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卑微女孩与梦的距离

第二十一章 连回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动不动,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可眼中又透出痛苦和悲伤。

人不可貌相,琚冗确实长得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看上去是和那些涂脂抹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鲜肉没有什么区别。武导演也一直将他当作这样的小鲜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此刻,他躺在泥地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琚冗那张沾了泥浆也掩盖不了俊美的脸,他没想到他竟然会被琚冗轻而易举地掀翻在地。
他只看到了琚冗的脸,却不知道琚冗七八岁就开始练跆拳道,十五岁练日本剑道,上大学后和白瑛也没少打过架,他拍了将近十年的戏,很多武打的戏,他也是真摔真打过来的。他的胳膊上有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腰腹上也有着结实的肌肉。要真打起来架,就算是军人出身的武导演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副导演和几个工作人员反应过来后,急忙跑过来扶武导演,李长春也立刻跑过来,以一种准备对战的身姿站在琚冗身旁。
武导演没让人扶,自己撑着泥地坐起来,他盯着琚冗看,琚冗强忍着腰上的疼痛,直起腰与他对视:“我做的不好,你可以骂我,但请你不要欺辱女人。她们柔弱不是她们的错,更不是你拿她们的缺点去羞辱他人的理由。”
连回清也没想到琚冗会和武导演动起手来,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也不敢说话,急得抓着琚冗的胳膊摇了摇。
武导演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琚冗,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琚冗也毫不退让地盯着他。
大家都知道武导演的脾气不好,没有人敢出声,在天光将亮的夜色中,整个拍摄场地沉浸在一片只能听到虫鸣蛙叫的寂静中。
片刻后,武导演向周围喊:“都愣着干什么?接着拍,错过了时间,你们还想在这熬一夜?”
大家立刻该干嘛干嘛去。
要拍摄的场景是琚冗在泥浆里被一辆大卡车拖着前行,远景前面已经拍过,现在要拍特写的镜头,并不是真的卡车拖行,而是工作人员用绳子拖着琚冗拍他的面部特写。连回清站在场地外,揪心地看着琚冗。琚冗刚才跟武导演动过手,她真怕武导演会借机报复。出乎意料的是,武导演并没有刻意刁难琚冗,第一个镜头满意立刻就拍下一个,总共五个镜头,只拍了十来遍,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最后一个镜头的最后一遍拍完,琚冗躺在泥地里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副导演一喊完过,连回清和李长春立刻冲上去扶琚冗。泥地里很滑,连回清和李长春扶着他东倒西歪地走了没几步,李长春也滑摔了一跤。琚冗自己站不住,连回清一个人根本扶不动他,紧跟着也摔在泥浆里。周围的工作人员看见了,没一个来帮忙。
武导演一只手叉在腰上冲副导演他们喊:“你们都是死人?不知道帮忙!”
大家立刻七手八脚地将琚冗抬着送去最近的医院,拍摄的地点很偏远,医院也是那种乡镇的小医院,医疗条件不好,勉强能拍个X光片,确定琚冗只是腰伤复发,没有其他骨骼受损。琚冗的腰伤是永久性损伤,始终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每次复发也只是挂镇痛的药水,制动休息。
李长春在病房里给琚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陋的住院部里没有可以洗漱的地方,连回清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只塑料盆,去茶炉间接了热水给琚冗擦洗身上的泥污。琚冗的胸口和后背上有很多拍戏留下的伤疤,连回清每擦到一道伤疤,她的手就会停下来,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轻轻地擦拭那些痕迹。
琚冗知道她心疼,不在意地笑一笑:“这些都是我刚出道那几年拍戏留下来的,那时候毛头小子一个,没有拍戏的经验,什么都不会,受点伤很正常。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有受过伤了。”
连回清忍着鼻酸,端着一盆擦洗下来的泥水出去,然后又接了一盆干净的热水回来给琚冗洗头。琚冗的头发上全是泥浆,他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洗也不好洗。连回清将一只掉了油漆的凳子拖到床边来,她把热水盆放在凳子上,她坐在床边,让琚冗的脖子枕在她腿上,她用手舀着热水,一点一点给他洗头发上的泥浆。洗了三盆水,水盆里的水才是澄清透明的,没有了泥沙。她拿着干毛巾擦琚冗的头发,擦着擦着,她的动作忽然停顿住。她看到了琚冗乌黑浓密的头发里几根显眼的白头发。
他才刚刚三十岁……
连回清鼻子里一直忍着的那一股酸软直冲到她的眼睛里,眼泪很快将眼眶打湿了。
“怎么了?”
琚冗见她停下来,问了一句,问完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是白头发吗?”
连回清撇开脸忍泪,没有回答他。
他抿唇笑了一笑:“我二十五岁就开始长白头发了,每次长出来我顺手就拔了。长了几根,你帮我拔下来。”
连回清的脸撇在一边,琚冗枕在她腿上,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斜侧着的下巴,一颗晶莹的泪珠慢慢滑到她小巧的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回清……”
他抬起手将那滴眼泪抹掉,他想要将连回清调转过来对着他,连回清却执拗地撇着脸不愿意让他看她哭。
“别哭好吗?这真的没什么。”
“我只是……”连回清哽咽难言,她吸住鼻子忍耐了一会才说,“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你本来不用这样,如果不是……”
“回清。”
琚冗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他将手伸到头上,摸索着握住连回清停留在他头发间的手指,他将连回清的手包拢在他手心里,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安静地说:“人只要还活着,谁不辛苦?你看工地上每天起早贪黑搬砖的工人不辛苦吗?不管刮风下雨都要打扫街道的清洁工不辛苦吗?还有你看这医院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医生不辛苦吗?你说我拍戏辛苦,可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呀,我是演员,演戏是我的职业,这个苦我就该吃。我喜欢这个职业,也没有觉得有多苦,反而觉得能演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大哥给我介绍这个戏,也是费了一番心思。我已经三十岁了,我不能再继续演那些谈情说爱的偶像剧,这部电影拍得好,我就可以转型,做真正的实力演员。转型这一关的苦,我早晚都是要吃的。正好我现在没有曝光的机会,再上银幕时,观众会耳目一新。这也是我的机会。”
“回清……”
他知道连回清还在哭,他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连回清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按住他。
“你别动。”
琚冗听话地躺回去,他将连回清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了一下:“回清,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我选择了你,不管是我妈反对,还是你妈反对,还是全世界都反对,我还是会选择你。你不要为我难过,你难过,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他伸手将连回清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捏捏她的脸说:“你对我笑一笑,好不好?”
连回清压下鼻酸,抿唇向他微笑,他又撅着嘴,指指自己的唇:“亲一下。”
连回清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他,她的脸红成一片,琚冗却调皮地一直撅着嘴等她亲,她迟疑着,最后还是尝试着俯下身子去亲吻他。
她的脸终于俯下来的时候,李长春却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地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他拎着两手的盒饭、水果和日用品跑进来,一眼看到病房里的情景,“嗷!”了一嗓子说:“冗哥!你还受着伤呢!也太欲求不满了!我说你好好的怎么腰伤复发了,原来是运动过度……”
李长春闯进来的时候,连回清已经捂着又红又烫的脸跑出去了。琚冗泄气地放开揪得发酸的嘴唇,闭着眼睛从床头拽过来一个枕头,狠狠地朝还在胡说八道的李长春砸了过去。
琚冗在医院休养了四五天重新回剧组接着拍摄,他野外的戏份已经拍的差不多,转组到城里的影视基地拍摄。到城里拍摄可以住在酒店里,生活上方便了很多,离开湿冷的环境琚冗的腰痛也逐渐缓解。
这部电影前后分了三组同期拍摄,都有武导演和琚冗的戏份,琚冗转组到城里没几天,武导演也转组到了城里和琚冗拍对手戏。自从上次两个人起过冲突后,武导演对琚冗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他再没有骂过琚冗。拍戏的时候他们也正常交流,拍到某些武打动作,两个男人还会相互比划着怎么打才能拍出最好的效果,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没有存在过一样。那个时候,琚冗在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情况下已经能娴熟地在枪战的过程中完成单手换弹匣的复杂操作。
武导演看到了,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向琚冗挑了一下:“不错嘛!”
琚冗谦逊地笑了笑,说了一声“谢谢”。剧组里包括武导演都是实打实的实力派演员,看不起那些靠脸吃饭的小鲜肉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武导演这句话对于琚冗来说,不单单是一句赞扬,更是一种接纳。因为武导演态度的转变,剧组里其他人对琚冗也客气起来。琚冗能感受到,他们的客气不是他之前爆红时众星捧月的那种奉承和巴结而是真实地将他当作一名演员来尊敬。
到五月初琚冗的戏份杀青,琚冗杀青那天武导演在另外一组拍摄,晚上他抽了时间赶到琚冗住的酒店。已经是大半夜,李长春都已经睡觉了,琚冗听到敲门声自己去开了房门,武导演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瓶白酒,身上还穿着拍戏时沾了泥土的军装。
看到琚冗脸上惊讶的神色,他直爽地说:“怎么?不欢迎我来?”
琚冗抿唇笑起来,他将武导演让到套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武导演也不客气,坐下来以后开了一瓶白酒,将茶几上陶制的茶杯翻过来当作酒杯,倒了两杯酒。
他端起其中一杯酒说:“我今天来,一是来给你道歉,二呢,想跟你聊一聊,我先喝一杯,你随意。”
他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琚冗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也陪他喝了半杯。武导演放下杯子又将酒倒满了说:“我这个人是个大老粗,说话也没有忌讳。我没想过要侮辱女人,家里的老娘和媳妇都是女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从没有说去瞧不起女人,就是嘴贱,骂人骂习惯了。我那么骂的时候,也没想过这是对女人的不尊重,你那天说的那句话倒是一下子把我点醒了。这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也跟你那位助理说声对不起。她在吗?不在,你就代我转达一下,要真当着她的面,我还真有点臊得慌。我罚酒一杯。”
他端起酒杯,扬起脖子,一杯见底。
连回清在套间最里面的房间里,本来要出去打声招呼的,听武导演这么说也就没出来了,她趴在门边上无声地向琚冗说了一句:“少喝点。”
琚冗点点头,将刚才剩的半杯酒喝完了。武导演又将两只杯子倒满,这次他没急着喝酒,目光在琚冗脸上转了一圈,琚冗的皮肤天生的白净如瓷,就是这段时间拍野外的戏天天风吹日晒的也没有晒黑一点。
他不禁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小子还真是个怪胎,我看着你,一直以为你是个二十出头刚刚出道的毛头小子,娇娇嫩嫩的吃不了苦。你刚来的时候,我是存心想要你吃点苦头的,想看看你哭爹喊娘的样子,没想到我看错了眼。我听副导演说,你出道有十年了,这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苦吧?”
琚冗舔了一下唇,有些腼腆地笑了。
“跟你比起来,我那些真算不上吃苦。武导演,我很早就知道你,我小时候还看过你拍的电影。你从小学武术,童星出身,一边拍戏一边上学,然后去当兵,退役后又当导演又当演员,拍了不少军事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在演艺圈里很少见到你这样用全部精力去拍冷门题材的人。我敬你。”
琚冗说着端起酒敬了武导演一杯,武导演这杯酒下肚,眼圈不由地红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气:“我是拍了不少电视剧电影,可惜都没人看。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看脸,管你好不好坏不坏,只要长得好看,怎么样都行。我也是吃了亏才开始想办法,想要电影有人看,就得找几个当红的靓仔来吸引人。你来之前,我也请了一个。你知道吗?那小子开口就跟我要了天价,来的时候,一个人带了十来个助理,拿衣服的,提鞋的,端茶倒水的,扇扇子擦汗的,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还跟我说,拍野外的戏要替身去拍,他不能到野外去。就这样还有脸跟我要那么高的价钱,还要求住最好的酒店……”
他说到这,无奈地甩了甩手:“我就跟他说,走吧,走吧,老子请不起!老子伺候不起!所以你那时候来,我看你那个助理一刻不离地跟着你,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后来我才知道,你身上有伤,你带着伤在拍戏……是我对不住你。”
他敬了琚冗一杯,他自己又一杯接一杯连连喝了好几杯,忽然义愤填膺地说:“我就想不明白现在的世道是怎么了?爷们都没个爷们样,个个画得妖里妖气的,他妈的就这样还有那么多人买他们的账。你见过军队里的战士吗?前几年南方地震,我那时候还在部队里,跟着一起去救灾,几个连的战士没日没夜的在那救人,累得实在受不了了,躺在泥地里就能睡过去。都是娘生爹养的,那才叫男人,真爷们!可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他们?我是军人出身,感触可能比别人多一点,我就是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要好好拍军事题材的电影,让人民群众都知道是谁在保护着他们。可这些人又都不愿意看……我拍个电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找投资,没人愿意投,那些大佬们也知道投了肯定会亏。我拍这部电影,为了筹钱,我把我家和我媳妇娘家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我媳妇也没说二话……这次再赔了钱,我都没脸回去见我媳妇了……”
他说着哽咽起来,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没能忍住眼泪。琚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喝酒。
两瓶白酒喝完,武导演已经颠三倒四,哭一会,笑一会,又醉醺醺地调侃起琚冗的相貌。
“我说你小子,长得好看也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当演员的,太好看了,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的相貌上,反而会遮住你身上更美好的东西,也没有人真正关注你的演技了。所以,我叫化妆师把你脸化黑了,你不要怪我……”
两瓶酒大部分都让武导演喝了,琚冗喝的少,但也有些醉意,白皙的脸上透着一层红。武导演醉醺醺的已经走不稳路,琚冗打电话到酒店前台给武导演开了一间房,把扶他过去休息。将武导演安顿好了,琚冗回来就看见连回清在客厅收拾茶几上的酒瓶和杯子。他仗着几分醉意,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抱住连回清,把头腻在她的颈窝里,跟个孩子似的撒起娇:“回清,我喝醉了,我头疼。你抱抱我。”
连回清手里拿着刚擦过茶几的纸巾,突然被琚冗这样亲昵地抱着,她不知所措地将纸巾往自己的脸上擦了擦,琚冗好笑地将她手里的纸巾抽出来,扔到一边。
连回清红着脸说:“我叫你少喝点的,你不听。”
“我不听话,我不是好孩子!”
他枕在连回清肩膀上,双手捧着脸,忽闪着眼睛向连回清卖萌。连回清被他逗笑了,他也放声笑起来。
他坐直身子,和连回清面对面,让连回清看着他的脸说:“回清,你觉得我好看吗?”
连回清直点头,脸更红了几分。
“我觉得武导演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男演员,要那么好看的容貌干什么。我打算过几天去把脸晒黑一点,这样更像硬汉对不对?我以后要走硬汉的路线。”他忽然笑着把脸凑过来,“要不,你亲我一下,把我脸亲红了也行。”
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向连回清索要一个吻,连回清红着脸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的脸果然红到了耳朵尖,他却还不依不饶地指着自己的唇说:“亲错了,是这里。”
连回清一张脸红得能往外喷血,被琚冗这样戏弄,她有些坐不住,正想要逃,琚冗已经握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压到他的唇上。
琚冗一吻住连回清就不愿意放开了,酒精和荷尔蒙在血液里一起燃烧起来,他很快将连回清压到沙发上,吻得缠绵而难耐。他意乱情迷地开始抚摸连回清的身体,甚至想要去解连回清的衣服,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体里像野兽一样叫嚣起来的最原始的欲/望时,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放开连回清一头冲进了浴室……
作者的话:第二十一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4 17:45:57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连回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动不动,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可眼中又透出痛苦和悲伤。

连回清的那个小屋子住不下三个人,琚冗杀青后带着连回清和李长春住到他自己买的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里。那套房子在一个高档小区,离白瑛家不远,琚冗没有代言活动,也无戏可拍,就去看望白瑛的父母,又到戒毒所去探望白瑛。
戒毒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白瑛现在处于康复的阶段,人虽然消瘦了很多,但看着很精神。琚冗去看他,他很高兴,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跑到篮球场上打篮球。连回清也被琚冗带去,将她正式地介绍给白瑛认识。这也是连回清第一次以琚冗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朋友面前。白瑛对她十分友善,开口闭口都称呼她弟妹。白瑛之前也见过连回清,因为这一次的身份不一样了,白瑛特意去申请了外出,请琚冗和连回清吃饭。
饭吃到一半,连回清的手机响了,连回清看到手机屏上的来电显示,整个人怔愣了一下,而后她起身去包间外面接了电话。
琚冗站起身也想要跟出去,白瑛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坐回去:“她既然出去接电话,肯定是自己的私事,你跟过去干什么?不是我说你,两个人再亲密也要给对方留一点私人空间,你跟太紧了,人家到时候肯定会嫌你烦人的。陪我喝两杯,正好我也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喝酒,两个大男人拿着果汁倒在喝白酒的白瓷酒杯里,一杯一杯地当酒喝。
白瑛说:“看得出来,你很在意这个女孩。的确是个好姑娘,有她陪在你身边,以后我不在,也放心。”
琚冗立刻问:“你要走?”
白瑛点点头:“我退圈了,以后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琚冗抿了一口果汁,然后嘴唇就一直抿着,过了一会,他轻笑了一声:“离开这里也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到云南去,去那边开个客栈,我记得大二那年暑假我们一起去云南玩,你特别喜欢那种复古的客栈,一直住在那里不愿意走,后来我们两个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你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我正筹划着准备开一家这样的客栈,以后你和弟妹去云南玩,就住到我那里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琚冗笑着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白瑛也往他肩膀还了一拳。
“你呢?”白瑛问他,“打算一直走下去吗?”
琚冗沉默着没有回答,白瑛笑了笑:“我知道你喜欢表演,你是舍不得的。”
连回清迟迟没有回来,琚冗到底不放心,去包间外面找连回清。连回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动不动,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中,可眼中又透出痛苦和悲伤。琚冗跑到她跟前,喊了她几声她才像是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琚冗担心地问她。
“没……没事。”
她急忙地摇头否认,琚冗皱着眉说:“你这样叫没事?你是不是又有事想瞒我?”
“没有。没有。”连回清噎住喉头的酸涩,“我……我只是忽然很想我妈……”
琚冗什么也没说,回去后就收拾东西要带连回清去探监。连回清不愿意去,也不肯将关押她母亲的监狱地点说出来。琚冗怎么劝也没用,就在这个时候,余山水给琚冗送来一个天大的喜讯——《始皇帝》入围戛纳电影节。
因为琚冗的涉毒风波,《始皇帝》没能正常上映。涉毒风波过去后,正赶上戛纳电影节报名截至最后的时间,余山水想了想,将这部片子报了上去。
戛纳电影节是世界四大国际电影节之一,每年世界各地有成千上万的影片报名参加,最后能入围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国内每年也有很多影片参赛,能入围的却寥寥无几,今年入围的也只有《始皇帝》这一部电影。仿佛就在琚冗接到余山水电话的同一时间,《始皇帝》入围戛纳电影节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网。琚冗自从涉毒风波后再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忽然之间,他又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各种广告代言和片约纷至沓来。
琚冗被章传远赶出天远公司后没多久,何如意也离开了天远公司。琚冗一直没有找经纪人,何如意又重新来担任琚冗的经纪人,一应事务都由她来处理。
五月中下旬戛纳电影节就要开幕,琚冗接到电影节的邀约后,余山水不遗余力地为琚冗提供支持和帮助。办理签证、行程往返、住宿安排、随行人员以及礼服的准备,事无巨细全被余山水安排得明明白白。
其他的连回清也帮不上忙,她只负责礼服这一块,电影节从开幕到闭幕,有将近两周的时间,琚冗在那边不仅要参加电影节还有国内组织的一些电影活动和杂志拍摄,大大小小的礼服将近有十套。这些礼服一部分由ZJ时装提供,另一部分是卓敏亲自操刀设计,连回清负责保管和安排穿着的顺序。连回清对服装管理这一块已经有了很多经验,一切都打点得很好。临出发时,她又随身带上针线和粘毛滚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届的戛纳电影节在法国戛纳本土举办,《始皇帝》的主要演员、导演、编剧和制片人一起参加这场电影盛事。琚冗带着连回清、李长春和何如意跟他们一同出发,在电影节开幕的前一天到达法国南部美丽的小镇——戛纳。他们住在离电影宫不远的酒店里,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往左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和海滩上高高低低的棕榈树,往右看就是无数电影人向往的戛纳电影宫。
连回清头一次出国,既兴奋紧张又因为时差的问题,她难以入眠。夜里她巴在阳台上吹着海风,看着夜色下宁静又梦幻的大海。琚冗陪在她身旁,他也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一手托着腮,看着连回清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紧张呢!”
连回清趴在栏杆上,迎面而来的海风将她已经长到脖根的头发吹得乱舞,过了好一会,她说:“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能走出国门,能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而且,是和你一起来。我总感觉自己是在做一场虚幻的美梦。”
等梦醒了,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琚冗怜惜地抚弄着她的头发,忽地俯下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他故意地“吧唧”一声,又脆又响。
“这样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连回清的脸“唰”地红成一片,赶紧地站直了身子。琚冗展开双臂,将她圈在他的怀抱和阳台的栏杆之间。
“回清,我做了一个决定。”
他说到这就不说了,连回清奇怪地问:“什么决定?”
“如果这一次在戛纳有所收获,嗯……现在说有点早了,到时候再告诉你。”
他神秘地向连回清笑,然后双手握住连回清的肩膀抱着她和她一起面对着远处的大海与月夜。
这本就是一个不眠的夜。
酒店楼下的街道上游人如织,还有很多从各国各地连夜赶来赴会的电影工作者。杨静川一直在国外拍电影,后半夜了才赶到酒店。连回清第二天早上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化妆,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气连天地跟连回清打招呼。她看上去又颓废又劳累,化妆师给她化妆的时候,她都睁不开眼。等化好妆,要出发了,她立刻变得容光焕发,自信十足。
杨静川在国内的人气没有多高涨,但在国外很受欢迎,酒店外面已经围了很多影迷。她穿着一身露背的黑蕾丝鱼尾长裙从酒店里走出来时,她的影迷们吹着口哨大声喊她的名字。她是在柏林电影节拿过影后的人,又一直在国外拍电影,大大小小的电影节没少参加过,酒店里住着的很多外国演员和导演她都认识。每遇到一个,她会很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然后转身就将琚冗介绍给他们认识。
连回清在旁边看着,她真的是羡慕极了杨静川。她永远都没有办法像杨静川那样自信美好,更没有办法像她那样在事业上给予琚冗帮助。她自卑又敏感的那颗心让她的脚步慢下来,让她只能默默地走在琚冗和杨静川的身后。
出了酒店的大门,琚冗就没有了私人空间,他的行程是完全公开化的,国内很多媒体跟拍,还有很多从国内外赶来捧场的粉丝拿着手机和DV围着他拍,因为这是琚冗第一次出战戛纳,李长春也端着一个小摄像机拍他,留作纪念。琚冗每走一步,前后左右全围着人,连回清跟在他后面,始终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每次举办电影节的时候,戛纳这座小镇里就人满为患,电影宫附近更是挤得水泄不通。所以,电影宫入场的通道全程封路,参加开幕式的人都要严格遵守规定,按时凭证件和邀请函入场。《始皇帝》剧组来的人多,分了三车。琚冗和杨静川是男女主角,同座一辆车,导演、编剧和其他两位主演一车,余山水和他妻子一车。余山水是《始皇帝》的制片人,卓敏也是国际有名的设计师,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回清是没有资格去参加开幕式的,她也不想去。那样的场合,在那样衣香鬓影的人群里,她会觉得自己像一只藏头露尾的老鼠一样可笑。
到了电影宫门口下车的地方,杨静川却硬是将她拽下了车:“你在车里待着也是待着,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菜市场差不多。”
琚冗知道连回清不适应那样的场合,但也鼓励她去。连回清有工作人员的证件,她可以入场,但不能走红毯。她在红毯外,自下往上看,电影宫门口的红地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长,差不多二十米左右,红毯两旁是端着长枪短炮的媒体摄影师,红毯之上,就像杨静川说的,闹哄哄的跟菜市场差不多。来自各个国家各种肤色的演员、导演、制片人,还有某些并非电影工作者却刻意穿着奇装异服来蹭红毯打广告的妖魔鬼怪。男人们还算好,主办方有要求,服装一定要礼服配领结,琚冗也是一身中规中矩的黑礼服配同色领结。而女人们就是怎么精彩夺目怎么来了,放眼望去,袒胸露乳的比比皆是,像杨静川那样露半个后背的已经算是很保守的穿着了。
琚冗第一次参加这种国际电影节,多少显得有些局促。别人走红毯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红毯两旁黑压压的摄影师和红毯上争奇斗艳的人,谁也不认识谁,也不知道谁在拍谁,但总有些人很自信,走两步就停下来挥手拍照,有的人干脆就停在红毯上不走了。而琚冗,如果不是杨静川挽着他,那截红毯他可能大步流星几步就走过去了。即便是照顾着杨静川的步伐,他的速度也不慢,有摄影师要拍他,硬是喊红毯上的指引人员将琚冗拉回去拍照。
开幕式红毯结束后是电影展映,酒会,媒体采访,接下来的几天是《始皇帝》的首映式和发布会,杂志街拍,国内组织的电影展览活动以及各大品牌赞助商举办的绅士晚宴,需要琚冗参加的他都按时参加,空闲的时候他带着连回清和李长春在戛纳的街头逛街、购物、吃美食,杨静川和余山水夫妇有时间也和他们一起去海滩上玩。
越往后的几天,戛纳街头上的人就越少,没有接到参加颁奖典礼通知的剧组都收拾了行装,打道回府。《始皇帝》的剧组接到了参加颁奖典礼的通知,琚冗收到通知的第二天,萧裴也来了戛纳。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4 17:46:33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 连回清跪在萧裴面前,看着萧裴一下一下将头磕在地板上,她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她垂着脸,痛苦地用双手捂住口鼻,压抑不住的哭泣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始皇帝》在戛纳电影节上首映后受到很高的评价,又受邀参加颁奖典礼,这意味着《始皇帝》已经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最后评选,是有可能拿到奖项的。国内的媒体早就铺天盖地的报道起来,萧裴作为琚冗的母亲,来看儿子参加这么重大的颁奖典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余山水很客气地给萧裴安排了住所,琚冗怕萧裴会给连回清难看,尽量不让她们碰面,萧裴那边有什么事都让李长春和何如意去处理。
到了颁奖典礼那天,琚冗没有和余山水他们一起,很早就带着连回清离开酒店独自去电影宫。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和闭幕式是并在一起的,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前有一个入场式,也是走红毯。这一次的红毯和开幕式的红毯是不一样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的,能来的都是获奖的候选人,还有重量级别的颁奖嘉宾和电影节评审团的 与评奖委员,并且要按一定的次序入场。整个入场式大概要一两个小时,琚冗趁着这个时间请杨静川帮忙找认识的人给连回清在颁奖大厅的坐席里安排了一个座位。
不管最后的成与败,他都希望连回清能看到。
颁奖典礼最开始是主持人上台致辞,先是煽情地叙说电影的发展和电影拍摄制作过程中的艰辛,然后又幽默地点名调侃在场的某些知名导演和曾经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的演员,主持人说的是法语,现场的同声翻译翻的是法译英,连回清听不懂法语,英语水平也一般般,听得磕磕绊绊,但她坐在这个颁奖大厅的一角,能感受到来自世界各国的优秀电影人对电影的热爱与执着。他们在主持人的述说中有的眼含热泪,有的鼓掌欢呼。
连回清由衷地跟着他们鼓掌,她坐在大厅二层的后排,在无数人中遥遥地望着琚冗的方向,她能看到琚冗正认真而向往地看着台上,她知道能走进这个颁奖大厅,能坐在这里,琚冗是很高兴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底慢慢变得湿热起来。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后,最先颁发的是最佳短片奖和金摄像机奖,这两项和《始皇帝》没有关系,《始皇帝》参加的是主竞赛单元的评比,主竞赛单元的最高奖项是金棕榈奖,大家都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奢望能拿到金棕榈奖。因为奖项太高,对影片的质量要求也很高,不仅是《始皇帝》,国内的影片很少能达到那样的水平。余山水和导演的期望是《始皇帝》能在主竞赛单元拿一个最佳导演、最佳男女演员或者是评审团特别奖。
最佳短片奖和金摄像机奖颁奖过后就是主竞赛单元的颁奖,第一个颁发的是评审团特别奖,第二个是最佳导演奖,都没有《始皇帝》。越往后就越没有什么希望了,《始皇帝》剧组里的人包括连回清都有些紧张起来,之后颁发的是最佳男女演员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影帝影后。
先颁发最佳女演员,被寄予厚望的杨静川也铩羽而归。到颁发最佳男演员时,连回清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呼吸,她把手握成拳抵在颤抖的嘴唇上。主持人请评审团 宣读获得最佳男演员的名单,评审团 说的也是法语,用法语发出来的汉语文字的读音,听起来十分晦涩奇怪。所以,当琚冗的名字被宣读出来时,连回清根本没有听懂。她只听到一阵欢呼声,那阵欢呼和颁发其他奖项时的欢呼没有什么两样。在座的都是为电影奉献热血与青春的人,无论谁获奖了,不管来自哪一个国家,彼此认不认识,都会鼓掌欢呼以此表达尊敬与祝贺。
琚冗走上台和主持人、颁奖嘉宾以及评审团 礼节性地握手拥抱,然后颁奖台正中央的大屏幕上出现琚冗放大的面容时,连回清才真正地确定,站在颁奖台上的那个人是琚冗。
他……
封影帝了。
琚冗也很紧张激动,他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后,对着话筒,用力地抿了两次唇,也没能说出来一句话,眼眶却变得红润起来。
台下再次响起鼓励的掌声,琚冗调节了一下呼吸,他的英语说得很好,但他没有用英语,而是用汉语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演员这个职业,大概是我意识到我很难成为一名演员的那天开始的,它让我努力地想要将一件事做好,也让我在匆匆的岁月里体验到了不同角色的百味人生。我很高兴今天能和这么多优秀的电影人同坐在这里,评审团将这个奖项授予我,让我感到荣幸的同时也十分惭愧,因为对于一名演员来说,我还不知道衡量优秀的标准是什么,我所能做的是努力地让自己足够合格。从成为演员的那天开始,这一路走来……”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压了压眼睛里的湿润,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开始表达感谢,像其他获奖人一样感谢父母家人、朋友搭档、导演、制片人还有其他工作人员。余山水和导演等人激动地从座席上站起来向他挥手。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看向大厅二层连回清所在的方向,他忍耐住眼中的潮湿接着说:“除此之外,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我现在将会身在何处。在别人眼里,她很普通,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因为她将她所有的特别都给予了我。在这里,我想和她说,谢谢你,我爱你……”
连回清在遥远的地方与他对视,她不知道眼泪是怎样流下来的,她的手擦完左边眼角的眼泪,又去擦右边的眼泪,然后再去擦左边的。她终于知道,他那天晚上说的决定是指什么——他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公布他们的恋情。
琚冗开始发言时,主持人就喊来了一个汉翻英的同声翻译,琚冗在说出“我爱你”时,翻译紧跟着翻了过去,台下再次热烈地欢呼起来,还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就在这时,萧裴走到了台上,主持人过来拦了一下,她用英语跟主持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拿走了主持人手里的话筒,一边向琚冗走去,一边用流利的英语向台下说:“尊贵的女士们先生们,请原谅我的失礼,跑上来搅扰你们此刻的愉快。我真的是太激动,太感动了,我的儿子真的让我感到无比的骄傲!”
她含着眼泪慈爱地拥抱住琚冗,同时低声而用力地在他耳边说:“你要是敢在这里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我就撞死在这里,死在你眼前。”
琚冗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他僵硬地站在台上,动也不能动,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萧裴放开他,重新将话筒拿到嘴边向台下说:“他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努力地上进,从没有让我失望。他今天能站在这个颁奖台上,我知道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吃了很多苦。”她含泪带笑地看向琚冗:“妈妈知道你爱我,所以从来都不向我诉苦,怕我担心。儿子,妈妈也爱你。你刚刚说感谢我,你不知道妈妈有多么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么优秀又懂事的儿子。”
她又拥抱住琚冗,琚冗撇了一下脸,一直夹在眼角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萧裴显然是有备而来,她盘了复古的发型,穿着一身紫色的旗袍,她身材纤细挺拔,将东方女人的温柔与高贵优雅全部展现出来,这样的风采一点也不输那些走红毯的女明星。她刚上台说话,围在颁奖台边缘的摄影师们像是忽然捕捉到一处绝美的风景,不停地给她拍照。她第二次拥抱住琚冗时,台下为这母子情深的一幕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站起来为他们鼓掌。
颁奖台正中央的大屏幕是一扇门,获奖人领了奖就从那里退场。萧裴在热烈的掌声中,向台下鞠了一躬,拉着琚冗走进了那扇门。门一关上,她放开了琚冗的手,琚冗慢慢地抬起眼看着她,很久才在唇边扯出一个实在算不上笑的笑。
“妈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萧裴向他说的,只有这句话。
颁奖典礼结束后,电影节至此落幕,大家都回酒店收拾行装,准备回国。连回清回到酒店也开始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李长春也帮着她一起收拾,琚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不动,也不说话。
好半天,他喊了李长春一声,李长春跑到他跟前问:“冗哥,你喊我什么事?”
琚冗说:“你先出去。”
李长春“哦”了一声,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连回清在衣柜前,正将琚冗穿过的礼服打包好了,一件一件的往行李箱里摆放。琚冗走过去,一手将她手里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拽扔了出去,另一只手已经将连回清紧紧地拥进怀里。
“对不起……”他抱住连回清,低垂着头将鼻梁抵在连回清的肩膀上,“回清,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在她面前,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正凡故意误导连回清时,他一脚将林正凡踹趴在地上。武导演将连回清推摔了,他想也没想就把武导演掀翻过去。在任何一个想要伤害连回清的人面前,他都能将连回清护在身后。唯独在萧裴那里,在他的亲生母亲面前,他就像个懦夫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他痛苦又歉疚,连回清拍了拍他的后背,她将琚冗的头从她肩膀上抬起来,面对着他说:“琚冗,如果今天你真的不顾一切地说了,你就不是琚冗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想公布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公布,在颁奖典礼上,琚冗并不是要将连回清的名字说出去,他刚封了影帝,又不知道要惹多少人眼红,一旦说出去了,连回清肯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他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在那个重要的时刻喊出他对连回清的爱,也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有了心之所爱的人,他没有再欺瞒公众,以后他和连回清恋爱结婚,公布不公布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萧裴却半路杀出来,故意扭曲了他的意思,将他为连回清铺的这条路彻底地斩断了。
他低下头,将额头抵着连回清的额头上,他闭着眼睛,只能这样忍耐着。
整个娱乐圈能在戛纳拿奖的屈指可数,距离最近的一位戛纳影帝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事了。琚冗一朝封帝归来,立刻成了各方争相报道的热点人物。琚冗封帝的当天就成了微博头条,《始皇帝》在琚冗回国后就在各大院线上映,上映的第一天票房破亿,而后持续位列票房排行榜的首位。
余山水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会,一是祝贺琚冗封帝,二是庆祝《始皇帝》的大卖,《始皇帝》全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全部到场,和余山水相熟的导演,制片人,投资商还有琚冗圈内圈外的一些朋友和同学也都借着机会来祝贺余山水和琚冗。
萧裴也来了。她在戛纳的颁奖典礼上露脸,也被国内的媒体大肆报道起来。她本就年轻貌美气质非凡,又是琚冗的母亲,在网上很受关注,琚冗的女粉丝们直呼她“婆婆”,很多商家甚至请她做某些保健品的广告代言。她一来,很多人都围着她,就连余山水也客客气气地给她敬酒。杨静川看到她,翻了个白眼,和琚冗说了一声就提前离场了。连回清也不想和她正面相遇了让琚冗为难,她跟李长春交代了几句,一个人先回了琚冗现在的住处。
她刚进了门,正要回身关门就看见萧裴像幽灵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连回清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来。她慌乱地在门边站好,绞着十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还是礼貌地喊了她一声“萧女士”。
萧裴没有理她,径直从她身前走过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连回清关上门,规规矩矩地给她倒了茶。她知道萧裴刻意避开琚冗单独见她,肯定是有话和她说,但萧裴却迟迟没有出声。
连回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抿了抿唇,先开口说:“您找我,是……是想让我离开是吗?”
萧裴看着她,直截了当地说:“是。”
连回清紧抿住双唇,才能将胸口涌起来的一阵酸苦与疼痛压抑住。她没有说话,萧裴也没再出声,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空调往外吹冷风的声音。片刻后,萧裴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走到连回清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求你,我跪下来求你,离开琚冗。”
萧裴的眼睛里含着眼泪,她是那样高傲的人,却真的就跪在连回清面前求她。连回清被吓得手足无措,她扶也扶不起来,更不敢受萧裴的跪拜,也跟着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爱他,你舍不得离开他,可这一次,他在你身上栽的这个跟头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这次在戛纳拿了奖,他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下一次呢?他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你那个父亲出来以后,他不会来纠缠你吗?他不会再折腾琚冗吗?下一次再出了事,琚冗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体谅体谅我这个做母亲的好不好?你离开他吧,对你,对他,都好。我求求你……”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地指责或是威胁连回清,她跪在地上一边哽咽着哀求,一边止不住地掉眼泪,她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
连回清也在哭,她根本抹不掉脸上的泪水,张着嘴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萧裴趴在地上,不停地向连回清磕头。
连回清跪在萧裴面前,看着萧裴一下一下将头磕在地板上,她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她垂着脸,痛苦地用双手捂住口鼻,压抑不住的哭泣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好……我走……”
她的声音在浓重的哭腔里艰难地颤动着,直到她控制住了那些痛苦的颤动,她冷静而理智地说:“但我不能立刻就走。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离开。”
自从琚冗被卷入涉毒的事里,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琚冗要出去约会,她就很开心地去约会,琚冗笑,她也跟着笑。因为她知道,琚冗不想她为此自责痛苦。她就当作那是她父亲的过错,是封紫儿的过错,真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而事实上,每一天,她都活在煎熬之中。
她看到琚冗从天上摔到地下,她有多痛。
她看到琚冗身陷囹圄,她有多痛。
她看到琚冗想要拍戏却无戏可拍,她有多痛。
她看到琚冗在剧组忍辱受苦,她有多痛……
她不能让这样的灾难再来一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琚冗好。

