让人叫仙长,要说遮掩面目,那纯粹自欺欺人,但凡是长个眼睛的,都不会把她看做个男人。而且身边的初初粉嫩可爱,她也不想费力去装扮成一个男人,言辞举止是很难改变的,何必去受累呢!

此刻就觉得心中一个声音响起:“这人不是坏人!”

这声音……赫然是初初的,但是此时的初初,已经蹦跳着走向马车,头也不回。

谢自然吃了一惊,尝试着在心里问道:“初初,是你吗?”

“是啊是啊,放心吧!”

看着初初已经抚摸着一匹马,谢自然知道,初初确实在心里和她交谈。

这算什么呢?意念?还是所谓的神识?

但是这小妖怪既然这样笃定说此人无害,且听她的吧。

“在下韦行式,成都府行走。自幼体弱,所以对道家武者向来尊崇,故而冒昧相邀,既然路遇,一路同行可好?”

谢自然坦然大方,更没有什么闺名不外传的忌讳,看这韦行式文绉绉的客气很是别扭,当下拱手道:“我叫谢自然,你就叫我大名,或者谢姑娘,我称你韦公子,怎样?”

韦行式一愣,随即大喜,难得遇到这么爽快的女子,当下应道:“这样最好,谢姑娘,你也可以直呼我大名!哈哈!”

车队再次起步,初初大呼小叫地要骑马,但是拉车的马却不便骑坐,车夫们又不好阻拦。韦行式笑道:“小妹妹,你先别忙,这拉车的马坐着不舒服。等到了前方镇子,咱们寻两匹好马,然后一路都给你骑,好不好?”

“好啊!给我姐姐也骑一个!”

谢自然不想坐车,那韦行式就在一边陪着步行。路上闲谈中,谢自然只说自己出来游历,而那韦行式,说出自己此行目的,却讲出了一段奇闻。

原来这韦行式,他的叔父,便是新上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坐镇成都府。

这韦皋大人正直刚烈,文略武功俱佳,这才得以镇守西线战略要地。而此人治下很严,对于自家亲眷子弟,更是不加偏袒,子侄一辈全都下放低层历练,所以这韦行式至今的官职,也只是个支使,比县衙里的师爷还要低一级。而且在韦皋的安排下掌管杂事极多,虽然劳累且没什么权柄,但是锤炼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大唐与南诏交界处,剑南道治下的嶲州(嶲音西),某处山中出产彩色石头,此石软硬适中,色彩丰而不艳,通气而不透水,是制作砚台的上佳材料。

但奇怪的是,此石不能出山。

采石的村民们从山上开采下来之后,石头还是润泽多彩的,但是一旦带回家中,最多过得一夜,就会变成普通的灰色石头,有的还会碎裂。而若是把采下的石头放在山上,哪怕你过得几个月,颜色质地也依然如故。

久而久之后,这彩石就成了镜花水月,看得见得不到。这世间的贪人岂能干休,于是便说有山精作祟,找了所谓的道士,去开坛做法,不料这一来,却真个生出了祸事。

那道士,和随从,还有张罗这件事的县衙师爷小吏,围观的村民,“只见一阵黑风卷过,天地昏沉,风过处遍地残肢断臂,竟是不见一个活口。”

此后,出产彩石那座山,就成了禁地,村民们再也不敢进山。官府中人说要斩妖除魔,从外地骗来一个不知底细的道士,再次进山,结局还是一样的凄惨。

于是这山精作祟的事情便传了开来,周遭人心惶惶,最后逐级上报官府。嶲州府为了安抚民心,特意选了些精干人手,入山勘察,但是刚到山脚,便是昏迷不醒,寸步不能近前。

这一来虽然没有丢了性命,但此处有异,已经确实。

于是嶲州府借着公文往来,把这件事情写了个大概,上呈节度使,请求派人援助,除邪祟,安人心。

韦行式说到这里一摊手,面带苦笑:“所以这件邪事儿,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谢自然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问道:“既然你也说是邪祟,那么你准备怎么去做?”

其实谢自然早已感应到,这一行人马,并无修道之人,只有五六个武者,想必是韦行式的护卫,此外还有个文士,估计是师爷幕僚一类的人物。

如果真是邪祟,那么凭这些普通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那么这个韦行式,先前邀请自己,其用意似乎可见一斑了!