琚冗去年才拿过国内的视帝,仅隔一年又在戛纳封了影帝,是演艺圈里难得一见的影视双帝,这样的实力与荣誉无人能与之匹敌。他还没从戛纳回来他的粉丝就开始猛增,随着《始皇帝》的热映,粉丝数量再一次飙升起来。很快就吸引来无数影视资源和广告代言,各大媒体都在评论说,这是琚冗事业的第二春。
最后悔莫及的是章传远,琚冗刚在戛纳拿奖,他就迫不及待地给琚冗打电话想要请他回天远公司,合约内容随便谈。很多经纪公司也是追上门来招揽琚冗,琚冗谁都没有答应,他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自己当老板。
余山水最开始是想将琚冗留在他身边,但黑白传媒的主要产业是影视制作和商业投资,并不是专业的经纪公司,琚冗想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他也很支持,为琚冗的工作室提供了足够的启动资金,还找了几个工作室的选址给琚冗参考。
虽然说余山水认了琚冗做弟弟,也一直将琚冗当亲兄弟对待,但琚冗不想因此太依赖他,他拒绝了余山水的启动资金,留了一个工作室的选址,然后就将工作室的装潢任务交给了李长春和何如意,他和连回清忙着工作室注册的事情。
圈子里现在有很多艺人自己开工作室,工作室的名字基本都是以艺人的名字来命名。注册工作室的名字时,琚冗却要另起一个名字。
连回清奇怪地问:“叫琚冗工作室不好吗?你的工作室用你的名字,这样容易让人记住。”
“你知道琚是什么意思吗?”
他问连回清,连回清想了想说:“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过,斜王旁应该是斜玉旁,带斜王的字大多数都和玉有关。”
琚冗点点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琚,是美玉的意思。”
连回清脱口问:“那冗呢?”
“冗?”他念着这个字,眼睛垂了下去,“这个字不该放在名字里,琚冗这个名字不好,工作室就不要带这两个字了。”
他歪头看着连回清说:“就叫至清工作室。带你的名字。”
连回清愣了一愣,她想要推拒,话到了嘴边,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微笑着说:“好。就叫至清工作室。”
琚冗见她答应了,乐得眉眼弯弯,凑过来在连回清唇角边亲了一下,又飞快地跑到办公室的门口,像个孩子似的大张着四肢向连回清宣布:“至清工作室,今天,正式成立!”
他喊完了又哈哈大笑起来,连回清看着他的笑容,她也在笑,笑着笑着,眼神就飘忽了起来。
至清工作室成立后,要招募一些工作人员,需要招募的岗位名单是何如意和李长春在做,连回清也拟出一份招聘助理的名单,送到了琚冗的办公室。
琚冗惊奇地说:“我不需要招助理啊,有你和长春跟着我已经足够了。你拟这个干什么?”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工作室刚刚成立,事情多,长春一个人跟着你也忙不过来。招几个人来,你身边也有可以用的人。”
琚冗的脸色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变得极其难看,他盯着连回清问:“你要离开?要离开多久?”
连回清犹豫着还没说出来,琚冗就说:“一个星期?”
连回清摇头,他又问:“一个月?”
“可能……还要久一点。”
她没有说具体的时间,琚冗紧跟着问:“你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
“我自己的私事。”
她不清不楚的回答让琚冗有些恼:“你有事情瞒着我?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白说了,你还是要瞒着我对不对?”
“琚冗。”连回清忽然针锋相对地和他说,“我不是你的奴仆,我没有义务时时刻刻都跟着你,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也有我自己的自由。”
她把话说的这么严重,琚冗立刻急了:“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我的奴仆了?我只是关心你……”
“你这是关心我吗?我去哪里,我去做什么,我要去多久,都要一一向你汇报,我和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有什么区别?你还说这是在关心我?我不需要!”
连回清和他吵了起来,李长春在办公室外面听到声响,惊得下巴颏都要掉下来了。
自从连回清来到琚冗身边,别说吵架,就是一句重话,连回清也没对琚冗说过。琚冗倒是发过几回脾气,但为什么发的脾气,他们自己心里都明白,而且琚冗发脾气的时候连回清从来没有和他顶过。
“我没有让你向我汇报,我只是问一问,我要知道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安全的。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你不要这么敏感。”
琚冗也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心平气和地想要解释清楚。
连回清却不依不饶地说:“我敏感?你觉得是我敏感?你怎么不说是你控制欲太强了?只有我事事顺着你,你才会觉得开心,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的宠物,我去哪里,我去做什么,都是我的隐私。你没有权利干涉。”
“什么叫我没有权利干涉?你是我女朋友,我关心你,我也有错吗?还有什么宠物不宠物的,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我有做过不尊重你的事吗?”
琚冗也生气,话赶话地说出来,就更加像是在吵架。
李长春趴在办公室的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兴致盎然地偷听他老板和未来老板娘的第一次争吵,门忽然被连回清抓开,把李长春吓了一跳,他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嘿嘿嘿地向连回清傻笑。连回清也没管他,快步地跑了。
李长春从地上爬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琚冗:“冗哥,我说你是不是真成智障了?你跟她解释那么多有什么用?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你要哄……”
李长春还没说完,琚冗已经推开他,风驰电掣地去追连回清。可怜了李长春刚站起来,又被推得一屁股摔地上。
李长春坐在地上揉着屁股骂:“你个重色轻友的,没人性!”
琚冗在工作室快要出门的地方追上了连回清,他一把抱住连回清,急急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问那么多。长春上次还说我像个老头子,老是和你罗哩罗嗦的,白瑛也说过我,可是我……我就是控制不住。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以后你如果觉得我烦,你就打我,往我脸上打,没关系。”
连回清的眼泪差点没忍住,一股酸楚哽在她喉咙里让她完全说不出来话。
琚冗接着说:“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多久就去多久,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但你要记得和我联系,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还有,我会很想你,你要早点回来。”
连回清点了点头,她踮起脚尖抱住琚冗的脖子,眼泪一连串地洒落在他肩膀上。
连回清第二天就走了,琚冗和李长春出去赶通告,她没有跟琚冗说,一个人去了机场,登机后她给琚冗发了一条微信说她走了,然后就关了手机。等她下了飞机,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和接收微信的提示音响了足足有五分钟,全都是琚冗打来的电话和发来的语音。
连回清一个都没给他回复。
之后琚冗再联系她,她也是爱搭不理的。琚冗和她开视频,她从来不接,给她打电话,差不多打十个电话她能接一个,接通了说不上几句话,她总会找出借口把电话挂了。如果琚冗硬要和她多说几句话,她就会生气,然后言辞激烈地和琚冗吵架。
琚冗这样被连回清冷落,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李长春忍不住调侃起来:“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想当年你和封紫儿谈恋爱,封紫儿一天十来个电话找你,你对人家不理不睬的。你看,这才几年啊,这好风水就轮到你头上了!”
琚冗没觉得哪里不好,他其实还很高兴:“回清的心思太沉重,心里有事也不说,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承受,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孩子。一有什么事,她也只为我考虑,我很难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心快乐。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她能像别的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那样和男朋友吵吵架,闹闹脾气。她现在会生气,会跟我闹脾气,我觉得很好,这样我才能了解她的情绪,才有机会去哄她开心。这样才像谈恋爱嘛!”
他说话的时候仰着脸,微微闭着眼,嘴角上扬,一副感受到幸福甜蜜的样子。李长春看着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嫌弃地撇长了嘴,他觉得琚冗肯定是苦情戏拍的太多了,现在已经有了受虐的倾向。
事情也并不是琚冗想的那样,连回清不是和他小吵小闹,她越来越不像话,几乎每次打电话她都会和琚冗吵架。那个时候连回清已经离开一个多月,琚冗免不了会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每次一开口,连回清肯定要和她吵架,甚至指责琚冗。琚冗百般退让,一再道歉,想尽了法子哄她开心,却怎么也哄不好她。
至清工作室成立后诸事繁杂,琚冗的工作本来就很忙,每次打电话他只是想听听连回清的声音,和她好好说说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都是连回清生气和指责他的声音。琚冗最开始那种吵架也觉得幸福甜蜜的感觉没有了,慢慢地也难免心烦气闷,到最后简直心力交瘁了。
李长春到底是偏心琚冗的,他早看不惯连回清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替琚冗抱不平:“她就是仗着你爱她,才敢这么对你。她以前怎么不敢这样?她以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一副谨小慎微又善解人意的样子,还不是为了把你骗到手。现在你对她死心塌地了,她就开始作妖了。女人再怎么耍脾气也要有个度,你看她现在像话吗?你还这么纵着她!冗哥,你又不是非她不可。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哪个不比她强?前段时间找你做代言的那家珠宝商的千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一个劲地跟我打听你的喜好,看你皱一皱眉就说尽好话讨你欢心,听说你有腰伤,满世界给你寻医问药。你看人家,肤白貌美,身材前凸后翘,要什么有什么。你再看看连回清,长的一般般,瘦巴巴的,身材也不好……”
“你闭嘴!”
琚冗突然严厉地呵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脸已经阴沉得吓人。李长春跟在琚冗身边也有六七年了,琚冗一直把他当作亲人对待,平时两个人也没大没小地玩笑打闹,他从没跟李长春端过老板的架子,也从没有这样严厉地和他说过话。
李长春立刻被震住了,琚冗含着怒意的眼睛盯着他,几乎是在告诫他:“不许你说她一点不好。你下次再敢说这样的话,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长春忠心耿耿地帮他说话反倒落了一顿斥责,也生了一肚子的气,两天没跟琚冗说话。但后来想想,他是何其愚蠢,竟然敢当着自家老板的面说未来老板娘的坏话,搁谁身上谁不火大。他又跑去找琚冗,抓耳挠腮地跟琚冗嘿嘿笑了半天,从此再没有说过连回清的不好。
连回清却变本加厉,一天天的不接琚冗的电话,微信也从不回复,琚冗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她接了一个电话,不管和她说什么,她全不听,电话一通,她就吵,他一说话,她就闹。闹完了就挂电话,琚冗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更别提哄她开心了。
连回清走后没多久就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导演找琚冗拍《斑头雁》,《斑头雁》是一本小说,讲述了一名摄影师历尽艰辛拯救濒危动物斑头雁的故事,前几年刚出版发行时就轰动一时,现在改拍电影,由国际知名的大导演执导,戛纳影帝出演,自然而然成了网上讨论最热烈的话题。当时武导演那部军事题材的电影也基本制作完成,紧赶着想要借琚冗的热度上映,琚冗也很想帮帮他,一边和黑白传媒筹备《斑头雁》的拍摄事宜,一边跟着武导演全国各地跑路演。还有一些广告代言和至清工作室的事务要处理,他每天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连回清又那样闹,终于,他也不给连回清打电话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6 18:45:01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等直播回放完了,手机屏黑下来,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砸到手机屏上,她看着手机屏上的水渍,要过很长的时间她好像才能反应过来,那是她的眼泪。

连回清离开琚冗后去了西北,她的母亲陆婉珍被收押在那边的监狱里。当年陆婉珍因为误杀连回清的祖母被捕入狱,开始法院判的是无期,但她也是家暴的受害者,连回清的祖父又以死者家属的身份向法院求情,最后判了二十年的刑期。这么多年,她在监狱里服从改造,一直表现良好,争取到了减刑的机会。
连回清一直联系不到她的母亲,也不知道这个事情,直到那天白瑛请她和琚冗吃饭,陆婉珍从监狱给她打来电话,她才知道陆婉珍获得了减刑,四个月后出狱。连回清五月底从戛纳回来就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就算萧裴不求她走,她也打算要离开。只不过离开的形式不一样而已。
连回清来到西北后,临时租了一个房子在那里住了两个多月,她就这样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等到陆婉珍出狱的那天,她很早就来到关押陆婉珍的那座监狱,站在监狱释放犯人的黑色铁门前,等着那扇门打开。同一天释放的有不少犯人,那扇门前也有很多和连回清一样来接亲人出狱的人。连回清一直站在黑色大铁门的最前面,铁门一打开她就往里面张望,想要第一时间搜寻到陆婉珍的身影,但直到里面释放的犯人都出来了,她才看到走在最后面的陆婉珍。
陆婉珍入狱的时候连回清才十岁,十多年过去了,连回清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而曾经年轻秀丽的母亲已经形容憔悴,头发花白。
她们站在那道铁门的两端,凝望着彼此,连回清抿着唇微笑,陆婉珍也平静地对她笑。等陆婉珍终于走出那道门,来到连回清的面前,连回清才抑制不住地向她喊:“妈……妈妈……”
她们的脸上顷刻间布满了泪痕。
没有母亲的孩子不再是孩子。
那天的连回清才像是一个孩子,她时时依偎在陆婉珍的身旁,连睡觉也像个孩子似的要抱着陆婉珍睡。那是她的母亲,她期盼了那么多年的母亲,终于回来了。
陆婉珍被释放后要回川南的祖籍办理相关的手续,连回清陪她回了川南,她们家的房子已经被连为人赌掉,她们只好回陆婉珍的娘家。连回清的外祖父母早已经过世,只留下一座老旧的空房子,她们母女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从西北到川南,两三个月的时间,连回清终于将琚冗的耐心消磨干净。连回清记得,琚冗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的那天,她正在去监狱接陆婉珍的路上,她听到琚冗说话的声音,她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从那之后,琚冗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琚冗向来不怎么发微博,除了发代言的广告和电视剧电影的宣传,差不多个把月才能发一次微博。琚冗的粉丝以前还会催催他,让他发微博分享点生活趣事和照片什么的,后来习惯了,都把他当作失踪人口来看待。能发微博是最好的,不发他们就去看他代言的广告和出演的电影电视剧。
连回清却发现,琚冗不再和她联系后,他开始频繁地发微博,基本上是一天一更博,开始只发他的自拍照或是分享一点工作中的趣事,后来他每天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也要发个微博,引得无数粉丝疯狂评论,说他忽然间活跃得像个假号。
武导演的电影也终于在各大院线上映,很多人是冲着琚冗这个新封的戛纳影帝去的,却意外地发现电影里的爱国情怀格外振奋人心,立刻掀起了一股全民观影的爱国热潮。电影的票房甚至超过了《始皇帝》,成了今年电影市场里最大的一匹黑马。
琚冗在电影里虽然是配角,戏份不多,但他塑造出来的军人形象深入人心。前有铁血腹黑的始皇帝赢政,后有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钢铁军人,又有影视双帝的身份加持,琚冗一下子成了全民男神。与他之前凭借《尝梦》爆红起来的情况不同,那时候他的粉丝基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这一次,除了女生还有大量的中青年男粉,甚至还有很多父辈和祖辈的观众也很喜欢他。街头巷尾,到处可见琚冗的军人海报和讨论琚冗的声音。
按照琚冗低调的性格,这种时候他会更加低调,可他却玩起了直播。武导演的电影票房破十亿,他在至清工作室直播,破二十亿,他在拍戏的剧组直播,破三十亿,他又在国外做代言的路上直播。
李长春说他总跟连回清罗哩罗嗦,但他话真的不多,拍戏的时候好歹有剧本,直播的时候他连个稿子也没有,对着镜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几句话,腼腆地笑一笑,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的直播实在太无聊了,他就弹着吉他给大家唱歌,前后三次直播,最后都给他直播成了唱歌,唱的大部分都是他曾经唱给连回清听的歌。
连回清在川南的家里也用手机看琚冗的直播,但看直播的粉丝太多了,每次她进到直播间直播的画面就卡住不能动。她只能看直播的回放,听到琚冗唱的那些歌,她的眼睛就忍不住湿热起来。等直播回放完了,手机屏黑下来,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砸到手机屏上,她看着手机屏上的水渍,要过很长的时间她好像才能反应过来,那是她的眼泪。而这些,她从没有让陆婉珍看到过。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转眼到了中秋。中秋节的前一天,连回清早上很早就起了床。她外祖家的这座老房子是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上,商业落后,镇上只有几个小商店,县城又离得远,所以附近的街镇还保留着赶集的习俗,逢年过节如果想要买新鲜的鱼肉蔬菜都要起早去赶集。
这是陆婉珍出狱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连回清想多买一点菜陪她好好过个团圆节。她拎着一只菜篮子从她家的院子里出来,回身要把院门带上时却蓦地愣住了。
她看到了琚冗。
他站在不远处的三岔路口上,东张西望好像在辨别方向,他一边往四处看一边往后退,脚下的石子路上有一个积了水的小泥坑,他没留神踩到了泥坑的边缘,身体趔趄了一下才站稳,然后他低头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导航,向左看了看,在这偏远的小乡镇,导航也不精准,他的方向感也不太好,每次外出到陌生的地方参加活动,如果主办方没有人引导他上场退场,他常常会走错路。
他再次看了看手机,又向右边探望,自言自语地说:“往前走,前张路……这个才是前张路,嗯……应该是往这边走……”
然后他转过身就看见了愣在院门前的连回清,早上还有淡淡的雾气,他们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对方的脸,只是看到雾气中彼此的身影,他们就已经能知道那是谁。琚冗没有上前,连回清也没有上前,他们都站在原地。
连回清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夹竹桃,开了一树密密匝匝的花,前两天刮大风,将大半边的树枝吹倒,歪在院墙外,树枝挨着地面,倾了一地火红的花,他们两个就隔着这半树的红花看着彼此。
一别数月,连回清剪短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上,琚冗要出演《斑头雁》里的摄影师,为了增加人物的艺术气息,他接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发揪。他们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舞动,很久很久,太阳升高了,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他们好像才确定了对方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过来。”琚冗先开了口。
连回清是挪过去的。
琚冗说:“如果我不来找你,如果我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样了?”
连回清把头低了下去,她就是这么打算的。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一个天天无理取闹的女人,这是她能想出来的斩断他们之间关系的最和平最彻底的方法,至少琚冗出现在这里之前,她也认为自己的方法是成功了的。
她低着头不说话,琚冗就盯着她的头顶看。这段时间,他叫人四处打探连回清的下落,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连回清的老家,但她家的房子早已经卖掉。他并不了解她家的亲属有哪些,就很难再找到线索。他甚至残暴地想,等找到了连回清,一定要找根结实的棍子打断她的腿,叫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现在连回清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却只是盯着她看。
某些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外面和谁都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但动手打人的时候比谁都狠。他倒是天天叫嚣着要打连回清,到现在别说动手了,就连一根头发丝也舍不得叫它从连回清头上落下来。
“你想不想我?” 他盯了连回清好半天后问。
连回清终于把低垂下去的头抬了起来,她的眼圈已经红透了。
琚冗立刻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他很想念连回清,尤其是当他意识到连回清不愿意接他电话的时候,他更是控制不住地想她。
想念一个人想到一定的程度,大概都会反过来问自己一句:我想念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正在想念我呢?
他那么想念连回清,他觉得连回清一定也是想念他的,他不停地发微博上直播,只要他出现在网络上,不管连回清在哪里肯定能看到他。就算连回清没在想他,当她从网络上看见他的时候也一定会想到他的吧!哪怕他是自作多情呢!
他一直抱着连回清不放,经过三岔路口去赶集的人越来越多,看到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都要停下来瞅两眼。连回清有点难为情地推了推琚冗,琚冗不仅不放手,还把脸紧紧地贴在她的颈窝里。连回清也舍不得他放开,就让他这样抱着。
直到身后传来两声咳嗽声,连回清立刻松开了琚冗,回身就看到站在院门前的陆婉珍,她羞红了脸,拉着琚冗慢吞吞地走到陆婉珍面前说:“这是我妈。”
琚冗没想到连回清的母亲已经出狱,没有一点准备,前两天接到余山水给他的消息他就着急忙慌地找过来,穿的衣服也很随意,他不由有些紧张,无措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然后站直了身子向陆婉珍鞠躬:“伯母好!”
陆婉珍在监狱里待了十多年,性情冷淡,除了连回清,对谁都冷漠疏离。长年的牢狱生活让她的脸上透出一层不健康的白,一对乌黑的眼珠子总是浮动着幽幽的冷意。她比连回清还要瘦弱,头发花白,又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刚从一片冰天雪地里走出来,冷冰冰的。
琚冗向她问好她没有理会,只是看了琚冗一眼。她也没有给连回清向她介绍琚冗的机会,淡淡地说:“家里来了客人,你去买菜。”
“妈……”
连回清不愿意地喊了一声,陆婉珍看向她:“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琚冗当然知道陆婉珍是要将连回清支开,他弯起眉眼向连回清笑着说:“我来的路上看到很多卖鲜虾的摊贩,好多人都在买,我也想买的但我没有带现金,你快去买,我想吃你做的油焖虾。”
连回清只好去买菜。陆婉珍一直等连回清走远了才回到院子里,琚冗跟在她身后,她没有请琚冗进屋,也没有让他在院子里坐,关上院门后,她就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琚冗说:“你就是琚冗?”
琚冗点头:“我就是琚冗。”
“我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在火车站看到你的广告,在汽车站也有你的新闻,就连我们这的小县城里也有你的电影海报,回清每次看到那些广告和海报,总会停下来看着你。但我看着你和那些广告海报里的人都不一样。”她冷幽幽的眼睛与琚冗对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该来打扰她的生活。请你离开。”
琚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平静地说:“伯母,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您不放心回清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可能离开她。我会努力地争取,我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是吗?”陆婉珍的眼睛里浮出来嘲讽的冷笑,“那我问你,你的母亲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琚冗张着嘴,却哑口无言。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陆婉珍客观地说:“你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同样也不会允许你和我们这样的人有任何关联。你很优秀,你的家庭应该也不差,你该找的是与你相配的人结婚生子。婚姻本来就该门当户对。你们家和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一开始你们就没有结婚的可能。如果你只是想和回清谈情说爱,我是坚决不会允许的,我不允许一个给不起婚姻的男人来玩弄我女儿的感情。”
此刻,琚冗终于明白连回清身上那可怕的理智从何而来,她的母亲是比她更理智更能看清现实的人。
“伯母,在你们眼里,门当户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还有我母亲,你们为什么总是在说门当户对?现在已经是什么年代了,我根本不在乎……”
“什么年代都一样。”陆婉珍忽然严厉地打断他,“你当然可以不在乎,因为你根本不需要承受,但我女儿要背负你的家庭给她的压力,她可能要受一辈子的委屈。如果在和我们对等的家庭里我可以把她护在怀里,但在你们那样的家庭里,我拼尽全力也帮不了她什么。你现在爱她,你觉得你什么都可以护着她。以后呢?当你厌倦这一切的时候呢?”
她停下来看着琚冗,没有要琚冗给她回答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你心里可能会怨怪我和你母亲阻拦你们,但我们是为了你们好。等你们做了父母你们就会懂了。”
琚冗紧抿着唇,忽然反问她:“伯母,你们都在说是为了我们好,你们问过我们需不需要这种好吗?”
陆婉珍愣了一下,琚冗接着说:“如果我说我会一直爱着回清,您可能不会相信我。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无论我以后爱不爱她,我绝不会伤害她。如果遇到一点阻拦就叫我放弃,那我不可能成为今天的琚冗。同样的,我不会因为您和我母亲的反对就放弃回清。事在人为,你们总有一天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陆婉珍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她忽然森冷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杀人犯。”
琚冗点点头:“我知道。但那不是您的错。”
陆婉珍的心事被触动到,她冰冷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她没有再理会琚冗,转过身沿着院子里的楼梯上到楼上去。她既没有让琚冗走也没有让琚冗进屋,就让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女婿上门,哪有那么简单。
琚冗也不尴尬也不急躁,乖乖地在院子里站着。直到连回清买好菜急匆匆地赶回来才将他拉进屋。
琚冗是连天加夜赶过来的,还没有吃早饭,连回清给他做了一碗酸辣面。已经快到做午饭的时间,连回清就接着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琚冗吃完面,跟在她旁边帮忙择菜洗菜。
连回清洗着手里的菜,不放心地问:“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琚冗没有回答她,他挤在连回清身旁,亲昵地用他的胳膊往连回清胳膊上蹭了蹭:“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连回清顿时红了脸,她回头往厨房门口看了看,从她买菜回来,陆婉珍一直在卧房里没有出来过,她确定陆婉珍不会过来才飞快地在琚冗脸颊上亲了一下。
琚冗欲求不满地抱怨:“为什么每次只亲脸?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很想让你主动吻我?嗯……最好是强吻!”
他摊开双手,靠着洗菜的水池子,等待连回清“强吻”他。
连回清满脸通红地说:“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岔开话题,你快点说。”
琚冗被识破,挑了一下双眉,凑近连回清说:“你妈说我长得俊俏,要招我做女婿呢!”
不管是粉丝还是媒体,对琚冗的容貌都是众口如一地赞美和肯定。但他一直认为自己长得很普通,也从没有说过自夸的话,现在胡编乱造地说出来,他自己也红了脸。
“我妈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连回清一眼就看穿,琚冗不想说,她也不想问了,低下头继续洗水池里的菜。
琚冗把她的手从水池子捞出来,他挤到水池和连回清之间,让连回清完全地面对着他。
“回清,我不知道我妈和你说了什么,我也不管你妈和你说过什么,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这句话我以前和你说过,不过你肯定已经忘了,我今天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怕,你担心的那些我都不怕。你听得懂吗?如果你听不懂的话,那我就一直说,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连回清忽地扑上去抱住他,琚冗停下来,他抱着连回清,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蹭了蹭,有些懊恼地叹气:“如果是在拍戏,女主角肯定会扑上来吻住我不让我说下去,你扑上来却只是抱住我,竟然也能阻止我说下去。唉……那些编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连回清已经快哭出来却又被他逗笑了,琚冗看她破涕为笑,捧着她的脸,用额头抵着连她的额头,好一会他才说:“回清,为了我,向前走一步好吗?”
“可是我害怕……”连回清闭上眼睛忍耐地说,“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我真的怕这一点坚持会给你带来灾难……”
“什么灾难我都不怕,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什么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一起向前,我们一起去争取,好不好?”
连回清抵着他的额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既然能为了他退缩,她同样也能为了他向前。
作者的话:第二十三章字数超了,分两章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9 20:10:17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等直播回放完了,手机屏黑下来,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砸到手机屏上,她看着手机屏上的水渍,要过很长的时间她好像才能反应过来,那是她的眼泪。

连回清外祖家的这个老房子原先是一座小型的粮仓,分两层,下面一层是存放粮食的库房,连回清的外祖父去世后粮仓就关闭了,库房里的粮食也早就没有了,只有角落里还堆着一堆曾经装粮食的麻袋。上面一层是能居住的地方,但建筑面积只有下层面积的三分之一,地方不大,一室一厅加厨卫。连回清和陆婉珍住一屋,晚上琚冗没地方睡,只能把院子里纳凉的凉床拖到库房里让他睡在那里。
晚上也没地方洗澡,这个老房子年久失修,卫生间里的供水管道早就坏了,镇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人烟稀少,连回清在镇子上也没找到维修工,县城里的工人又不愿意跑几十公里的远路来修,连回清母女两个每天只能在厨房烧了热水然后端到卫生间去洗漱。琚冗只身跑过来,也没有换洗的衣物,索性就不洗澡了。连回清给他烧了热水,端到库房里让他洗洗脚,又在凉床边上点了一盘蚊香。
库房本来就是招蚊虫的地方,蚊子又多又猛,蚊香点上去,蚊子依旧活蹦乱跳地到处飞。琚冗坐在凉床边上洗脚,就有一只蚊子横冲直撞地往他脸上飞。他反射性地闭眼,也不知道用手赶蚊子。
连回清赶紧把蚊子打走,她实在不放心琚冗晚上睡在这里,又没有其他地方让他睡,劝他说:“这里不能睡,你去县城住酒店,镇子上有去县城的出租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到。”
“你和我一起去住酒店?”
以前拍戏赶通告他们一直一起住酒店,但被琚冗这么说出来忽然就有些暧昧的味道,而且他两只眼都往外冒着贼亮贼亮的光,连回清的脸瞬间血红一片。
“我妈不会让我和你去的,你一个人去。”
琚冗一个人才不去,连回清还要劝他,他说:“你去喊上伯母,我们都去住酒店,你们不去,我也不去。我就睡这里。”
他说着就仰面躺在凉床上,连回清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即使是琚冗没有红起来的时候,他家的家境也是很不错的,不说有多大富大贵,至少从没有让他在衣食住行上受过委屈。现在他在这个沉闷破旧的库房里,睡在矮小简陋的凉床上,连回清既心疼又忍不住自责。
琚冗看连回清沉默下来,他往床边上挪了挪,把头枕在她腿上,连回清低垂着头,他这样正好和她面对着面,他弯起眼睛对连回清笑,连回清却只是看着他。
他垂了垂眼,然后又重新看向连回清说:“回清,我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我刚出来拍戏的时候到处赶片场串戏,住的地方比这差的多的是。远的不说,上次拍武导演的电影,我们不就是住在野外吗?大家都睡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现在和武导演还成了朋友,当时进组的时候他看我不顺眼,也没给我多高的片酬,前段时间他电影大卖,他追到我工作室又给我补了双倍的片酬……回清,这些都是我愿意的,别人可能觉得苦,但我觉得很开心。”
他将连回清的手放到他唇上亲吻了一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是真正快乐的笑意。虽然他这么说,连回清终究还是不放心,跑到楼上拿了一整盒的蚊香下来,把凉床四周点了一圈的蚊香,好歹让蚊子消停了下来。库房里有点闷,她去拿了电扇过来给琚冗扇,电扇刚扇上,她又觉得不妥,又跑到楼上翻箱倒柜找来了一张厚毯子。
琚冗忍不住笑起来:“你到底是怕我冷还是怕我热啊?”
“现在有点热,夜里你睡着了就要冷了,冷的时候你要记得盖毯子。”
她正说着,陆婉珍在楼上喊她,她还想陪琚冗说说话,应了陆婉珍一声却没有上去。没过一会,陆婉珍又在楼上喊她。
琚冗舍不得她走,但还是说:“你快点上去吧,都快到零点了,早点休息。”
连回清还犹豫,琚冗催促她:“去吧!去吧!”
连回清帮他把毯子铺放好了才依依不舍地到楼上去,她回到卧室,陆婉珍正坐在床沿上,等着审问她。
“你和他到什么地步了?”
连回清给陆婉珍写信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明星老板与私人助理的关系,连回清在信中也只是述说自己对琚冗的一厢情愿并没有提及琚冗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陆婉珍这样问她,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婉珍又问:“他是不是已经把你的身子骗去了?”
“没有……妈……”连回清立刻涨红了脸,又羞又急地解释,“他没有,他对我很好,他也不会骗我。”
陆婉珍冷冷地说:“男人好起来的时候比谁都好,老子娘也可以不要。等狠起来的时候你就是把心掏给他,他也只会一脚踩上去,狠狠地践踏给你看。以前那个男人也对我千般万般的好,信誓旦旦地说非我不娶,甚至为了我去寻死觅活,到最后……他还是听从了父母的话娶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你爸那时候也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好,等结了婚,一切都变了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有忘记过他是怎么打我的……”
“妈……”
连回清心疼地喊了她一声,家暴留下的阴影,她甚至比陆婉珍还要深刻,她抱住了陆婉珍。
陆婉珍忍住了眼泪,继续说:“他太过耀眼,站的地方太高,身边的诱惑也太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争来抢,保不准哪一天他就变了心。你如果跟了他,你是要吃苦的,你这一辈子都要吃苦的。好孩子,你听妈妈的话,我们不要那么好的,我们就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妈妈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好好的,能有个人照顾你,和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妈……我只想要他。我不要别人,我只想要他……”
连回清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而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夙愿,她想要琚冗。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敢和别人争更不敢和别人抢,我胆子小,我害怕,我没有勇气和别人抢,我也知道我抢不过他们还会被欺负……可是,这一次,我想去争取,我想和他在一起,有多少苦我都愿意受,哪怕将来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抛弃我了,我也不后悔。妈,您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这一次。”
她眼睛里的水泽汇聚出形状,她用力地想要忍耐,大滴的眼泪却不停地从她脸上落下来。陆婉珍撇开脸,她脸上也都泪痕,她背对着连回清侧身躺在床上,再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是中秋节,琚冗和连回清一起去了县城里,他很自觉地按女婿的身份给陆婉珍买了节礼,然后又买了换洗的衣物和蚊帐等生活用品。《斑头雁》正在拍摄中,他是从剧组里跑出来的,他昨天刚来何如意就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叫他早点回去。在县城里买东西的时候,何如意又打电话来催促他。连回清也让他回去,他却给余山水打了电话,余山水也没说什么,叫人把他的戏份往后调。
琚冗就这样安心地在连回清家里住下了,他也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做饭的时候他跟在连回清旁边帮她洗菜切菜,吃饭的时候他给连回清夹菜,也会给陆婉珍夹菜。虽然陆婉珍一直对他冷冰冰的,给她夹菜,她也只会冷冷地看他一眼,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去做。
他又去集市上买了一把砍柴刀,把院子里倒了半边的夹竹桃扶起来,将已经折了的树枝一一砍掉,歪掉的树枝他用绳子将它们绑缚好。然后他和所有家庭里的男人一样,修整家里出了故障的电器水管。浴室里的供水管道和热水器都坏了,他买了新的热水器和替换的水管,拿着扳手和螺丝刀一样一样地拆卸修理。连回清在旁边帮忙递工具,看他用嘴叼着螺丝刀,埋头认真地改接水管,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抹了一块锈灰,她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琚冗拧着螺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嗯?亲亲抱抱都可以,不算你非礼。”
“我……我监工!”
连回清红了脸,急匆匆地转开眼,琚冗了然地“哦”一声,继续说:“监工可不是你这么监的,监工的包工头一般都是手里拿一根皮鞭……”
被接通的水管突然喷出了水,喷了他一头一身,连回清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琚冗立刻拿起已经通了水的淋浴喷头往连回清身上喷水,连回清往哪躲他就往哪喷,两个人在小小的浴室里嬉笑打闹起来。
陆婉珍在门外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
琚冗在连回清家住了五天,第六天中午吃饭时,琚冗正往陆婉珍碗里夹菜,陆婉珍忽然说:“你带回清走吧。”
琚冗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继而感激地说:“伯母,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回清。”
连回清张了张嘴想要和陆婉珍说什么,陆婉珍说:“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习惯了,我也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你和他去吧。妈妈亏欠了你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连回清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伯母,我前两天在县城里看了几套房子,小区的绿化和生活设施都很方便齐全,我就自作主张地买了一套,这个是钥匙。”琚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双手送到陆婉珍的面前,“您一个人住在这我们也不放心,您搬过去住吧,我再请一个家政阿姨照顾您的生活……”
陆婉珍的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然后她重新看向琚冗,她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如果你还想带回清走,就别多事。”
琚冗也不敢再说什么,当天就带连回清离开了。
《斑头雁》这部电影导演要求全部实景拍摄,要在国内外多个地方取景,琚冗来找连回清之前已经拍了一部分城市里的戏份,现在要往青海实地拍摄他饰演的摄影师与斑头雁最重要的一部分情节。
剧组已经在青海驻扎,李长春也先带着琚冗的行李衣物到达青海,在剧组安排的酒店等琚冗。连回清和琚冗一起去了青海,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助理的身份待在琚冗身旁,每天和他一起去拍摄场地拍摄一起回酒店休息。
青海这部分的拍摄大概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往后天气渐渐冷起来,正是斑头雁经唐古拉山口迁往南部越冬地的季节,导演要抓拍斑头雁迁徙的场景,拍摄场地都在高原地区,琚冗舍不得连回清跟着受冷受累,只让李长春跟着去。但每次出门,连回清都会站在房门前幽怨地看着他,他又忍不住让她去。
天冷,风一刮,剧组里的人个个被刮得面红耳赤,但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斑头雁》说到底其实是一部公益片,西北旅游业的发展给这片土地带来了很多垃圾,这些不可降解的垃圾严重影响到了斑头雁的生活环境,加上一些人为因素,斑头雁的数量越来越少,最终成了濒危物种。《斑头雁》这部电影就是要呼吁更多的人爱护环境,保护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共同家园。
导演是个真正热心公益的人,青海的拍摄接近尾声时,他起头,发动大家组织了一次捡垃圾的公益活动。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参加,琚冗也参与其中,大家分组分区,沿着拍摄场地附近的河流开始行动。
琚冗和连回清还有李长春是一组,他们刚来的时候都忙着拍摄,也没有留意,去捡垃圾时才蓦地发现,沿途到处都是游客乱丢下来的塑料瓶子、易拉罐、泡面盒等垃圾。他们一路捡过去,越往山上去海拔越高,连回清有些高原反应,走不动了。
琚冗矮下身子要背她,她不让背,琚冗就跑到她前面半蹲下来挡着她的路,她往前走一步,他就挡一步。
李长春在旁边调笑说:“回清姐,你不要冗哥背?要不还是我背你吧!我以前背过你的,你还记得吧,拍《始皇帝》的时候你腿受伤了,在医院,冗哥要抱你,你就是不要冗哥抱,就是要我背……”
琚冗朝李长春甩了个眼刀子,李长春立刻闭了嘴。
然后某人就一脸不高兴地吃起了陈年老醋:“你是要他背还是要我背?”
连回清有些哭笑不得,她也实在走不动,附近也没有人,她小心翼翼地趴到琚冗的后背上。成为恋人以后,琚冗也没少抱过她,但当琚冗将她背起来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弯出甜蜜的弧度。琚冗本来绷起来的脸也一瞬间变得喜笑颜开。
时间接近傍晚,他们不再捡垃圾,而是将已经捡起来的垃圾往垃圾集中点送。连回清将他们捡的垃圾分装在两个塑料袋里,一手一个拎着,琚冗背着她走,李长春很有眼色地快跑了一段,远远地在前面给他们开路。
连回清怕琚冗累,没走出去一会她就说:“你累不累?我是不是很重?你休息一下吧。”
不远的一段路,她问了好几遍。前两遍问的时候,琚冗都说不累不重,问到第三遍时,琚冗犹豫了一下说:“嗯,是挺累的。”
连回清立刻挣扎着要从他后背上下来,琚冗用胳膊夹紧她的腿不让她动,然后他扭过头跟连回清说:“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累了,亲这里。”
他朝连回清嘟了嘟嘴,指向很明确。连回清本来被风刮红的脸又红上几分,她往前看了看确定李长春离得很远,又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琚冗还扭着头等待她的吻,她迟疑地把脸凑过去,几乎是虔诚地把唇贴到了琚冗的双唇上。
她第一次主动和琚冗接吻,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终于吻到时,她却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只是双唇间一点温热的碰触。
而某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像是得了某种胜利似的,背着连回清欢呼雀地跑了起来,真看不出来他哪里疲累,一边跑一边还“哦吼!”“哦吼!”地向天欢呼着。连回清也忍不住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在跑,她在笑。
没有阳光沙滩,没有浪漫鲜花。
他们的脚下是垃圾翻飞的枯草地,他们的背后是夕阳西下的荒山暮云,连回清的两只手里还拎着在风中晃晃荡荡的垃圾袋,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吻,就足以让他们这样快乐起来。
此时,渐浓的暮色中,一队向南迁徙的斑头雁鸣叫着从他们的头顶飞过去。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09-29 21:04:54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这一刻的连回清冷静得可怕,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温度。刚刚爆发起来的男人蓦地安静了下来,他仍然看着连回清,眼睛却已经红透了。

至清工作室已经跃上正轨,青海的拍摄结束后,琚冗回去特意带连回清去了一趟工作室。他不仅把每个部门的负责人介绍给连回清认识,还将至清工作室成立至今的财务报表全都拿给她看,俨然是将连回清当作了这里的女主人。虽然连回清还是以助理的身份跟着琚冗,但在至清工作室里,上到何如意这个经纪人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对连回清都是客客气气的。
之后天气越来越冷,陆婉珍在狱中多年,身体一直不好,温度一降,又接连着下雨,腿上的风湿病跟着犯了起来。严重的时候路也不能走。连回清又赶回去照顾陆婉珍,琚冗想要将陆婉珍接过来和他们住一起,这样连回清也不用两头牵挂。陆婉珍却始终不愿意,她不想住到琚冗那套昂贵的房子里去。
琚冗也没再勉强,他去找了连回清租住的那个群租房的房东,虽然他已经将房子买下来,但群租房里其他住户的租房事宜还是那个房东在打理,他让房东出面退了每个租客的房租。那个群租房本来就是一个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房东为了能多收租金才隔成五六个小房间,租客都搬走后,琚冗找了装修公司将每个隔间打通,恢复成原来的三室两厅,然后又将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
连回清并不知道琚冗早就将那个房子买下来的事,琚冗只说是租的,跟陆婉珍打电话的时候,他特别强调了是连回清租的。大城市里的医疗条件总比那个小县城里好,连回清也很想让陆婉珍去大医院接受好的治疗,她不停地劝陆婉珍,总算将陆婉珍接了过去。
那个时候芳姐已经能出来工作,重新回来担任琚冗的助理,琚冗就让连回清全心全意照顾陆婉珍,只要不去外地赶通告,每天忙完了他都会去连回清那里。有时候去的早,能陪连回清和陆婉珍一起吃个晚饭,去的晚,陆婉珍已经睡下了,连回清就陪他一起吃夜宵。
连回清原先租住的那个单间被改成了一个大厨房,厨房用具一应俱全,连回清蒸炸烧煮能做出来很多菜,李长春和芳姐跟着过来也足够招待他们。芳姐是有孩子的人,并不是全天跟着琚冗,琚冗那边没什么事她就提前回家去,前后也只来过三两次,李长春基本每次都跟着琚冗来,他话又多,油嘴滑舌很会逗陆婉珍开心,四口人这样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也是其乐融融的。
刚开始琚冗在连回清那里吃了晚饭会老老实实地和李长春去住附近的酒店,后来陆婉珍让他们留下来住,琚冗才留下来过夜。连回清和陆婉珍住一间,琚冗和李长春各住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子也够他们住,琚冗几乎就不回他自己的住处了。
冬至那天琚冗没有通告,李长春呼朋唤友出去玩了,琚冗处理完工作室里的事就去了连回清那里。陆婉珍从卧室里拿了两件毛衣和一条围巾出来,毛衣是给连回清的,一蓝一绿,都是连回清喜欢的颜色。
陆婉珍入狱前每年都会给连回清织毛衣,她入狱后,那些毛衣连回清一直穿着,但她渐渐长大,最后都穿不下了。时隔多年,母亲又为她织了毛衣,连回清如获至宝。她身上本来穿的毛衣都没来得及脱就将其中一件绿色的毛衣套在身上,抱着陆婉珍的胳膊说:“妈你织的毛衣真好看!谢谢妈!”
陆婉珍一边慈爱地对她笑一边细心地替她整理毛衣的衣领,然后她看向琚冗,琚冗正注视着连回清,连回清在笑,他也开心地抿着唇角,那道深深的笑痕在唇角边清晰地勾勒出来。
“我不知道你的身量尺寸,没给你织毛衣,就给你织了条围巾。”
陆婉珍说着将手里那条烟灰色的围巾递给琚冗,琚冗太过惊讶,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也有我的?这是给我的?”
陆婉珍不冷不热地说:“针线粗糙,比不上买的那些名牌,估计你也戴不出去……”
琚冗没等她说完,立刻将围巾接过来围在脖子上,脱口也跟着连回清说:“谢谢妈!”
陆婉珍被他喊得一愣,连回清听到琚冗这么喊也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脸颊早已经红透了。琚冗自己也红了脸,但他却没有改正称呼再说一遍,只是弯起眼睛对着连回清和陆婉珍傻笑。
陆婉珍虽然没有应他,却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这已经算是对他的认可了。
琚冗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和连回清结婚。在双方的母亲都反对的情况下,这个念头很难实现,现在他争取到了陆婉珍的支持,就相当于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上成功地走出了一半,只要再说服萧裴,他和连回清就可以真正地在一起。
在别人的生活里,结婚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只要拿着户口本去民政局领张结婚证,再举办一场亲友祝福的婚礼,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但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连回清和琚冗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萧裴根本不可能同意。
元旦前夕,琚冗抽出时间带着连回清再次回了江北老家去见萧裴。和去年除夕一样,萧裴将他们挡在了门外。
连回清答应了要离开,现在不仅出尔反尔地回来了,还堂而皇之地把她的母亲一并带来享受琚冗为她们提供的生活。这在萧裴看来,连回清从来就没想过离开,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为了让琚冗对她死心塌地故意演的一场戏而已。
这让萧裴对连回清更加反感厌恶,开口自然也没有好话:“狐狸精的手段你耍得很好,真可惜,你没能长出来一张狐狸精的脸。”
“妈……”
琚冗实在不愿意让连回清听到这么难听的话,他试图阻止萧裴,萧裴立刻将敌对的目光转向他:“你还知道我是你妈?我还以为你现在只认别人的妈了。你眼里如果还有我这个妈,就不该带这个女人回来。既然带回来了,就别指望我能给你们好脸。”
这一次,连回清没有退缩,她站在萧裴面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阿姨……”虽然萧裴一直不接受这个称呼,但她还是这么喊了,“我……我想争一争。”
萧裴定定地看着连回清,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一会,她忽地冷笑了一下:“你想争?好,那你试试看。看你能不能争得起。”
说完这句话,她砰地一声,狠狠地将门摔上了。
元旦过后,《斑头雁》剧组要到外地取景拍摄最后一部分戏份,琚冗还有几个广告代言和杂志拍摄,时间安排很紧张。芳姐的孩子却反复地感冒发烧,芳姐无暇再跟着琚冗去赶通告,琚冗也没有招到合意的助理,李长春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好在陆婉珍的风湿已经好转,不需要人照顾起居,连回清又接替芳姐跟着琚冗去赶通告。拍广告和杂志的时候连回清和琚冗晚上还能回去陪陆婉珍,他们跟着剧组去了外地以后,家里只有陆婉珍一个人,萧裴就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
陆婉珍虽然性子冷淡,但还是以待客之礼请萧裴进屋坐,给她倒了茶水。萧裴没有坐,也没有接陆婉珍的茶,她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客厅的装修摆设。
“你刚从监狱里出来可能不清楚,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房子有多贵,虽然这里是老城区,房子也是老房子,但要租这么大的房子一个月也要不少钱。一个普通的助理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千块,如果不是跟着我儿子,你女儿会有那么高的工资?能租得起这么贵的房子?没有我儿子,恐怕你们母女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她就像是隔壁闲着没事来唠家长里短的邻居,但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在冷嘲热讽。
陆婉珍淡淡地说:“琚冗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你们想过上好日子,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不过分,要多少我都会给你们。拿着钱,带着你的女儿,从这里消失。”她还算客气地说,“我们都是当母亲的人,都是为了孩子,我这么说,不算过分吧。”
陆婉珍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说:“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不该管太多。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了,发现彼此不合适,不用你说他们自然会分开,你何必这么急着赶人?”
“简直是笑话!等着他们分开?你看他们会分开吗?”萧裴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我最清楚我的儿子,你看他对谁都温和有礼,可他的心是冷的,他眼里的感情要么是能拿来利用的,要么是他愿意拿命去珍视的。你女儿,一个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陆婉珍很平静,她冷幽幽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就那样看着萧裴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女儿是他愿意拿命去珍视的人,为什么还要逼着他们分开?他是你的儿子,逼急了伤了母子情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稍退一步,他们会对你感激涕零……”
“你们配吗?”萧裴已经控制不住地吼了起来,“你女儿哪一点能配得上我儿子?还有你,你以为你刑满释放了你就不是杀人犯了吗?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让我儿子喊你妈?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平起平坐?”
“杀人犯”这个词让陆婉珍苍白的面孔扭曲了一下,而后她彻底冷成了一块冰,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地将脸颊旁花白的头发别到耳后,她抬起眼睛,没有看萧裴,只是看着客厅上方,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我们是不配,可是你的儿子偏偏就是看上了配不上他的人,他一定要和我的女儿在一起,你又能怎么样?”
萧裴已经在爆发怒火的边缘,这样激怒人的话却忽然让她冷静了下来。
“如果琚冗不顾一切一定要和你女儿结婚,我的确不能怎么样。”她低下头动作优雅地理了理胸口那条奢华的丝巾,嘴角挂上了一丝高傲的冷笑,“可是我这个做婆婆的,随便从哪搜罗一点折磨儿媳妇的手段也是不难的。你觉得你那个畏畏缩缩的女儿会是我的对手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他们敢结婚,我会叫你的女儿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陆婉珍冷,萧裴傲。
这一场谈话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她们两个都沉默着,剑拔弩张地审视着对方。
片刻后,萧裴高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笑:“你想要你女儿能和琚冗幸福地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我是跪下来求你女儿离开琚冗的,她没有走。现在你想让她嫁进我们家,你同样也要跪下来求我。都是为了孩子,这样很公平,不是吗?”
她站在陆婉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婉珍,陆婉珍垂了垂眼睛,枯瘦的身子在沙发上动了动,她的双膝往前倾,就要向着萧裴跪下去。
“不是在这里。”萧裴抬手止住了她,“琚冗的工作室你知道吗?不知道可以问你的女儿要地址,我在那里等着你,你想清楚了就去那里跪我。”
元旦过后天气一直不好,雨雪不停。陆婉珍去至清工作室的那天,刚下过一场冻雨,气温降到零下,阴沉沉的天空中稀零地飘着一点雪花。至清工作室规模不大,但工作环境优美,在一处独立的院子里,崭新的双层办公楼,前院是花园,两边是供员工喝茶休息的休闲区,中间是一条从院门通向办公楼的通道。陆婉珍就跪在那条通道的正中央,萧裴在二楼琚冗的办公室里透过落地窗,居高临下地看着。工作室里的员工是知道连回清的,但他们都没有见过陆婉珍,也不知道陆婉珍是连回清的母亲。他们看到有人跪在办公楼前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都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
琚冗外出拍戏,工作室的一应事务都由何如意打理。何如意只管公事,从不过问琚冗的私事,也未曾见过陆婉珍。萧裴忽然来到工作室,她客客气气地招待着,之后陆婉珍来了跪在外面,萧裴不说,她也不好去问,只当是萧裴与他人的个人恩怨。
外面的雨雪渐渐变大,有好心的员工想要将陆婉珍拉起来,立刻又被机灵的员工制止。萧裴是他们老板的母亲,相当于是一朝太后,太后的私事,谁敢去管。萧裴却始终没有让陆婉珍起来,等员工们下班了,萧裴就像没看见她似的也走了。
作者的话:第二十四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01 07:24:42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 这一刻的连回清冷静得可怕,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温度。刚刚爆发起来的男人蓦地安静了下来,他仍然看着连回清,眼睛却已经红透了。

陆婉珍明白萧裴的意思,是要她一直跪着,跪到她满意为止。
第二天,陆婉珍和萧裴就像按时上下班一样来到至清工作室,陆婉珍在外面跪着,萧裴在琚冗暖意融融的办公室里看着。
陆婉珍就这样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两天,第三天,芳姐抽空去至清工作室送琚冗之前外送保养的衣物,她跟着琚冗去连回清那里吃过饭,自然是见过陆婉珍的。看到陆婉珍跪在办公楼门口,她赶紧跑过去搀扶,陆婉珍却不愿意起来。
芳姐又跑去楼上劝萧裴,萧裴冷冷地说:“琚芳,我们两家虽然是远亲,你到底也姓琚,该站在哪边,你拎不清吗?”
芳姐知道劝不过,也不敢再说什么,但又不能这样干看着,她打电话给连回清叫她和琚冗赶紧回来。
连回清回来的很快,当天下午就赶到了至清工作室,但她没有告诉琚冗,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冻雨已经停了,雪却越下越大,陆婉珍跪在雪地里,厚厚的雪层已经淹没她的膝盖,她从头到脚都被白雪包裹住,不注意看还会以为那是一个堆在门口的雪人。
连回清的双眼一瞬间几乎要迸出来血,她从院门口拼了命地飞奔过去,扑在陆婉珍身上将她紧紧抱住:“妈……妈……”她呼喊的声音已经被疼痛的哭腔覆盖,“妈……你起来……你起来……”
她双手搂抱着陆婉珍的身体想要将她抱起来。
陆婉珍微笑着向她摇头,她花白的头发上积压着的雪滑到她额头上,更多的雪花往她脸上扑,她的脸色青灰,在惨烈的风雪中,她的身体瘦弱,颤抖,她却说:“没事,妈妈没事。”
连回清抱着她,挣着她,哭着哀求她叫她起来,她却一动不动。
萧裴已经从二楼下来,她站在办公楼的门檐下,漫不经心地说:“我没有叫她起来,她是不会起来的。如果你一定要她起来,那她这几天就白跪了。”
连回清扭过头看向萧裴,她通红的双眼里除了晶亮的水泽还有想要去反抗的愤怒。
萧裴根本不把那点愤怒放在眼里,她走到陆婉珍面前说:“你已经跪了两天,再跪两天,我就答应让你的女儿嫁给我的儿子,我会祝福他们白头到老,我会好好善待你的女儿,让他们每天的生活都幸福快乐。但你可要撑住了,别到时候婚礼还没办就要先办葬礼了。”
说完她才正眼看向连回清:“你母亲可是为了你。多么伟大的母爱,你感动吗?”
连回清一回来,萧裴就下来了,工作室的员工们都八卦地跟着出来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不敢说话,却都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何如意立刻呵斥了他们,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何如意让他们都提前下班,大雪纷飞的院子里只剩下连回清他们三个人。
“你说你要争,连回清,这就是你争的代价。也是你们想要攀龙附凤的代价。从今往后,这里所有的员工都会知道,你是怎么爬到他们的头顶上成为他们的老板娘的。”
萧裴的声音被凛冽的寒风卷进连回清的耳朵里,连回清夹紧眼角的泪珠,她托着陆婉珍的腋下,用力地往上挣。但她根本抱不动陆婉珍,无论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让陆婉珍站起来。
她跪到陆婉珍面前,哭着说:“妈,你起来,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我求你了,你起来……”
“回清,这没什么。”陆婉珍抓住她的手,她抬起脸虚弱地对连回清笑,“为了你,妈妈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一个母亲都会为了她们的孩子去做任何事……我其实很庆幸,至少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妈……”
连回清几近崩溃地喊出这一声,萧裴却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脸比漫天的风雪还要冷。
“连回清,琚冗是爱你,他会想尽办法护着你,我或许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你的母亲呢?只要你还跟着琚冗一天,我就可以尽情地羞辱她一天。”陆婉珍跪在地上本来就因为寒冷瑟缩成一团,身体低伏着,萧裴却抬起一只脚踩在陆婉珍的肩膀上,“跪要有跪的样子,你的腰是不是挺的太直了。”
她微微垂下眼皮,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高傲又轻蔑的目光落在连回清脸上,同时她的脚挑衅地将陆婉珍的身体往下踩压。
连回清一把将她的脚从陆婉珍身上推开,突然爆发的连回清力气出奇的大,萧裴被推摔在雪地里,人仰马翻。
“妈……”
这一声,是琚冗喊出来的。
连回清不声不响突然离开剧组,琚冗就知道肯定有事发生,随后又接到何如意的电话,他也着急忙慌地赶回来,前后只比连回清迟了半个小时,却不偏不倚正让他看到这一幕。
连回清听见琚冗的声音时,琚冗已经跑到萧裴身边去扶萧裴。
萧裴立刻发作起来:“我辛辛苦苦将你养这么大,我教导你,我培养你,我把你培养得多优秀,你就给我找个这样的女人?这还没过门呢,就敢对我动手了?等过了门,是不是要将我赶尽杀绝了才好?”
琚冗看向连回清,连回清皱着鼻子忍耐住心中骤然而起的酸楚,她撇开脸看向了别处。
在连回清和萧裴之间,琚冗既不想连回清受委屈,又不想真正忤逆萧裴,但想要同时做到这两点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回清明白琚冗的难处,她尽可能地不让琚冗为难。对于萧裴,她一直是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就无条件退让。不管萧裴是动手打她还是出言羞辱她,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过去,甚至还想办法抚慰琚冗。就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她也是独自一个人跑回来面对,并不想让琚冗牵涉其中。辱人不及父母,她终究还是让琚冗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琚冗先将萧裴扶了起来,萧裴还在说:“我和她母亲起争执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她动手。你这是赶回来了,你如果没回来,她还不打死我?我说她怎么一个人就跑回来了……”
“你别说了。”
琚冗厉声打断她,萧裴怔愣了一下,而后火气更大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的?”
琚冗没再出声,他弯身去扶还跪在雪地里的陆婉珍,在雪地里跪了太久,陆婉珍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根本使不上力气,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点又摔跌在雪地上。琚冗立刻单膝跪下去,一手抄着膝弯一手托着肩背将陆婉珍抱了起来。
院子里的是琚冗的家事,一直在院门外的李长春这个时候才敢进来,琚冗一边抱着陆婉珍往院外走,一边对李长春说:“去医院,你打电话叫人拿干净的衣服送过去。”
李长春立刻打着电话小跑了出去。
琚冗将陆婉珍抱起来的那一刻,萧裴简直怒火中烧,琚冗已经抱着陆婉珍走到了院门口,她忽然命令琚冗:“你给我站住。”
琚冗应声停住了。
漫天漫地的风雪没有一刻停歇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落了一身的雪。萧裴在满院子纷乱的雪花中指着连回清说:“琚冗,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只能选一个。”
她是在逼琚冗做决定,琚冗却什么都没说,李长春已经把车子开过来,他径直将陆婉珍抱上了车。陆婉珍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昏迷了,她腿上的风湿经过前段时间的治疗已经缓解了很多,这几天她在又冷又湿的雪地里跪了那么久,病情又陡然恶化,不仅两条腿无法动弹,还染上了严重的肺炎,需要住院治疗。
这边才将陆婉珍送到病房里,何如意打电话给琚冗说萧裴也摔伤了腰,在医院里叫他赶紧过去。琚冗又匆匆地赶过去,第二天又匆匆地赶回来。陆婉珍一直昏迷不醒,连回清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边,琚冗劝她回去休息,她也不愿意去。
“你妈妈伤得严重吗?”她问。
琚冗摇摇头,两个人就都沉默下去。从剧组赶回来之前,他们已经拍了一整夜的戏,回来后也一直没合过眼,两个人都很疲惫。李长春让他们回去休息,他留下来照看陆婉珍,他们又都不愿意走。
到了下午,芳姐来到医院,一定要帮忙照顾陆婉珍。
连回清一再谢绝,芳姐愧疚地说:“这事都怪我。前几天宝宝生病住院,小冗他妈妈来看望宝宝,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你和你母亲,她说想去见见你母亲,我想着,你们在一起,父母早晚是要见面的,就把你家的地址告诉了她,没想到她……真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你就让我在这照顾你母亲吧,我心里也好受些。”
芳姐已经这样说,连回清也不好再拒绝,她也没有怨芳姐,这件事怪不到芳姐头上,就算芳姐没告诉萧裴地址,萧裴想要去总会想到办法。
陆婉珍昏迷了两天才醒转过来,但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没一会又睡过去。有芳姐在旁边照看着,李长春又催琚冗和连回清回去休息,连回清始终不放心陆婉珍不想回去,她不去休息,琚冗也不会去休息。有芳姐帮忙,连回清好歹能在病房里休息一下。琚冗这两天既要照看萧裴又担心连回清和陆婉珍,在两家医院来回奔波,几乎没有休息过。连回清看他眼下厚重的一片乌青,只好先和琚冗回去休息。
他们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连回清回去后先去厨房做饭。饭还没有做好,琚冗已经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他这一觉睡到深夜,醒过来的时候连回清正坐在他旁边,那么安静那么眷恋地看着他。
“我睡着了?我睡多久了?”他掀开连回清给他盖的毯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休息?”
“我也刚醒。”
连回清收回目光,起身去厨房将菜端到餐桌上,又现煮了一锅酸辣面。她盛了一碗面给琚冗,却没有给自己盛。
琚冗问:“你怎么不吃?”
“你刚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琚冗真的有些饿了,连回清做的酸辣面又是他最喜欢的,他很快吃了半碗面。连回清就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吃面,慢慢地,她的眼睛垂下去,再没有去看琚冗了。
一直等琚冗吃完饭,她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像是要将心头上翻滚起来的痛楚压抑下去。
“琚冗……”她垂着眼睛,几乎是平静地在说,“我们分手吧。”
这不是琚冗第一次听到“分手”这个词,当初封紫儿另寻良配,也是这么跟他说:“琚冗,我们分手吧。”
那一次,他毫无犹疑地答应下来,甚至友好地和封紫儿握了握手,就像一场合作结束后合作双方握手告别一样。虽然那是他的初恋,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挣扎去挽留。
而这一次,当连回清把那句话说出来,他的眼神颤动起来,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下去,在他眼下落了一层浓重的黑影,他感到了悲伤。紧接着,那句话仿佛才传递到他的大脑里,让他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忽然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千斤重的锤子,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口上,他感到了疼痛……
“我会向伯母道歉,等伯母醒过来,我会去……”
他急急地想要说清楚,连回清却没有让他说下去:“这不是你的错,琚冗,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母亲为了你,我母亲为了我,她们都没有错,所有的错都在于,我们不该在一起。”
连回清声有哽咽,她停下来,撇开脸忍耐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曾经以为,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名分,不要尊严,可当我看到我妈跪在雪地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尊严,但我不能不要我母亲的尊严。她这一辈子已经够凄苦了,被抛弃,被我爸殴打,去坐牢……我不能再让她为了我,连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我知道,回清,这些我都知道,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些事。你害怕,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等等我好吗?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在做准备,我很快就可以退……”
“不!”连回清立刻打断他,她冷静地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也不需要你去做任何牺牲。”
琚冗看着她,他的目光在连回清的脸上快速巡睃着,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忽然爆发了:“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你可以为了我做出牺牲,为了我去承担,为了我去逃避,为什么我不能为你去做同样的事?你是觉得我不配吗?”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真正和你在一起。”
这一刻的连回清冷静得可怕,甚至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温度。刚刚爆发起来的男人蓦地安静了下来,他仍然看着连回清,眼睛却已经红透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连回清继续冷静地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开始,我很多次在电视上看见你,我就好想像你的粉丝那样跑到现场去见你,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也好。可我又不敢去,我怕我去了一次,就再没有办法让自己离开。我怕我会和某些粉丝一样,到处跟踪你,纠缠你。不管我多爱你,多想和你在一起,可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普通的粉丝,你不会多看我一眼。我很想努力,努力地进步,努力地想要离你近一点。哪怕每天只往你走近一步,我也没有停滞不前。终有一天,我可以站在能让你看得见我的地方,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存在。就算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了心爱的人,我们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而现实是,我一无所有。在学校里我一天打好几份工也只能让我勉强交上学费,终于等我毕业了找到工作了,也不过是让我吃得上饱饭,付得起房租……我用尽了全力,唯一能做到的只是让自己可以活着,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我会在那个医院的楼梯间遇见你,我会来到你的身边和你朝夕相处。可就算我来到了你身边,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
她的眼泪已经一层一层地从她脸上蔓延下来,琚冗心疼地想要抱住她,她却向后退开,她抹掉一边脸颊上的泪水接着说:“你母亲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我凭什么和你在一起?就凭我有多爱你吗?可是爱你的人有那么多,我的爱又算得了什么?琚冗……我已经努力地去争取过了,这就是结果。放手吧。”
“我不放。”眼泪已经集聚在琚冗通红的眼眶边,他忍住了说,“爱我的人那么多,可我想要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回清,我只爱你。”
连回清将脸撇到一边,她闭上眼睛,没有来得及阻止的眼泪流满了她的脸。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睛,潮湿的眼底硬是被她逼出一层清冷的光辉,她转回脸问:“你爱我?你真的是爱我吗?如果我没有救过你,如果我们没有在医院的楼梯间相遇,你会爱上我吗?”
琚冗修长的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连回清没等他开口,她替他作了回答:“你不会。”
然后她又说:“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粉丝,出现在某个活动现场,在人群中,你甚至都不会看见我,就算看见了我,你也不会记得我,更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琚冗,你爱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你危难的时候救了你,可在那样的情况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救你,她们都会爱你,甚至会比我做的更好,你同样也会爱上她们。所以,我不是不可取代的。你也并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在报还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连回清……”琚冗这样喊她,他看着连回清,大片的水泽已经将他红透的眼睛淹没,他的声音不知道被什么压得很低,“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在报恩?你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后,他几乎要冲连回清吼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回清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因为琚冗发脾气而感到抱歉,她神色冷淡,嘴角竟还能抿出来一丝笑:“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就算你只是在报恩,对于我这样卑微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琚冗,你给我的这段感情已经满足了我所有的心愿和幻想,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既然已经满足了,我就可以抽身出来了。如果你还执迷不悟,如果你还想要深陷其中,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她事不关己地说完,伸手去解她手腕上的铜扣手链:“这个,也该还给你。”
琚冗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解。琚冗的手劲很大,连回清根本挣不开他的手。
“回清,我求你……”
连回清听不得他哀求的声音,她红着双眼,用力地挣扎。他不放手,她挣不脱。从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肢体冲突”。突然,连回清扑上去吻住了琚冗,她从来没有那么主动而激烈地吻过他,几乎是在满足琚冗之前想要被“强吻”的心愿。
唇齿之间难分难舍的纠缠让琚冗毫无抵抗之力,他放松了手,抱住连回清的身体尽情回应她的时候,连回清却无情地将他推开了。她两边的眼角都挂着泪水,却将已经解下来的铜扣手链压在琚冗的手心里,然后硬生生地将琚冗推了出去。
关上房门后,她靠着门板,疯狂奔涌出来的泪水沿着她的下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胸前的衣服上已经湿透了一片。琚冗站在门外,他也靠在门板上,破旧的楼道里空无一人,对门熬夜看球赛的邻居家里传出一阵阵高亢的欢呼声。
这是凌晨——他们曾相伴依恋的静美时光。
琚冗抬头看向楼道里昏黄无力的灯光,眼泪悄然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滚落了下去。

作者的话:今天是国庆节,祝大家节日快乐,也祝祖国越来越繁荣昌盛,另外假期有事外出,手上存稿也不足,等假期结束了再给大家接着更新。后面的走向会有点虐,怕虐者慎入。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因为每天还要忙于工作,我不能一一回复各位的评论,但真的很感谢你们的支持,谢谢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01 07:25:05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 他停下来点了一根烟,在升腾起来的烟雾中,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除了多日积累下来的疲累和渐渐弥漫起来的水汽,再没有其他光彩。