果然韦行式接着说道:“叔父大人命我勘察此事,一为求证,二来,想必也是存着历练考验我的心思。但是军旅中人,身边又没有真正的道家,所以只能是我自行解决。在下不敢隐瞒,我看姑娘也是武者,气质非凡,所以也存了求助的念头,但是姑娘不必为难,也随时可以离去,无论什么事,都由在下派人前去,姑娘只需在后面帮我撑个场面,也就够了。”

谢自然心中暗笑,这韦行式到底是在底层历练的,不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倒也直白有趣。看来他只把自己当做会使剑的女子,并不知道是个道家。

如此去看看也好,随缘而往,随心而去。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1-01 12:23:37 +0800 CST  
第017章 初初再惊人

韦行式又道:“实不相瞒,我已先行派人,遍访近处寺院道观,备了都督府的书信,细说此事,看能否请得高人,援手一二。只是此事……成算甚微,那些真有手段的高人,本就凤毛麟角,又岂会轻易出山!”

谢自然不置可否,就这样一路行去,直走到天黑了,才看到远处亮起灯光,是一个大镇。早有探路的找好了客栈,又为姐妹俩单独开了一间房,饭菜送到房里,初初来者不拒大快朵颐,谢自然旁观打坐,一夜安然。

天明后众人吃了早点,依然是初初吃了俩人的分量,韦行式叫人叫上谢自然初初,带着几个随从,去集市上找马。

可是此处没有专门的马市,问询了行人之后,一时间却是找不到顺眼的马匹,初初的小脸上,笑容慢慢没了。

韦行式无奈,暗中叫随从们去四处问人,看看谁家有闲着的,性子温顺的马,哪怕高价,也要买来。

剩下他陪着谢自然初初四处游荡,一边等着随从们的消息,可直走到快没人家的地方,随从们逐个回来,只买到两匹马。其中一匹黄色的还看得过去,另一匹白色的却很是瘦弱,也就是将将驮一个人,这人还不能胖。马后面跟着主人,随从并没有直接买下,实在是这马太差了,所以带过来请主子定夺。

韦行式摇摇头,留下了黄马。一个随从解释着,却原来却是因为战事紧张,每年都有军方来采购马匹,凡是壮年健康的,入春就被买走了。

韦行式正无奈处,突然初初的大眼睛眨了眨,口中咦了一声,朝着一条小巷拐了进去。

谢自然制止了韦行式的阻拦,众人跟着小丫头拐了几个弯,到了一户人家,在门外就听到马的响鼻声。

初初两眼放光看向谢自然:“我要这个小马!”

叫开院子,户主是夫妇二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相忠厚,院子中的农具看来,也是庄稼人。磨盘旁边,两匹白马一大一小,耳鬓厮磨。

一问才知道,原来开春军方来买马的时候,这白马已经就要生产,这才躲过了采购,避免了戎马生涯。但是这家男人却说,这马虽然看着好看,其实性子十分烈,拉车也要熟人才能驾驭,骑行……实在不合适。

看着韦行式放下的三锭大银,至少是正常价码的几倍,户主嗫嚅着:“不敢欺瞒几位贵人,这马虽说产崽后性子好了些,但也是生人不能近前的,要是万一摔坏了贵人,那小人可担待不起!”

正在说着,那边初初已经快步走向了白马,户主夫妇谁都没想到小孩子这样大胆,一个阻拦不及,初初的小手已经摸上了小马的马头。

户主汉子赶到近前,惊讶地看着小马亲昵的蹭着初初的小手,母马目光柔顺,蹄子都没抬一下。

这马今儿怎么转了性了?

初初小腿一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而起,轻轻巧巧的骑在了母马背上,那母马只是轻轻的抬头晃脑,此外再无反应。

户主目瞪口呆,口中说不出话来,心想这马今天怎么就顺了毛,这些贵人不会以为我是骗人吧!

在场众人只有谢自然心里有数,心想这肯定又是初初的本事,好在无论初初现在 什么事,她都能见惯不惊了,当下走上去牵住缰绳,笑着对那汉子说:“放心吧,这马出了院子就和你无关了,安心收下银子吧!”

户主夫妇犹如做梦,直到贵人们牵着两匹马出门,还没有缓过神儿来,看看那银子,亮光刺眼。

……

这一趟出来,总算买了三匹马,想到韦行式必然陪着骑行,倒是正好够用。走出巷子之后,初初跳下母马,跟那小马比比身高差不多,伸手摸摸马背,一跳就骑了上去。

韦行式看得一惊,这小马还不足岁,初初看上去也有几十斤,这样猛一跳上去,小马怕是受不住,容易受惊。

哪知道眼看着初初跳上去,小马的腰背,竟然一丝都没有塌。这一来,韦行式终于觉得有异,看看谢自然还是笑盈盈的毫无异色,心中暗思。

前面在院子里时候,众人都没细看,此时近处看来,小马身上雪白,但是母马身子左侧,却有一些灰黄色的杂色,只见小初初嘴里说着:“姐姐姐姐,你骑这个大的,我骑这个小的,咱俩都是白的。”