杨静川一直在国外拍电影,接到李长春的电话时她正在剧组里拍夜戏,但第二天晚上她就已经赶回国。琚冗住处的顶楼上有一个景观台,雪才停,景观台上冷得很。杨静川找到琚冗的时候,偌大的景观台上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靠近护栏的地方喝酒。他平时不怎么喝酒,酒量却不差,满地都是酒瓶子,人还是清醒的。
他也不像别人为爱买醉时那样大哭大叫亦或者因为颓废喝得颠三倒四,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口接着一口,一瓶接着一瓶,安静地喝酒。但他越是这样无悲无喜,越是这样不声不响,越是让杨静川觉得悲凉。
杨静川走过去,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止琚冗喝酒,她背靠在护栏上看着琚冗将手里的酒瓶子喝得见了底,她从旁边拿起一瓶酒递给琚冗:“给我也开一瓶。”
琚冗给她开了瓶盖,她接过去扬起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她侧着头,像是在观赏景观台上灯光陆离的夜色。
“你是在怪她没有和你一起坚持下去吗?你一直在和你母亲抗争,但她遇到一点阻拦就选择了放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挺对不起你的。”景观台上的风将她后背上的长发吹得乱舞,她用手别了一下头发,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你母亲抗争,于你母亲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她却要付出她母亲的尊严,你叫她怎么去争?”
“这些我都明白,我没有怪她……”琚冗将一只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掌心抵着额头,“她说……我根本不是爱她,我只是在报恩。报恩……”
他苦笑着摇了一下头,猛灌了自己几口酒才说:“如果我没有遇见她,我是没有机会爱上她,可是冥冥之中上天让我遇见的是她,不是旁人。如果我只是想要报恩,明明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这些她难道都没有想过吗?我承认,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我努力地去做,她心思敏感,我处处小心,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我不想让她有一点负担……我知道我做的不够好,但她不能就这样统统否定了……”
“她不这样说,你叫她怎么骗你?又怎么骗她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也要她逼着你做选择吗?”
杨静川站在冷冰冰的夜色中,她看上去比连回清更加的冷静而睿智,她掷地有声地问:“你会背弃你的母亲吗?”
琚冗看着远处的夜色,他的目光僵硬而呆滞,他没有发出来一点声音,只能用沉默回答这个问题。
杨静川喝了一口酒,她把酒瓶放在护栏的台面上,景观台上的冷风吹过瓶口,发出轻微的呼啸声。
“她是在替你做决定。”
景观台上陷入了沉默,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了。
酒已经被琚冗喝完,最后一个酒瓶子从他手里滚到旁边聚集起来的酒瓶堆里,过量的酒精将他白皙的脸颊和湿润的双眼都染成了红色,却无法麻痹他的痛苦,他看着杨静川,眨动了一下无神的双眼:“有烟吗?”
杨静川顿了顿,伸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盒女士香烟,她给琚冗点了一根,她自己也点了一根,两簇烟从景观台上飘起来,又吹散在夜风里。
杨静川靠着栏杆抽了半根烟,伸手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抄了一把,抿了抿唇苦笑:“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
劝慰了琚冗以后,杨静川第二天又到陆婉珍住院的医院去见连回清。陆婉珍已经有所好转,但双腿还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连回清推着轮椅陪陆婉珍在住院部的病人活动区散步,迎面看到杨静川,她不由有些惊讶。
“长春跟我说,阿姨住在这个医院,我回来一趟,想来看看。”
她也没有空着手来,拎着两手送给陆婉珍的礼品。她放下礼品,先问候了陆婉珍才意有所指地说:“我说李长春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机灵了,以前琚冗有什么事也没见他给我打过电话,这次怎么就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搬救兵了?”
隔壁病房一位和陆婉珍年纪相仿的女病人也在活动区散步,住了这么多天院,大家都认识了,看见陆婉珍就过来打招呼,陆婉珍是不喜欢与人交谈的,但还是和那位女病人去旁边聊天,留出空间给连回清和杨静川单独说话。
连回清也没有再遮掩,她抿了抿唇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大老远的跑回来。”
杨静川无奈地笑了笑:“你还要谢我?你看不得他难过,难道我就能看得他伤心?”
沉默了片刻后她又说:“回清,其实我很抱歉。如果那次你从剧组离开就不让你再回来,就像你说的,那就是你们最好的结局,也不至于让你们越陷越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连回清摇摇头:“如果那个时候就止步不前了,我不会有机会让他知道我爱他,我也不会知道他有多爱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样,对于我来都是值得的。唯一不好的……”她不由地顿了顿,“是让他也陷了进来。他……还好吗?”
“看上去算是好的。”杨静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该劝的我都劝了,但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
连回清说:“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害他,可我还是让他伤心了,静川,对不起……”
杨静川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心疼:“你真的好傻,回清,最苦的人是你啊。”
连回清抿住双唇,最终还是将它们弯成无声地弧度。
和陆婉珍说话的女病人已经走了,连回清收敛好脸上的情绪才过去将陆婉珍推到有太阳的地方让她晒晒太阳。杨静川也没有再提这些事,和普通的小辈一样,蹲在陆婉珍跟前陪她说话。也许是感受到杨静川对连回清的友好,陆婉珍也很难得地对她表露出热情,邀请杨静川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杨静川抱歉地说:“阿姨,我这次是从剧组里赶回来的,等一会就要去机场赶飞机,等下次我回来,我再陪您吃饭。 我知道一家养生餐馆,他们家的养生汤最适合你们上了年纪的妈妈们喝,我妈妈就特别喜欢。到时候您身体肯定也康复了,我们就去那,好不好!”
她正说着话手机响了起来,是余山水打来的。
杨静川端着手机,跟余山水说了她的确切位置就挂了电话,然后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一个人跑回来的,我的助理和经纪人都没跟来,我自己也分不清哪对哪。正好余总想认识一下我们导演,顺路来接我去机场,让我这个路痴搭个顺风车。”
余山水的车子已经出现在病人活动区外的岔路口上,活动区入口的地方设了路障不让机动车入内,余山水也没有过来,叫司机按喇叭提醒杨静川。
杨静川听到喇叭声回头向余山水挥了挥手,跟连回清和陆婉珍告了别才不慌不忙地过去。余山水很绅士地下车给她开了车门,他替杨静川关上车门后向不远处的连回清点了一下头,连回清也礼貌地向他点头致意。
余山水的车子开走后,陆婉珍忽然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连回清说:“他叫余山水,是黑白传媒的总裁,他帮过琚冗很多次,是个好人。”
“姓余?”陆婉珍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接着说,“我看他浑身的气度和琚冗有几分相似,你刚说他帮过琚冗很多次,他是琚冗家的亲戚吗?”
“不是亲戚。但他认琚冗当弟弟,也一直很照顾琚冗。”连回清说完了又奇怪地问,“妈,您怎么忽然问这些?”
“非亲非故,必有所图。这个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和这样的人来往,要多留个心眼。”
“妈……”连回清不赞同地喊了她一声,“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您想多了。”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没有去想。如果是和琚冗诚心相交的朋友,就算你和琚冗分开了,刚才已经到了跟前不会不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你再看长春和琚芳,还有刚才这位杨小姐,他们都是琚冗身边的人,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你和琚冗分开了就对你疏远,反而会来安慰你帮助你。这就是差别。”
“余山水毕竟是大人物,和长春他们不一样……”
连回清还想要解释,陆婉珍拉住她的手,微微地叹息:“回清,妈妈没有陪你长大,也没有教导过你。与人交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让你多留个心眼不是叫你忌惮别人,而是能保护好自己。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么善良。”
连回清点头答应下来,但也没有往心里去,她的心思更多的在另一个人身上。
琚冗很早就会吸烟,拍戏的时候多少会涉及吸烟的镜头,为了饰演好角色,他模仿过很多吸烟的姿势动作,也吸过不少烟,但戏拍完,他很快就能把烟戒掉。这几年,影视上也有了禁烟的管制,很多电影电视剧都删了吸烟的戏份,他就更加不会去沾染。但现在,他开始用烟来麻痹自己。
他几乎每天都会抽烟,尤其是夜里,他睡不着觉就会坐在床头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李长春每次去他房里,看到床头的地板上堆积如山的烟头,忍不住想要劝琚冗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去。在连回清和萧裴之间做出选择,对于琚冗来说是极其残忍的。他没有办法背弃自己的母亲,但叫他就此放弃连回清,又是何其痛苦。纵使李长春是个话唠,也实在想不出来用什么样的话才能劝解掉这样的痛苦,索性也不多嘴。
萧裴倒是来训斥过琚冗几回,不许他吸烟,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使得他越吸越多。起先他只是夜里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吸烟,白天拍戏的时候基本不会去抽烟。萧裴训斥过后,他白天在剧组里也烟不离手。剧组里吸烟的人也不少,大家谁都不说谁,但总有好事的媒体偷拍,把琚冗吸烟的照片和视频传到了网上去。有人抨击,自然也有粉丝回护,立刻闹成了微博头条。
琚冗私下里要吸多少烟何如意也管不着,但闹到了网上,多少会损害公众人物的形象,她不得不管。她用至清工作室的微博账号发文向公众道歉,又劝琚冗戒烟。
琚冗满不在乎地说:“有哪条法律规定吸烟犯法?我也是个人,我不是神。他们愿意膜拜神就去膜拜神,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虽然烟酒不离身,但没有一点萎靡,该拍戏拍戏,《斑头雁》杀青后,他马不停蹄地找新的剧本。那时有一位国际大导演,正筹备拍一部多国合拍的史诗级战争电影。余山水和这位导演有点交情,给琚冗争取了一个试镜的机会,琚冗也成功地拿到了男二的角色。
这是国际合拍的大电影,不知道有多少国际影星来争角色,琚冗在国外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力,就国际影坛而言,他只能算一个新人,能拿到戏份颇重的男二已经很不容易。在工作上,他没有一点耽误,何如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陆婉珍出院那天琚冗有代言活动,下午回到工作室芳姐才跟他说了这件事,琚冗垂了垂眼睛也没说什么,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工作室。他自己开车去了连回清那里,但没有上去,他把车子停在楼底下的停车位里,然后他靠在车子上,开始一根接一个地抽烟。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连回清到楼下倒垃圾,他看见连回清时立刻将手里的烟丢了。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清冷的夜色中看着连回清。连回清拎了两袋垃圾,其中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负载过重,还没有送到垃圾桶跟前就从她手里断开了,垃圾袋里的垃圾全掉了出来。琚冗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过去帮忙,但也只走出那一步,就再没有往前。
连回清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垃圾一一捡起来,她将垃圾都丢尽垃圾桶,转过身才看见不远处正在看着她的琚冗。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站在大半人高的垃圾桶旁边看着他。
天很冷,刮着寒冬腊月里刺骨的风。《斑头雁》杀青后,琚冗就将接长的头发剪短了,风一刮,他散在额头两边的头发被吹起来,楼下一排香樟树也被风刮得歪向琚冗,风稍有点停息,树枝又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小区里年久失修的路灯摇摇曳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昏黄的灯光也跟着左右不定。
他们这样站了十多分钟,琚冗终于又往前走了一步,连回清像是才反应过来,她快步走到楼下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打开铁门时她的身影还是不舍地顿了顿,然后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地跑进楼道里。她回到屋子里时,陆婉珍正撑着拐杖从阳台往客厅里走。阳台能看到楼下的垃圾收集点,她目睹了刚才的一切。她沉默地撑着拐杖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连回清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将沙发上的毯子盖在她的膝盖上。
“他是个好男人。”陆婉珍说,“是妈妈拖累了你。如果你生在一个好人家……”
“妈……”连回清不让她再说下去,“他很好,但我已经不想要那么好的了。我现在只想和您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把头枕在陆婉珍的双膝上,闭着双眼,像个依偎在母亲身旁的小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的眼角已经湿透了。
连回清第二天就出去找了新的住处,她想要搬走。不管去哪里,至少要到一个琚冗找不到她的地方。她很快找到了新的住处,准备搬走的那天,她去找房东退租,这才知道,那个房子早就已经在她的名下。
“是个高个子的男人拿着你的证件来过户的,老早就买了,大概是……”房东是位更年期妇女,叉着她臃肿的腰身回忆说,“是春天的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大明星琚冗被传吸毒,新闻上都在放,我那天就在看新闻的时候,那个男人来找我买房子。他戴着帽子口罩,我也看不清脸,但我看他那眼睛和电视里的琚冗好像呐!我当时还嘀咕呢,那样的大明星怎么会来买我这破房子。我说这个男人也够奇怪的,买了我的房子还让我继续当房东,钱还让我照收,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要不是前段时间他说他丈母娘要过来,房子不够住,让我把群租房的租客都退了,我还能赚好多钱呐!你不知道现在的房租是一天比一天高,老城区这边的房价也长……”
眼看着话题扯远了,房东又赶紧扯回来说:“这个房子现在是你的,你没拿房产证来,退是退不掉的,到我手里的房租你也别想要回去,你要是觉得我不讲道理,你去把给你买房子的那个男人找来,我们当面对质,他当初说了房租是给我的,你们要是敢耍赖,我告诉你,我有心脏病,你们要是把我心脏病气犯了,我可就躺地上凑巧碰个瓷了。”
连回清实在不想和房东多纠缠,她只想快点搬走,就好像再迟一步,她就会后悔莫及。她很快地将行李打包送走,然后将房门钥匙给了房东。
“买房子的那个男人还会来,钥匙就留在你这,等他来了,你把钥匙给他。”
她和房东说完这些,再没有回头看一眼,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已经是年底,萧裴也就没有回江北,说是琚冗工作忙要留下来陪他过年。除夕那天,萧裴在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订了一桌海天盛筵。琚冗到那里才知道来吃这顿年夜饭的不止他一个人。
琚冗刚从戛纳回来时就被一家珠宝商邀请做代言人,这家珠宝商姓郭,郭老板有个女儿,就是李长春曾向琚冗夸耀过的那个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的美女。这位郭小姐很喜欢琚冗,借着找琚冗给她家代言广告的机会,私下里向李长春打探过许多琚冗的喜好,极尽所能地想要引起琚冗的注意。琚冗和连回清还没有分手的时候,她就几次上门给琚冗送汤送药,琚冗都没见她。
十一月份琚冗生日的那天,她更是疯狂砸金,将市中心的地标建筑点亮,在高耸入云的大楼上打上琚冗的照片,高调地向琚冗示爱。本来是私事,被她这样一折腾,当时就成了微博头条,硬生生演化成公众事件。各路媒体纷纷出动,拦路采访琚冗,毕竟这样的事情在演艺圈里也算少见。大家都想知道琚冗的态度。琚冗考虑到女方的颜面,还算委婉地拒绝了。
但这位郭小姐仍旧不死心,来找琚冗,琚冗不见她,不知道她拐了几道弯,托人联系上了萧裴。不管是相貌还是身家,郭小姐都是极其出挑的。萧裴也很满意,琚冗和连回清分手后,她前前后后和琚冗提过很多次,让他去见见郭小姐,琚冗都没去。于是,萧裴就为他准备了这顿年夜饭。
年夜饭这种场合氛围,应该是亲友家人的团圆聚会。郭家与琚冗非亲非故,萧裴这样堂而皇之地要琚冗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别说琚冗,就是跟着一起来的李长春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琚冗进来的时候郭小姐的父母正巧舌如簧地奉承萧裴,一个说萧裴的衣服首饰好,一个要给萧裴办某个高档保养会所的年卡。琚冗一进门,他们又开始奉承琚冗,什么人中龙凤,什么一表人才,不遗余力地说着夸赞的话。琚冗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并不妨碍他们自说自话。
萧裴笑盈盈地说:“你郭伯伯和郭伯母说我们母子两个过年太冷清,特意带着郭小姐来陪我们过年。快过来坐。”
她说着向琚冗招招手,她订的大包间大圆桌,郭老板夫妻两个坐一边,她单独坐一边,把圆桌中间的位置留给了琚冗和郭小姐。郭小姐满面娇羞,起身殷情地给琚冗拉椅子。琚冗却没有过去坐,他坐在郭小姐对面距离她最远的位置上,既不靠近萧裴也不靠近郭老板夫妇。李长春一看就懂了,坐在琚冗旁边的位置上,正好插在郭老板夫妇和琚冗中间。
郭老板夫妇嘴里流水一样的溢美之词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萧裴也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面带微笑地说:“今天过年,你郭伯伯和郭伯母是长辈,你是晚辈,起来给你郭伯伯郭伯母敬杯酒。”
琚冗没动,脸却越绷越紧。
郭小姐立刻贴心地说:“伯母,琚冗刚忙完工作赶过来肯定累坏了,您让他休息一下。我先给您敬酒,祝您新年快乐!”
她站起身端着高脚杯向萧裴敬酒,萧裴笑容满面地和她碰了杯,喝完酒又不停地夸郭小姐孝顺懂事。郭老板夫妇也笑呵呵地向萧裴敬酒,他们自顾自地一轮酒敬下来,琚冗还是动也没动一下。
李长春觑着琚冗脸色不对,赶在萧裴再次叫琚冗起来敬酒之前抢先站起来说:“对不住啊各位,余山水余总昨天就约了冗哥,叫他今天晚上去他家参加个聚会,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送冗哥过去了,你们继续!祝大家新年快乐!”
萧裴立刻斥责他:“这里有你什么事?轮得到你说话?滚出去!”
她无疑是在呵斥一条狗,李长春本来就年轻气盛,心里窝火,换作是别人,就算不动手他也要骂回去了,但看着琚冗的面子,他忍住气,抬脚就要出去。
琚冗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住了:“长春,你坐下。”
李长春只好坐回去,琚冗转过脸看着萧裴:“妈,长春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弟弟,他敬我,我敬他,他也把您当作长辈来尊敬,您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和他说话,您觉得合适吗?”
“长辈?”萧裴没有直面琚冗的责问,反而挑着琚冗的话发作起来,“你还知道我是长辈?从进这个门开始,你把我当作过长辈吗?我叫你给长辈们敬酒,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现在又跟论起长辈来了。”
琚冗明了地点点头:“说来说去,您就是想让我敬这个酒是吗?好。”
他端起面前的红酒站起身,郭老板客套地跟着站起来向琚冗摆手:“唉,坐下坐下,大家都坐下喝,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客气。”
琚冗端着高脚杯没有一点向他敬酒的意思,他扬起脖子一口将酒杯里的红酒喝尽,然后狠狠地将酒杯砸到餐桌中央盛满山珍海味的汤盆里,汤汁四溅,满桌都是。郭小姐吓得惊叫了一声,郭老板夫妇也吓得抱着脸躲避溅起来的汤水。
萧裴面色铁青:“琚冗!”
“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也绝不会要你硬塞给我的。如果还有下一次,妈,我一定会做的比现在更难看。”
琚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几乎是平静的,但不难让人听出平静之下的那一股狠劲。他说完话也没有再留下,踹开椅子快步地走了。
李长春紧跟着跑出去,追上琚冗,犹犹豫豫地说:“冗哥,是不是有点过了?我刚才看那个郭小姐都被你吓得花容失色了。”
琚冗难得还有一点心情来揶揄李长春:“你这么关注郭小姐,看上她了?你喜欢,你去娶,我帮你去和你女朋友提分手,我去说,你女朋友不会怪你。”
李长春年后就要和他女朋友结婚了,立刻不敢再说话。
琚冗说:“我已经给过他们面子了。如果还有张小姐李小姐,面子里子谁都别想要。”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团圆喜庆,琚冗却坐在车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李长春看不下去,自作主张把车子开到了老城区,将琚冗送到他们曾来过无数次的那栋居民楼下。
“哥,要上去看看吗?”
李长春回头看了看琚冗,琚冗靠在座椅上沉默地抽烟,一连抽了两根烟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心,他快速地下车,几乎是冲到楼上的,面对的却是人去楼空。
他站在黑漆漆的房门前,似乎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他一遍遍地按门铃却没有人来应门。他按了太多次门铃,对门的邻居已经被吵得不耐烦,打开门出来叫嚷:“你弄么子哟?傻瓜瓢子!么得人开门,还敲啥子嘛!么得人在里面呐,早都搬走咯!”
琚冗不知道那人说的是什么地方的方言,尽管语速很快,但他听懂了,听得很清楚。门铃终于停止了孤绝的鸣叫,他的手却还停在门铃的按钮上,他就站在那里,面对着封闭的房门,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才无力地从按钮上垂了下去。
“哥……”李长春在琚冗身后小心翼翼地喊他,他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我陪你去喝两杯吧。”
琚冗摇摇头,他安静地离开了。
整个春节,琚冗都是无声无息的,他白天一个人坐在某个地方安静地喝酒,夜里一个人坐在床头吸烟。春节过后,李长春要回湖南老家准备婚礼事宜,招的新助理来了以后李长春就要赶着时间回去。
“哥……”李长春看着琚冗那个样子实在放不下心,自责地说,“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结婚的,可我奶奶身体不行了,想在离世前看着我结婚成家,双方父母也催的急……对不起……”
琚冗微笑着摇头:“说什么傻话,难道因为我分手了,就不许你结婚吗?安心回去,我没事。还有这个……”
他拿了一张银行卡给李长春,李长春立刻说:“我不要,我有钱。”
“拿着。”他把银行卡硬塞到李长春手,“办个像样的婚礼,不要委屈了人家姑娘……”
他停下来点了一根烟,在升腾起来的烟雾中,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除了多日积累下来的疲累和渐渐弥漫起来的水汽,再没有其他光彩。他将烟吸了一半,才接着说:“长春,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和心爱的人结婚生子,有父母家人的支持祝福……这是我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
他哽咽着吸了一口烟,可是吸烟也麻痹不了那些疼痛了,忍耐了许多天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哥……”
李长春也红了眼圈,轻喊了他一声。
琚冗用夹着烟的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又笑着说:“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结婚了,这场婚礼,你就当是替我办的,越盛大越好。”
李长春将那张银行卡收了下来,他果然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连回清也收到了李长春婚礼的的电子请柬,她知道琚冗一定会去参加李长春的婚礼,当时就拒绝了李长春的邀请。但李长春左三右四给她打了十来个电话邀请她去,毕竟同事那么久,她也不好一直推辞,只好去了。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08 18:49:37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他的眼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覆盖住整个眼睛,让人看不到什么情绪,但等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连回清,连回清才终于意识到,她今天真的惹到这个男人了。

李长春的婚礼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在一个十分高档的婚礼中心举办,前有大教堂,后有宽敞的户外草坪。婚礼的主场地在户外草坪,李长春叫婚庆公司的人把草坪上的婚礼拱门连摆了九道,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场地的一头摆上蛋糕台另一头摆上香槟塔,都堆得像山一样高,婚礼仪式区也布置得极其隆重而精致。
李长春不过是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打工仔,能举办这样奢华的婚礼令一众亲友夸赞不已。李长春也不多说,笑嘻嘻地都接受了。婚礼上来的都是双方亲友,也都很喜欢琚冗。琚冗到场后就被人群包围,要签名要合影,琚冗也是有求必应。
这场婚礼的新娘子——李长春的女朋友——琚冗的死忠粉,看到琚冗更是激动得不行,穿着漂亮的婚纱跟在琚冗身旁忙前忙后忙得不亦可乎,李长春已经被她忽略不计了,司仪拿着话筒高声喊她去仪式区准备举行婚礼仪式她也没听见。
李长春酸溜溜地提醒她:“媳妇!媳妇!我才是今天的新郎!”
惹得宾客们大笑不止,新娘子羞红了脸,才急急忙忙地跑了。
连回清比琚冗晚到一步,她来了以后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却总不自觉地从人群的缝隙中望向琚冗。琚冗从人群中看向她时,她又装作不经意地看向了别处。芳姐也带着孩子来参加婚礼,来了以后就坐在连回清旁边和她说话。婚礼仪式开始时,宾客们纷纷在观礼席上落座,芳姐拉着连回清坐在最后一排,她并没有和连回清紧挨着坐在一起,而是在中间留了一个空位,没一会,终于被人群放出来的琚冗走过来坐在了那个位子上。
连回清立刻站起来想走,琚冗却不顾场合地拉住了她的手:“坐下来。”
司仪正在仪式台上调侃新郎和新娘,看到连回清忽然站起来,他幽默地说:“那位女士,你站起来是想要抢婚吗?那你是想抢新郎还是想抢新娘?”
宾客们又都哄笑起来,纷纷回头往连回清的方向看,连回清怕被别人看到琚冗拉着她,立刻坐了下来。琚冗却没有松手,连回清起先还想要挣开他的手,许是被正在进行的婚礼仪式影响到,她再没有去挣动。从婚礼仪式开始到结束,她任由琚冗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婚宴是自助餐,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在草坪上四散开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人多眼杂,连回清尽量躲着琚冗,她趁着琚冗被宾客们再次包围时躲去了婚礼场地前面的教堂里。教堂因为要翻新装修,婚礼没用上,宾客们也都不往这边来,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连回清坐在教堂里观礼的长椅上,她不知道琚冗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她发现的时候琚冗已经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那样看了她多久。
既然躲不过,她也就不躲了,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琚冗坐到她身旁,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礼盒。
“年后就是你生日,你搬走了,我找不到你,想送你生日礼物也没地方送,借着今天的机会补给你。”
他将礼盒送到连回清面前,连回清忍住鼻酸,用尽了全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哭腔:“琚冗,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该再这样。”
“分手了,我们就不能做朋友吗?朋友之间不能送生日礼物吗?”
连回清不愿意收他的礼物,琚冗却固执地伸着手想要将掌心里的礼物送给连回清,他的眼圈已经通红,张开嘴还想要说什么,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
“回清,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刚才科室里有事,新来的小医生搞不定,一直给我打电话,忘了和你说一声了。陪你来参加婚礼,观礼也错过了,这里的宾客我一个也不认识,刚才一路过来真是好尴尬!”
年轻男人和连回清说完了才看清面前的琚冗,他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呼起来:“你是琚冗?天呐!我的天呐!你真的是琚冗!我做梦都想见到你!我是你的粉丝,我能和你握个手吗?”
琚冗站起来礼貌地伸出手,他立刻激动地握住:“天呐!你真的是琚冗!见到大活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难怪那么多人都要到现场去看明星!你能不能再给我签个名?我爸妈特别喜欢你,还有我们科室里好多小护士女医生都是你的迷妹,我要把你的签名拿回去给他们看,他们非嫉妒死我!”
他激动地往衣服上方的口袋里拿笔,做医生的惯常将笔放在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但他今天穿的西装,摸了半天没摸到笔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起来:“没笔!没带笔!”
“没关系,我一直在婚礼上,等会有笔我再给你签。”
琚冗说完转眼去看连回清,连回清站起来,介绍说:“这位是张医生,我妈住院的时候,他是我妈的管床医生,现在……也是我男朋友。”
琚冗的嘴唇明显地颤动了起来,当着连回清男朋友的面,他那只拿着礼物的手就再也没有办法坚定下去了,他默默地收回礼物,什么也没说,无声无息地从教堂的后门走了出去。
琚冗走了以后,张医生仍然沉浸在激动之中:“这真的是琚冗啊!真人竟然比电视上还要帅!果然太帅的人都不上镜。对了,你怎么会和大明星琚冗认识?”
其实张医生和他科室里的医生护士都是见过琚冗的,陆婉珍刚住院的时候连回清和琚冗还没分手,前后去过医院几次,但每次去都是戴着口罩帽子,没有人认得出来。
连回清也没有隐瞒,如实说:“我以前是他的助理。”
张医生又接着问:“那现在为什么不做了?”
连回清想了想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谁也不会跟着谁一辈子。”
然后又微笑着向张医生说:“刚才谢谢你了,让你大老远地跑来假装我男朋友。”
张医生不在意地一挥手:“唉,这有什么!我们科室女多男少,一有谁的前任结婚,就要抓壮丁去充门面。我都不知道被她们抓了多少回了。不过,像你这样怕别人在婚礼上问你有没有对象就特意找个人冒充男朋友的倒少见,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七大姑八大姨的很烦人,我每年过年都要被他们烦死了,今年再找不到,我也要找个人冒充一下。”
连回清心不在焉地笑笑,张医生千里迢迢地赶来充门面,饭还没有吃上一口,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连回清让他先去餐区吃点东西,她自己却没去,一个人继续坐在刚才的长椅上。没过一会,芳姐给她打电话叫她去帮忙照看一下孩子,她只好起身往后面的婚礼场地去。
她走到教堂的后门口,抬头就看见琚冗正站立在门旁边。他的眼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覆盖住整个眼睛,让人看不到什么情绪,但等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连回清,连回清才终于意识到,她今天真的惹到这个男人了。她下意识地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琚冗已经抬腿跨了进来,顺手将门也关上了。连回清本能地往后瑟缩了一下,但她也知道,无论如何,琚冗是不会打她的。
琚冗的确没有揍她,他只是快步地走过来,捧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琚冗吻过她很多次,除了第一次让她没出息飙出鼻血以外,其他时候都是极尽温柔令她陶醉其中的。但这一次,琚冗风度尽失,几乎是在对她用强,他把她推靠在墙上,紧按住她的双臂,不让她有丝毫逃跑的可能,然后粗暴地在她的唇舌之间厮磨啃咬,恨不得要将她生吞了才好。外面都是人,连回清怕被人看见,挣扎着要推开他,但她越挣扎,他吻得越狠。那样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强烈的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的吻,令连回清有些头晕目眩,她再没有力气去挣扎,任由他抱着她,吻着她。
等他终于停下来,连回清已经气息不稳,她让自己平静下来了才说:“琚冗……我们都该有自己的生活。”
琚冗看着她,他的眼眶像是要出血了,眼泪就在血红的眶缘上颤动着:“你想和谁谈恋爱就和谁谈恋爱,你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来逼我死心。我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难道我连守节的资格也没有吗?”
连回清撇开脸看向别处,用力地想要忍住眼泪,却实在忍不住,她捂住口鼻,推开琚冗,快步地跑了出去。
过年前,连回清的父亲连为人已经被释放出来,他一出来就开始打电话辱骂连回清,骂完了就问连回清要钱。连回清怕他会去纠缠琚冗,他要骂就让他骂,他要钱就给他钱。但连为人是个永不知足的人,越是容易让他得到钱财,他越是贪得无厌。连回清手上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刚找的工作工资也不高,能给陆婉珍看病养活她们母女二人已经不容易,再要应付连为人就有些力不从心。连为人拿到手的钱越来越少,他很是不满,骂连回清的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
连回清都忍了,她从李长春的婚礼上回来后不久,连为人又给她打电话要钱,她那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到手,没来得及给连为人送钱,连为人竟找上了门。
那天夜里连回清和陆婉珍已经睡下了,忽然听到剧烈的砸门声,她们母女两个立刻醒了过来。
同时,连为人醉酒后凶狠地呼喝声也跟着响起来:“开门!给老子开门!”
陆婉珍出狱至今还没有和连为人见过面,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连为人醉醺醺的声音,那些被家暴的阴影立刻让她浑身颤栗了起来,她几乎是在惊叫:“不要开门!不要让他进来!”
连回清知道陆婉珍害怕,其实她自己更害怕,她没有开门,隔着门板对外说:“我现在没有钱,过两天就把钱给你。”
“老子叫你开门!”连为人更加用力地用脚踢门,“你聋了!给老子开门!”
连回清现在租住的房子在城郊,也是一处老旧的房子,房子年久失修,门板也不结实,被连为人狠踹几脚,门板的玄关发出了将要断裂的咔嚓声,连着门的墙壁都在晃动。
连回清害怕他真把门踹开了,赶紧把家里仅有的千把块钱现金都拿出来,开了一条门缝把钱给连为人。
连为人肥胖的身体像山一样堵在门口,他一把抓过连回清手里的钱,不满地说:“就这么点钱,老子喝顿酒都不够!”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连为人身上浓重的酒气让连回清本能地瑟缩着,她重复地说,“只有这么多……我现在只有这么多钱……过两天发了工资,我再给你。”
钱已经给了连为人,她想要把门关上,连为人一脚踹到门上,门被踹得大开,连回清也被凶猛的力道冲击得摔到地上。
“你的钱呢?”连为人大声叫嚷,“你跟姓琚的分手,分手费呢?把钱拿出来!”
“没有……没有……”
连回清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连为人笨重的大脚一脚踹到连回清身上,又把她踢趴在地上:“没有?白让男人占便宜的贱货!和你妈一样的贱货!贱种!野种!”
门被踹开的时候,陆婉珍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但看到连回清被踹趴在地上,她还是从卧房里冲了出来。
她不出来还好,她一出来,连为人看到她,更加地愤怒:“你这个贱货,你竟然出来了!你杀了我妈,你竟然还敢活着出来!看我不打死你!贱货!”
他抬脚就往陆婉珍身上踢踹,连回清赶紧扑过去,她替陆婉珍挡住了那一脚,同时把陆婉珍往门外推:“妈,你快走,快走……”
“想走?”连为人关上门,肥硕的身体堵在门口,“今天谁都别想走!”
他抄起门旁的拖把,几下把拖把头撕扯掉,拖把的木柄变成了他的殴打工具。连回清推着陆婉珍往卧室里躲,连为人一棍子打到连回清腿上,连回清痛苦地叫了一声,跌了下去。没了连回清的阻挡,下一棍子凶狠地打到了陆婉珍的后背上,接着又一棍子打到她腿上。陆婉珍叫了一声,也摔到地上。
连回清趴在地上,她想要爬到陆婉珍身边去,连为人一脚踢过来,连回清瘦弱地身体沿着地板滑出去一截。连为人回身又往陆婉珍身上殴打,陆婉珍躺在地上挨了几棍子后她用手抓着住了棍子,连为人一把将棍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扔开了,然后他肥硕的身子骑在陆婉珍身上,他用手撕扯陆婉珍的头发,扇陆婉珍的脸,双手抱住陆婉珍的脑袋往地板上砸,嘴里不停地骂着:“不要脸的贱货!贱货!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臭婊子!”
陆婉珍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他竟还死掐住陆婉珍的脖子,他是真的想要了陆婉珍的命。
连回清目睹眼前这一切,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在挣扎中渐渐失去声息,细弱的脖子在连为人的双手里扭曲变形,她终于爆发了。她长长地尖叫出一声,挥起身旁一条凳子往连为人身上砸去。
“禽兽!你这个禽兽!都是你!是你毁了这个家!是你赌掉了家产!是你害死了爷爷和奶奶,是你害我妈去坐牢,是你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你,我不会被人嫌弃,不会连一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全都是你!你去死!你去死!”
她大声哭着,叫着,她第一次敢这么凶狠地说话。她用凳子打,用碗盘砸,用她能抓取到的一切去向连为人反抗。可她那么瘦小,怎么能打得过肥硕健壮的连为人。
连为人几棍子就把她打趴在地上不能动,他还不停手,一边打一边大声地骂:“他妈的,你敢打我?你敢打你老子?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你个野种!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你还敢咒老子去死!老子今天打死你,让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起去死!”
他一棍接一棍往连回清身上殴打,连回清躺在地上,恍惚还能听到棍子一下一下击打在她身上的声音和连为人无休无止的辱骂。
“琚冗……”
她躺在地上无意识地喊,她想要挣扎一下,伸手触碰到的却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满地的血,她模模糊糊能看到,那是红色的。
作者的话:第二十六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12 18:30:19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他的眼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覆盖住整个眼睛,让人看不到什么情绪,但等他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连回清,连回清才终于意识到,她今天真的惹到这个男人了。
李长春的婚礼结束后,琚冗就叫人跟着连回清,终于追踪到了她现在的住址。他不敢再贸然地去见她,他怕连回清看见了他又会搬走,但他必须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安全的。
他还找到了连回清现在的房东,给了房东一笔钱,叮嘱说:“你把房子以最低的价格租给她,以后如果她交不上房租你也不要去催租,就从这笔钱里扣。如果她经济上还有困难,你就把钱‘借’给她用。还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她家里有什么事,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把电话号码留给房东,另外又给房东一笔做这些事的酬金,特意交代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现在的房东是位大龄剩女,热衷于网络上霸道总裁王爷王妃之类的言情小说,虽然琚冗戴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脸,但只看他出众的气质和阔绰的出手,就足以让这位房东联想到小说里某某总裁为爱默默付出,然后女主深受感动从此对总裁情深似海的浪漫桥段。房东很是兴奋,加之还有丰厚的酬金,于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连回清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了,并没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却能得到“总裁”的青睐,这使得因为迷恋言情小说里的完美男主而找不到男朋友的房东十分羡慕,没事就往连回清那里跑,总想看看连回清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她也学习学习,好做一个总裁与灰姑娘的美梦。她也找机会想要把钱给连回清,但无缘无故的,连回清不可能要别人的钱,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开口借钱。房东只好往连回清那里送些蔬菜水果药品补品之类的东西,有时候连回清去上班她也过来帮忙照应着陆婉珍。
但房东并不住在连回清租住的那栋房子里,当时是起夜的邻居听到了连回清家里的动静报了警,房东才得到消息。接到房东的电话时,琚冗刚忙完工作回到酒店,听清楚房东的话后,他立刻从酒店里冲了出去。李长春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琚冗飞奔出去,他也赶紧追上去给琚冗开车。
从他们住的酒店到城郊的医院开车需要一两个小时,琚冗不停地催李长春快点,再快点,最后他将李长春拽到了副驾驶,他自己开车。但李长春觉得他不是在开车,而是在开飞机,一路狂飙起来的速度,让李长春这样开车多年的老司机也有眩晕想吐的感觉。好在是午夜凌晨,路上没什么车子才没有发生意外。
他们赶到医院时,连回清和陆婉珍都在急救室抢救。陆婉珍只是外伤,包扎止血后,人虽然还没有清醒,但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连回清比她伤的重,琚冗在急救室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将人等出来。他表面上好像很镇定,李长春却能看到他在发抖。他开始站在急救室门前只是手抖,连回清在急救室里的时间越长,他抖得越厉害,到最后他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急救室里还没有动静。他终于等不下去了,抬脚去踹急救室的门,他要冲进去。
李长春赶紧从后面拦抱住他的腰,一边把他往后拖拽一边大声地喊:“冗哥!哥!你冷静点!你这样冲进去,回清姐会更加危险。”
他们正拉扯着急救室的门打开了,琚冗立刻安静了下来,但连回清并没有被推出来,出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她解下口罩用一脸看惯了生死的麻木表情对着他们说:“谁是病人家属?病人肝脾破裂大出血,需要进行脏器切除手术,签字。”
李长春立刻抢着说:“我!我!我是她表弟,我签字!”
女医生本来已经将手术知情同意书递过去,听了李长春的话又立刻收了回来:“重大手术,要直系亲属签字,知道什么是直系亲属吗?父母、子女和配偶,表弟是旁系亲属,不能签。你们赶紧联系她的家人,如果联系不上我要往上通报申请……”
“我签。”琚冗忽然说,“我是她丈夫。”
他迅速地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名字,琚冗的签名在电视上和大街小巷的广告海报上随处可见,女医生刚才并没有注意看谁是谁,看到同意书上的那个签名才猛地抬头仔细看琚冗,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炸出来震惊的神情:“你是琚冗?”
琚冗说:“我是琚冗。”
一直到早上八九点,连回清才被医生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做了半夜手术的的主刀医生已经很疲累,仍旧尽职尽责地跟家属交代情况:“病人体内的脏器有多处损伤,肝脏部分破裂,我们切除了坏死的部分,其他能保留的已经保留下来。脾脏完全破裂,引起大出血,已经全部切除,两侧肋骨多发性骨折,还好没有引起心肺损伤。肝脏损伤和骨折慢慢会恢复起来,脾脏就没办法了,脾是人体最大的免疫器官,病人以后的身体素质会变差,可能会经常生病,而且她现在伤情严重,抵抗力差可能会出现反复感染的情况,家属要细心照顾。另外……”
中年的主刀医生将头上的防护帽摘下来,疲累地擦了擦眼睛,接着说:“病人身上有多处陈旧性伤痕,不知道你们家属知不知情,我们怀疑她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遭受过虐打,如果家属还不知情,我个人建议你们做报警处理。”
琚冗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他听完主刀医生的话,几乎没有发出过什么声音,他给连回清安排了最好的特护病房,要求医生用最好的药。他太过平静,李长春简直要怀疑他根本没听到主刀医生刚才说的话。等连回清被送到特护病房,李长春才察觉到一点异样。琚冗双手撑在病床的床尾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他的眼睛紧紧地看着连回清。连回清没有一点声息,她瘦弱的身体陷在病床里,被呼吸机、心电监护仪还有各种输液管包围着。琚冗一动不动,就一直那样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躁动地想要抽根烟,但他忍住了,他掏出手机给余山水打电话。
琚冗才接的那部史诗级的战争电影——《战犯》已经在筹拍,他这段时间要在国内和部分演员一起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为之后出国拍摄做准备。他今天没去训练场地,那边的负责人已经在找人。何如意早上就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他现在给余山水打电话,没等他开口,余山水就开始说这个事情,不停地催他快点过去。
琚冗根本没听余山水说的话,只说:“大哥,你帮我找一个人。”
余山水那头静默了片刻,问:“出了什么事?”
琚冗没回答,余山水说:“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这部电影重要,前期的训练直接影响到后期的拍摄,你不能被别的事情打乱了你现在的节奏。还有一两个月电影就要开拍,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你清不清楚?”
琚冗什么也没说,就要挂电话,余山水说:“把那个人的名字发给我。”
琚冗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又跟李长春交代:“你留下来照顾她。”
他已经走到病房门口,李长春这才意识到琚冗要去干什么,赶紧追上说:“冗哥,你不能去,你不能去……”
他抓住琚冗的手臂,想要将琚冗拉住,琚冗却猝然回身,一把将他推开,向他吼起来:“我叫你留下来照顾她!”
李长春被他推得趔趄了一下,靠住了墙才站稳,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琚冗脸上的表情。
那不是一时发作起来的愤怒,而是要残杀一切的暴戾和仇恨。
李长春靠着墙,愣是没敢动一下。
连为人将连回清母女二人打得没了声息以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报警的邻居没见过他,城郊年代久远的居民楼又没有监控,连回清母女还没醒过来,警察来了,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他头上。他也不怕,毕竟他已经家暴过很多次,也从不认为打自己的老婆孩子是犯法的。跟没事人一样,到处喝酒赌钱吹牛皮。
连回清家祖上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就是到了她祖父的手上,也有两套房产和一处厂房,虽然不是名门大户,至少生活条件足够优渥。连为人是家中独子,连回清的祖母对他十分溺爱,要什么给什么。连回清的祖父也管不上,等到连回清的祖母惨死,他再想来管已经来不及。他们那个年代,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打严,私设的赌坊不少,借高利贷的更多。连为人赌完了家中的积蓄就借高利贷接着赌,祖辈留下来的财产就这样被他败得一干二净。他却还不知悔改,手上只要还有一点钱就拿去喝酒赌钱。
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很固定,能喝酒的地方和能赌钱的地方。现在政府查得严,能赌钱的地方见不得光,连为人能去得起的只有偏远地方私人偷开的小麻将馆。他从连回清那里拿来的千把块钱没到半天就被他输得精光。输完了,他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骂自己的手气臭,又嫌朋友的酒太差。
请他喝酒的人说:“老赖头,请你喝酒就不错了,你还挑拣个什么劲?你想喝好酒,你拿钱来啊!”
连为人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老子没钱?老子有的是钱!想当年老子家有多少钱你们知道吗?老子爷爷的爷爷高中过状元。状元!状元你们知道吗?那是被皇帝封了当大官的!老子家里吃饭的碗都是金子做的,喝水的杯子都是镶着玉的。老子小时候就端着金碗吃饭,用镶玉的杯子喝水……”
那群狐朋狗友们听他吹牛,一个个也都跟着吹起来,反正吹牛不要钱。吹着吹着不知道怎么又说到了连回清母女两个,连为人一点也不避讳地说:“老子把她们打死了!那个不要脸的臭婊子竟然还敢活着,那个死丫头竟然敢咒我去死,老子一人一棍子把她们娘两个摞起来打死了。”
其他人听他这话不像吹牛皮,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其中有两个是从小就跟着连为人鬼混的,连为人有钱的时候他们跟着连为人混吃混喝,连为人没钱的时候他们就相互吃喝。
连为人家的事这两个人大概都知道,其中一个吃惊地说:“你真把她们娘两个打死了?那可是你老婆孩子!”
“去他妈的,什么老婆孩子!”连为人立刻骂起来,“那个臭婊子嫁给我之前就跟别的男人睡过觉了,真他妈的臭婊子,我要是早知道她跟别的男人睡过觉,我能花那么多钱娶她?还有那个死丫头,不知道她从哪里带来的野种!根本不是老子的种!”
另一个说:“你这话说的不讲道理,你老婆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说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好像跟一个姓余的谈过对象,后来没成,一直都没嫁人,过了十来年,都快成老姑娘了才嫁给你。她要是怀着别人的野种,能怀十来年才到你家生下来让你做这个王八?”
“你知道个屁!那个臭婊子一直留着那个男人的照片,她嫁给我以后还见过那个男人,正好叫我看见了,那个男人对她又搂又抱的,她嫁给我两三年都没怀上,见了那个男人后就怀上了,不是那个男人的野种是什么?你看那个死丫头哪里长得像我?她看见我就吓得跟鬼似的,哪有亲闺女会怕自己老子的?她就是个野种!野种!”
连为人越说越激动,浑身的肥肉都颤动了起来。
刚说话的那人争辩说:“是你自己疑神疑鬼,你家那丫头小时候我见过,跟你长得是不像,但那眉毛眼睛和你妈长得多像,你天天在家打她和她妈,她看到你能不怕吗?”
“她哪里像我妈?哪里像?哪里都不像!她就是那个男人的野种!野种!他妈的野种!臭婊子养下来的野种!”
连为人说着砸酒瓶子踢桌子,用近乎疯狂的愤怒来掩盖自己不愿意去听的事实。其他人看他喝多了发酒疯也都不管他,接着喝酒吹牛。喝到半夜,几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说着下流的话要去别处找乐子。他们三五个人颠三倒四地走到一个破旧的小巷子里,迎面正和琚冗狭路相逢。
有些年头的老巷子里,光线昏暗,唯一一只路灯也是用水泥柱子挑挂起来。琚冗站在那盏路灯下,手里拖着一根棒球棍,他看着连为人,那双好看的曾经笑起来犹如落满星河的眼睛,此刻没有了一点星光,而是向外释放着血红的杀意。
他抬起手里的棒球棍指向连为人:“我找他,和你们没关系。”
连为人身边的本来都是酒肉朋友,遇上事躲得比谁都快,琚冗的话一出,那几个人立刻跑了。
连为人被酒精烧坏的脑子还没有清醒,他瞪着迷离的双眼看了琚冗片刻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醉醺醺地笑起来:“这不是我的乖女婿吗?乖女婿!你拿着棍子来,你还想打你老丈人?你敢打吗?”
琚冗一棍子照着连为人肥硕的脑袋横挥过去,连为人“哎呦!”一声,笨重的身子连连向后趔趄了几步,他扶着巷子的墙壁想要站稳了还琚冗一拳,琚冗紧跟着一脚将他踹趴在地上。
“你不是喜欢打吗?”琚冗站在连为人的脑袋前,冷酷的目光从他半垂的眼睛里漏出来,落在连为人还在挣扎的身体上,“我教你怎么打。”
连为人把连回清往死里打,同样,琚冗也将连为人往死里打。既然连为人不把连回清当女儿,他还管什么道德伦理。而且他下手更狠,每一棍子都卯足了力气往连为人身上打,连为人圆滚滚的身体像猪狗一样满地乱滚,“嗷嗷”叫着喊疼。
琚冗却没有一点心软,他用力过猛,挥舞着棍子时气息都有些不稳:“疼?你也知道疼?你有什么资格喊疼?你凭什么疼!”
你不会知道那种感觉,就是你一直放在心上的自己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却被别人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你会有多恨多痛。你更加不会知道,当这个人最需要你保护,你却没能在她身旁没能护住她的时候,你会是多么自责多么愧疚。这些积压在一起的情绪此刻在琚冗身上彻底爆发,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一棍子一棍子下了死劲往连为人身上打,他打红了眼,晚一步赶来的李长春扑过去想要阻止他,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李长春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差点没吐出血来,他趴在地上起不来,却死死地抱住琚冗的双腿说:“冗哥,你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你会把他打死的。哥……”
他哀哀地喊了一声,几乎要哭出来:“你把他打死了又能怎么样?你去给他偿命吗?杀人偿命啊!真到了那个时候,回清姐该怎么办?你叫她怎么活?不为别的,你替回清姐想想……”
琚冗已经挥起来的棍子停在了半空中,他血红的双眼渐渐变得湿润起来,他有点清醒地眨动了一下眼睛,最终将棍子放了下来。但他没有就这样算了。他把那根棒球棍重重地扔在连为人的脑袋旁边,连为人已经被他打怕了,看到那个棍子惧怕地往旁边缩了缩。
琚冗走过去,用脚踩住他肥得几乎看不出来的脖子,他用的力度足以让连为人有窒息的恐惧感。
“我告诉你,”他警告连为人,“你以后如果再敢动回清一根头发,我宰了你。”
直到连为人的脸憋得青紫,琚冗才将脚从连为人的脖子上移开,他踩着连为人身上的血离开了那条巷子。李长春生怕留下什么把柄,将琚冗打人的那个棒球棍捡起来才匆匆地去追琚冗。
他们走后没一会,从小就跟着连为人鬼混的那两个人又跑了回来。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12 18:32:22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连回清知道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一样……

琚冗和连回清已经分手了,他们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从客观上讲,即便琚冗什么也不做,也是合情合理的。亦或者他想要做点什么,完全可以花钱叫别人去做。不会留下一点把柄。他却不顾一切,冲动地殴打连为人,这的确能泄私愤,但也触动了法律。
连回清母女出事时邻居已经报了警,警方也很重视这样的暴力事件,只要连回清母女醒过来指认行凶者就可以将连为人绳之以法。现在的问题是,连为人是施暴者,琚冗也是施暴者。
陆婉珍醒过来时就有警察来询问情况,她并不知道琚冗已经动了手,一定要控告连为人。那时的连为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托他那一身肥肉的福,琚冗下了那样的死手也只是断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没能伤及内脏。警察找到他,他还能嗓音洪亮地骂骂咧咧。这个法盲直到这时才知道家暴也犯法,警察来抓他,他立刻现学现卖。既然他打人犯法,琚冗打人同样也犯法。
陆婉珍要控告他,他当然也不会放过琚冗。而且他手上有琚冗打人的证据,那天晚上他那群狐朋狗友虽然跑了,但却没有跑远,其中就有两个胆子大的跑回来看热闹,顺带拍了几张琚冗打人的照片。
连为人殴打连回清母女时,现场留下了作案工具还有连为人的指纹信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琚冗殴打连为人,现场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李长春也早将那根棒球棍销毁,虽然有照片为证,但巷子里光线昏暗,拍摄的手机也不知道的是什么年代的像素不大好,拍摄的角度也没能拍到琚冗的正脸,模糊不清地只能看出来一个大概的身形。
警察办案要求的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这样的情况顶多能算琚冗有打人的动机和嫌疑。连为人却咬住琚冗不放,让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来指认琚冗。如果陆婉珍要让他去坐牢,他也一定要拉着琚冗去垫背。
陆婉珍投鼠忌器,不得不让步。警方已经了解到这是个人的家庭纠纷,也同意让他们私下协商解决。连为人把自己家暴的事情全都抛开不提,只说琚冗殴打他的事。他狮子大开口,要求琚冗赔偿他上千万的治疗费用。
以前,琚冗将连为人当作连回清的父亲,是因为连回清,他才对连为人表达尊重和敬意。连为人几次来要钱,琚冗从没有不给,而且每次给的数目也不小。现在就完全不同了,琚冗不会多给他一分钱。他叫了律师来,一切赔偿都走法律程序,经过鉴定,琚冗只须赔偿他十万元的治疗费。
琚冗支付了这笔钱,支付赔偿款的时候,何如意精明地要求连为人删除所有有关琚冗殴打他的照片,这档子事就算了了。琚冗另外又出了两百万,这是断绝连为人和连回清父女关系的费用。
“回清从出生到现在,这一百万足够支付她在你家所有的花费,另外一百万是她作为女儿应尽的赡养之责。从今天开始,回清还姓连,但跟你再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以后还敢来纠缠回清,你试试看。”
陆婉珍是反对琚冗花这个钱的,别说一百万,连为人根本没有在连回清身上花过一分钱。不仅如此,连回清参加工作后,每个月一发工资,他就像吸血鬼一样定时定点地跟连回清要钱。他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连回清自然也不用对他负有任何赡养的义务。如果真要通过花钱来断绝连回清和连家的关系,也应该将钱给连回清已故的祖父母。琚冗却执意要把钱给连为人,就当是谢他贡献的那一点血脉。
这次琚冗没有再给连为人银行卡,而是将厚厚一摞两百万的现金扔在连为人面前。连为人所要就是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也根本不会去想他殴打了连回清她们母女两个他应该赔偿什么。他被琚冗打断的一只胳膊缠着绷带吊挂在脖子上,他用另一只胳膊半扛半垮着装钱的袋子,两百万的现金有好几十斤,一只手并不是那么好拿,他还拖着一条打着石膏的腿,一瘸一拐,丑态尽出地走了。
陆婉珍也伤的不轻,实在没有心力和这样的人多做纠缠,不管她多恨,也只能让他走。这些事情连回清都不知道,她在特护病房昏迷了四五天才有一点醒转的迹象,她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躺在病床上,不动,也不喊疼,面容很安详。又过了三两天,她才能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点。但人还是意识不清,很快又会陷入昏睡,将近一两周的时间她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她昏昏沉沉的时候琚冗不眠不休地在旁照顾她,等她快要醒了,琚冗却走了。连回清醒过来那天,房东来探望她,给她塞了厚厚一沓用信封包好的现金,说是给她的赔偿金。
连回清虽然是在房东家的房子里出的事,但终究是她家的家事,连回清没收房东的钱。她身上伤得重,房东也不敢跟她硬拉扯,钱没送出去,她只好将连回清和陆婉珍住院的费用全承包了。她们母女两个身上都有伤,房东自告奋勇地要留在医院照顾她们。她一个人照顾两个人忙不过来,第二天又请了一个专业的护工过来帮忙。
连回清感激莫名,不停地向房东道谢,房东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在家闲着也就是看小说,还不如出来做点好事,我这辈子多积点善德,说不定下辈子也能遇到个好男人把自己早早地嫁出去呢!”
连回清敏感地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了点什么,房东立刻将她看过的言情小说里的情节拿出来编扯:“我有个表姐,红十字协会的玛利亚圣母,天天做好事,人美心善,好多高富帅追她。这不,前两天就给嫁了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霸道总裁……所以,我要向她学习!”
然后她喋喋不休地和连回清说那位霸道总裁如何如何英俊潇洒,如何如何霸道邪魅,连回清安静地听着,也就没有再多想。
直到有一天,房东家里有事没能来医院,连回清和照顾她的护工聊天,这才知道这位护工并不是外面花几百块钱就可以请来的普通护工,而是来自一家高档护理院的特级护工。而且她和陆婉珍住的这间病房也不是普通的病房而是这座城郊医院里最高级的贵宾病房。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心的人,哪有那么多好心的事?
她猜到是琚冗,可是,她从没有见到琚冗来看望她。她就有些不确定了。她醒着的时候琚冗确实一次也没有来过,只有等她睡下了,琚冗才会出现在病房里。起先,他能在连回清的病床前坐着,后来连回清的身体慢慢好转,人也警醒了,他就不敢靠太近,有时候只在病房里站一站,或者站在病房外看一眼就默默地离开。
这所有的事,琚冗不让连回清知道,陆婉珍当然也不会跟连回清说,但每次看着琚冗这样,她也有些不忍心。
“你这个孩子,也是个傻孩子。”她忍不住心疼琚冗,“明明知道不可能了,你还这么费心费力地做这些,你图什么?以你的品行相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不该这样苦着自己。”
琚冗站在病房里,凝视着已经入睡的连回清,嘴角渐渐抿出弧度:“我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但我也没有觉得苦。”
又过了一两个星期,连回清能勉强下地行走了,体力也逐渐恢复,夜里就不会睡那么早,常常等陆婉珍睡了,她才会睡觉。琚冗来了,就在连回清病房所在楼层的楼梯间里等着,等到她睡了,他才走到病房门前,并不进去,只透过病房门板上一块透明的小玻璃往里看一看,看到连回清安然地睡着,他才会放心地离去。
之后又开始下雨,先是小雨然后是大雨接着又是大暴雨。下大暴雨的那天夜里电闪雷鸣,陆婉珍已经睡下了,连回清却睡不着,那样雷电交加的雨夜总会让她想起,三年前,琚冗就是冒着这样的大雨去她那个小屋子里找她的。
不知不觉,从她和琚冗在医院的楼梯间相遇,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连回清细想着这三年来她和琚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更加地睡不着,她又不想打扰陆婉珍休息,索性去了病房外面。她身上穿着病号服,也不想去其他地方,就在走廊里走了走。走廊尽头有一扇通风的窗户,连回清走到那扇窗户面前,静静看着窗外随着闪电不停变幻颜色的雨夜。
窗户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是楼梯间,连回清在窗前站了十多分钟,忽然闻到有香烟的味道从楼梯间飘过来。病房里禁烟,有吸烟的病人没地方抽烟都会跑到人烟稀少的楼梯间去抽烟。
已经是大半夜,病人都休息了,只有一个护士在护士站值夜班,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放在平时,凭连回清的胆子,她绝不会一个人半夜三更地去楼梯间那样的地方,但她闻着那一股烟味,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指引,竟循着烟味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她所在的那一层楼梯上并没有人,烟味是从楼下传上来了的。她扶着楼梯的扶手往楼下走了半层,站在楼梯转弯的歇台上就看见琚冗坐在歇台下面的一个阶梯上抽烟,他手里的烟已经快抽完了,他借着烟头上的火又点了一根,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新点上的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烟从他的口鼻中喷出来,他并没有将烟移开,手指夹着烟放在唇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团烟雾里。
烟已经快要烧到他夹烟的手指,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弹了一下长长的烟灰,然后将剩下的烟送到嘴里一口吸完。他微微侧头将嘴里的烟吐出来,正看到站在上面歇台上的连回清,他愣了愣,立刻扔掉手里的烟头,从阶梯上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本意是想问连回清为什么不在病房里休息而来到楼梯间里,但他说出来却好像是在问连回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医院里。
连回清几乎是同时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怎么在这?”
琚冗抿了抿唇说:“我……剧组里一个同事生病了,我刚听说,正好顺路就想过来看看。你……你在这里,也是生病了吗?”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连回清知道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向她坦白的“孩子”,他学会了遮掩,如同连回清无数次在他面前遮掩的那样。因为总有些事,越是在想要爱护的人面前,越是不能说出来。
可是他编造出来的谎言实在太拙劣,哪有大半夜来探望病人的?就算是探望心切,那既然来了,不在病房里看病人为什么又一个人躲在楼梯间里抽烟?怎么都说不过去。
连回清却装作信了,顺着他说:“嗯,是生病了。”
琚冗又问:“严重吗?”
连回清摇头:“不严重,就是感冒。”
琚冗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当作不知道。如果有可能,她永远都不想让琚冗知道,她曾遭受过什么。
她向琚冗微笑:“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你看望完同事也早点回去吧。”
琚冗点点头,连回清扶着墙转过身往楼上去,她目前的状况能在平地上行走,爬楼梯就有些吃力,楼梯间里灯光又昏暗,她脚下没踩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琚冗立刻飞奔上去,从后面完全地托住她的身体。
连回清向他笑了笑:“天天坐电梯,楼梯都不会走了,谢谢。”
她客气地向琚冗道谢,就像所有的恋人分手许久后忽然又见了面那样,客套而疏离。她站稳了,挣了挣琚冗的手,想要自己往上走。
琚冗却没有松手,他控制不住地将连回清抱进怀里:“让我抱抱你……回清,让我抱抱你……”
连回清的鼻尖一阵酸楚,琚冗的双眼也红透了,他抱着连回清,却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只敢松松地把她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回清……”他顿了好一会才问,“你恨我吗?”
连回清安静地让他抱着:“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说过要娶你,可是,我没有做到……我没有不顾一切地选择你,我还是放弃了你。”
杨静川那天说,是连回清在替他做决定,那何尝又不是他自己默认的选择。为爱和父母反目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他并没有那样去做。
“琚冗……”连回清的额头几乎是贪恋地抵在他胸口上,她沉浸在他的体温和气息中,很久很久她才舍得从他的怀抱里离开,“我们都有割舍不掉的东西,你这么做没有错,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你不要再愧疚,也别再为难自己。不要吸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也可以在各自的生活中一起老去。也许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我们还能见面,还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闲话家常,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琚冗已经夹不住眼角的眼泪,他用力地抿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他们在楼梯间见过这一面后,琚冗夜里就没有再来过,他什么也给不了连回清,来了只会让彼此徒增困扰和痛苦。而且,他也怕将萧裴引过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连回清安好。
作者的话:第二十七章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18 18:32:37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连回清知道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一样……

连回清伤到了内脏,又营养不良,手术刀口恢复的慢,陆婉珍已经可以出院了,连回清的刀口还不能拆线。陆婉珍辞退了护工,自己照顾连回清,房东也时常来帮忙,两个人轮流着照顾连回清也不辛苦。
琚冗已经将连为人打发了,陆婉珍也以为从此就可以摆脱连为人,以后她和连回清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但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连为人拿着那一袋子钱走了以后,毫无节度地挥霍,那帮狐朋狗友也紧赶着来瓜分,没多久两百多万的现金就被他挥霍干净。
没了钱,他又不安分起来,完全不顾琚冗对他的警告,又来医院纠缠连回清母女两个,陆婉珍一分钱也不会给他。
连为人立刻恐吓说:“你们没钱,那个姓琚的有钱,叫他来,老子手上有他打我的照片,他不给钱,老子就叫他去坐牢!”
连回清还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看到连为人又恨又怕,缩在床头不敢动。琚冗给钱的那天已经将照片都要过来删了,陆婉珍并不相信连为人的话,大喊着医生护士要将连为人轰出去。连为人的腿还没好齐全,抡起胳膊下的拐杖就要打陆婉珍。好在医生护士及时赶来将连为人拉开了,但他死赖着不走,那天房东也在,打电话报了警。连为人这次学乖了,看有人报警,立刻溜了。
他没拿到钱,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竟还想去找琚冗勒索钱财。他并不知道琚冗的住址,但琚冗的工作室是对外公开的,他打听到至清工作室的地址后找了过去,琚冗已经去国外为新电影《战犯》做准备工作,他扑了个空,于是就坐在至清工作室的大门前大吵大闹,说琚冗打他,把他的胳膊打断了,把他的腿打瘸了,不给钱就跑了。
至清工作室每天都有各种代言商、导演和制片人来往,他这样闹得不像话,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强行将他轰走了。
连为人被轰走后没几天,微博上忽然散播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琚冗站在一个光线昏暗的小巷子里,手里高举着一根棒球棍正往躺在地上的连为人身上殴打。连为人躺在地上,黑黢黢地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但琚冗的侧脸被拍个正着,画面虽然模糊不清,但也能大概看出来是琚冗。网民可不是警察办案要实打实的证据,就那一点大概的相似,立刻就被吵成了微博头条——琚冗打人。
琚冗的粉丝全都众口如一地维护琚冗,但黑子和喷子们却借着这张照片大作文章。很快就有人爆料说,琚冗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不仅殴打过前经纪人林正凡还在剧组里和导演动过手。更有人把琚冗年幼时候的事情都扒出来,说琚冗小时候就已经很暴力,将同班小朋友的腿打断了。立刻就有媒体记者去采访林正凡和琚冗小学时候的班主任,林正凡因为在琚冗涉毒的风波里作伪证也才刚出狱不久,虽然已经离开娱乐圈转行,但对琚冗一直记恨在心。
只是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他不再直面地说什么,只隐晦地说:“做经纪人很难的,我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大家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早已经不做他的经纪人了,你们就放过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他直接说琚冗打过他还好点,这样一副委委屈屈好像长期受了琚冗虐待的样子更叫人心生疑窦。琚冗的小学班主任倒是没多说什么,但当记者问到琚冗是否在校园里殴打过同学时,这位班主任也点了头。
一直以来,琚冗在公众面前就是温和谦逊充满阳光的正面形象,虽然也被黑过形象人设的问题,但还没有严重到随意殴打他人的地步。在大部分人眼里,林正凡的话也就算了,毕竟他也有历史问题,但连小学班主任都没有否认琚冗对同学施暴的事,立刻就叫人难以接受了。网上越闹越凶,又有人扒出来和琚冗动过手的那位导演就是武导演,媒体记者们围追堵截地去采访武导演。
武导演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导演了,他和琚冗合作的那部军事题材的电影卖出了几十亿的票房,成了票房神话,他也升级成为备受关注的大导演。他一句话能顶得上别人十句话,因此心怀不轨的记者们极力想要从武导演嘴里挖出来一个肯定的答案。
武导演面对着记者们的镜头,刻意地抬了抬胳膊,展露了一下胳膊上膨胀起来的肌肉,以一个军人的刚硬说:“暴力倾向?你们知道什么叫暴力吗?你们见过真正的暴力吗?一拳头打不死一个人,但一句恶毒的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年轻人要多读书多看报多提升一下自己的精神境界,别没事就跟着别人瞎起哄!”
武导演的话相当于打了一众想要将事情闹大的记者的脸,有些跟着闹事的网友也消停下来,眼看着就要风平浪静下去,连为人却在网上现身说法,他拖着还没拆石膏的腿,又将胳膊重新绑上绷带挂到脖子上,在网络上直播。
他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指控:“琚冗仗着自己是大明星,了不起了,对我拳打脚踢,我怎么求他他也不放过我。我都这把岁数了,他也能下得去手。你们看看我的胳膊,他打断的。你们看看我的腿,他打瘸的。我报警了,警察都被他收买了,竟然不抓他。他们只会欺负我们这样没钱没势的人。”
普通大众往往更偏向于同情弱者,连为人这样的控诉激起了很多人的愤怒,但也有理智的人在直播上问他:“你一个劲地说琚冗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啊?难道你走在大马路上,他就无缘无故地扑上去打你吗?”
连为人被问到了,迟疑了片刻忽然说:“因为他要强占我的女儿。他是我女儿的男朋友,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他就打我,我女儿看我被打,她就不愿意跟这个男人了,他又打我女儿,我女儿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一直维护琚冗的粉丝们立刻炸开了锅,琚冗从未对外公布过恋情,忽然爆出这样的惊天消息,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暴力倾向”这个事情上转移到琚冗的恋情上去。就在这个时候,琚冗前经纪公司的老板章传远跳出来,很负责任地表示琚冗早就有了恋情,女方曾是琚冗身边的助理,琚冗一直将她带在身边,至于有没有强占这回事,就要去问当事人了。
琚冗被诬陷涉毒时,章传远毫不留情地将琚冗踢出天远公司,这样无情无义的举动也寒了公司里其他艺人的心。琚冗走后,但凡能自立更生的艺人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天远公司。留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怎么糊都糊不上墙的烂泥。天远公司也就这样渐渐地就衰落下去,而琚冗的至清工作室自从成立后业绩一直突飞猛进,成立不到一年,竟然已经着手准备签艺人。这叫章传远怎么不眼红,他一直想要打压琚冗,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连为人当初被封紫儿收买指认琚冗涉毒的事,章传远也是知道的,只要给钱,连为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大家都知道章传远是琚冗以前的老板,他亲口爆出琚冗的恋情,又有女方的父亲为证,几乎没有人去怀疑消息的真假。很多对琚冗抱有幻想的女粉丝开始骂琚冗欺骗粉丝,纷纷脱粉。事情本来已经够热闹了,姓郭的那位珠宝商又来插一脚,说琚冗私生活混乱,靠出卖色相营生,为了拿到他家的珠宝代言想尽法子勾引他的女儿,被他女儿拒绝后还当众撒泼恐吓他女儿等等。他还怕别人不信,将除夕之夜琚冗在哪里宴请他女儿吃饭如何撒泼恐吓的事都详细地做了说明。有记者去那家酒店采访,酒店的服务员也说除夕那天琚冗和郭老板一家来过酒店并且有人听到包间里传出来打砸声和女人的惊叫声……
琚冗就这样在一片辱骂和指责声中成了暴力男和色/情狂,由此可见,永远不要低估人类颠倒是非和造谣生事的本领。
自从上次连为人来医院索要钱财之后,许是受到了惊吓,连回清夜里难以入睡,精神差,反复发烧,还没恢复的手术刀口开始出现感染的迹象。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但网上已经将她的身份扒了出来。
琚冗身边只有两个女助理,一个是芳姐,一个是连回清。关注琚冗的粉丝大多都知道芳姐和琚冗是堂亲而且年龄要比琚冗大很多,不可能是芳姐,只剩下连回清。连回清跟着琚冗赶通告很多场合都有她的身影,翻一翻以前活动的摄像记录就能查出连回清的音容相貌。这并不是难事,但竟有人将连回清现在养伤的医院地址也扒了出来。四处挖掘新闻的娱乐记者们立刻奔赴医院,想要第一时间采访到琚冗恋情中的女主角。
连回清还不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她发了一夜的烧刚退下去,难得有点精神想要下床活动活动。陆婉珍刚陪她走到病房外的走廊里,走廊两头黑压压的一大群记者立刻一拥而上将连回清团团围住,然后就是七嘴八舌的一堆提问。
“连小姐,你和琚冗的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连小姐,琚冗是不是有暴力倾向?你现在受伤住院是不是就是琚冗所为?”
“琚冗是不是经常对你施暴?”
“琚冗有没有性侵过你?或者在工作中对你进行性骚扰?”
……
记者们的声音乱哄哄地混在一起,连回清被围在人群中间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连小姐”“琚冗”这两个词在不断地重复。
连回清跟着琚冗参加过不少活动,也在旁边看到过很多次记者采访,娱乐记者们的提问基本都是一个问题一个坑,特别是某些心思不纯的记者,他们会刻意套话,然后曲解说话者的本意。
事关琚冗,连回清更加地谨慎起来,她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但她毕竟头一次成为采访的主角,又被人左三圈右三圈地围着,难免有些慌乱。她挣扎着想要从人群中离开,记者们好不容易逮到她,怎么可能让她走。
一个个都说:“连小姐,你说两句吧,说两句吧,你和琚冗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连回清才说了这一句,围着她的记者们立刻闹腾起来。
“琚冗以前的经纪公司指名道姓地说你就是琚冗的女朋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连小姐,你说你和琚冗没有任何关系,你是否曾是琚冗的助理?在这期间,你们仅仅是助理与老板的关系吗?”
……
连回清再次被乱七八糟的问题包围,她沉默地看着那些记者,忽然问:“你们觉得我和琚冗很相配吗?”
不停提问的记者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看着连回清。
连回清伸出手,缓缓地指指自己的脸:“如果你们是琚冗那样的大明星,你们会看上我吗?”
琚冗的恋情一被爆出来,这些八卦记者们都兴奋得找不到北,直到此刻,冲击着他们脑袋的热血才开始冷却,他们才开始思考。连回清的模样实在一般,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里,她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男记者们扪心自问,他们是绝对看不上连回清这样的姑娘的。他们这样的小记者都看不上,琚冗那样才貌俱佳的大明星又怎么会看上?就算琚冗是个色/情狂,也该找些肤白貌美的嫩模或者想要借机上位的女艺人来糟蹋。这样污糟的事情,在娱乐圈里也是司空见惯的。又怎么会放着那么多美女不要,非要一个野花都算不上的小助理?还性侵?性骚扰?
记者们忽然就觉得他们提的那些问题有些可笑了,记者们都沉默了下来,这个时候连回清可以逃开了,但她没有走,她鼓起她最大的勇气要替琚冗争辩:“我的确做过他的助理,但也只是员工和老板之间的关系。你们没有异性同事吗?你们没有异性上司吗?只是在一起共事的异性而已,这样也要被人泼脏水吗?性侵?性骚扰?这样的标签你们会往自己身上贴吗?”
连回清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样铿锵有力地说过话,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紧紧切着掌心,利用掌心里的疼痛让她看上去镇定从容,但她心里却慌成一团,等话说完了,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腹部的手术刀口也跟着疼起来,她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脸也越来越苍白。她有点支撑不住了。
一个女记者却忽然挤上来问:“既然是这样,你的父亲为什么在网络直播上说琚冗因为要强占你才对他大打出手,你又为什么会受伤住院?”
连回清并不知道琚冗殴打连为人的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偃旗息鼓的记者们仿佛找到了关键所在,又纷纷提问。
“琚冗之前被传涉毒,指证人就是你父亲,是不是琚冗伺机报复才动手殴打你父亲?”
“你是不是阻止琚冗殴打你父亲才受伤住院?”
“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会指证琚冗涉毒?你是琚冗的助理,一直跟着琚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不小心透露给了你父亲,你父亲才会去指证?”
“你父亲曾经和毒贩有过接触,你是不是也认识毒贩?琚冗是不是也和毒贩有过来往?”
……
他们不再关心琚冗的恋情,问的全都是有关琚冗在那场涉毒风波中的问题。连回清敏锐地察觉到这些记者的险恶用心——他们想要旧事重提。涉毒这种事情不管是真的假的,牵涉上一点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连回清立刻紧张起来,腹部的刀口疼得更加厉害,她捂着刀口的地方,气息不稳地说:“和他没关系……是我和我父亲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陆婉珍用力推搡着紧紧包围着她们的记者,想要将连回清扶回病房。却没有一个人让路,她推开一个记者,后面的记者就顶上来,拿着话筒不停地问这问那。有些记者看连回清想要回避更觉得有隐情可以挖掘,不仅不让路,更加用力地往上推挤。
连回清往病房门口退一步,四周的记者往上挤两步,陆婉珍大声地喊着:“不要挤!你们不要挤!我女儿身上有伤……求你们不要挤……”
没有一个人关心哪个是病人哪个是伤者,这个世界上比饿狼更可怕的恐怕就是挖八卦新闻的记者了,他们都想要从连回清嘴里挖出来可以轰动娱乐圈的大新闻,全都乱哄哄地往上挤,陆婉珍被他们推倒在地。连回清本来就有些站立不稳,全靠陆婉珍扶着,陆婉珍摔倒,她也摔了下去,推挤上来的记者紧跟着横七竖八地摔倒一片,有的摔压在连回清身上,有的甚至从连回清身上踩了过。
连回清趴在地上,她挣扎着想要躲避那些人的踩踏,但还是不停地有人踩到她。等医院的保安赶来将人群疏散,连回清躺在地上已经难以动弹,她身上的病号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血染红了一片,还没有拆线的刀口崩裂了……

作者的话:看到很多朋友催更,真是很抱歉,最近搬砖繁忙,又频频感冒,暂定周更,本文在我的公众号上首发,会比这里多一章,想提前看的可以到我的公众号上看。我的公众号就是我的笔名边上城,微信搜索就可以,谢谢!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18 18:41:37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她的声音从尖锐变得暗哑,到最后,她痛苦的声音停住了,被她挣扎得变了形的四肢僵住了,只有她呆滞的瞳孔里还跳跃着远处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光……