说着话,小手在母马身侧一摸,眨眼之间,母马浑身上下,顿时变得雪白,一丝杂色都不见,毛色竟比小马还要纯净光亮。

母马抬头一声轻嘶,声音中充满欢快之意。

初初小手又摸摸小马,毛色顿时也温润光亮许多,众人心下震惊,再看这两匹马时,只觉得身姿似乎挺拔硬朗了一些,目光也多了几分水润精神。

谢自然心想坏了,这丫头玩过了。

韦行式看了谢自然一眼,二人心照不宣,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听着初初跟小马唠唠叨叨说着闲话。这一刻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涌起一个念头——或许那马,真能听懂她说什么。

有了马,鞍具就好找了,镇上的皮匠店里,正愁着鞍具没人买了,所以花了不多的银钱,选了三副用料做工都不错的。

这次谢自然坚持着用了自己的银子,韦行式若有所思,没有谦让阻拦。

再次上路的时候,韦行式对初初,再也随意不起来了。本来还只是当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韦行式之前对她不乏宠溺,可是经过买马的事情,初初当着众人的面,眼睁睁的把一匹普通的农家马,变成了一匹骏马,韦行式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小孩儿不是凡俗。

看着初初在前面小小的背影,小马轻快的走着,背上恍如无物,韦行式心下当真疑惑,这小小的年纪,不可能是个道法高深的修者,那么又是什么呢?

偷偷看一眼谢自然,妹妹都这样妙手了,那这位做姐姐的呢?

看来遇到高人了!

谢自然一边看着韦行式沉默少言,再看看他那一行人看初初的目光,敬重里带着畏惧,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

这里面有个原因,或者说常识。

大房山上,付应与她对练的时候,后来二人堪堪战成平手,但有个前提,就是付应不运道诀。

凡间武者所谓的真力,乃是通过冥想梳理自身经脉,引导运行人体气息,然后壮大,简单来说,是挖掘人体自身潜力,然后加以运用。而道家,当然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强健自身,但必须能通过修行道法,然后去感应吸取天地灵气,这才能称为道家。

可凡是修行之人,这种夺天地造化的行为,是违逆天数的。虽说当世灵气已然微薄,人间修行者难以大成,还不至于降下天劫,但是却不可妄动。

所谓妄动,就是肆意妄为,譬如说两个修行者对练,二者气机相互冲消,这没什么。可若是修行者对凡俗人施加道法,那么凡人不死也是重伤,这就属于借用天地之力来祸乱世间,荼毒生灵,对于自身,日后必有因果报应。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1-01 18:58:53 +0800 CST  
第018章 事出龙潭里

而像初初这样,在大家眼里,随意就动用“道术”,这种行为虽然没有作恶,但也是妄动天机的,是道家大忌。这一点也就决定了那些行走世间,所谓消灾解难的道士们,就不可能有真的道行,因为真正的修者根本就不敢这样干,这是关乎自家性命的问题。

所以,山路上遇袭的时候,付应面对那些黑衣人,本能的反应,还是武技而不运道法,就因为这种思维根深蒂固了,否则一剑过去,几丈之内必定尸伏就地,无一生还。

也正因为此,之前韦行式才说请那些真正的高人出山的事,成算甚微。首先对修者来说,这件事成了没什么好处,万一不成,那么起码是丢了颜面。而且修行者行走世间,虽然说受人尊崇,但其实有诸多束缚。

譬如受人攻击的时候,修者明明能在挥手之间摧枯拉巧,但就因为修者不能欺凌凡俗,而不能妄动,必须要去和对方乒乒乓乓的打斗,有若苍鹰步行,这种事,谁愿意去干呢?尤其是有的修士,还只能修习道法,本身却没什么高明的武技,这样的修士,倒是很可能被武者欺凌了。

而反过来说,若是修者可以随心所欲的运用道术,那么这世间,肯定乱上许多,想来是天地自有规则。

这些常识是付应对谢自然讲过的,而初初一个孩子,竟然随意对一匹马动用真正的道术而非幻术,且毫无顾忌。

这情形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修者想自杀了,二就是此人能抵抗那种天地规则——这简直骇人听闻。

这就是初初令人敬畏的根源所在,而谢自然身为初初的姐姐,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这两日看下来,韦行式无论对下人,对平民百姓,言行都是温润有礼,处事稳重,礼数周全,而且初初说过那句“这人不坏”,也让谢自然心安。想了想,还是给他吃个定心丸吧,要不这一路同行,大家都憋着,多别扭!

“韦……韦兄!”