国内流言四起的时候,琚冗还在国外参加新电影《战犯》拍摄前期的相关训练。暴力男的谣言,他不闻不问,色/情狂的传闻,他也无动于衷。就好像他并不是那些流言蜚语中的当事人,所以他没有必要分出一点精力去关心。但,连回清被媒体围追堵截导致伤口崩裂的消息一传来,他立刻不顾何如意的阻拦连夜搭飞机赶了回来。
连回清的采访视频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开来,这本来只是娱乐新闻,但在医院发生了踩踏事件,很快又成了社会新闻,起先不怎么看娱乐新闻的人们也开始讨论起了连回清和琚冗。一时之间,他们两个竟成了全民关注的焦点。
因为连回清在采访中的极力否认和辩解,琚冗的粉丝们基本相信,琚冗没有所谓的恋情,也就不存在欺骗粉丝的事情了,群情激奋的局面才有所好转,琚冗却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赶到医院看望连回清,陡然之间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密密麻麻的记者几乎将整个城郊医院包围了,在医院外围蹲守,在医院的走廊里徘徊,甚至乔装打扮成医务人员和病人混进连回清养伤的病区,企图能拍到一点琚冗和连回清亲密接触的视频或者照片,他们倒不是想闹事,只是想以此来吸引大众的目光,这也是娱乐八卦的宗旨所在。琚冗的粉丝们也不停地在琚冗的微博下面留言,问琚冗要一个答案。
琚冗赶回来的时候,连回清已经进行了二次手术,刀口虽然被重新缝合上,但伤口发生了感染,连回清一直高烧不断,人也没清醒过来。琚冗从回来就一直坐在连回清的病床前,连回清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双眼却通红一片,他那样看着连回清,没有说一句话,但他额头上的青筋越鼓越高,经过上次的经验教训,李长春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在这个时候,如果琚冗再冲动地对记者大打出手,“暴力男”这个帽子肯定是要死死地扣在琚冗的头上了。李长春赶紧给余山水打了电话,余山水动作迅速地派了二三十名保镖过来,将医院里的记者全部赶走了。又叫人看守住连回清所在楼层的出入口,不许记者进入,更不许琚冗一个人外出。但记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样的举动,立刻又给了记者们打开脑洞编造各种绯闻的机会。
有的恶意揣测说,连回清是受了琚冗的胁迫才在采访中维护琚冗,琚冗怕记者深入挖掘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才不择手段地隔断连回清与外界的联系。有的还能用理智分析,断定琚冗和连回清就是恋人关系,因为琚冗一手创办的个人工作室不叫琚冗工作室而叫至清工作室,这个“清”字和连回清的“清”字绝不可能只是巧合。琚冗封锁医院,就是在保护连回清不再受外界干扰。但大多数人都离奇地认为,连回清根本不是伤口崩裂,她早已经怀有身孕,想借孩子上位,琚冗不想负责才殴打她,使得她受伤住院。孩子虽然没被琚冗打掉,却在记者采访时发生了意外,流产了……
网上乱七八糟的,什么样的新闻都有。事情正愈演愈烈,萧裴却又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城郊的医院。余山水的保镖能拦得住记者,可拦不住萧裴。连回清还人事不省,萧裴纵有一肚子的火也不会对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发,于是将矛头全都对准了琚冗和陆婉珍。
她站在病房里,指着病房的门对琚冗下命令:“立刻从这里离开。”
琚冗没有动,萧裴大声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这里多待一秒,你就要被外界多议论一秒,出去,告诉所有人,你和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们已经分手了,如您所愿,我和她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琚冗无悲无喜地说完,却又不知道被什么触碰到,他的嘴角掀起了一丝苦笑,然后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被氧气面罩遮住半张脸的连回清说:“但我现在不能离开,我要在这等她醒过来。”
“琚冗!”
萧裴凌厉地喊了他一声,要逼他走。
“当初她救我的时候,我和她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知道,她是怎么爱护我的吗?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小你就教导我,知恩图报,救命之恩,我不该报吗?”
琚冗敛住眼睛里的湿润,他只能将他和连回清之间的关系划清到只剩下救命之恩,以求能说服萧裴。
萧裴却立刻反驳:“你已经给了她那么多,不管是感情还是金钱,足够偿还她了。你还要报什么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死心,痛苦的只会是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怎么会被记者围堵?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我!我在想什么?我被你逼得还能想什么?”
琚冗忍无可忍地冲萧裴发了火,萧裴浑身的气血也都翻涌了起来,她冲着琚冗大吼:“因为你?你是不是还要说她是为了你才挨她父亲的打?琚冗,你到现在还拎不清吗?如果不是她那个无赖父亲胡说八道,网上怎么会闹成这样?我辛辛苦苦才把你培养起来,结果呢?那个无赖几句话就把你毁了!把我这么多年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全都毁了!你还要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
她骂完琚冗,蓦地想到了什么,她转过脸看向陆婉珍,眉眼之间的愤怒渐渐变成了冰冷:“陆婉珍,你们一家真是好手段。耍无赖的耍无赖,装可怜的装可怜,演这一出戏,想留住琚冗是吗?”
陆婉珍看了她一眼,忍耐地闭上眼睛,当作没听见。
萧裴继续冷嘲热讽地说:“你那个无赖丈夫估计没这个脑子,你这个女儿肯定也没这个本事,也只有你了,为了能让你的女儿攀上高枝,你也真是费尽了心思。你以为装可怜就能留住男人的心?那你们得装一辈子的可怜才行,哪天露了狐狸尾巴,再要装可怜可就没用了。”
“妈……”
琚冗想要打断她,她翻眼看了琚冗一眼,更加尖利地对陆婉珍说:“你不就最好的例子吗?我听说,你丈夫家之前也是不错的家庭,你就是用这种手段才让自己嫁过去的吧?但你真是眼瞎,费尽心机嫁的男人是个赌徒酒鬼,天天过着被殴打的日子,最后还成了杀人犯……杀人犯,你们这种人,早就该被枪毙。苟且偷生,也应该像老鼠一样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你竟然还想攀龙附凤,你还真有脸做这样的事!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
陆婉珍最不愿意让人提及的就是“杀人犯”这个词,她表面上冷冰冰的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内心里对于杀人的恐惧和痛苦从没有停止过一刻。这么多年,她独自承受着已经是备受煎熬,现在却又被萧裴拿捏着羞辱攻击,她浑身都震颤起来,目光凶狠地盯着萧裴,就要朝萧裴冲过去。但她看到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连回清,她又死死地将自己的怒意控制住了。
她紧紧掐着自己的双手,力图镇定地说:“老天爷给人一张嘴,是让人吃饭,然后好好地活下去,你为什么非要用这张嘴说出恶毒的话,置人于死地?”
“置人于死地?你死了吗?我看你活的好好的。”萧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连回清,“如果你死的早一点,好歹你女儿的身世还清白……”
“够了!”
琚冗立刻出声制止,但萧裴的话已经让陆婉珍的脸变成了死一般的苍白。
琚冗也吼了起来:“你到底要闹成什么样?逼死所有人你才甘心是吗?那你和杀人犯又有什么区别?”
琚冗是萧裴一手抚养长大的,小时候的琚冗很是听话懂事,随着琚冗慢慢长大,母子两个人难免有些摩擦,但琚冗从未像今天这样帮着外人大声地斥责她。
萧裴的脸一阵青白,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责骂琚冗,她几乎是平静地在说:“现在的年轻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指了一指连回清,“她救了你的命,你就千恩万谢地要报她的恩。帮着她们来指责我?指责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谁?她是给了你生命的人,这份恩,你想过该怎么报吗?”
琚冗撇开脸,他眼圈通红,他忍耐地闭了闭眼,而后绝不动摇地看着萧裴:“妈,不管你今天怎么逼我,我绝不会离开半步。”
“好。好的很。”萧裴冷笑着点点头,而后她又去看陆婉珍,“把我们母子的关系挑拨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说完,没再停留一步,带着一身的怒气快步地走了。
陆婉珍的脸还是一片苍白,她迟缓地走到连回清的病床前,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昏睡中的连回清。
琚冗抱歉地说:“伯母,我妈说那些话只是为了逼我,您不要往心里去。”
陆婉珍缓慢地摇摇头,她仍旧凝视着连回清,仿佛是在看睡在摇篮中初生的婴孩那样,她的脸上充满慈爱和母性的光辉,过了许久,她看向琚冗:“你会对她好的,对吧?”
琚冗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十分郑重地点头。
陆婉珍对他微微笑了起来:“你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能做到。”
而后,她再没说什么,将连回清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抚弄着,她的嘴角一直带着那样的微笑。
网上的传闻越传越不像样, 琚冗终于让何如意出面辟谣。何如意也没向公众多解释什么,先是在至清工作室的官微上把琚冗当年跟天远公司签的霸王合约公布出去,然后将至清工作室与天远公司现在的发展情况作了客观的分析,但凡有点逻辑能力的人都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关于色/情狂的传闻,何如意将郭家当初几次来至清工作室追加代言费请琚冗做代言人的影像记录和郭小姐几次到至清工作室纠缠琚冗的监控也都拿了出来,最后她将早已经被人们忘记了的事情——郭小姐曾在琚冗生日那天疯狂砸金向琚冗示爱的微博头条稍稍提了一提。
何如意发布这些内容的时候,没有多说一个字,视频放在那里,微博头条微博上也能搜到,有眼睛的人看了自然就知道事情的始末,根本不需要再解释什么。没眼睛的人,他们看不见,再怎么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
辟谣的整个过程完全绕开了琚冗和连回清恋情这一段,他们已经分手了,没有结果,就没有经过,即便琚冗全盘否认也没什么。
李长春也说:“冗哥,回清姐在采访里已经和你撇清关系了,你顺着她的话说,也是她的心意啊。你为什么不说?”
琚冗没有回答他,好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她和我撇清关系是为了我,我和她撇清关系,又是为了谁?”
他们已经不是恋人关系,他没有办法承认,但也不能就此否认过去的一切。他只字不提,从暴力男和色/情狂的谣言中反应过来的媒体大众却把所有的焦点都放在了这件事上。琚冗又一直守在医院里不出来,众人十之八九都开始相信这段恋情是真的。于是很多人开始疯狂地在网络上扒连回清的身份,很快就将连为人这个赌徒酒鬼的种种事情都扒了出来。
琚冗的很多粉丝都在骂连回清和连为人,说连回清配不上琚冗,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琚冗,更多人相信了记者们编造出来的新闻,骂连回清不要脸,靠孩子挟持琚冗,孩子流掉了还缠着琚冗不放。还有人骂连为人,说连为人怂恿女儿攀附琚冗,骗了琚冗很多钱财,现在孩子没了,连家没了指靠,连家父女就要串通一气害琚冗身败名裂等等。一时之间,网上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这个时候,连为人竟然又闹了起来。
琚冗辟谣过后,章传远的真面目露了出来,章传远想要扳倒琚冗的目的没有达成,当然也不会兑现许给连为人的报酬。连为人没拿到钱,又找到了城郊的医院来,问琚冗索要钱财。
“不给老子钱,老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姓琚的,老子手上还有你打我的照片,你不给钱,老子就把这些照片卖给那些记者,反正有的是人要搞你!”连为人拍着胸口,大声地叫嚷,“老子光脚的,不怕你们穿鞋的。你要是敢再对老子动手,老子就把你的名声全毁掉!老子就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你弄死了老子,你就去给老子偿命!你的命可金贵的很呢!你敢吗?你敢动老子吗?”
连回清这两天才醒过来,精神一直不好,外面的事情琚冗也不让她知道。连为人忽然来闹,她又害怕连为人,又担心琚冗被牵累,重新缝合上的刀口又立刻往外渗出血来。琚冗看她脸色苍白,立刻要将连为人从病房里赶出去,连为人又吵又骂,不给钱怎么也不肯走。
何如意喊了余山水派来的保镖要将他抬出去,他立刻将拐杖一扔,躺在地上,一边滚动着肥硕的身体一边大声地喊:“打人了!大明星琚冗打人了!要打死我了!你们打死我,都要给我偿命!”
李长春气得要报警,何如意不让他报,外面都是记者,警察来了,连为人又这样大喊大闹,又不知道记者们会编造出来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琚冗只好让步:“我给你钱。”
连为人拄着拐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说:“你早这样说不就好了,多省事!我也要不了你多少钱,就上次那样给我两百万。好女婿,你还真是棵摇钱树,你放心,我拿了钱就不跟你闹了,你安心赚钱,老子以后全都指望着花你的钱呢!一个月两百万,不多吧?这点钱对你来说连个屁都算不上,你就当每个月给我一个屁,我不闹,你们也舒心!”
他说的头头是道,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厚颜无耻。萧裴从病房外冲了进来,照着连为人的脸就是一巴掌:“你们姓连的一家子真是够不要脸的!什么女婿?你们也配!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把钱烧成灰也绝不会让我儿子给你们一分钱。”
连为人突然挨了一巴掌,张嘴就骂起来:“臭婊子养的,你敢打我!”
他挥起拐杖就往萧裴身上打,琚冗立刻挡在萧裴面前抬手接住了拐杖,他把拐杖从连为人手里夺过来,重重地扔在连为人绑着石膏绷带的脚边。
连为人本能地往后踉跄了一下,他看琚冗的眼睛血红,跟打他的那天晚上一样,他也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干什么?你还想打老子?你打一个试试!”
琚冗冷声说:“钱我给你,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不许给他钱!”萧裴大声地叫起来,“他就是一个吸血鬼!无底洞!他自己的家都被他害成那样,他会把你也害死。你给我走!”
她拽着琚冗的胳膊要把琚冗拉走,琚冗站着不动,萧裴立刻说:“你不走是不是?好,你不走。”
她迅速地从她的手提包里翻出来一把水果刀,抵着自己的脖子:“你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本来就是拿着刀来逼琚冗走的,又遇上这样的事,她更加不会客气了。
“妈……”琚冗喊了一声,“你干什么?你把刀放下来。”
萧裴把刀拿出来的时候,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何如意和李长春立刻过来劝阻,连回清也挣扎着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但没能成功,她跌回枕头上,额头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你敢走!你敢走!”连为人也大声地呼喝起来,“不给我钱,你别想走!你要是敢走,我就在这里闹,外面看热闹的记者多的是!老子不怕!老子没有好日子过,她们娘俩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一边是萧裴以命相逼,一边是连为人拿连回清母女威胁,琚冗站在中间,他又被逼到最艰难的选择里。
“请你离开。”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陆婉珍忽然冷冰冰地开口,“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和你无关。”
琚冗霍地回头看向陆婉珍,陆婉珍没有看任何人,冷漠地半垂着眼睛,又对琚冗说了一遍:“你只是一个外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请你离开。”
萧裴的刀还架在脖子上,等着他的决定。何如意和李长春也劝他先走。
连回清终于支撑着一只胳膊坐起来了一点,她喘息着说:“你走啊!”
琚冗看着她,他的眉眼和双唇都在颤动,他现在走了,就等于是把她抛给了连为人。他看了萧裴一眼,又将血红的眼睛转向还在叫闹的连为人。他紧捏着双拳,越捏越紧,几乎可以看见拳头上森白的指骨,他的额角和拳头上的青筋全都爆了起来。
连回清吃力地撑住自己,重重地喘息了一声才有力气对他说:“你是要我跪下来求你走吗?”
琚冗双眼里的水泽也跟着颤动了起来,他还不走,连回清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她真的要在病床上跪下来。
琚冗迅即转过身,冲出了病房。他走的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病区的楼层外面全是记者和粉丝,有人问他为什么哭,有人问他为什么离开,他没有回答一句,萧裴在后面喊他,他也没理会,推开那些人,越走越快。
他不可能就这样不管连回清的事,从医院离开后他就开始找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让连为人消失。也不管之后他要承担什么。
但没等到他动手,连为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琚冗从医院离开时,李长春并没有走,琚冗让他看着连为人,以防连为人再殴打连回清母女两个。连为人看琚冗真的走了,在医院里吵闹不休,医生护士们看不下去,要报警,他立刻威胁连回清,她敢叫警察来,他就控告琚冗殴打他,他手上有照片,还有那帮狐朋狗友作证,外面又那么多记者,到时候闹起来,他也不怕来个鱼死网破。
连回清怎么敢报警,只能拿钱给他。他又嫌钱少,变本加厉地闹起来,李长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打他,只能说狠话吓吓他。但越吓唬他,他闹得越厉害,要找记者,要公布照片。李长春正急得没办法,陆婉珍去和连为人说了几句话。李长春也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之后连为人竟安静地走了。
连为人离开的第二天,陆婉珍也没来病房照顾连回清。连回清给陆婉珍打电话,先是没有人接,然后就是关机。连回清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给房东打了电话,请房东去她的出租屋看看陆婉珍是不是回去了。陆婉珍是回去过,但人已经不在那里,只留下来一封信。房东急急忙忙赶来医院,将信送到连回清手里。
那封信连包装的信封都没有,只在一张薄薄的纸上写着:回清,我的好孩子,妈妈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没能给你一个清白的家世。妈妈没能养育你,也不愿意成为你的拖累。妈妈回家了。
连回清看着那封信,愣愣地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她的管床医生跑过来问她:“你妈呢?护士刚才配药的时候发现少了两支麻醉剂,我们查监控发现是被你妈拿走了。她人去哪里了?麻醉剂可是管制药品,出了事,可不得了。”
连回清终于领会到那封信的真正意义,她立刻要求出院,她的刀口一直渗血不止,医生不给她出院,李长春也拦着不让她走。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机械地说着这句话,到最后几近崩溃地大哭起来。
李长春没办法,只好给琚冗打电话。天已经黑了,琚冗赶到时,连回清已经不顾众人的阻拦,强撑着走到病区的电梯口。
电梯的门打开,她看到琚冗,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他,神经质地说着:“我要回家,琚冗,我要回家……”
琚冗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问她她也说不清楚,她浑身都在发抖,双脚根本站立不稳,可她坚持要走,反反复复地说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琚冗也不再管其他的事,她要回家,他就送她回家。连回清要回的是川南的老家,琚冗买了最近的航班,连夜飞到离连回清家最近的机场,然后包了专车往她家里赶。
然而,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陆婉珍是将连为人骗回去的,他们乘的火车,一路上连为人一直骂骂咧咧地说:“臭婊子,你竟然敢偷我家的钱藏到你娘家去,幸好你老子娘死的早,不然老子家的钱都被你们一家花光了。要不是老子逼着你们要钱,你还不肯拿出来,等老子拿到钱,看老子不打死你!”
陆婉珍再没有像以前那样惧怕他,她一直冷冷的,不言不语。
她不说话,连为人接着骂:“婊子养的,你还不说话了,你就是看上我家的家产才愿意跟我的,跟了我,偷我家的钱,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给我生个野种,老子恨不得掐死你!”
无论他骂得多难听,陆婉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因为在火车上,都是人,连为人腿脚也不方便,只是嘴上骂骂,没有真的动手打她。
到了陆婉珍娘家那处院子,连为人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一楼废旧的粮仓才有所疑惑:“你老子娘早就死了,家里连个鬼都没有,你把钱藏在这里干什么?”
陆婉珍冷淡地说:“我从你家偷拿的是你妈的一套黄金首饰,很值钱,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只能放在我娘家,就在楼上,你要就上去拿,不要就算了。”
她说完沿着院子里水泥砖块砌成的楼梯上到了楼上,连为人不愿意上去,在下面叫嚷:“臭婊子,你把我妈的黄金拿下来,你不拿下来,看老子上去打死你!”
陆婉珍根本不理他,他在楼下叫骂了一阵最后还是拄着拐杖上到了楼上,房门大开着,他也没多想,一边咒骂着陆婉珍,一边走了进去。他一进了门,后脑勺上就挨了一棍子,他“嗷唠”一声,捂着后脑勺转过身,陆婉珍已经将吸了两支足量麻醉剂的注射器扎进他的身体里。
连为人挨了一棍子又被扎了一针,立刻暴怒起来,挥舞着拐杖往陆婉珍身上打。陆婉珍也不呼救,也不往外逃,她跑到厨房里,连为人跟着追打到厨房里,没打几棍子,他就感觉头晕目眩,身上也没了力气,然后像死猪一样摔倒在了地上。
陆婉珍没有给他昏睡过去的机会,她拿起连为人刚才殴打她的拐杖狠狠地往连为人身上打,一边打一边说:“连为人,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当初就是在这里,你跪在我爸妈面前,求着他们要娶我。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你对我好过一天吗?你打过我多少次你记得吗?我全都记得!畜生!畜生!”
厨房里灯光昏暗,陆婉珍刚才挨了连为人几棍子,她花白的头发上,苍白的脸上,都是血,她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对着连为人,染了血的白发半遮住她的脸,她含着仇恨的目光冷幽幽地盯着连为人,让这个殴打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感到了恐怖。
“我是一个杀人犯。”陆婉珍森冷地说,“我能杀第一个人,我也能杀第二个人。”
“别……别……”因为麻药的作用,连为人口齿不清地挣扎着,“杀我……别……杀我……”
陆婉珍蹲下身子,她没有干脆果决地给他一刀,而是用菜刀慢慢地割着连为人肚子上的肥肉,她听着连为人凄惨地嚎叫,看着连为人在恐惧之中挣扎,她忽然有一种报复过后的变态的快感。
“你也有今天,你也知道痛,你也知道怕,你这个畜生,你就该被千刀万剐!”她挥起菜刀要往连为人身上砍,连为人挣扎着滚到厨灶边上,他半趴到灶台上,把灶台上的锅灶碗碟都扫向陆婉珍,然后他肥胖的身子也朝陆婉珍压过来。他没有十足的力气,但殊死一搏,他也是拼了命地要逃生。他们扭打在一起,掐着彼此的脖子,拿着案板挥打,拿着菜刀砍杀。不知道是谁欠了谁,是谁恨着谁,但他们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麻药的作用越来越大,连为人再没有力气还击,他倒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陆婉珍的胸口上也被连为人砍了一刀,她坐在地板上,她身上的血,连为人身上的血,流了满地。她吃力地挪到灶台边,用沾满了血的双手打开了液化气的钢瓶。难闻的煤气迅即从钢瓶里喷薄而出,占据了厨房里的空气。
已经不能动弹的连为人终于知道了她的目的,他吐字不清地咒骂着陆婉珍,还挣扎着想要往厨房外面爬。陆婉珍在他身后,看着他像蛆一样往前蠕动,她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对着连为人冰冷残忍地笑起来。
汽车的鸣笛声从不远处传来时,陆婉珍拿着打火机的手顿了顿,她艰难地撑着灶台站起来,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院子外的石子路上,连回清正慌乱地打开车门下车。陆婉珍冰冷的目光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时充满柔软和不舍,但她没有留恋太久,她打着了打火机。
爆炸从二楼的厨房开始,连回清正打开院子的大门要往院子里去,打开院门时,她抬头看到陆婉珍安静地站在厨房的窗口向她微笑。她张着嘴在说什么,连回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似亮未亮的天空在炙热的火光中变得扭曲。
但连回清看见了,在火光冲起来的那一刻,在扭曲的光影里,她看到了陆婉珍的口型。
她在说:“妈妈爱你……”
“妈——”
连回清的嘶吼仿佛要撕裂天空,一瞬的死一般的寂静后是更加剧烈的爆炸,轰隆隆冲天而起的火云在将亮的天空中开出最妖冶最无情的花,可以燃烧一切,吞没一切。
琚冗从身后死死地抱住连回清,将她拖到安全的地方,她却拼了命地往前挣扎,拼了命地朝着爆炸的地方嘶吼,她的声音从尖锐变得暗哑,到最后,她痛苦的声音停住了,被她挣扎得变了形的四肢僵住了,只有她呆滞的瞳孔里还跳跃着远处熊熊燃烧起来的火光。她的眼睛慢慢闭合,她就那样倒了下去……

作者的话:看到有朋友给我打赏,非常感谢。这部小说篇幅不长,所以也没想过设置收费什么的,只能自己搬砖赚钱,真的很感谢你们的赞赏。有你们的陪伴,写作不再孤单。谢谢!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0-25 17:31:13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她比以前更加不愿意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别墅后院能看见海的地方,歪着身体,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的下缘悬挂着一滴将要成形的泪珠,但那泪珠就那样悬着,要落也落不下来。

陆婉珍的死对于连回清来说是致命的。

她腹部的刀口本来就有些感染,进行第二次缝合手术后一直不断渗血,愈合困难。陆婉珍死后,连回清的刀口不仅出现了脂肪液化,还开始溃烂,不得不进行第三次手术。但第三次手术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她完全陷入昏迷的状态,无法进食,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

她本来就瘦弱,这样一两个星期下来,她瘦得脱了形。有时候琚冗坐在病床边上,如果看不到连回清的脸,他就要怀疑那床被子下面是不是还躺着一个人。没有一点声息,没有一点她还存在的感觉,她要活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余山水却要琚冗去国外。《战犯》的筹备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琚冗还有一部分训练没有完成。剧组接二连三地打电话来叫琚冗去国外接着训练,准备开始拍摄。琚冗一直没有回电,剧组又把电话打到余山水那里。

余山水亲自去医院找琚冗,这段时间,琚冗一边忙着打理陆婉珍的丧事,一边没日没夜地守着连回清,几乎没有休息过,人也瘦了一圈,瘦削的下巴上长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看上去疲惫又颓废。

余山水劝他说:“她现在昏迷不醒,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休息两天,调整好状态,你还有你自己的工作,你不能全都不顾。我会安排最好的护工在这里照顾她,她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到那边安心……”

“大哥……”琚冗喊了他一声不让他再说下去,“我现在哪里也不会去,我要在这里守着她。这部电影……我不想拍了,关于的合约的事,还要麻烦你跟何姐出面去谈。”

余山水立刻皱了眉:“你要毁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单方面毁约,你要赔付多少违约金?”

琚冗说:“钱能解决的事情就让钱去解决,他们要多少赔款,赔给他们。”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问题!当初有多少人在争取这个角色,你不是不知道,你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才得到他们的认可,能不能踏进国际影坛,这个角色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现在大家都准备好了在等你,你却要毁约退出,那边的导演和合作演员怎么看你?那些都是举足轻重的国际影星和导演,给你一个不好的风评,以后你再想要往国外发展就难了。还有你现在的这些谣言绯闻,已经影响到你的声誉和形象,你一旦毁约退出,外界不会认为你是主动退出,而是会说你是因为声誉不好被别人赶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余山水严肃地分析着利弊,他的声音让昏睡中的连回清不安地皱动了一下双眉,琚冗一直注视着连回清,看到她皱眉立刻伸出手,极轻极柔地抚摸着她的眉毛,想要安抚她的不安。

他根本没有在听余山水说话,余山水不由地有些恼火:“琚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毁约的后果?”

“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不在乎。”琚冗抬眼看着他说,“大哥,我准备退圈了。”

余山水怔愣了一下,然后他快步走到琚冗身边,一把揪住琚冗胸前的衣服盯着他说:“你再说一遍!”

余山水是惜才的伯乐,自从发现琚冗这匹千里马,他对琚冗一直礼遇有加,甚至认琚冗当弟弟,不管什么事他都帮着琚冗,两个人也从没有红过脸。

这还是余山水头一次对琚冗动粗,琚冗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抱歉地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的期望,但对不起,我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很厌恶这个圈子,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演员是这个职业,我早就离开了。现在和做演员相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大哥,希望你能体谅我。”

“更重要的事情?为了她?”余山水指着病床上的连回清,忽然气愤地说,“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

琚冗从余山水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连回清的轻视,他立刻恼怒了起来:“一个女人?对,在你眼里她就是一个女人。可对于我来说,她不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虽然现在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了,但在我心里,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妻子。”

他反问余山水:“大哥,你知道‘妻子’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如果现在有一个人要毁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但只要你把你的妻子献出去,他就会饶了你,你会把你的妻子交出去吗?”

余山水和他的妻子也是经历了很长一段坎坷最后才走到一起的,和他有交情的人都知道,余山水这个人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还是一个视妻如命的好丈夫。

余山水没说话,琚冗接着说:“你没有见过她为我拼命的样子,所以你不会知道她为我付出过什么。在你们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成就我的美好时,只有她看到了我的眼泪,我的痛苦,在所有人都想着怎么算计我逼迫我的时候,只有她默默站在我身后,想着怎么样才能帮助我,怎么样才能让我不为难。可是,她并不是什么强大的人啊,她胆小又自卑,她要耗尽一生的努力才能为我分担痛苦,要用尽全部的勇气才能保护我。你以为我是被她感动了吗?你以为我是要报还她的恩情吗?不是的。我爱她,在她面前,我和她,是同样的卑微,也是同样的执着。什么声誉,什么前途,我都不要,我只要她。”

他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余山水也冷静了下来说:“退圈不是小事,现在你手上还有不少代言,就算要退也要把这些工作完成了再考虑退圈的事。至于电影的合约,我会去沟通,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琚冗向他道了谢,余山水走了以后,萧裴紧跟着来了,琚冗没见她。第二天,萧裴又来找他,何如意也来通知他参加某些活动代言,还有至清工作室的事务要处理。除了她们,还有记者蹲点,跃跃欲试地要往连回清的病房里窥探。琚冗谁也不见,谁也不理,他们接二连三地来,他实在不堪其扰,连夜悄无声息地带着连回清回了他的家乡——江北。

琚冗早年在江北买了一套海滨别墅,是他留给自己养老用的,没有人知道这套别墅的所在之地,他就把连回清安顿在那里,请了护工和私人医生照看连回清的病情。带走连回清的事,琚冗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李长春。再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在那套海滨别墅里,只有他和连回清。

医生不让房间里有烟味,他迅速地将烟戒了,一刻不离地守在连回清的床边,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有时候他会跟连回清说些有趣的事,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那样安静的陪着她。

一直到了仲夏,连回清才醒过来。入了秋,连回清才能下床活动。但她比以前更加不愿意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别墅后院能看见海的地方,歪着身体,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的下缘悬挂着一滴将要成形的泪珠,但那泪珠就那样悬着,要落也落不下来。

琚冗也不去打扰她,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有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会坐到她身旁,想要和她说上话。但她几乎不会和他交流。夜里,她会直愣愣地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一言不发。

琚冗怕她会出事,和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每次她醒过来坐到落地窗前,琚冗也会跟着起来坐到她身旁。就像以前,他深陷抑郁情绪之中时她陪伴着他那样。

还是落地窗,还是白月光,还是他和她。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他靠在她的肩膀上,而是他将她完全地拢住,抱在怀里。

到了秋末,连回清身上的刀口才终于痊愈。琚冗不想她一直待在家里,每天带她到海边去散心,但她去了一两次就不愿意去,大多时候还是坐在后院里远远地看着海的方向。琚冗也不勉强她,坐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看着海,一起吹着风。

有一天,琚冗拿着一把吉他来到后院,坐在连回清的身旁说:“我这几天闲着没事,写了一首歌,叫《星河落雨》。嗯……我第一次自己谱曲自己写词,也不知道好不好,我唱给你听。”

他抱着吉他调音,连回清安静地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迎着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听他边弹边唱:



长街的灯灭了

夜的繁华落尽成霜色

躲在角落里的尘埃

才有勇气变作扑火的飞蛾



风起是冷落

月影找不出光泽

星空还那么遥远

黑暗无声漫长着



满天的星河碎落成雨

能不能有一点光 照亮

不是一个人孤独走在路上

还能擦过肩膀

拥抱住想去的远方




满天的星河碎落成雨

能不能一起飞舞

能不能一起坠落

一瞬的相遇

还能在泥土里重聚





风还在冷落

月也残缺了

这条路该怎么走

黑暗无声漫长着



满天的星河碎落成雨

能不能有一点光 照亮

不是一个人孤独走在路上

还能擦过肩膀

拥抱住想去的远方



满天的星河碎落成雨

能不能一起飞舞

能不能一起坠落

一瞬的相遇

还能在泥土里重聚



……



唱到最后,他几乎不是在唱,他的声音轻而缓慢,像是在海风中呢喃自语,只有吉他在他的指尖下,似有若无地回应着他。

连回清斜靠在他的膝盖上,悬挂在眼睛下缘的那滴眼泪终于被海风吹落了下来。琚冗知道她哭了,他从身后将她瘦弱的身子完全地包裹在怀里。

“我恨她。” 她忽然开口说话,“我小时候很恨她。她是个杀人犯。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我的妈妈是个杀人犯,他们嘲笑我,欺负我,他们打我,我也不敢还手。如果我还手打了他们,他们的爸爸妈妈就会找到学校来,他们会被爸爸妈妈保护的很好。可是,没有人能保护我,我爸只会打我,我想要妈妈,她却成被关在监狱里。我恨她杀人,我恨她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妈妈那样保护我。我恨她,但我更加渴望她,我渴望她能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每天晚上都能抱着我睡觉,给我梳辫子,为我织毛衣……不管她被关在多遥远的监狱里,不管要等多久,我都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回来,会回到我的身边,会把我抱在怀里,会保护我……可她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我不要她保护我,我不要她为我做那么多,我只要她做我的妈妈,我只要妈妈,她却再也回来了,回不来了……”

她开始只是流出眼泪,但那些被压抑在胸腔里的痛苦最终被撕扯开来,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琚冗没有参与过连回清的成长,连回清也从没和他说起过,她是在怎样一种孤独和痛苦中长大的。他没有办法改变连回清曾经的遭遇,只能将她紧紧地抱住。

“回清,回清……”他心疼地呼喊着她,“你还有我。没有了妈妈,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我会保护你……”

连回清抱住他,更大声地哭起来。

寂静了半个夏天,她的哭声震动了整个秋天。

经过那场大哭之后,连回清的情绪才慢慢地好转。她愿意和琚冗说话,她又开始事事为琚冗着想,琚冗想法子逗她开心时,她也能抿唇笑起来。她还是吃不下多少东西,琚冗请了一个营养师给她搭配三餐调养身体,她知道琚冗想要她多吃一点,她就会努力地让自己多吃一点。

琚冗也跟着营养师学习营养搭配,这个以前只会煮泡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系上围裙学做饭。开始他做的并不好,做出来的饭菜不是半生不熟就是黑乎乎的一坨,叫人完全看不出来原材料是什么。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后,他终于能做出一些像模像样的炒菜和汤。从此之后,那套海滨别墅的厨房就变成了菜市场,堆满了各种食材。他每天围着这些食材做这个补汤,做那个药膳,不定时不定点地让连回清吃。有时候连回清半夜三更醒过来,也会被琚冗拉到餐桌前吃一顿他做的“满汉全席”。在他这样的努力之下,总算让连回清枯瘦的身体长起来一点肉。

秋天快过去的时候,身在云南的白瑛已经将客栈开起来了,他打电话来邀请琚冗和连回清去云南玩。琚冗也想让连回清出去散散心,就拉着她去了云南。

白瑛的客栈是纯复古庭院式的一处亭台楼阁,考虑到琚冗是公众人物,住在人多的地方不方便,设计客栈格局的时候,白瑛特意给琚冗留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隐秘性也好。琚冗和连回清来了以后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白珑正好也休假来云南玩,白瑛开车带他们三个去看苍山洱海。大家都很高兴,连回清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她,努力地参与其中,但她的身体到底大不如前了,只玩了一两个景点,稍受了点风寒就开始发高烧,然后感冒咳嗽不断。

琚冗不敢再让她出去,就在白瑛的客栈安稳地住着。等连回清的咳嗽有所好转了,琚冗才准备带她回江北。他们动身回江北的那天,萧裴竟然找了过来。

作者的话:第二十九章字数超了,分两章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01 18:41:05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她比以前更加不愿意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别墅后院能看见海的地方,歪着身体,不说话,也不动,眼睛的下缘悬挂着一滴将要成形的泪珠,但那泪珠就那样悬着,要落也落不下来。

此时,距离琚冗带着连回清悄无声息地离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萧裴一直在找琚冗,打电话琚冗也没有接过一个。何如意和李长春给他打电话,有关工作的事他会说上一两句,但问到他在哪里时,他不会多说一个字。

萧裴找不到琚冗,几乎将和琚冗有来往的所有人都问访了一遍,甚至忍气吞声地给与她向来不和的杨静川打电话询问。但都无果。后来白瑛的客栈开张了,这个客栈是白瑛为琚冗开的,她知道,琚冗一定会来。白瑛的客栈一开业,她就在附近等着了。

陆婉珍死后,连回清一病不起,这在萧裴看来,连回清就是故意装可怜想要博得琚冗的同情。这已经让萧裴难以容忍了,琚冗又不顾一切地带走了连回清,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却不闻不问,她更加地恼怒。她一进院门正看到琚冗小心翼翼地扶着连回清往院外来,连回清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简直怒不可遏,扬手就要打连回清的脸。

琚冗的反应很快,他没有再让萧裴打到连回清,但也没有阻止萧裴,他挡在连回清身前,让萧裴那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白瑛姐弟两个看到萧裴上来就动了手,都忙过来劝解。

萧裴怒指着琚冗说:“你看你现在还像样吗?工作室的事不管,好好的电影也不去拍,你想干什么?为了这个女人,自毁前程?”

琚冗没有任何辩驳,他回身把连回清交给白珑,让白珑先送连回清回房间休息。

琚冗才刚挨了打,连回清紧攥着琚冗的衣袖不肯松开,琚冗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没事的,我就是想和我妈单独说几句话。你咳嗽刚好一点,吹了冷风又要咳嗽了。听话。”

琚冗有意让她回避,连回清只好先回房。琚冗一直看着她被白珑扶进了屋子才回头看萧裴。院子里的风真的很大,将他们母子两个人的脸吹得足够冰冷。白瑛想要请他们到另外的房间里去,大家心平气和地说话。

但这对母子谁都没听见他的话,他也只好陪在旁边站着。

“现在她妈死了,她无所顾忌了,你也无所顾忌了,是吗?”萧裴冷冷地说完这一句,又骤然地怒起来,“我还没死呢!我还没死呢!”

“妈,回清的母亲为什么会死?你想过吗?”

琚冗的问话让萧裴脸上的愤怒陡然僵住,等她终于明白过来琚冗的意思,她僵硬的脸立刻炸开了一道裂痕:“你说是我逼死了她?我叫她去死,她就去死吗?她要去死,也是为了她的女儿!她就是要用她的死来让你愧疚。你现在不正是满心愧疚地守在她女儿的身旁吗?你尽管上她的当。她想用死来逼我愧疚屈服?她休想!除非你把我也逼死了,不然你也休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琚冗比任何人都清楚,陆婉珍之所以选择那么激烈的方式走向死亡,不仅仅是为了连回清。如果陆婉珍不对连为人下手,那么对连为人下手的就会是他,但不管他用什么样的手段,事后必定会遭受牢狱之灾。陆婉珍也是在保护他。

琚冗并不想控诉萧裴什么,他只是想让萧裴明白,陆婉珍做了什么,她又做了什么,不求她能反思自己,至少会有一点心软。然而,萧裴近乎是疯狂地用最深的恶意来扭曲陆婉珍的死。

他没有办法再和萧裴说下去,转过身就要走。

萧裴立刻说:“我说过,有她没我,有我有没她,你要回到她身边,就别再要我这个母亲。”

琚冗站在了原地,他背对着萧裴,风把他的头发和衣领吹得乱颤,他的声音也在风中慢慢地响起来:“爸爸刚去世的时候,班里有个男同学嘲笑我没有爸爸,甚至鼓动其他同学一起欺负我。我打断了他一条腿。那天班主任把你叫去学校,你不停地向那个同学的父母道歉。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同学的爸爸是怎么骂我的,他说,养不教,父之过,没有爸爸的孩子,就是没有教养。你当时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责怪我,但那天夜里,你一个人在卧室里抱着爸爸的遗像哭……我不想你哭,我不想你再为我伤心,在所有男孩子爱玩爱闹的年纪里,我努力地让自己变成一个乖巧的孩子,我彬彬有礼地对待每一个人,我把你对我的那些教养牢牢地记在心里。每当有人夸赞我懂礼貌,家教好,有涵养,我能看见你笑,我也会特别地开心。爸爸不在了,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该长大了,我该有男人的担当了,我该保护你,我该让你安心。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外面拍戏,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不管我受了多少委屈,我从不和你说。我不想你为我操心。所以你不会知道,我身上有多少伤疤,又有多少个夜晚我因为疼痛难以入睡。你也从没有问过我,在外面苦不苦累不累,你给我的只有更多更高的要求,你想把我变得和爸爸一样完美,我不想让你失望,不管我心里多不愿意,我还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从小到大,我事事都顺着你。妈……”

他转回身看向萧裴,他长长的睫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泪水浸湿,他哀求着说:“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妈,三十多年了,我只为自己求这一件事。”

一个守寡的女人拉扯着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极其辛苦的,听到琚冗体贴她的话,萧裴也感动,想起琚冗早早去世的父亲,她又伤心,而这么多年,对于琚冗缺失的关爱和一味严苛的要求,她多少也有些愧疚,她的眼底也被水泽淹没,但她仍然无情地拒绝了:“你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今天你这样求我,换作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一件不行。你现在对她爱的死去活来,你舍不得,你尽管怪我好了。等你和她分开了,时间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忘记了,就会清醒了,到那个时候你会感激我的。”

“爸爸去世这么多年了,”琚冗并不想提起他父亲来惹萧裴伤心,但他还是说了,“妈,你可曾忘记过他一天?”

萧裴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你住口!不许你把那个肮脏的女人和你爸爸说到一起。”

琚冗将连回清和他父亲相提并论,对于萧裴来说是极大的侮辱。但她这样侮辱连回清也激怒了琚冗,刚才稍有缓和的气氛陡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妈,”琚冗压抑着胸口的起伏说,“你别再逼我。”

“我逼你?这么多年,你觉得是我事事逼着你?你却没想过,如果我不逼你,你会咬牙上进?如果我不逼你,你会变得像现在这样优秀?如果我不逼你,你能有今天的成就?现在你为了那个女人自甘堕落,你就来怨恨我逼你?”

她一连串的质问直逼向琚冗,没有给琚冗任何反驳的机会,她又大声宣示自己的母权:“我是你的母亲,是我生的你养的你,没有我就没有你,你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怨恨我?”

琚冗只是看着她,和萧裴激烈的反应比起来,他看上去可以说是平静的。等萧裴终于安静下来,他只是说:“妈,我最后一次求你……”

“绝不可能!”萧裴决绝地回答他。

琚冗终于死了心,他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他沉静而冷漠地站在萧裴面前说:“但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那你就别再认我这个母亲。”

萧裴比他更加冷,琚冗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她很了解琚冗的心性,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背弃父母血脉的。因而,她一而再再而三肆无忌惮地拿这一点逼迫琚冗。

但这一回,她想错了。

琚冗站在院子的风中,站在她面前,他瘦高的身体一点一点矮了下去。她眼睁睁地看着琚冗的长腿弯曲,直直跪了下去,跪在她的双膝前。

“琚冗……”

白瑛看到琚冗给萧裴下跪,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喊了他一声,想要阻止他做这样的决定。

琚冗看向他:“白瑛,我一直将你当作哥哥,你是兄长,今天你在这,就请你做个见证。”

而后他重新将脸面对着萧裴:“妈,如果你一定要逼我做选择,这就是我的选择,儿子不孝……”

他伏下身子向萧裴磕头,他的额头磕在院子里仿古的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连磕了九下。等他磕完头直起身子,他的额头和眼圈都红成一片。

萧裴的脸却是惨白的,她始终不敢相信,琚冗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她断绝母子关系。琚冗已经从她身前站起来了,转过身向远处走了,她像是才反应了过来。

她大声地质问:“琚冗,你这么做,你对得起你爸爸吗?”

琚冗站住了脚,但他再没有回头,他就站在远离萧裴的地方,背对着她说:“如果爸爸还在,他绝不会允许你这么对我。”

萧裴的脸陡然之间,再没有一丝血色。

和萧裴断绝母子关系的事,琚冗没有告诉连回清。他当天带着连回清回了江北,一路上都在和连回清说着无关紧要的事。回到那套海滨别墅,他先是忙着安放行李,然后又忙着给连回清做饭,连回清看他忙忙碌碌也没有开口问他。但这天晚上,他们都失眠了。两个人又都装作在睡觉,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对方根本没有睡着。

“我问了白瑛,他都告诉我了。”连回清说,“你不该这么做。”

琚冗还闭着眼睛装睡,连回清在夜色中看着他的脸,见他枕在枕头上的姿势都没有动一下,她也没再说话,侧过身子背对着琚冗,琚冗立刻伸出双手从她身后完全地将她固定在他的怀抱里。

“回清……”

他低低地喊了连回清一声,下巴紧挨着连回清的头顶,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样抱着她。连回清的咳嗽还没有好清,接连咳嗽了几声。琚冗赶紧起来去厨房给连回清倒热茶,他去了好一会,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本相册。

那本相册有些年头了,是没有数码相机的年代里,与胶卷相机配套的相册,相册的封面上还印刷着柯达公司没有破产前的广告商标。

“这是我小时候的一些照片。我刚把这套房子买下来的时候,也不住在这边,觉得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家的感觉,就从我妈那里拿了一些照片过来。”

他说着打开相册给连回清看,照片从前往后,从黑白到彩色,照片里的人从刚满百天的小小婴孩,到舔着冰激凌的可爱儿童,再到如阳光般明媚的小小少年,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间或会出现萧裴年轻美丽的脸庞,他们对着镜头,对着拍照片的那个人笑。

拍照的人显然也是很优秀的摄影师,每张照片的角度和光影的处理都极其精巧,即便时隔多年,看着这些老旧的照片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当时那些时光的真实与美好。相册快要翻到最后了才出现拍照那个人的身影,那是一张一家三口在照相馆里的合照。

“这是我父亲。”琚冗正式地给连回清介绍,他小心地将那张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我妈舍不得把爸爸的照片拿出来,怕我弄丢了,我这里只有这一张。”

他环抱着连回清,两个人一起看着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照片里的琚冗还是个四五岁的小朋友,坐在父母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身后年轻的萧裴小鸟依人地依靠在琚冗父亲宽阔的肩膀上,连回清第一次看见琚冗的父亲,这个男人好似有一种天生的吸引人目光的能力,纵使他已经去世多年,纵使是在有些发黄的照片上,他依然能叫人移不开眼睛。

连回清向来心里眼里只有琚冗一个,但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与琚冗的父亲相比,已经是人中龙凤的琚冗也逊色了许多。琚冗只从他身上继承了那副好看的眉眼就足以迷倒众生,你可以想象他的容貌是多么令人难以企及。画中人如仙大概也只能描绘出这个男人千万分之一的美好。

“是个美男子对不对?”琚冗仰慕地看着照片中的父亲,徐徐述说着,“我爸爸不仅只是一个美男子。我的爷爷奶奶都是华侨,我爸爸从小在国外长大,游历各国,精通十几种语言,古今中外的诗词歌赋他也能信手拈来,各种乐器没有他不会的。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拿了斯诺克大师赛的冠军,不到二十岁又拿了一级方程式赛车锦标赛的冠军……追逐爸爸的女人遍及世界各地,但他看中的只有我妈,那时候我爷爷奶奶都过世了,他就追随我妈回国定居。在我妈眼里,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也许就是因为他太过完美了,连老天都会嫉妒。三十多岁,正当壮年的时候他得了很严重的肝病。我从来不知道,那种病那么可怕,从发病到死亡,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

说到他父亲的死,琚冗的声音艰难地哽在喉咙里,连回清贴在他胸口上,紧紧地抱住他。

“爸爸离世后,我妈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她极尽所能地培养我,她希望我能和爸爸一样完美。可我不是爸爸,我没有他那么大的能力,不管我有多努力,我也只是平平凡凡的琚冗。但我妈不这么认为,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不是在看她的孩子,而是在看一件她亲手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显然,她对我这件艺术品并不满意,所以这么多年,她时时刻刻力求完美地鞭策我……我真的……很累。”

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好一会,他才低下头把照片放回相册里,他仍然看着那张照片,用下巴摩挲着怀里的连回清说:“如果爸爸还在世,他一定会很喜欢你。他从来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他只希望我快乐。我小时候不喜欢练钢琴,我妈总要打我,他却护着我。他会让我骑坐在他的脖子上,抓着我的双手,用那种飞翔的姿势奔跑。那是我儿时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他临终前也对我说,爸爸不能陪你快乐地长大了,但你要快乐着,和妈妈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直到我和同学打架的那天,我看到我妈抱着爸爸的遗像哭泣,我才开始懂得爸爸说的话,我尽心竭力地想让她开心快乐,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我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他把相册合上,双手抱住连回清,接着说:“我还有个妹妹,和我是龙凤胎,我妈生我们的时候难产,只能保住一个。我妈保了我。她虽然从没有直面地和我说过什么,但我知道她总会在心里比较,如果当时保了妹妹,妹妹是不是会比我更优秀,比我更乖巧听话。每当我想反抗她的时候,我也会莫名地问自己,如果是妹妹活下来,她会怎么做?她会反抗妈妈吗?她应该不会让妈妈伤心吧?我就再没有办法去反抗。三十多年了,我为他们活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年,差不多是我人生的一半,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我想为自己活一回。回清,我已经放弃过你一次,这一次,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虽然以前琚冗对连回清知无不言,但从未和她说过这些事,连回清听他一一道来,她没有再说一句劝阻他的话,只是搂着他的腰,紧紧地将他抱住。

但血脉亲情,哪有那么容易割舍。

作者的话:预告一下,还有两章完结,因为本文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比这里多更一章,结局也会在公众号上先发,公众号就是我的笔名边上城,微信搜索即可。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01 18:54:59 +0800 CST  
第三十章 这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扛,从不知道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他,知道他的苦,分担他的痛。

琚冗准备退圈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连回清,他之前接的一些代言,还有电影《斑头雁》后期的宣传工作,他要按照合约,等时间期限到了才能真正地宣布退圈。他带着连回清离开也有好几个月了,至清工作室的事务大部分都是何如意和李长春在打理,需要他签字才能生效的文件已经堆积如山,电影《斑头雁》也要开始拍摄前期的宣传海报,何如意一天十来个电话,终于将琚冗催了回来。
连回清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还想跟着琚冗做助理,但琚冗说什么也不许她再跟着操劳,只让李长春和新招的助理跟着他赶通告。
琚冗不要女助理,何如意亲自招来的新助理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干体力活当然是没问题,但跟着琚冗管理衣物饮食就有些不协调。以前连回清不在,都是芳姐跟着琚冗,女人总比男人要细心些,连回清总不放心,给芳姐打了电话,她还是希望芳姐能跟着照料琚冗。
她电话打过去才知道,芳姐在医院照顾萧裴。萧裴从云南回来后就一病不起,芳姐起先不知道原因要给琚冗打电话,被萧裴阻止了,后来才知道琚冗和萧裴断绝了母子关系。她犹豫好久,最后还是给琚冗打了电话,就是在琚冗决定回来的前一天。琚冗回来后去过两次医院,但萧裴都没见他。
这些事,琚冗没有和连回清说过只言片语。琚冗不告诉她是不想让她操心,但她现在知道了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她问芳姐要了医院的地址,芳姐劝她不要来,萧裴是不会见她的。但她还是去了。
琚冗也在医院,萧裴不愿意见他,他就站在病房外的长廊里,想等萧裴睡下了过去看一眼。余山水也陪他在病房外站着。
连回清看到琚冗和余山水都站在病房外,她并没有过去,一个人站在长廊的拐角处。琚冗是背对着她的,没有看到她来了。余山水侧站在琚冗身旁,一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微微探着身子和琚冗说着什么,抬眼看到躲在拐角里的连回清,他的目光从连回清的脸上飘过去,仿佛只是无意间的转眼,并没有看到她一样,然后他换了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继续和琚冗说话。一直等到天快要黑了,芳姐才从病房里出来。
琚冗立刻上前问:“她怎么样了?”
芳姐叹了一口气说:“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你不放心就去看看吧。”
琚冗推开病房的门小心翼翼地往病房里张望,芳姐推推他,示意他可以进去,他才轻手轻脚地进到病房里。
芳姐也陪着他进了病房,余山水却没有进去,他走过来和连回清说:“看到琚冗这样,你心里也很难过吧?”
连回清沉默着将头垂了下去,余山水接着说:“琚冗打算在《斑头雁》的首映式上宣布退圈,这件事你知道吗?”
连回清霍地抬头,满眼震惊地看着余山水。她在江北养伤的时候不止一次地问过琚冗为什么不去工作,琚冗一直说他在休假。她知道琚冗在撒谎,她当时在病中,至多能想到琚冗是为了照顾她才将工作都往后推了,却怎么也不敢想,琚冗想要退圈。
“他怎么会跟你说?”余山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算是够尽心尽力的了,在首映式上宣布退圈,《斑头雁》将会成为他在演艺圈的最后一部作品,根本不需要再去宣传什么,他的影迷们一定会来捧这最后的场。说不定《斑头雁》的票房会超过让他在戛纳封帝的《始皇帝》,不过……”
余山水下面又说了什么,连回清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四肢僵硬,脑袋空白。琚冗已经从病房里出来,她站在长廊里看着不远处的琚冗,她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很快又变成空荡荡的一片。
她什么也没和琚冗说,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
琚冗开着车,只挑出让她安心的话说:“我妈没什么大碍,我已经问过医生了,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你不用担心她。”
连回清坐在副驾驶上的位子上,一直看着路前方,车子快要行驶到工作室附近的住处了,她才忽然开口问:“为什么要退出?你那么喜欢拍戏,你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为什么现在说放弃就要放弃?是为了我吗?我不要你这么做……”
“不是为了你,回清,我是为了我自己。”
琚冗这样说,但显然连回清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说辞,她敛住眼睛里的湿润看着他。琚冗在路边找了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将车子停了下来。
“我并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我从小就喜欢打篮球,一直很想做一名篮球运动员,但我妈不许我打篮球,她想让我做电影明星,像爸爸那样成为一颗受人追捧的最耀眼的星星。她也一直把我往这个方向培养,可我天生就是一个不太愿意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我这样的性子想要在这个圈子混出名声并不容易。为了她,我还是进了这个圈子。刚考进电影学院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演戏,我觉得那些台词幼稚又做作。后来,我渐渐发现演戏也有演戏的好处,我可以进入那个角色,我可以把束缚在我身上的东西统统都甩掉,活在那个角色的世界里,去做一个十恶不赦地大坏蛋,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或者去做一个没心没肺的败家子,尽情地挥霍家财,大逆不道地顶撞父母长辈……”
他述说着他曾经扮演过的角色,在他没有凭借《尝梦》爆红起来之前,他接演的角色十个至少有八个都是混蛋或者大反派。连回清忽然有些明白,他接这些戏,不单单是因为他当时的资源差只能饰演不受观众喜爱的反面角色,也是他自己想要的选择。别人都说他演技好,明明是那么谦逊和善的人却能将反派演绎的入木三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在演,而是那些被他压抑住的情绪在宣泄。
“我是因为这个才开始喜欢演员这个职业,我不想面对自己的生活,我更加想要沉溺在角色里,去体验他们各种各样的生活。这其实是一种逃避。现在,我不想再做任何一个角色了。我只想做琚冗,只想让琚冗和你在一起。”他转过脸看着连回清,伸手摸了摸她瘦削的脸颊,轻声地向她提出请求,“回清,这是我最想要的,你不要阻止我,好吗?”
他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连回清那些劝阻的话也无从说出口。没有了连回清的阻拦,琚冗很快就将退圈的事提上了日程,他不再接新的代言和剧本,只做收尾的工作。同时,他打算将已颇具规模的至清工作室卖掉。在和收购商谈收购价格的时候,他准备退圈的事被传了出去。
网上立时一片哗然,电影《斑头雁》正在着手做前期的宣传工作,很多人都认为琚冗是在借机炒作,毕竟《斑头雁》是至清工作室成立后接拍和投资的第一部电影。琚冗肯定要卯足了劲赚人眼球。但大部分人认为琚冗这么多年从不炒作,这个时候也不大可能用炒作来宣传自己的电影,肯定是因为之前的谣言并不是谣言,而是事实,这些人在网上有理有据地分析,暴力男和色/情狂的谣言过后,琚冗再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脸,一定是被封杀了,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
琚冗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过不多久他就要离开,他根本不会在乎了。
就在这个时候,萧裴给连回清打了电话。她要见连回清。
连回清接到电话后一分钟也没敢耽搁,立刻赶到了医院。她到医院时,见到的第一个不是萧裴而是余山水。余山水站在萧裴的病房外,好像就是在等她来。
“琚冗现在的年纪正是发展事业的时候,我和他的母亲都不想他退圈。”余山水直白地说,“你肯定也不想他这么做,我们现在想了一个两全的办法,我和他母亲已经商讨好了,具体的你和她谈吧。她在里面等你。”
他替连回清推开了病房的门,让连回清进去见萧裴。云南一别后,连回清再没有见过萧裴,现在她看到的萧裴和她初次见到的那个年轻貌美又高傲优雅的萧裴已经大有不同。她半躺半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的精神,虽然头发仍旧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但无论梳得有多么整齐,还是遮盖不住已经冒出来的白头发。她保养得年轻,这使得她常常会忘记,她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她也年近六旬,在寻常人家这是足够做祖母的年纪了。
她老了。
连回清站立在萧裴的病床前,她低垂着眼睛,像太后身旁犯了错的小宫女恭恭敬敬地站在那等候太后的教诲。
萧裴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我可以接受你,但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你实在不配进我们琚家的门。我听余山水说,你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他会给你提供一个发挥才能的机会,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如果你能在十年之内在绘画上有所成就,我会亲自为你们举办婚礼。为了我儿子的前途事业,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连回清听到萧裴愿意接受她的话时迅速地抬起了双眼,她的两只眼睛像是两盏电灯发出亮光。所以,萧裴后面提的那些条件,对她来说就是恩赐。毕竟十年的时间,已经是极大的宽宥了。
她立刻答应了下来,萧裴看着她几乎在发着光的脸,淡淡地说:“你不要高兴的太早,你愿意,琚冗不见得会答应。为了你,他连自己的母亲和多年打拼下来的事业都不要了,叫他等十年,他会愿意吗?”
“我会说服他的!我会说服他的!”
连回清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再三向萧裴保证。
萧裴点点头:“那你去吧。把这件事告诉他。”
连回清以最快的速度从医院赶到至清工作室,琚冗正从办公楼里出来,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跟身旁的何如意交代什么事情。
连回清进到院子里迎面看到他,立刻兴奋地大喊:“琚冗!”
她张着瘦弱的双臂,昂着充满喜悦的脸,迎着满院的阳光,飞奔向琚冗。她不再管办公楼的廊檐下还有来来往往的员工,也不再管会不会被人拍到,她直直地扑过来,撞进琚冗的怀里。
琚冗从来不知道,连回清的动作力度如此迅猛,他被撞得向后趔趄了一下,但还是稳稳地将她抱住了。
“你妈妈答应了!你妈妈答应了!她答应了!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连回清头一次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抱着她爱的男人,因为过度的激动,她说话的时候都在强烈地喘息着。
琚冗听到这个好消息也万分激动,但当连回清把萧裴的条件说出来以后,他脸上的激动瞬间一扫而空。
“你答应了?”
他问连回清,还处在兴奋之中的连回清立刻向他点头。
“我不同意!”
他断然拒绝,几乎要发起火。连回清一头的兴奋终于散了,办公楼里刚准备出来看热闹的员工们见状立刻缩了回去,何如意也回了办公楼里。
琚冗没再说什么,快步地朝院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回头看到连回清还站在原地,他又走回来拽着连回清的胳膊:“你给我回家去。”
回到工作室附近的住处,琚冗就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一样一样地往外拿食材,准备做饭。
连回清跟前跟后地和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去受苦,可这已经是现在能兼顾两边最好的办法了。而且我只是去画画,也不会辛苦的。琚冗……”
“你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他绷着一张脸站在洗菜的水池子前洗菜,水龙头被他开到最大,水冲到他手里的蔬菜上,哗哗一阵响,冲下来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连回清沉默了下来,她在厨房门口站着,见琚冗只是埋头洗菜,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她就一个人默默回了卧房。但她回到卧房没一会,琚冗又跟了过来。
连回清坐在床边上,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来说:“我只想我们能彼此陪伴,简简单单地生活。又不是两国联姻,要什么身份地位?我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说的。十年,会有多少变故不说,万一十年后你没有成功呢?她一样会阻止我们,到了那个时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却要我们空等十年……回清,我不要你去,你也不要再管这些事。”
他把连回清的双手拢到他的手心里,继续说:“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宣布退圈后,我们就去国外,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定居。你喜欢吃辣,我们可以在国外开一家火锅店,你每天都可以吃到辣的菜。现在很多外国人也喜欢吃火锅,火锅店的生意一定会很好。我还打算在火锅店旁边开一家花店,把你喜欢的花草都摆在花店里。每天你可以在花店里打理花草,我在火锅店里招呼生意,等吃饭的时候,我就可以喊你过来吃饭。我现在已经会做很多菜,我还会学做更多的菜,一定会把你吃得白白胖胖的。如果你想要画画,我也可以陪你去画画,有我赚钱养家,就算你画一辈子的画我也可以养活你。”
他细细说着他们将来的生活,那将是他们的余生中最美丽的画卷。是他的心愿,更是连回清所渴望的。她听着琚冗的述说,眼眶已经被染湿。只要点点头,她就可以和琚冗去过这样的生活,但她还是忍不住向他问:“那你妈妈怎么办?你真的要丢下她一个人吗?”
琚冗沉默了片刻说:“等过几年,如果她后悔了,要认我这个儿子,我会给她养老送终。如果她一直不愿意接受我们,我会给她一笔赡养费用,然后再请个人照顾她的生活。你不用操心这些,我都会安排好的。回清,以后,只有你和我,我们会有属于我们的家,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陪着他们长大,我们一起老去……”
连回清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连串的眼泪滚进他的脖子里。琚冗也抱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连回清从他的颈窝里出来,她站起身拉着琚冗的手说:“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的话:第三十章字数超了,分两章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08 19:13:40 +0800 CST  
第三十章 这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扛,从不知道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他,知道他的苦,分担他的痛。

连回清要去的是她那个同学的画室,画室最里面的一间是连回清租下来的,里面存放着她大学时候画的画。上次那个意大利画商要进去看看她的画作,但她不愿意打开让任何人看见里面的东西。今天,她终于将那扇门打开了。
琚冗跟着她走进那间屋子,宽敞的房间里,林立着一排排画架,每一个画架上都安放着一幅画,每一幅画上都仔细地包裹着一层防尘的纱罩。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她的珍藏。
连回清将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她走到那些画架前,将覆盖在画上的纱罩全部掀开。琚冗看到了纱罩下面的画,都是他。确切地说,是他饰演过的角色。
连回清拉着琚冗,像是带领他参观艺术展一样,从一排排的画架前走过,琚冗能看到那些画,有的是简单的素描,有的是浓油重彩的油画,作画者的绘画水平从最开始的生涩僵硬逐渐变得灵活生动,到最后已经充满艺术气息。画中的人是不变的眉眼轮廓,但每一幅人物的形象气质又迥乎不同。
有的是地痞二流子,眼含不屑,嘴角带着坏坏的笑。有的是富家少爷穿着西装革履,却一脸玩世不恭。有的是执刀的侠客,剑眉之下闪动着一双愤世嫉俗的眼睛。有的是身着龙袍的帝王,广袖博带间威严凛凛……
他出道十年,出演了29部电视剧,17部电影,将近50个角色,从没有台词的龙套,到说上几句台词就杀青的小人物,到可以被喊出姓名的男N号,到终于有了一定戏份的男二男三,到最后能独挑大梁的男主角,全都被连回清描画出来,甚至有一个是他好几年前配合某个综艺节目拍的情景短片里的角色,连他自己都忘记了那个角色的名字,连回清却没有将他落下。
一行一行,一列一列,一幅一幅,全部被珍藏在这间屋子里。
琚冗跟着连回清,好像走过了一段艰辛而漫长的时光,才终于走到那间屋子的最里面。他们停站下来的地方是一幅双人画,是琚冗在《尝梦》里一人分饰的两个角色。他们在同一幅画里,却一个红衣如火,一个白衣如雪,一个手握长剑,一个轻拿折扇,一个明媚飞扬,一个腹黑冷血。这两个让琚冗一夜爆红起来的角色,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他演绎得出神入化,也被连回清描画得淋漓尽致。
摆在那幅画旁边的是连回清在月亮湾的别墅里为他画的那幅油画,是第一次以他真人为模特画出来的画,画里的人同样是他,但和那些角色没有一个相似。是真真实实的他。这幅画本来放在连回清租住的那个小屋子里,连回清带着陆婉珍搬走时,没有带上这幅画一起奔波,而是将它送到了这里。
连回清拉着琚冗将所有的画从头看到尾,又拉着琚冗回到他们进门的地方,她指着第一排的第三幅画说:“这是你出道的第二年拍的武侠片,就是拍这个角色,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腰椎受损,留下了严重的腰伤,到现在还会时常复发。”
她又拉着琚冗走到第二排的第一幅面前:“拍这个角色的时候,你吊了整整三天的威亚,拍完了以后,你的双腿肿得不能走路。”
她指着紧挨在旁边画着侠客的那幅画:“这个角色,要在沙漠里拍,你在沙漠里待了三个月,被风沙伤到眼睛,好长一段时间看不清人。”
她接着走到那个连琚冗都叫不出名字的角色面前:“这个角色是在一个综艺节目里拍的,在接这个角色之前,你才接到的可以让你演男主角的戏被一个大牌明星抢走,你没戏拍,不得不去演这个角色。好多粉丝在微博上给你发私信,他们为你鸣不平,明明最难过的人是你,你却不眠不休地回复了每一条私信,安慰粉丝……”
她拉着琚冗在林立的画架间穿梭,将每一幅画背后的艰辛都说了出来。
在校园的池塘旁第一次见到琚冗时,是他出道的第三年,之后连回清在食堂的电视上,在片尾的演员表里找到琚冗的名字后,她就在网上搜了他所有的作品,翻查所有的关于他的消息。
她说的这些事,有的是琚冗的粉丝在网上爆料的,有的是媒体记者到剧组探班时拍到的,有的是和琚冗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接受采访时说出来的。她知道的这些只是能在网上找到的琚冗所有经历中的一部分,还有更多,是她无法探寻到的,只有琚冗一个人知道的艰辛。
“琚冗,你现在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拍一部戏两部戏就能一夜成名,没有人捧你,没有人帮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咬着牙挺过来的。”连回清指着那些画,那不仅仅是她的画,也是琚冗一路如何走过来的见证,“我知道你在剧组受过伤,我知道你拍戏的时候生过病,可是等我得到这些消息时,你生的病你受的伤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我只能在你根本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我没有能力没有权力可以帮到你,但至少不要因为我,让你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东西毁于一旦。”
不管琚冗是真的喜欢做演员还是为了他母亲才进演艺圈,他吃过的苦是真实的,他身上的伤疤是真实的,他为演好每一个角色付出的努力全部都是真实的。从二十岁到三十岁,他用一个男人最珍贵的十年来拼搏,才终于有了今天的事业。连回清怎么忍心叫他放弃。
“还有你母亲,你真的忍心看她孤独终老吗?你其实和我一样渴望母爱,我已经没有母亲了,我不要你和我一样也没有母亲,我也不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琚冗……”
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回清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她夹住眼角的泪水接着说,“我不要你为我坠落,我想往上爬,我想站在与你并肩的地方,我想要我们的婚姻能得到父母亲友的祝福,我想要你的母亲因为有我这样的儿媳而感到开心满意。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上次来买画的那位意大利画商就很看好我的画,他还邀请我去意大利画画。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成功的。”
这个向来自卑怯懦的姑娘此时充满了信心,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自信过,她淹没在水泽中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琚冗问:“你愿意等我吗?”
她那样充满渴望又害怕被拒绝的眼神,让琚冗心疼,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双臂紧紧地将她箍住,他的眼睛也早已经红透了,湿润了。这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扛,从不知道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他,知道他的苦,分担他的痛。
“我等你。回清,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他终于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他们一起与医院见萧裴,余山水也在。让连回清出去画画挣一个名誉,让琚冗留在演艺圈继续发展事业,让萧裴接受琚冗和连回清,一家团圆。正是余山水想出这个一举三得的好办法,现在琚冗答应了,后面的相关事宜,他也一手操办。给连回清找什么样的美术学院和导师,还有连回清此去的具体发展路线,他都有详细的安排计划。
连回清感激不尽,不停地向余山水道谢。
“按照这个计划,如果你有足够的才能,想要有所成就,十年的时间是绰绰有余的。既然你们都同意了,我就来说说我的要求。”萧裴坐在病床上,她比昨天要精神很多,以前说话的气势也开始恢复了,“在这十年里,你一天没有成功,你就一天不能回国。而且你们要删除彼此的联系方式,不能私下联系,更不能私下见面。你学画的地方也不准对任何透露。”
这些过分的要求立刻让琚冗皱起了双眉:“她只是出国学画,为什么我们不能联系?不能见面?连她在哪里也不让我知道?”
萧裴说:“防止你们作弊。你如果想要帮她,钱花出去,教授博士的头衔都能买到,包装一个画家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妈,我们是这样的人吗?就算我有这个心思,回清也不会同意的。你不要总是把别人想的那么坏。”
琚冗据理力争,他不可能让连回清一个人生活在他根本不知道的地方,还不能和他联系见面。
萧裴也不再让步,母子两个眼看着又要争论起来,余山水连忙说:“这样,你们母子都各退一步。不让你们联系也不合情理,你们一年可以有两次电子邮件的来往,我做中间人,替你们转达。但你们不能见面,一方面考虑到刚才这个‘作弊’的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是连小姐出去学画,大部分时间可能都处于闭门进修的状态,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她分心。连小姐,你是专业学美术的,这个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有时候灵感来了就那么一会,万一分了心,想要再找回来往往要花费千倍百倍的功夫。你说是不是?”
他问连回清,连回清直点头,他又对琚冗说:“她早一天成功,不也早一天回来吗?到时候你们想怎么见面就怎么见面,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的。你不用担心,不管是学画还是生活,我都会给她安排最好的,我会保证她的健康和安全。”
琚冗还有所犹豫,余山水拍着他的肩膀,笑了一声:“怎么?你现在连大哥也不相信了?”
“大哥,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为我的事情一直劳心劳力,我很感激,我只是……”
“我知道。”余山水笑着打断他,“你是嫌分别十年的时间太长了是吗?十年后你四十多岁,连小姐呢……应该也三十多岁了,你是觉得你们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可你看看娱乐圈里的男女明星们,哪个不是三四十岁才开始结婚生子。不说他们,我也是四十岁才结的婚,因为你嫂子娘家人反对,我也等了好几年才等到你嫂子。再说,以连小姐的才华,也许三两年就会成为名声大噪的大画家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最后能在一起,共度余生。”
连回清也拽着琚冗的胳膊劝他,琚冗只好答应萧裴提的那些条件,但他也要求每年除了两封电子邮件以外,还要发连回清的生活照片给他。萧裴也同意了。
双方的协议就此达成,余山水当天就叫人给连回清办理签证和相关的手续。虽然要有一场分别,但想到经历这场分别过后,就能和琚冗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连回清就将不舍的情绪都压下,心上脸上都装满欢喜。
琚冗看连回清高兴,他也高兴,他把手里的工作都往后推,将分别之前的所有时间都拿来陪连回清。他又带连回清回了江北的那套别墅,这一次是他们两个真正的度假。他们去海边玩,别人都去冲浪晒太阳,女人们穿着性感的比基尼秀身材,男人们戴着墨镜看哪个美女的身材好,顺便吹个响亮的口哨。他们两个到海边,却用沙子堆城堡,盖楼房,跟两个孩子似的,玩得满头大汗,还对着彼此傻乎乎地笑。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人。过早地失去童年,让他们一辈子都在追寻童年。
第二天他们又去江北最大的游乐园玩了整整一天,李长春被何如意派过来送文件给琚冗签字,看到他们两个在游乐园里玩旋转木马,李长春简直汗颜。虽然也有成年人在上面玩,但人家都是家长带着孩子,他们两个老大不小的,竟然也能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
李长春现在很嫌弃他的老板,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一下自己的嫌弃之情,就意外地发现他的老板已经抛弃了他。玩的时候不带他玩,逛街购物的时候却拽着他去当搬运工。他累死累活地把他们买的东西搬回去,琚冗就不要他了,那套海滨别墅上上下下七八个房间,琚冗却叫他去住酒店。
李长春被琚冗赶出门后,站在别墅紧闭的大门前,咬着牙,狠狠地骂了琚冗一句:“见、色、忘、义!”
连回清很少逛街,琚冗怕她去了国外以后一个人更不愿意逛街,一定要陪她去逛逛。连回清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并不热衷于逛街购物。反倒是琚冗,比那些逛街的女人更加可怕,看这个也要买,看那个也要买,大包小包地给连回清买了一大堆东西。他忙得不得了,也没注意到连回清什么时候去买了一件吊带睡衣。
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回清就穿上了这件颇为暴露的吊带睡衣来到了琚冗的房间里。连回清身体恢复后,他们就分房睡了。没有哪个男人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会无动于衷。琚冗也是正常男人,总睡在一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连回清到琚冗的房间时,这个一整天都在忙碌着逛街购物的男人已经累倒在床上睡着了。连回清也没喊他,她悄悄地钻到琚冗的被窝里,她的身体一贴上来,琚冗立刻醒了过来。
“你怎么穿这么少?身上冰冷的,小心感冒了。”
他说着把被子往连回清身上拢,将连回清为他买的吊带睡衣严丝合缝地遮住了。连回清虽然瘦,但该有的曲线还是有的,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忽略了。她很挫败,但还是大着胆子往琚冗怀里钻了钻。琚冗以为她冷,将她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一副安然入睡的样子。
连回清在夜色中看着他的脸,看他这样坐怀不乱,她只好更加主动地凑过去,亲吻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最后是他的双唇。她的吻技实在太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就是这样生硬的吻已经让琚冗难以自持。
“回清……”琚冗难耐地喘息了一声,抓住她的双肩不让她再乱动,“别闹。我忍不住的……”
连回清半支起身子看着他,模糊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间漏进来,他们凝望着对方的眼睛。
“琚冗,我爱你。”
连回清从没有如此直白地将“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出来给琚冗听,她对琚冗的情,太深,太重,根本不需要再用语言去表达。但当她终于说出来,两个人的眼睛里竟都泛出了水光。
“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只想把它给你。就算十年后我没有成功,就算你不能做我的丈夫,我也不愿意让别人做我的丈夫。”
分别要那么久,孤寂的时光又是那么难熬,琚冗愿意等她,她同意也要给琚冗承诺。
她俯下身子重新吻上琚冗的双唇,笨拙地施展她的吻。琚冗回应了她,狂热的吻迅速将两具年轻的身体燃烧起来。他翻身将连回清压到身下,更深地吻她,吻她的脖子,吻她肚子上的刀疤,吻她身上被虐打留下来的每一道伤痕。他舍不得她再有一点痛,在热烈中极尽温柔地让他们的身体交融在一起。
落地窗前,洁白的窗帘在风中起起落落,终于结合在一起的人影也随之起起伏伏……