“啊?”这个称呼让韦行式一愣,简直受宠若惊了,嘴里连忙说着不敢当。

谢自然笑:“韦兄不必客气,也不用担心,这一趟嶲州,你为难的事情,若是有我姐妹帮得上的地方,一定尽力而为。你也不必拘束,大家和从前一样就好。”

看着谢自然清澈的目光,韦行式心中惭愧,心说自己可是失态了,尤其是在这么个明显比自己小的姑娘家面前……但是这姑娘可肯定是个高人啊!那么自己被惊住了,也算情有可原吧!

韦行式本是洒脱的性子,感到了谢自然的诚意,当下放开胸怀,坦然一笑:“谢姑娘不嫌我唐突,那么我就不做作了。这里先行谢过姑娘援手之义。”

谢自然含笑应过,韦行式这才恢复了正常,但是对初初,总是带着一种藏不住敬畏,这也是无可奈何。

从此谢自然二人倒是不用装模作样吃饭了,只是初初是个小馋虫,饭菜随缘,虽不强求,但来者不拒,水果却是每天都要的享受,好在这不是什么难题。

骑马比走路快了许多,但是这一路坎坷遥远,又遇到两天下雨,一行人足足走了二十多天,这才到了嶲州府。那些四处请高人的军士单人快马,早已先到了几日,果然没请到什么修者,回报给韦行式,只说是路遇一个俊杰,已经安排驿馆歇息。

韦行式着人带着谢自然去驿馆,嘱咐好生招待,他必须要去履行一应官方事宜。

谢自然被安排到了驿馆中接待高官的房间,很是宽敞,用具齐备,但是对于谢自然来说,却是繁杂了。好在这种贵客房,都是在驿馆最深处,最大的好处就是清静,谢自然也就住着了。

全力放出感知,谢自然马上发觉,相邻不远处,也住了一人,这人气机蓬勃强盛,看来是一个武者。此外谢自然隐隐感觉到这人似乎带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但以谢自然此时的感知,还分辨不出具体。

歇息一夜,第二天一早,韦行式叫上一个熟悉当地的捕快做向导,点齐了人手,前来请谢自然出发,谢自然这才见到了那人。

这人脸色极为白皙,面目清朗,甚至有些秀气,目光中露出淡淡的清冷之意,但是与韦行式初见,言辞中又很是温和:

“韦公子不必客套,我在外闲游,听到公子手下需要人手,就来凑个热闹,想必公子思虑周全,定时马到成功。”

韦行式给双方介绍,此人名为白夜云,素来喜欢清静,韦行式得下人告知,所以昨日才没来看望。

大家简单见礼,就此上路,这一走又是五天。

原来事发地距离嶲州还有四百多里,在一个叫龙潭的地方。山路崎岖难行,韦行式一行虽然没人口出怨言,但是脸色都越来越差,只有谢自然和初初,在山里行走惯了,而且山中凉爽,比走在大路上好多了。

那个白夜云,倒也面色如常。

这天晌午,远远看到前面一大片人家,路口一个石碑上三个大字,平地乡。

带路的捕快跟众人介绍,龙潭不过百十户人家,就属于这平地乡,过了这里再走十多里路,就是龙潭。平地乡的长官是大里正,这半年来龙潭经常有外人来往,大里正不愿往来奔波,索性就住在了龙潭。

在捕快的建议和安排下,众人在此歇息了一夜,养足了体力,转天来上午,来到了龙潭。

这龙潭也就百十户人家,村头村尾一眼就能看个通亮,众人一进了村口,早有那些玩闹的孩子给大人报了信。

大里正胡风,此刻正在一户宽敞些的人家里皱着眉,心想着这已经上报州府几个月了,还是没有消息,难道这满山的彩石真就没办法取了?

真是入宝山而空回,望洋兴叹了!

正在琢磨要回家里住些日子歇息,就听到外面孩童们吵吵嚷嚷,说有外人到了。

……

“这人不好!”

谢自然和初初走在人群最后,初初一看到这个胡风,就小声嘀咕了一句。

当世民籍制度,百户为里,五里为乡,这龙潭百十户人家,虽然地名响亮,但也只是一个里。

每一里设有里长,由县衙在当地挑选德高望重的年长者人担任,虽然地处偏远,但也属于县衙的属吏。每一乡中,五个里长推举一个能服众的,是为大里正,总领乡务。

但这胡风却谈不上年长,看上去四十多岁,面色红润有点胖,脸上带笑,却掩不住一丝精明,在这偏僻之处,身上穿着也很光鲜,有些商贾的味道。
楼主 左上居  发布于 2019-11-01 21:41:41 +0800 CST  

楼主:左上居

字数:129592

发表时间:2019-10-29 04:56:2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3 18:57: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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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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