作者的话:还有一章完结,本文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首发,公众号比这里多更一章,结局已经在公众号上发布,想提前看结局的人可微信搜索“边上城”加入公众号阅读。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08 19:18:23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大结局)三层的扶梯,一层高过一层,他站在扶梯上,越升越高,越高越远,他们还在向彼此挥着手。

有了最亲密的接触过后,以前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更加难分难舍。人家小两口要过二人世界,李长春这个大灯泡偏要来插一脚,琚冗的文件早已经签完了,他还赖着不走,今天来问琚冗江北哪里好玩,明天来问琚冗江北有什么特色美食。
李长春每次来,琚冗正眼也不给他一个,他所有的目光都往连回清身上看。连回清也会看他,但目光一交汇,两个人的脸就都红了。李长春左看琚冗的脸透着一层红,右看连回清的脸也透着一层红,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脸红个什么劲。直到他又一次不请自来,正撞上两个人衣衫凌乱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缠缠绵绵。婚后一直和妻子分居两地的李长春被狠狠地虐了一把,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锃光瓦亮的大灯泡,没再等琚冗赶,他自己很麻溜地跑了。
某些人看着是头人畜无害的羊,实则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没了李长春的搅扰后,这匹狼更加不会节制了,整天整天的,连门也不出了……
甜蜜的时光却总是过的那么快,连回清的签证办了下来。这个时候电影《战犯》的导演又给琚冗打来电话,琚冗之前因为连回清病危提出了退演,当时剧组也有一部分筹备工作没有完成,后来资金方面又出了问题,一直没有开拍。余山水出资赞助,又向导演力荐琚冗。琚冗也是导演试镜时千挑万选出来的,琚冗要退演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可惜,现在有机会继续合作,他立刻向琚冗发出了邀请。
琚冗想先送连回清出国后他再去剧组,他把时间往后推,但余山水给连回清找的进修学院迟迟没有安排下来,他进组的时间也一推再推,实在不能推了,连回清劝他先进组拍摄。
总是要分别,谁先走都是一样的。而且,她也不希望琚冗看着她走。
因为余山水的缘故,剧组那边已经给足了琚冗面子,琚冗也不好再推脱。连回清也催他先走,他只好先出国拍戏。
临走的前一天,他们才从江北回来,晚上住在连回清以前租住的那个屋子里。他们两个人都在厨房里忙活,做了一桌子菜,也没有邀请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吃这顿为彼此践行的晚餐。
饭后,琚冗将一张银行卡交到连回清手里:“我在这张卡里存了一笔钱,密码是你的生日,这里面的钱够你用很久很久,哪怕你一辈子不回来也足够你花销。我已经和大哥说过,到了你进修的地方,他会帮你把钱转过去。”
“我到那边也只是进修画画,不用这么多钱……”
连回清还要拒绝,琚冗紧握住她的手说:“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吗?我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不能陪伴你,保护你,至少要让我保证你能衣食无忧。如果你不要这笔钱,我也不同意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我现在就反悔……”
连回清只好把卡收下来,琚冗又拿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子,里面是他们分手的时候连回清还给他的那串铜扣手链。
琚冗托着连回清的手腕,将铜扣手链一圈一圈缠到她的手腕上,铜扣缀在她的手背上,有着沉甸甸的触感。连回清伸手抚摸手背上的铜扣,这颗扣子,从琚冗身上掉落下来以后就被她珍藏着,放在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后来被琚冗知晓,它才被赋予更深的意义。现在辗转又回到她手上,对于他们而言,它早已经不是一颗普通的扣子。
“回清……”琚冗将手覆盖在连回清的手上,和她一起握住她手背上的那颗扣子,“以后,不许你再把这个还给我。”
连回清立刻说:“我会一直戴着它,永远都戴着它,就算你跟我要,我也不会还给你。”
琚冗抿唇笑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坏坏地斜了一下,说:“我记得,还我铜扣手链的那天,好像有个人强吻我了呢!现在我又把它还回去了,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一下。嗯?”
他挑高了双眉,故意地向连回清嘟了一下嘴唇,要连回清再“强吻”他一次。
连回清迅即红了脸,去迟迟没有动作。
琚冗接着说:“我那天好伤心,被人强吻,吻完了还被赶出去……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难过。”
“你……你别说了。”连回清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把眼睛闭上。”
琚冗立刻听话地闭上眼睛,连回清踮起脚,慢慢地吻住他。琚冗一心想要连回清主动吻他,但等连回清主动了,他根本把持不住。哪怕只是一点点,也立刻能够将他点燃。他动情地回吻她,一只手松解着连回清的衣服,另一只手已经难耐地探进连回清的衣服里抚摸着她的身体,连回清也本能地回应着他。情到深处,两个人都极尽热烈地拥有彼此……
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刻,他们多么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他们能多拥抱彼此一刻,能多听对方说一句话。然而纵使有千般不舍,这短暂的夜晚还是过去了。
琚冗是上午的航班,他们早上收拾好行李就要往机场去。何如意、李长春还有新来的助理都跟着琚冗一起出国,余山水也过来送行。
琚冗又向他问了连回清进修学院的事,余山水说:“这两天就能办下来了,但是按照你和你母亲的约定,我不能告诉你地址。你也不用操心这些,我会叫人照顾好她的,你安心拍戏。”
琚冗问不出来什么也不再浪费时间,他抓紧一切时间和连回清交代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要注意的事,完全忘了他这几天已经反反复复地交代过好几遍,也忘了在他出现之前,连回清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航班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何如意和李长春轮番来催,琚冗不得不去过安检。过了安检口,连回清就不能再送行,她站在安检外面的玻璃墙前向琚冗挥手,琚冗也三步两回头地向她挥手,他上到了自动扶梯上,连回清还在玻璃墙前向他挥手。因为在机场,琚冗戴着帽子口罩,他看到连回清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立刻将帽子口罩全摘了下来,反站在扶梯上,面朝着连回清,让连回清可以看见他的脸。
三层的扶梯,一层高过一层,他站在扶梯上,越升越高,越高越远,他们还在向彼此挥着手。
升到最后一阶扶梯,琚冗才转过身往候机厅去。但他只走出去一步,他就后悔了,十年,三千多个日夜,这是怎样漫长的时间,他一天也不能和连回清分开。
他立刻转回身,却被何如意挡住了:“你不能自私地让她一辈子都做你的依附品。这是她的选择,请你尊重她。”
李长春见琚冗后悔了,他把琚冗往扶梯旁边拉了拉,避开何如意,悄声地说:“冗哥,咱们先走。回清姐由余总安排着,余总是你大哥,到时候总有办法弄到回清姐的地址,你神不知鬼不觉去看回清姐,度个小蜜月什么的你妈也不会知道。你现在反悔了,你妈又要闹起来,这功夫不都白费了吗?”
登机的时间已经快过了,机场的广播反复地提醒没登机的乘客登机。琚冗又往玻璃墙那边看,连回清在玻璃墙外远远地对他微笑。他红着眼圈,嘴角却对连回清抿出笑,他再次转身,大步地往登机口走去。却不知道,他脚下的每一步,都朝着距离他们更遥远的地方走去。
等琚冗的航班起飞了,连回清一直强忍的眼泪才汹涌地流出来,她靠在那堵玻璃墙上,任由泪水流满了脸。
余山水递给她一包纸巾,等她擦干了眼泪,他才说:“你过几天也要离开,回去和亲朋好友们告个别吧,毕竟……要分别好久。”
连回清点了点头,再次向他道了谢。
从机场离开后,连回清先回去收拾了一遍行李,然后给杨静川打了电话。
杨静川前几天才回国,接到连回清的电话她很高兴地说:“太好了!我现在正在学做糕点,你赶紧来,尝尝我的手艺。”
连回清第二天下午去了杨静川家,杨静川一个人住着一个亮堂的高档公寓,但她长年在国外,这间公寓基本都空着,厨具也没人用。为了招待连回清,她特意花了半天的时间清洗厨具给连回清做糕点。她现在很迷恋网上教人做糕点的小视频,看一个学一个,做出来的糕点也五花八门。
她热情地邀请连回清品尝她的杰作,连回清才吃了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连回清点头说:“好吃!”
“还是你有品味!我的那些朋友们都说我做的糕点很一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过头看着连回清说,“你不会是故意哄我开心吧!”
“真的好吃。你的朋友们可能吃过太多好吃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你的糕点一般。”
连回清这样说,杨静川也觉得自己做的糕点很好吃了,她盘腿坐在连回清对面,向连回清介绍她做的那些糕点的名字
连回清安静地听她说完,忽然问:“静川,你后悔过吗?”
杨静川愣了愣:“后悔什么?”
“如果你也坚持下去,也许琚冗的母亲也会接受你,现在能和琚冗在一起的人就是你。”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所以也从不会后悔。”杨静川看向连回清,坦率地说,“回清,我嫉妒过你的。你的身材有我好吗?你的脸蛋有我美吗?都没有。为什么琚冗偏偏爱你而不是我?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比我身材好的人多的是,比我美的人也多的是,如果他是因为这个爱我,将来有一天也会因为这个爱上别人。我要这样的人有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也不是因为这些才爱你的。我自问做不到你那样,苦是你吃的,累是你受的,你得到的也是你该得到的。我什么都没有去做,我为什么还要去嫉妒你呢?如果我嫉妒你,不就是更加承认我不如你了吗?我可是很自信的,我一点也不比你差!”
她说着笑起来,连回清能感受到她笑声里的真诚,她也笑了起来。
“而且,我也不是非琚冗不可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她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打开手机相册给连回清看她男朋友的照片,是个很英俊端正的年轻男人。
“我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就是你让长春打电话给我叫我回来安慰琚冗的那次。”杨静川介绍说,“他是个很厉害的律师,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他在国内有自己的律师所,在国外也有业务范围。我本来打算叫他过来介绍给你认识的,他临时有个案子要出差。喏,这是他的联系号码。”
她把自己男友的名字和联系电话给了连回清:“以后你一个人在国外生活,难免会遇到一些事,外国人很重视法律的,万一遇到麻烦事,就算离得远帮不上忙,你也可以向他咨询一些法律问题,总不至于被那些外国人牵着鼻子走。”
连回清很感谢她的心意,将她男友的联系方式留了下来。杨静川抱着手机,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言无不尽地说着她的律师男友。
“他很爱我,他的家人也很喜欢我,他们都不在乎我曾经拍过什么样的电影,这些就足够了。”
杨静川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出一层幸福的光辉。终于遇上属于她的幸福,连回清也替她感到高兴。她们坐在一桌子糕点前,说着彼此的另一半,相谈甚欢。
快到傍晚了,杨静川的经纪人给她打来电话,她接完电话就唉声叹气地说:“余总可真是个大好人!我这才刚回来,本来还想在国内休息一段时间,他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新戏,后天就要我去芬兰……唉,我真是有赚钱的命没花钱的命!”
她后天就要出国,她的助理和经纪人又接二连三的打电话来给她安排行程。时间也不早了,连回清也不想打扰杨静川,起身和她告了别。
杨静川一直将连回清送到门外,连回清走出去几步又回过身说:“静川,我能抱抱你吗?”
杨静川爽朗地笑起来,她张开双臂拥抱住连回清,连回清也拥抱住她,轻声地说:“静川,谢谢你,祝福你!”
杨静川也说:“祝福你,回清,也谢谢你!”
这两个曾经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没有成为你死我活的情敌,她们拥抱着彼此,祝福着彼此,感谢着彼此,又挥起手向彼此告别。
隔天,连回清又去了芳姐家,芳姐也很热情地欢迎她,芳姐家的宝宝已经两三岁了,正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十分乖巧可爱。
芳姐抱着他说:“这是舅妈,叫舅妈!”
他就闪动着大眼睛,软萌地喊:“舅妈!”
连回清被他喊红了脸,小宝宝很喜欢连回清,抱着她的腿,撒娇卖乖地说:“舅妈抱抱!舅妈亲亲!”
连回清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他一下,他高兴得手舞足蹈,粘着连回清不放。连回清也很喜欢他,一直抱着他和芳姐说话。
芳姐说:“你们这一路走过来也真是不容易,但总算也熬过来了。等你回来了,可要抓紧时间生宝宝了。”
小宝宝也跟着妈妈学话:“生宝宝!生宝宝!宝宝是宝宝!宝宝生宝宝!”
连回清的心都被他萌化了,她母爱泛滥地对着小宝宝笑,但在她笑起来的那一刻,她想到十年后,这个在她怀里萌成一团的小宝宝会长成一个快要有她高的少年时,她好像才突然意识到,十年,是那么漫长的时间。
还没到做饭的时间,芳姐憨厚的丈夫已经忙着炒菜做饭,芳姐一定要留连回清在她家吃午饭:“你和小冗在一起这么久了,也没来我这个姐姐家吃过饭。家里也没什么菜,你就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就当是给你践行了。”
芳姐的丈夫在厨房里炒着菜,也热情地留她:“过两天我们也要走了,以后想来吃饭也吃不上了,他舅妈你就留下来吧!”
连回清疑惑地问:“你们也要走?去哪?”
芳姐说:“宝宝的爷爷奶奶都在老家,老人家身体都不好,他爷爷有心脏病,他奶奶腿脚也不利索。我们早想带着宝宝回去尽尽孝,他爷爷奶奶不让我们回去,怕耽误我们工作。前两天,小冗他妈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好医院,那里的专家专门看心脏病的,我们想回去带着他爷爷去看病。到时候做了手术,老人家在家也没人照顾,我们就想回去找个工作,两边都能顾上。”
连回清也没有多想,在芳姐家吃了饭,顺路想去看看白珑,到了白珑的单位才知道她已经调去了云南。白瑛一个人在云南,他父母不放心也跟了过去,白珑有调职的机会也申请去了云南。因为离的远,连回清也就没再去。
之后还有一些时间,连回清回了一趟川南,去祭拜陆婉珍。陆婉珍和连为人的丧事是琚冗打理的,琚冗将他们葬在县城里相距最远的两个墓园里。连回清只去了陆婉珍那里,她下午到的墓园,一直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陆婉珍的遗像。
她没有说一句话,就那样站着,从下午一直站到暮色四合,天渐渐变成了黑色的,墓园里的松柏也变成了黑色的,成片黑色的松柏在风中起伏摇摆,徘徊着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回清伸出手扶在墓碑的边缘上,在黑暗的风中轻喊:“妈……妈妈……”
余山水已经将出发的日期定了下来,临走前,萧裴给连回清打了电话,叫她过去一趟,说是要给她践行。琚冗出国前,萧裴的病已经好了,十年的协议已定,她也没再管琚冗和连回清的事,独自回了江北。琚冗出国后,她又从江北过来,连回清本来就打算在出国之前去看望一下她。她打电话来,连回清立刻就去了。
萧裴住在城郊的一处欧式别墅里,连回清当时并不知道这座别墅是余山水名下的,只当是萧裴自己买的房子。连回清先后跟着琚冗两次回江北登门拜访萧裴,萧裴都没让他们进门。这一次,萧裴对她笑脸相迎,说话也很客气,指挥着照顾她的保姆给连回清端茶倒水,又叫保姆去买菜,她要亲自给连回清做一顿饭。
连回清忙说:“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萧裴和蔼地拉着她的手说:“不麻烦,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过几天就要出国了,到了外面想要吃家里的饭菜就难了。”
她难得对连回清这样热情,连回清都听她的。
保姆出门买菜后,萧裴又问连回清:“你吃水果吗?我去给你切个果盘!正好我也想吃点水果。”
连回清哪敢劳动她,立刻说:“您坐,您坐。我去切水果。”
“你这孩子真懂事,难怪琚冗那么喜欢你。”
她更加和蔼可亲地赞扬连回清,连回清简直受宠若惊,她去到厨房,厨房里已经放着一果盆洗干净的水果,果盆旁边放着一把银色的水果刀。好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就等着她来切水果。连回清想着,肯定是萧裴故意考验她,看她懂不懂得孝敬长辈,于是更加用心地将水果切好,端到萧裴面前。
她刚将果盘放到萧裴身前的茶几上,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从二楼上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萧裴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个医生朋友,我从江北过来身体一直不好,他过来帮我看看。”
连回清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邀请他过来一起吃水果,那位中年医生并没有过来,只是向她点了一下头当作打过招呼了,然后他进了一楼的一个房间,再没有出来。
连回清也是客人,不好向萧裴多问什么,只是坐着陪萧裴吃水果。萧裴看到她手腕上的铜扣手链,颇有兴趣地问:“这是在哪里买的手链,看着好别致。”
连回清红着脸说:“这……这是琚冗衣服上的一颗扣子,是我和他结缘的信物。”
“还是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懂得浪漫,我们那个年代只知道送些金的银的,看着多俗气。”
萧裴说着笑起来,连回清也陪着她笑,她没有注意到萧裴的眼睛又往那串手链上瞥了一眼。
“说到金银首饰,我正好有一些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
她拉着连回清去了二楼的卧室,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只枣红色的首饰匣子。她打开匣子,上面一层是一套钻石项链还有一对红宝石耳坠,下面一层是手镯耳环之类的金银首饰,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这些钻石和红宝石是琚冗的爸爸在世的时候送给我的,我现在上了年纪,戴着也不合适了,送给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还有下面这些金银首饰,是琚冗的奶奶留给我的,我也留给你。”
她将沉甸甸的一整盒首饰都送到连回清面前,连回清不由地热泪盈眶,这算是萧裴对她真正的接纳了。
但她马上就要出国,带着这些贵重的金银珠宝也不方便,推辞着说:“阿姨,真的很感谢您送我这些礼物,但我带着这些出国也不方便,您先帮我收着,等我回来我再来问您要。”
萧裴说:“就是要出国了你才更应该带着,出门在外穿戴的东西一定要体面,不能丢了琚冗的脸。这些都是我从江北特意带过来给你的,拿着。”
连回清只好唯命是从地拿着。
出去买菜的保姆迟迟没有回来,余山水却打来了电话,他安排了人提前去给连回清搬运行李,但连回清不在家,行李也没办法搬。
萧裴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十分体贴地说:“你后天就要出国了,托运行李也要好长时间,你早点回去准备吧,别到时候一赶时间,忘了这个又丢了那个。”
萧裴说什么,连回清就听什么,萧裴让她早点回去,她就早点回去。萧裴看似对她很热情,但她走的时候萧裴送都没送一下,甚至都没有从二楼的卧室下来,让连回清拿着她送的那一盒子金银首饰一个人走了。
连回清走出别墅的大门,总觉得有些奇怪,她回头往那栋别墅看了一眼,萧裴正站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她,隔着雕花的玻璃,她模糊地看到萧裴好像是在对她笑,却无端地让她感觉到了冷。
作者的话:字数超了,分两次发送,注意查收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15 17:25:31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大结局)三层的扶梯,一层高过一层,他站在扶梯上,越升越高,越高越远,他们还在向彼此挥着手。

连回清出国那天,余山水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余山水这样的大人物,出行时一般都是司机开车,就算是要送琚冗去哪里也没有余山水亲自开车送的先例。连回清因此十分惶恐。余山水和白瑛不同,虽然他是最早支持她和琚冗在一起的人,但他从未像白瑛那样亲近地喊她“弟妹”,一直都是以“连小姐”这样看似礼貌却很有距离感的称谓称呼她。
连回清也从没有过和余山水长时间单独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该和余山水说些什么,余山水也不是多话的人,去机场的路上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保持沉默。偶尔余山水会和她说一两句,连回清回答后,车子里就会再次陷入沉默中。
等到了机场,余山水的话才好像多了起来。但都是在打电话,别人打给他,他打给别人。连回清知道他工作繁忙,也不想麻烦他,她的行李已经办好了托运,她自己拖着一只可以带上飞机的小行李箱去过安检。
“连小姐……”她走到安检口的时候,余山水忽然在她身后喊住了她,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为了钱或是为了利,琚冗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有才华的演员,他可以将我设计的每一个人物都完美地演绎出来。我很遗憾我没能早早地发现他,让他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我一定会为他铺就一条最顺畅的星光大道,将来,他的名字也一定会被载入世界的电影史。只要,他不再为了任何人,放弃这条路。”
连回清不解地看着他,她没太听懂余山水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他在说琚冗,他是琚冗命中的贵人,她也发自内心感谢他。但一种本能的不详之感在她的后背上透出一层凉意,她已经将身份证、护照等证件给了安检人员,但那位安检员迟迟没有将证件还给她,而是向旁边的同事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一起过来让连回清把刚才已经打开过的行李箱重新打开,他们要再检查一次。
连回清以为她不小心往行李箱里放了什么违禁品,配合地将箱子拿到旁边打开,但那两位安检员只是在拖延时间。连回清才将行李箱打开,三五个警察迅猛地朝她扑了过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双臂已经被两个高大的警察死死地反压在身后。
警察手里的对讲机在通话时响起“嘶嘶”的杂音,她听到晚一步赶来的一个警察对着对讲机汇报:“通缉犯已经被制服!通缉犯已经被制服!请指示!请指示!”
对讲机又发出一阵“嘶嘶”的杂音后,传来了指示:“带回!带回!”
连回清本能地感到恐慌,本能地挣扎,抓着她的那两个警察对她发出了一声警告,然后以制服犯人的姿势用力地将她的头按压在地面上。她的脸贴在地面上,她的两只胳膊被警察死死地反压在后背上,她再挣动不了,但她能看到不远处的余山水,他和琚冗相差无几的身形逆光站在人群中,外面是晴朗的天,他身后的光影却是灰暗的,他英俊的脸也笼罩在灰暗中,连回清看着他,拼命地向他呼喊,拼命地想要往他的方向挣扎,他却只是冷漠地眨动了一下眼睛,转过身,走了。
警察以故意杀人罪和盗窃罪通缉并抓捕连回清,连回清一直到了公安局才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警方指控她杀害萧裴,并在对受害人行凶后盗走价值上百万的珠宝首饰。
连回清的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她没有杀人,没有偷窃珠宝,她不停地向警察否认,但铁面无私的警察只用证据说话:“这把水果刀是向受害人萧裴行凶的工具,上面有你的指纹,我们在你的行李中也找到受害人丢失的贵重首饰,你要怎么解释?”
连回清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慌乱,她紧紧抓住挡在她前面的铁栏,几乎是贴在铁栏上说:“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首饰,首饰是她送给我的,她可以为我作证!”
审讯室里的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看向连回清,其中一个木着脸说:“就是受害人报警说是你要杀她,受害人腹部被刺伤,人现在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你还要她为你作证吗?”
连回清僵愣地瞪着双眼,抓着铁栏的双手松开了,然后她整个人跌坐在座椅上,反反复复只知道说着:“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人……”
她一直否认,警方也公正地认为,连回清没有充足的对萧裴行凶的动机。要定杀人的大罪,杀人的证据和动机缺一不可。
然而,这个时候,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萧裴醒了。她虽然身受重伤,但无性命之忧,她一醒过来就指证连回清要杀她。
警察去给她录笔供时,她说:“这个歹毒的女人要杀我,我不同意她和我的儿子在一起,她就要杀了我。她母亲没死之前和我发生过争执,后来她母亲死了,她就以为是我害死了她母亲,要杀了我替她母亲报仇!”
她自始至终不承认,她提出来的那个“十年之约”,唯一能证明这件事的证人——余山水,也否认了这件事。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十年之约。
这就是一场骗局。
从头到尾,这就是余山水和萧裴联手设计她的骗局。
因为,除了她,再没有任何人能劝阻琚冗退出娱乐圈。
现在,琚冗被他们送出了国,杨静川,芳姐,白珑……所有和她和琚冗有关联的人都被调走,只剩下她这个掉进陷阱中的小羊羔。
连回清终于冷静了下来,她要求申请辩护律师,见到律师后,她让律师联系何如意。按照萧裴当初定下的要求,她和琚冗不能联系,琚冗在出国时,余山水不仅更换了她和琚冗的联系号码,而且要求忠心于琚冗的李长春也换了手机号。除了琚冗和李长春的号码,连回清只能记得何如意的,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何如意身上。
律师将电话打了过去,何如意也接到了电话,琚冗却迟迟没有回音。连回清的手机在被捕时就不翼而飞,她再没有办法联系上其他人,也再没有任何办法求救。
而为她制造陷阱的人,站在制高点上,冷冷地看着她,在绝望中做无谓的挣扎。
除了水果刀上的指纹和出现在连回清行李中的珠宝首饰,警方手上还有更充足的证据,萧裴住的那栋别墅的大门前有监控,清楚地记录着连回清何时进入那栋别墅,何时又拿着盛满金银珠宝的首饰盒子从里面出来,并且连回清离开的时间点和萧裴受伤报警的时间也是吻合的。
一审开庭的时候,照顾萧裴的保姆和那位中年医生也在法庭上作证。
保姆并不是事件的参与者,她只说了她看到的:“萧女士说家里来了客人,叫我去买菜,我走的时候萧女士还在和客人说话,我买菜回来,没看见萧女士和那位客人,我就去了楼上才发现萧女士躺在血泊中,那位客人也不见了。”
萧裴因伤没有出席开庭,她的代理律师问保姆:“你还记得那位客人长什么样吗?你能将她指认出来吗?”
保姆点点头,将手指向了被告席上的连回清。
那位中年医生的证词却是扭曲的:“我是萧女士的私人医生,萧女士的身体一直不好,请我到她家里为她看病。那天萧女士家里来了客人,我和这位客人打了招呼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没过多久,我听到楼上有争吵声和惨叫声,我打开房门就看见这位客人抱着一个首饰匣子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跑了出去。我感觉奇怪,就去了二楼,看到萧女士被捅了一刀,萧女士那个时候还是清醒的,她让我打电话报警,说一个叫连回清的女人要杀她……”
他显然是萧裴的帮凶,萧裴被捅成重伤却无性命之忧,要制造这种伤口,对于一个熟悉人体解剖结构的医生来说并不是难事。
连回清知道是他,可她却没有任何的证据,现在所有的证据证词全都指向她。无论她如何否认,如何辩驳,也无济于事。
萧裴没死,杀人的罪名自然不能成立,但萧裴受了重伤,她又指控连回清进行巨额盗窃。法庭最终以故意伤害罪和盗窃罪判处连回清有期徒刑,三十年。
连回清拒不认罪,一审判决下来后她申请上诉。但这个案子各方面的证据都十分充足,没有理由再审,上级法院驳回了她的上诉。
从被捕到入狱,前前后后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尘埃落定。
连回清成了劳改犯。
而琚冗那里,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连回清入狱后不到一个月,第一个来探监的竟是萧裴。她坐在连回清对面,隔着探监室里的隔离玻璃,她对着连回清的脸,满意地笑着。但她挨了那一刀,也受了不少罪,以前保养得细腻光滑的皮肤出现了明显的褶皱,她一笑起来那些褶皱都堆在了眼角。
“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弄死你。”她靠近隔离玻璃上可以传播声音的圆孔,轻声细语地说,“可是我不想你死,如果你死了,我的儿子会一辈子都记着你,他甚至会为你殉情。把你放在这里就很好,安静,与世隔绝,能让你体会到生命是多么的漫长。”
隔离玻璃的另一边,连回清摇头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是要我感谢你手下留情吗?”
“当然。”
她一直看着连回清,清冷的双眼里慢慢积聚起仇恨。
“你母亲真是蠢!她以为,死,就能洗脱掉你肮脏的身世吗?我告诉你,死也不能!她还想用死将琚冗永远绑在你身边?她休想!她做梦!我花尽一生的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为了你们这样卑贱的人背弃我?背弃他的亲生母亲?你们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为了不惊动狱警,她的脸看上去冷静且沉着,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条蘸足了毒汁的鞭子,在半空中挥动着发出凌厉的声响,然后狠狠地往人身上抽下去。
起先,萧裴只是看不上连回清,嫌弃她的家世,但从琚冗在她身前跪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心中生出了恨,她恨透了这个试图夺走她儿子的女人。为了能泄心中的恨,她甚至疯狂地拿自己的身体来陷害连回清。
“我妈只是为了保护我,她只是想要保护我和琚冗……”
连回清想要为她死去的母亲争辩,萧裴却冷笑着说:“保护?我的儿子需要你们保护?真是可笑!是你根本不敢承认,你不敢承认,你是踩着你母亲的尸体爬到了琚冗身边。”
连回清已经听不下去,她想要走,萧裴忽然又说:“你是不是还在等着琚冗来救你?”
连回清起身的动作顿住了,萧裴接着说:“你觉得何如意会把你的消息告诉琚冗吗?你以为何如意是谁的人?她是余山水的人。你觉得余山水又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你以为余山水为什么要处处帮着琚冗?他欣赏琚冗的才华,在没有触碰他底线的时候,他才不会去做那个坏人,他帮着琚冗,支持你们,让你们都相信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也许他会一直帮着你们,但偏偏,你撞到了他的底线。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为我送来一个这么强大的盟友。”
她说着向着连回清的方向靠了靠,像是要刺激连回清似的说:“他还算是个惜才的好人,说你有绘画的天赋,还真想送你去学画的。但我不同意。不管你是现在卑贱的模样,还是将来真的能成为一个大画家,我都不会允许琚冗和你在一起。我绝不允许!余山水向我妥协的时候,还替你惋惜,一身的才华埋没监狱。”
她将高傲的双眉挑起来,想要欣赏一下连回清受到刺激发狂的样子,但连回清让她失望了,她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无动于衷地看着萧裴。
萧裴看她沉静的样子,从鼻孔里笑了一声,更加想要将连回清打垮:“这一次的事,我们没有惊动任何媒体,余山水也将有关你的所有消息都封锁了。琚冗要在国外拍一年的戏,一年后,我身上的伤早已经恢复如初,所有的事都无迹可寻,他回来不会看出一点端倪,更不会想到你已经被关在监狱里。因为,余山水已经将你送到进修的学院,你入狱的那天,你报平安的邮件已经按约定由余山水发到了琚冗手里,里面还有你吃喝玩乐的照片。他只会认为你在国外过的很好。”
连回清的眼神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却没能逃过萧裴的眼睛,她笑了笑,感慨人生一般接着说:“十年,白云苍狗,世事变迁,多么炙热的情都会变得冷却,多么深的思念都会淡化无痕。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琚冗的身边出现更多更好的女人,有那么多的诱惑,你真的相信他会等你十年吗?”
“我相信。”连回清笃定地说,“就算我要坐三十年的牢,就算三十年后我们已经白发苍苍,他依然会等我。”
萧裴似乎知道连回清会这么说,她嗤笑了一声:“知道你们情比金坚,要不然我也用不了费这么大的劲。他或许会等你一辈子,但如果是你背叛了他呢?”
连回清紧了紧眉,萧裴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她云淡风轻地又往骆驼身上加了一根稻草:“按照约定,你们每年会有两次邮件来往,但到了第三年,你只会给琚冗发一封邮件,照片也不会多发,第五年,你已经不愿意给琚冗回邮件,第七年,你会向琚冗坦白你爱上了别人,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你会告诉他,你不想回来了。你的每一封邮件,你的生活照,还有第八年你和那个男人的结婚照,余山水都已经找人替你制作好,他是做电影的,你放心,那些照片一定会做的天衣无缝,它们会按照计划的时间发到琚冗的手里……”
连回清淡淡地说:“我以前,很羡慕琚冗,羡慕他能有母亲教养,有母亲陪伴爱护。但现在我才发现,琚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因为他竟然有你这样的母亲。”
萧裴却一脸不屑:“那又怎么样?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始终都是他的亲生母亲。没有我,就没有他。这是生死不变的道理。就算将来有一天琚冗知道了这一切,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萧裴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隔离玻璃传进来,是微弱的,却又那么掷地有声。然后,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明晃晃地送到连回清的眼前,那是压垮连回清的最后一根稻草。
“爱之深,恨之切。你可是他最爱的人,只有让他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他才会恨你,才会彻底地死心。所以,第八年的时候,我会将这个东西和你结婚的照片一起送到琚冗的手里。”
拿在萧裴手上的是连回清的铜扣手链,她被捕时这条手链和她的手机一同消失。他们早就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连回清看到铜扣手链的那一刻,她终于崩溃了。
她失控地扑到隔离的玻璃上,拍打着玻璃,大声地叫嚷着,拼了命地想要将那串手链抢回来,却是徒劳无功。她的喧闹将门口看守的女狱警引了进来,女狱警呵斥她坐下,她却继续向隔离玻璃外的萧裴挥打着嘶吼着。
女狱警进来强行将她按压在隔离玻璃上,她的脸被压扁了,贴在冷冰冰的玻璃上。萧裴缓缓地站起身,她只是冷漠地看着被按压在玻璃上的连回清,慢慢地微笑起来。
连回清贴在玻璃上,她仇恨地看着玻璃外的萧裴,她终于知道反抗,她终于知道恨,但,太晚了。
这一场探监结束后,连回清从探监室出来,跟着女狱警往关押她的监牢走去。她的手腕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沉重地脚链,她在昏暗的走道里,看不清自己身上的囚服是什么样的颜色,只能听见一点声音,她走一步,锁在她双脚上的铁链就会与地面相撞一下发出声响。
挡在她身前的铁栏门一个接着一个打开,又一个接着一个在她身后关闭,同样也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她跟着女狱警走过一道门又拐到另一道门,不知道走到了第几道门,当黑色的铁栏门在她身后关闭时,她恍惚在金属相撞的声音中听到琚冗在喊她:“回清……”
连回清的脚步蓦地停住,沉重的脚链也随之停在原地没有再发出声响。她慢慢回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隔着黑色的铁栏门,她的脸消瘦灰白,她的嘴苍白干裂,她的双眼却是红色的,她那样望着铁栏门外,眼睛里黑白相接的地方渐渐浮出光亮,像满天破碎了的星光。
她微微咧开嘴角,想要对着铁栏门外面笑,在她眼睛里聚集起来的泪水却因为这个笑的动作,在眼眶边找到了缺口,倾泻而下……

(完)

声明:《低垂屋檐下,仰望的星空》及小说中的两首歌《蒲公英的流浪》、《星河落雨》和四首宋词《甘草子.大寒初雪》、《卜算子.冬日遇烟雨》、《相见欢.小寒过后景》、《蝶恋花.祭秋》均由作者边上城独立原创,已申请版权,禁止剽窃抄袭,转载者请标明原创出处及原创作者。
楼主 边上城  发布于 2019-11-15 17:50:59 +0800 CST  

楼主:边上城

字数:311520

发表时间:2019-08-28 02:26:5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07 13:20: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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